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活着的感觉!”
当爷爷挥着断剑冲过来的那一瞬,封少仪的脑中一片空白。
坦白讲,自己以前不是没有和爷爷打过,但那时玩闹一样的拆招,就连跟师兄对练,也比跟爷爷打认真的多。而且爷爷素来不曾与其他势力的人出手,剑圣封长修的威名,她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证过。
“啊!”
这种压迫力实在太强,封少仪第一招就吃了亏。
和幻影风神不同,前者乃是不可直视的神之伟力,而对上爷爷,封少仪面前恍若一座尸山血海,正咆哮着向自己冲来。
换成半个月前的自己,恐怕现在就要逃跑了。
封少仪后退之余,挥指斩断燃烧的房屋,阻碍爷爷的进攻,又双腿一蹬地,折下剑鸽的旗杆夹在腋窝——她料想封长修肯定会从空中攻击,所以用长度优势把对方先一步打下来。
然而,剑圣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封长修轻轻一挥,便有劲风蒲扇,暂时吹灭木梁上的火焰,他干瘦的身体随之踏出,一脚踩在木条上,右手再是一挥,再灭再跳。如此一来,封长修在转瞬间就突进到了孙女面前,而对方此时夹着旗杆,根本无法防御。
“哈哈哈哈哈哈!”
封长修爽朗地大笑起来,一剑柄把她砸飞,小小的断剑在他手中如同泰山压顶,此时的剑圣,脸颊涨的通红,他每每放声大笑,都要激起声浪,震得人肝胆俱裂。
这就是方壶联军面对的剑圣封长修?!
封少仪跌倒在地上,踉跄几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灵质来。
“哦,孙女,这样就要求饶了吗?”
指尖凝结的剑气几乎就要涣散,这一下可真是把封少仪撞了个七荤八素,旋即,她双手交错,剑气如电弧般在手指的缝隙中跳跃旋转。这正是模仿邹颀昌打开封印的手法,封少仪双手连环在周身连点七下,一股磅礴剑气,猛然爆出。
“哦,还没有倒下,那就看你能发挥到几成吧!”
封少仪双手交会于心口,缓缓从体内抽出随形剑来——比起从他人体内抽出的,这一把要更加轻薄,也不似其他的那么有实感。
“起从地!”
封长修掌风一甩,双足在地上踩出了两个凹坑,单掌紧握剑柄,转瞬之间就爆窜到封少仪身边,剑刃游荡在对手身侧,却始终没有斩下。然而,在封少仪看来,这样一把可能从任何角度过来的剑,才是最为可怕。
剑圣的剑方位每变一次,封少仪就被动一分,当两者气势打到最大落差时,这一剑就会挥出——也是决胜的一击。
封少仪心念把定,主动迎击断剑,同时放弃随形剑长度优势,缠上对手武器后,再利用剑圣断臂的弱点,左手探出,就要攻击封长修的腰部。
一指里汇集了起码二十条剑气,以至于手指呈现冰蓝色。
封长修大笑一声,撤剑后退,再度喝到:
“发于水,升腾似火!”
他一踩地面,顿时飞沙走石,只听得刺耳的一声,尘雾中封长修的身形跃上天空,连飞扬的尘土都被扭曲成了漩涡的形状。烟尘散去,就能看见地上一条水波似得弧形裂痕,锋利至此,不像人为。
越是这样,封少仪才越是心惊胆战,她本以为邹颀昌就是剑术的极限,但显然,爷爷的强大超乎了她的想象。
空中的黑云都在这一瞬间破裂,封长修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下坠,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热量,几乎要把他包裹成一颗红色的流星。
两人兵器交接,封少仪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赤红色铺满了整个眼帘,手中随形剑登时碎成万千破片,再化为星点消失。逸散而出的气流甚至吹熄了封少仪身后燃烧的房屋——接着才是她的身体像破布袋子一样被轰飞。
“哈哈哈哈——唔,噗——”
封长修大笑之余,喷出一口鲜血来。
时间,所剩无几了。
他的心中,正期待着什么。
再次从废墟中走出的封少仪,右手艰难地举起,凝成剑指,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剑圣,来啊!”
红尾流星再次袭来,此时此刻,封少仪却是不闪不避,只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阴发诀,她退后一步,藏匿起自己的攻势,然而,剑圣的攻击并非凡招,余波将她体内的灵质震成一团。
“发!”
当地一声,剑指和力发而老的断剑相碰,封长修偏转剑身,断剑刺入地下,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痕,接力化退后,又是一足蹬地,再度袭来。
这一次,孙女可没有这么好运,她被红热的断剑正面击中,巨力在她身后碾出一个五丈开外的锥形深坑。
“呼……呼……”
太强了。
“好!阴阳家的小子果然没有藏私!孙女,躯干是人的中军,阴发决是正统的武学,无论怎么躲避,都要保证中军不偏不倚!再来!”
封长修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吞了一口唾沫,拿剑的手忽然一抖:断剑已经烧得看不出原本的形态了。
他脸上病态的红色,已经到了要滴出血来的地步。
“少仪,你小子……从小都不是可爱的孩子,小时候你看见少端有好东西,就要去破坏,也就只有少端,能忍你这脾气。
“不过那位先生倒是对你欣赏的很……接下来的这一招,你要用身体记下来,用此后的一生来研究。”
“爷爷……”
封长修高举起剑,对手中的武器行了一个礼,随即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显然是坚持不了太久了。他转身,一深一浅地走在两侧的火焰里,直到和封少仪保持十丈的距离。
“揽风邀月绝九天,凌万顷……得触空明。”
说罢,封长修却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手中断剑也掉下来。
爷爷不行了。
这是封少仪心中唯一的想法。
就在她要上去扶起剑圣时,变故陡生——
断剑竟是凭空画出一个大圈,凌天冷光遮天罩地,滔天的大火在它面前宛如萤火虫放出的小小光点,根本不值一提。
这不是剑鸽的招数。
封长修右手一指,几乎液化的断剑爆冲而出,携山崩地裂之力,撕裂风云,封少仪身后的房屋、岩石、树林刹那间灰飞烟灭,剑本身却在距离封少仪一寸的地方停下,笔直地掉在地上。断剑不知何时已经凝固,变成了谁也认不出来的焦黑模样。
这是……几乎能和风神匹敌的力量。
至少封少仪是这样想的。
爷爷在发出这一招的时候,到底还是收手了,否则一个照面的功夫,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什么封少仪。
“好一场……风光大葬啊……”
封长修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爷爷……爷爷!”
封长修的独臂仍然指向前方。
他屹立在祠堂前,已经气绝了。
面对此景,封少仪心中却无半分悲痛,只有满溢出来的崇敬,眼前的剑圣,并非是以自己的爷爷,而是作为一个武者的身份死去。虽没有半点言语,却已经留给自己最宝贵的遗产,封少仪伸出手,为封长修合上眼睛。
“看来……老爷子没有看错。”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邹姐,你怎么……”
邹颀昌迈着虚弱的脚步,艰难地走到封长修面前,跪下参拜。站起身后,又从腰间解下捉影短刀,递给封少仪。
“把剑鸽传承下去吧,你爷爷看着呢。”
时至深夜,两人将封长修的尸体搬到还没有完全烧毁的祠堂里,又取下一条没有被烧灼过的石碑,刻上这位传奇剑圣的名字。
两人都手捧着各自的武器,垂头默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
邹颀昌刚一抬起头,就感觉大脑供血不足,红的、绿的星点一起填满整个眼眶,顿时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在封少仪还能扶一扶自己。
“天亮了,你去找祖屋里的东西吧。”
“一起去。”
“嗯。”
颀昌咬着泛白的嘴唇,答应了。
不过多时,封少仪已经来到了爷爷曾经居住的地下室门前,这扇狭小的木门,其钥匙已经丢失,封少仪心念莫怪,挥刀斩断门锁。
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潮湿感更是让邹颀昌连连咳嗽,差点晕倒,室内非常朴素,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和外界透气的天窗而已。由于许久许久都没有和外界交换过空气,都处在密闭的状态,这里除了些苔藓,倒也还算干净。
桌上只有一副未完成的画像——是画在布匹上的,虽然已经被水分弄得有些模糊,却还能大概分辨出内容。
那是一位红发的女人。
画中的女人,面容斑驳不清,只能看出是布衣打扮,背上背着胡琴,正坐在一张石凳上悠闲地抽着烟袋。
“是她……”
邹颀昌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一下。”
封少仪拿起那幅画,她早就看到画布有一处凸起,想来是什么东西被藏在下面了,果然,画卷一掀开,两人看见了桌上的物件:
那是一枚鹅蛋大小的梭形物体,如果不是这奇怪的形状,两人可能会认为这是一块汉白玉。然而,在封少仪拿起它是,一股无端热力从内中涌现而出,这物体带着一种舒爽的磨砂质感,表面泛着细腻温润的油光,仅仅是握在手里,就能感受到祥和的气息。
再仔细一看,其上有无数细小的鳞片状物,它们层层交织,变成了这样一大块巨型鳞片。
“好漂亮……”
这么多年过去,它一尘不染。
“……这个东西是……”
邹颀昌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她记得小时候学士队带他们去的博物院,里头有一块大概三四平方厘米的这种东西,不过它是墨绿色的,而且成色不好,有多处破损。
即便是这样,她也能判断出这到底是什么。
“龙鳞……”
“!”
“……这是白龙的鳞片……”
封少仪惊异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她赶紧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用布包好,既然是爷爷给的,那必然尤其深意,必须妥善保存才行。
“邹姐,女人的画像你就拿着吧,你不是要找她么?也好有个辨认。”
“不。”
“诶?”
“剑圣最后用的,可能就是这个女人的剑招……他给你留下画像,想必也是让你去找这个女人,你以前没见过她,有这个画像在身边,不至于忘记。”
邹颀昌摇摇头。
“还是邹姐想的周到。”说到这里,封少仪的眼神落寞下来,“可惜……你也要去和真正的风神报道了吧?”
封少仪仍想着爷爷怀里那张聘书,和风神一伙的话,要干些什么呢?
“大傻子,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邹颀昌虚弱地笑起来,**着对方的脸颊:
“你才几岁?以后见面的机会有的是,不过以后你要还是今天这种三脚猫功夫,我可要揍你。”
“哼,那我要比爷爷厉害了,也第一个揍你。。”
“立地起誓?”
“群星为证。”
两人手掌握在一起,立下约定。
片刻之后。
邹颀昌拍了拍鱼仔的屁股,马儿就稍稍屈身让她上去,邹颀昌一只手里正抓着一条绳子,末端连接着装有神秘女孩的“棺材”——其实是稍微改造了一下板车,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棺材就是了,还是露天棺材。
“走了,以后有困难就来风神的地盘找我。”
颀昌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又道:
“只要你别被吓得尿裤子。”
“哼……”
封少仪扭过头,唤来死马,道:
“你混不下去,也知道去哪找我。”
两人皆是沉默了一会。
““别了。””
时间推移,封少仪再也看不见友人的身影。
暖风吹来,这倒是让她有些不适应了,她踢着石子不禁想到:这里距离村庄还有好一段的路程……说到这个,那个村子要叫什么名字?剑鸽村?太土了,少仪村?会不会太自恋?封少仪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不过,等回去的时候,那帮闲得发慌的游侠,恐怕已经先一步想出名字了吧?
不远处的泥地里,已经有耐寒的虫子破土而出。
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要结束了啊。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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