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呼,你准备一下,过一会就有个新人到你办公室报到。”查呼一上班——准确的说是一起来洗漱又跑到楼下食堂吃过早餐之后,阿P的电话便打过来了。一听这话,查呼自然是万分激动,半是因为自己终于不再是光杆司令,办公活计也好轻松些;半则是因为……阿P好像最近招的新人都是漂亮姑娘,颇有姿色,秀色可餐。
趁着阿P指示还没发下来,查呼从隔壁茶水间拿来扫帚拖把,把自己的办公室打扫了一遍。不打扫不知道,一打扫才知道打扫是多么累人,尤其是就办公室面积而言,于是愈发觉得专人打扫与打扫专人的重要与高明。
“咚咚咚”,敲门声响,虽然大了点。查呼心都快跳出来了,赶紧把工具放在门边,双手在裤边上揩了揩,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来的却是一个五大三粗、五短身材、浓眉大眼、方脸阔下巴的中年老大叔,油不油腻就不知道了,本来就不是所有的中年大叔都油腻。
“您是?”
来者声如洪钟。“怎么?这牌子上不是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吗?我就是新来的!”听到这话,查呼有些扫兴,耷拉着脸。说好的美人佳丽呢?阿P,你还我红袖添香!还我唾绒绣花窗!还我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礼貌总得有。“您叫什么名字?”
“吴辛。”男人这时已经踱进办公室内,把他自己摔进沙发中,神情慵懒而略带不屑,“啊,查长官,麻烦倒杯茶,行么?”
这在日本可是下克上,但这里是P镇。伟大的阿P早就指导过,P镇公民不能自视清高。“没开水,还在烧。”这话不假,电热水壶确实还没跳呢。
“没水就免了。”男人掏烟,点火,吐出一个小眼圈,瞬间挺直腰板,眼神锐利。“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自己好说歹说是个长官,怎么能给一个下属倒茶?”
查呼只得心虚地点点头。
男人翘起二郎腿,向后仰去,吞云吐雾。“我算下属么?也许是吧,毕竟,我不过是原来的宣传部长而已,比不过你们这个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来得高级,从名字上都输了,唉唉唉!”
一听这话,查呼茶杯都差点掉了。恰好水烧开了,赶紧沏了一杯滚烫的浓茶。“吴先生,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请喝茶!”
男人摆摆手。‘茶,上茶,上好茶;坐,上坐,请上坐’,客分三等,人也分三等,你以为我是谁?苏东坡吗?那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无言罢了。”
“你你你你就是无言?”查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算什么?自投罗网?
“没错,正是在下,如假包换。怎么?觉得机械降神了?”无言一下子站直了,虽然没有查呼高,但依旧令后者不自觉地低下头。
“那,无言先生,又是什么风把您招来了?你怎么肯屈尊来敝人办公室就职?”
无言又重新坐回沙发上。“‘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原因就这么简单。我现在是‘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现在刘阿皮先生不允许说钱了,好吧,一位上清童难倒英雄汉,没办法,只能折腰了。”
一听到孔方兄这玩意儿,查呼也是满脸愁容。“可是,阿P现在也在欠我工资啊。”
“你当上这官,还愁没工资?你当了这官,就跟手里有百万英镑似的,别人抢着巴结你还来不及呢!”一听这话,查呼就不乐意了。“无言先生,我看你以前写的东西,啧,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您以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魄哪去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谓官场,也就这回事而已。我看你不是我说的那种官,那么你最起码吃喝不愁,食宿有保证,这话总不假吧?”
是不假。不知为何,在政府食堂吃饭是分文不收,搞得查呼都想去查查这资金流动了。
“我呢?如今孤家寡人,也就混个活命罢了。‘老来尤委命,安处即为乡’,如是而已。”查呼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无比尴尬。
“对了,查长官,关于您的一些大作,在下斗胆提一些拙见,长官可以一笑了之。”
“哦?您说?”
无言这时候从手提包中抽出一张宣传稿来。“首先,你有时候用词还是太雅了,你要逼自己下里巴人才行。你看看,你这个‘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的典故,现在还有几个人知道啊?别人能懂吗?”
查呼点头称是。“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习惯了,我也在努力改,但是一时半会就是改不掉。而且我要是写得太直白,阿P会数落我的。”
“让他说去吧,或者你先写雅的,再把雅的改成俗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话总得记住。”
他又看了看那份稿子。“查长官这几天出去转过吗?”
查呼只能尴尬地笑笑,无奈地摇头。
“果然,‘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么,搞学问这么干可以,我们搞宣传的这样闭门造车是要出问题的。就比如你写的这段吧,本来是歌颂P镇农民兄弟努力工作生活幸福美好的,‘P村一天的农忙结束了,老王回到家,掏出小梳子梳了两下头发’,可是你知道吗?那位老王,一根头发也没有!您可是为P村创造了一个礼拜的笑话啊!”
查呼的笑容僵硬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您要始终记住。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什么时候只说部分真话,什么时候不说话,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说话,宣传的本质就是这样,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天分比我高,后面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比如呢?”
“比如……唔,假设你们这里有个官员建了一个厂,但是贪污了几千万,还开了个窑子,他没被抓就不说他贪污开窑子,抓了就全部说出来,群众造谣质疑的时候就不说话,向上级报告时说他建了一个厂还有一个在建,当然瞒不过去了你就这么说——小小一个P镇,几千万不翼而飞,但是P镇生活依旧和平安定繁荣昌盛,经济发展依旧高速稳定,这说明什么?说明P镇富裕啊!没了这几千万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或者你叫几个专家,说什么贪污腐败有益于改革,‘昌盛昌盛,无娼不盛’嘛!”
查呼已经是冷汗直冒了。“无言先生,我们不是这种人!不要拿过去这种官场老一套来搪塞我!”
无言耸耸肩,“屁股决定脑袋,你以后就知道了。官就是官,吏就是吏,民就是民,不过这回事而已。”他又吐出一大口烟,“哦,对了,这话对刘阿皮先生的那个PASSION理论也适用。”
“那,先生,您觉得阿P怎么样呢?你放心,这是内部谈话,我不会告诉他的?”
无言把香烟摁灭了,“您是长官,先说说您的吧。”
“我?我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也许是吧。反正我不喜欢他那套说辞。我的前辈告诉过我,过于伟大或过于卑微,过于高明或过于愚蠢,过于奇特或过于陈旧的话语,都值得怀疑。”
“你这样……可是算亵渎罪吧?”
“在理想主义者眼中,现实主义者永远都在亵渎他的理想。你,不也在吗?”
查呼这时是真无言了。吴辛是无言,却远比他这个“咋呼”有言。
“那,我以后又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反对他吧!”
“继续写呗,只要俸禄还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写一天是一天。”无言这话说得无比轻松,“对了,你有没有觉得……你们的刘阿皮在方向上有些转变了?”
查呼点点头。“他最近不读刘瑜了,读村上春树。哦,还有,最近的雇员大多长得蛮好看的。”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除了你”努力咽了下去。
无言沉思片刻。“那你这宣传也得变变了。这样吧,赶紧去读一篇文章,能背下来最好。”
“哪一篇?”
“《天地阴阳**大乐赋》。”
查呼顿时涨红了脸。“这是黄色文学!”
“村上的东西你读过吗?”
“读过。”
“那就拿《1Q84》来说,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绿月亮、空气人、唔……还有JK。”
无言一拍手。“这不就得了!我没让你看《金莲瓶儿春梅》就不错了!你扭捏啥!白行简写这玩意大大方方,还敢把自己大名公之于众,哪像那个兰陵笑笑生!”
“我……我尽量去看看吧。”查呼嗫嚅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以后我就在隔壁的小办公室,什么时候你没脸写了,尽管找我。”无言起身,开门,又转身。
“查长官,请始终记好这句话:‘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好’官我当就够了,您可得尽量做个好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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