日光西移,薄暮昏昏,看样子很快就要天黑了。
夜晚本应是银月祭的高潮,白精灵们会用美妙的舞蹈庆祝新春的到来,用甜美的歌声传唱美丽的神话……然而现在,狂暴的兽潮取代了舞蹈、肃穆的军队取代了歌声,凡人的文明与森林的眷属在经历了六百年短暂的和平后,终于再次走到了对立面上。
以白精灵为主、其他原生种族为辅,神勇队与星陨卫一同组成的梅尔塞特城联合军,披挂整齐,装备精良,令行禁止,肃杀不语,仅仅是站在那里,气势便宛如汇聚成刀锋,撕开了呼啸的狂风;而由星陨森万兽汇聚而成的兽潮,却是混乱无比,各行其是,毫无纪律,那种蛮荒狂暴的气势也因为兽潮隐约的焦躁显得有些仓促,正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样,但领导着兽潮的人马王洛弗卡勒,以及那十几个掌握着原始符文的古老魔兽一同站在了兽潮的最前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着,便让兽潮拥有了抗衡凡人军队的底气。
梅尔塞特联合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是原始符文的威慑力。
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自冥界归来的亡者、“苍白的恶鬼”维内特·塞拉瓦,此时正骑着龙孽隐藏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兽潮以及梅尔塞特城联合军的动向。六百年前他便掀起过一次战争,如今不过是一切的重演,但仅仅是战争还不足以解释他的目的,挑拨对立只是手段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出那头隐居在星陨湖的圣兽,夺取他身上的星之冠。
星之冠一到手,圣兽必死无疑;圣兽一死,就无人可以调解凡人文明与森林眷属之间的矛盾,那时,拜龙教才能在混乱的星陨森中浑水摸鱼,攫取最大的利益,甚至以此为根基,逐渐走向台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键是星之冠。
七色王冠关系到教会的大计,哪怕抛弃复仇、抛弃星陨森、抛弃他们所能得到的一切利益,维内特都必须将星之冠拿到手中。
所以他在潜伏,在等待。
等那头不死的圣兽……自投罗网。
维内特相信,这种等待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此刻正在对峙的双方,无论是指挥梅尔塞特城军队的白精灵将领,还是率领着恐怖兽潮的洛弗卡勒,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只要一点火星。
他便能点燃整座火山!
* * *
“唔……”
克蓝希朵挣扎着睁开眼,模模糊糊的景象在眼前重叠着,好几分钟后才变得清晰。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昏黄的天幕,残阳如血,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星陨森,这样的血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战争与兵戈,以及那流淌得无边无际的血液——来自凡人的,来自森林的眷属的……二者没有什么区别。
克蓝希朵猛地反应过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当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身而起,喊道:“唐宁!快、带我去星陨湖!快!”
没有人回应,熟悉的鹰啼声被一声低沉的哀鸣取代了。
一个很好听的少女声在耳畔响起:“如果你说的唐宁是指这头大老鹰的话,它可能没办法带你去星陨湖了。”
克蓝希朵这才惊觉旁边还有人,连忙扭过头,却不由得愣住了:“你们是——”
眼前这几个人的面孔,都很熟悉,似乎昨夜,自己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又见面了,湖之守护者阁下。”
塔西克罗笑道。
“您是来自银戒学院的学者阁下?”
克蓝希朵回忆起来,问道。
“是的。”塔西克罗点了点头:“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与阁下再度相见,不过阁下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太妙?”
听到贤者的话,克蓝希朵的眼眸黯淡下来:何止不妙,应该说是糟糕透了。
不止是身体上受了伤,就连精神上,也因为人马王洛弗卡勒的那番话语,陷入了迷惘。
不过,少女知道,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顾不上和塔西克罗寒暄,扭头寻找着什么,很快就发现了倒在地上低声哀鸣的巨鹰唐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轻轻抚摸着后者的羽翼,眼中带上了些许愧疚:“唐宁……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它没什么事,只是体力透支了而已,短时间内不能再飞行了。”
芙维尼娅的话让克蓝希朵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很好奇,为何湖之守护者阁下会从天上掉下来呢?而且还受了伤……难道在星陨森还有人敢对湖之守护者出手吗?”
芙维尼娅又问道。
她的问题让克蓝希朵想起了此刻星陨森中恐怖的兽潮,顿时脸色微变,简单地解释道:“是维内特·塞拉瓦的阴谋,他是星陨氏族的罪人,挑拨了凡人文明和森林眷属之间的矛盾,使人马王失去理智掀起了兽潮,如今正要冲击凡人的村镇。”
“我必须赶紧回到星陨湖才行!”
说着,少女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情:“只有圣兽大人才能阻止兽潮,如果不抓紧时间,等到梅尔塞特城出兵与兽潮爆发冲突就糟糕了,到那个时候,战争将无法平息下来!”
“额……”
芙维尼娅等人脸上都浮现出古怪的表情,克蓝希朵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大致没什么问题啦,就是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大小姐干笑了一声:“如果我们没有听错的话,就在刚刚,你苏醒过来之前,梅尔塞特的军队刚好经过这附近,现在大概已经和兽潮对峙上了。”
“你说什么!?”
克蓝希朵的脸色剧变,她顾不得其他,语气急迫地问道:“梅尔塞特城出兵了?我昏迷了多久?”
“不久,也才几分钟吧。”
“几分钟!?”
“这怎么可能……”白精灵少女喃喃低语,表情难以置信:“明明一切还有回寰的余地、明明圣兽大人还未出面……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着急?”
她以为自己昏迷了几个小时,兽潮已经摧毁了附近的村镇,所以梅尔塞特城才会被逼无奈出动军队;可现在事实告诉她不是如此,自己不过昏迷了几分钟,兽潮连凡人文明的边界线都没有踏足,梅尔塞特便出动了军队,看样子怎么都有点像是……迫不及待?
不、不该如此!
少女不敢往这方面细想,因为那将昭示一种很可怕的可能性。
然而,总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
“或许梅尔塞特城早就做好决定了,从兽潮开始的那一刻。”贤者塔西克罗忽然悠悠道:“他们并不在乎事情的起因,也不在乎一切是否有回寰的余地,他们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出兵。”
克蓝希朵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塔西克罗:“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道理。”贤者道:“你没有发现吗,最近几年,星陨氏族的发展越来越急迫了,甚至还主动谋求与祖地一族的合作。恐怕他们已经有了建国的念头,但是自身的实力却不足以支撑,所以必须快速发展起来。佩姬小姐,还记得动荡年代后祖地一族是如何快速恢复元气的吗?”
佩姬沉声道:“掠夺。”
“没错,就是掠夺。”贤者点了点头:“星陨氏族想效仿祖地一族,掠夺星陨森的资源壮大自己,但摆在这条道路上的阻碍有很多,最大的阻碍就是你,湖之守护者阁下——准确地说,是你和不死圣兽所象征的平衡原则。你们调解凡人文明与森林眷属的矛盾,维持二者的平衡,确保森林的和平,功绩伟大。但星陨氏族想对星陨森进行掠夺式开发,就必然会打破这种和平,与你们站在对立面上。圣兽与湖之守护者在普通人中有很高的威望,所以星陨氏族只能通过其他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几年来星陨氏族越来越积极地开发星陨森便是其体现之一,你所说的维内特·塞拉瓦能挑拨离间掀起兽潮,也少不了星陨氏族为他做的铺垫吧?不管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兽潮总归是爆发了,星陨氏族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他们只需要通过一场战争就能破坏你所维持的平衡,顺利地绕过不死圣兽,对星陨森展开掠夺式的开发。那个时候你想阻止是没有用的,因为经历了兽潮的冲击,普通人将会对那些森林的眷属恨之入骨,连带着,再也不屑于你们所坚持的平衡原则。”
“这不可能!”听到这里,尽管塔西克罗的说法和人马王洛弗卡勒之前的话语完全对应上了,但克蓝希朵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做?梅尔塞特城的军队对付不了兽潮,他们会输得很惨……”
“与输赢无关,克蓝希朵阁下。”塔西克罗打断了她的话:“输赢无论,对立已成定局。组成兽潮的终归是不同的种族,它们不可能一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以星陨氏族为代表的星陨森凡人文明却不一样,他们都是人类,拥有相似的外表与共同的语言。两相对比,兽潮或许可以赢得一两次的胜利,但在未来几十年乃至数百年,占据优势的却必然是人类,也只能是人类。”
“这是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愚昧的碰撞。”
“当然,”贤者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谁是文明、谁是野蛮。”
“现在还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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