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D的身份是个谜。我的意思是,这个从未出现在欢乐谷市市民们眼中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他的形象是个谜。
他在录音中频繁地夹带了一些新闻会和采访记录,矛头直指库拉玛制药公司。其中一场新闻会提到了关于其重要人员秘密前往意大利一座岛屿的事情。DoubleD认为病毒最早是在那座岛上出现的。而另外一份采访录音则反映了病毒真正「爆发」,可以称得上是「outbreak」时的情形。
「(激烈的枪声,尖叫声)——」
「(女)道恩?那是枪声?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男1)迈克,喂迈克你听到了吧?」
「(男2)没,没有,是那边(传来的)?」
「(男1)玛丽,刚刚有一队士兵进来了,然后我们听到医院里响起了枪声……不对,他们穿的不是标准制服,我看不出来他们是哪个部队的,他们来这里****(声音被一个士兵盖过)」
「(士兵)1队!1队!马上让平民离开!给我每分钟****(这里他语速有点快,没听清楚,大概是发出什么命令),帕姆!去顶楼找直升机(他原话说的是阿帕奇)!——嘿,你!把摄像机关了!」
「(男1)喂,等下你不能这么做——」
「(士兵)关了!(脏话)」
录音结束。
就如你所能想像到的一样,事件发生得太快,人们能够实境体验指数爆炸是什么含义。从6人,到60人,再到数百人……越往后增长得越快。
阴谋论会让你明白这时候政府会封锁消息,关停一些网站,删除一切相关报道和媒体。但是,这次不像以往。因为,人们还没有来得及上传自己偷拍的视频,没有来得及在社交网站上发表一句吐槽,这场灾难就已经波及到了他们自己。你能想象一下,前一秒你还在苦恼怎么编辑自己刚刚拍到的一组火山喷发的照片能够获得更多的浏览和点赞,下一秒照片中腾空而起的火山灰就已经覆盖了你住的房子,你所在的街道吗?
不能。
这名新闻学专业的学生在他的旅行,或者说流亡过程中,遇到了不少的困难。他提到,在伊利诺伊州,他曾被一群僵尸追逐。在他因为脚踝受伤,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叫查理的中年医生救了他一命,并为他治疗。他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查理,我也许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在如此混乱,恐慌,人人自危的时候,居然有人能够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别人。听着,这不是太平盛世,不是去救一个溺水的小孩,或者救一名突然晕倒的孕妇——你没有武器,你只是个普通人,你要考虑到去救那个脚扭伤的年轻人可能会连你自己的命都搭上,而你束手旁观的话,也并没有网络圣人会责怪你。
「明白吗,这和我当时救你可不一样。」我说着,把手放在一旁和我一起听录音的月兔肩上。「往往在这种绝境下,你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性格。我不并不是说不去救就不是好人,我认为不去救,是一般人,而去救,是勇敢的、善良的英雄。人类很会装饰自己,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我们很喜欢让别人眼中的自己变得高尚。但是,绝大部分人成为不了英雄,再怎么装饰都是普通人。」
「你……」
「我不认为我脱离这绝大部分人。因为当时逃兵们并没有发现你,我救你无需承担风险。」我看着她,「如果当时逃兵们已经发现你了,我可能会像第一天在超市一样,默不作声,让你像那个人一样被打死。」
「嗯,我明白。那么后来呢?你在明知道我被咬了,却还要待在我身边,冒着我可能会感染病毒,伤害到你的风险陪我,为什么呢?」
我把头转回来,看着收录机。
「因为……我对你已经有了特别的感情。只有你,别人没有。所以换作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我说着说着有些尴尬,因为自己并不擅长这种类似表白一样的对话。「我,咳……我不能抛弃自己喜,喜欢的人。」
月兔脸一下子红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你……你那天做的那种事,差点吓到我了。一下子就……就那样把脸贴上来……」
「我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所以就那么做了。鬼知道像这样的旅行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呢?」
月兔两只手缩在䄂子里,放在腿上,好像有些冷的样子。但是现在已经5月了,要说冷也不合理吧?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突然自己摇了摇头,笑了笑。我看见她眼角有光,但她很快用手擦了擦眼角,对我说:「继续放啊。」
在DoubleD对这名叫查理的医生的采访录音中提到,医生尝试治疗过被僵尸咬了的人,但是成功率目前为百分之0。他甚至也险些被变异的人所咬。查理认为这种病毒的感染者会出现三个阶段的症状。首先是类似禽流感一样发烧、头痛。接着呼吸减弱、身体无力,最后心跳停止。但是这不是结束,他说一个叫萨拉·伊万的34岁女性,在已经心跳停止,被宣布死亡,被他用被单盖上移动到另一间病房之后,出现了异常。查理经过房间时暼见那张被单动了一下。起初他以为是幻觉,但后来他发现不是,因为别人也注意到了。当他试图与这名女子交流时,女子突然跳起来抓住了他。虽然最后女子被制服,但是后来查理也没再见到她。
他们对于感染者症状的描述与我所看过的一些小说、电影基本一致。但是他们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有免疫体存在。
后来查理给了他一瓶止痛药,两人就各奔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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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DoubleD采访到了一位比较特别的人。而这个人又属于一个比较特别的幸存者组织,DoubleD称之为「大篷车」。他们开着一个作用类似于破冰船的重型卡车,卡车在前面开路,清除路上的一切障碍,后面的车则跟上。这些人一天能跑别人一周都跑不了的路程。
而这个人就是卡车司机,名叫唐纳德,昵称「搅拌器」。在这个组织身上,DoubleD看到了人类该有的样子: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像以前一样,甚至也互相帮助。
比如他所采访到的另一个26岁的女人。她被周围人称作「妈妈」。并不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事实上她还没有孩子——而是因为她帮忙照顾了许多孩子,他们大多已经没有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母亲,甚至还有父亲。但是一些孩子并不买账,甚至言语攻击她。
这位26岁的家庭主妇在病毒所掀起的风暴中与丈夫苦苦挣扎,晚上开车不敢开车灯,路撞到了什么东西也不敢停,只能碾过去。
「有天早上……对,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我们决定闯进街角的一家药店——」
听到这里,月兔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窗户上了锁,门也被堵上了,但是我们发现里面好像没人——
「(DoubleD)那么真的没有人吗?」
「是的,但是没有破门工具的情况下要想进去很困难。那道锁把可以躲在里面的人和死亡隔开了,但也把外面想进去的人和活命隔开了。泰迪(丈夫)不听劝阻,他认为里面肯定有吃的,有能用的东西。所以他用车上拿下来的一个扳手——那是个便宜货——砸烂了窗户。但是就在我们要翻进去的时候,一只僵尸从街角跑来,一把拽住了我的头把我往外扯。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无奈的笑)泰迪把它从我身上拉了下去。他体格并不健壮,说真的。他甚至比许多人都弱小,他是个程序员。可是那一瞬间,他却像个大力士,他和那只僵尸扭打在一起,直到他滚到了僵尸上面,他抡起扳手,没命地砸僵尸的脑袋,直到僵尸不再动弹。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
「(DoubleD)恐惧有时候反而是一种力量。」
「然后……他被咬了。不,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当他跟僵尸搏斗时已经被咬了……明明没多大的伤口,明明只是一点小伤,一点皮外伤而已,但是……已经足以(致命)。我们进到药店里,把门从背后堵上。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因为肾上腺素分泌还是因为什么,我们背靠着门,抱头痛哭。」
「(DoubleD)那……他感染了吗?」
「……是的。而且我用酒精消了毒,用绷带好好地包扎了伤口。可是,一个小时过后,他开始发烧……」
「(DoubleD)我很抱歉。」
我余光瞟了一眼月兔,她好像也很难过。她自己也经历了这样的遭遇,可是却好好地活到了现在。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见过一个健康的人,在你眼皮低下感染病毒吗?你见过他们变得病怏怏的,然后死去吗?」
「(DoubleD)嗯。」
「操……」
「(DoubleD)真的。」
「当泰迪死去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无力回天,我没法阻止他也变成那样的怪物。我没有照着电视上教的处理方式来处理他……」
「(DoubleD)那最后你怎么做的?」
「我把他拖到了外面,然后把门关上……」
「(DoubleD)他变异了吗?」
「我能听到,他在门的另一边,呻吟着,起身,四处游荡……」
「(DoubleD)你后来做了什么?」
「我喝了很多酒。喝到烂醉。药店里有个冰箱,里面全是酒。然后我走到药房里面,抓了一大把药吃了。」
「(DoubleD)你想自杀?」
「然而没有成功。我拿的是planb(一种避孕药,笔者注)我觉得应该也能致我于死地。反正那个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DoubleD)你……怀孕了?」
「三个月了。就像我所说的,我住的地方叫『郊区天堂』,可是现在地狱已经降临到人间,我不可能把孩子带到这种世界上。他要承受的不止是孤独,而且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能结束……」
「(DoubleD)我很……」
「也就在这时,『大篷车』找到了我,在药店找到了一个已经流产,浑身是血的,快没意识的要死不死的醉鬼。他们帮我清洗,照顾我,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现在,我成为了『妈妈』,不管孩子们怎么讨厌我。因为他们值得拥有这样一个『妈妈』,值得记住我所做的一切。」
「(DoubleD)你把思想付诸于了行动……」
「嗯,我觉得我们可以结束采访了吧,我得去照看孩子们了。」
「(DoubleD)当然,我只是……谢谢,发自内心的,谢谢你,所做的这些。」
「『妈妈』永远是『妈妈』。」
「(DoubleD)谢谢你,『妈妈』。」
录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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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世界上和我们一样,面对着这些的普通人啊。」叶苇航按下了暂停键,靠在椅背上。他把烟拿了出来,但是看了我一眼之后又放回去了。
「你想抽就抽吧。」我说。
「算了,只是觉得有些压抑习惯性的想来一根。没关系,先休息一下吧。」
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月球会怎么样。也许我不应该这么猜想,因为月球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人类是自作自受,才导致了这场灾难。
但是我没有丝毫的优越感,没有丝毫的庆幸。相反,我感到深深的罪恶。为什么我安然无恙,为什么我还能苟活在这个世上。被僵尸咬了,被子弹打了,一般人遇到一个就够要命,我却好好地在这里,听着别人的悲惨故事。
他们会不会恨不得杀了我啊?
「我们遇到的麻烦也不少了。但是似乎老天比较眷顾我们,没把我们逼上绝路。所以,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呢?」叶苇航说完,又开始放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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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ubleD的旅途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查理医生、『大篷车』还有『妈妈』那样友好。他遇到过态度糟糕的人,甚至想要他命的人。
他经过一个严加防守的据点,被人嘲弄一番之后赶走了;为了避雨躲进一家餐馆,却让一个12岁小女孩拿枪顶着头。小女孩说:「你们都是一类人,和僵尸们一样。僵尸们想杀了我,你们也想杀了我。」
他问她,你杀过僵尸吗?
小女孩说,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他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杀僵尸和杀我们这些人一样。
是的,她之前杀了人。杀了一个她认为对她有威胁的人。
听到这里时,我看到叶苇航好几次想拿烟出来点,都又放回去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安慰他起不了作用,我只能回握他的手。
除开令人难过的事,也有一些令人欣慰的事。一个小偷在爆发前被关进了监狱,结果警长因为对付僵尸跑掉了。小偷没饭没水被关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警长回来了——身上带着咬伤。
小偷在警长试图挤进牢房吃掉他时砸爆了警长的头,拿到钥匙成功脱身,然后成为了一个避难所的警长。
还挺有趣的。
目前在欢乐谷市暂且没有发生过组织之间互相攻击的事件,但是DoubleD见过。刚被他采访过的人,第二天就被别的幸存者杀死,抢走了所有的东西。
「僵尸不是唯一的怪物。」他说。
我们差点就成为了那另一种怪物。不,也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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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采访都是些无聊的东西,我听得快睡着了。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叶苇航推了我一把。「要放完了。」
「你怎么知道?」我迷迷糊糊地说。
「磁带都要卷完了,肯定要放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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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你还在收听,那么祝贺你,你已经知道够多关于我所做的这些事情了。如我先前所说,我尽我所能去分享他们的真实的故事,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因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其实唯一重要的,我是说唯一,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还要活下去。他们不是什么职业演员,也不是为了迎合什么政治观点而捏造的角色。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人,是创造了奇迹的人。他们是你,是我,是这个世界尘埃落定之后,那些生存专家想活下来却没能做到之后留下来的东西。因为最后,存活只会归于两个因素:自然的本能和走狗屎运。没有其他因素。所以,如果你失去了谁,请好好安葬他们,用你的心记住他们的点点滴滴;但是,你的愧疚,请把它忘了,最好就趁现在。否则,它会拖累你,甚至让你的命运和他们一样。除非,他们的死是因为你无能为力,导致你救不了任何人。
「在这场灾难发生之前,每个人都有着美好的梦想。你知道我见过多少背着行囊,整装待发的——僵尸吗?你知道我见过多少腰间还别着枪,肩上还扛着枪的——僵尸吗?我还见过一个穿着中世纪盔甲,躺在身上来回滚动,像只乌龟的僵尸呢。」
「你今能够在这里收听,是因为你活下来了,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如果你被自己的心魔所打败,你会被它送进坟墓。」
「那么,说了这条广播每六小时播放一次。如果你是第一次听,当然多半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次在这里播放——我们建议你有空再听听,因为我们还会持续更新内容。」
「如果你不是第一次听,我们非常感谢你再次收听。我们能理解,也许你只是想听听我们说话的声音,聊以慰藉。如果你在回听时发现没有讯号,如果我们离开了,离开这里,或者离开了这个世界,你要记住,你不是孤身一人。如果你只是发现了我那么一刹那,不管前路有多黯淡,有多孤独,你也会发现其他人。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用这一点来安慰自己:你,不是孤身一人。You are not alone. 脑子里时时装着这个,晚安,祝好运。我知道你能行。」
「DoubleD广播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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