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镇酒吧的格局,是和别处不一样的。酒吧该有的当然都有——酒、酒保、吧台、Sugar Rush、椅子、收银台、灯、墙和男女厕所,一些别的酒吧有但不该让酒吧有的它都没有——乐队、歌手、舞团、“舞女”、调酒表演灯等一律不设,毕竟在保罗·福赛尔眼中,这些玩意儿和什么火焰冰激凌、伯爵尊享茶等都属于恶俗的一种,或者说是现代文明的种种愚蠢。
P镇酒吧也还有些独到之处,比如它的名字“Passionhub”,当然是阿P想出来的主意。很明显,这是Passion与hub的结合体,是Passion的中心——事实据地理专业的钱越来细致考证,它也和阿P设想的一样确实处在P镇中心,而P镇政府大楼也稍微偏北了些。当然,要P镇镇民明白Passionhub的用意实在是太高估他们,因此许多人直接把它缩写成“Pub”,酒吧嘛,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这酒吧是不是英式的,我与P镇上所有的人都没去过英国,无从得知,希望不会出现“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倍儿有面子”这种笑话。
再比如,“Pub”的墙上画着两种东西,一种是大写的“P”,类似于加粗过的Calibri字体写出来的大号P;另一种则是……唔,“秘戏图”,如果非要说的话。都是些令人浮想联翩血脉贲张的俊男靓女,凹凸有致,不着寸缕,唯一的遮挡物,不是有人爱之有人恨之的马赛克,而是一个又一个的“P”。据说这样就能将全图的重点纷纷集中在“P”也就是“Passion”身上,正如夏娃用树叶蔽体后,反而更刺激了人们的窥淫欲。顺带一提,这些绘画风格带有一些浮世绘的风格,明显是阿P所喜欢的那种风格——他最近爱屋及乌乃至爱乌及巢,从村上春树爱到了霓虹文学以至于霓虹艺术。
我知道,这么写已经令一些人觉得索然无味了,脖子以下部位一字不提,又偏偏要说这种性感的东西,还不如用阿卡姆剃刀全部切碎了了事。但是没办法,我尽可能让这个故事显得干净些,何况中国人在**描写上,自古以来就是朦胧的、意境的,那些香艳的就是我真写出来,也同样会让某些人觉得寡淡,毫无吸引力,不明就里。什么“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那已经是直白得近乎**了,薛蟠那厮写的“女儿悲”“女儿乐”酒令更是粗俗得不堪入目,元稹《会真诗》“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等就香艳得多,周邦彦写李师师“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那更是清丽芊绵,白朴的《墙头马上》倒写得比较隐晦,“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动。正情浓,鸳鸯枕上,又被五更钟。”,去掉最后几句还以为是写景的小曲。只可惜,后世人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动词与名词。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查呼此时正坐在吧台前,凝视着自己面前那杯冰镇啤酒杯壁上的水珠一点一点凝结又滴落在茶托上——他酒量很差,这一杯就是极限,得慢慢享受。
背后是欢声笑语夹杂着狎声浪语,大概是一群人在喝花酒起哄,不必在意。
“抱歉,我来玩了,长官可千万不要介意。”查呼回头望去,看见无言慢悠悠地晃荡进酒吧,旁若无人地冲进人群,又顺手摸了一把某个姑娘的臀部,这才走到查呼面前,气定神闲地坐下。
查呼有些嫌恶地摆摆手。“无言先生,您还是自重些为妙。”
无言哈哈大笑。“来Passionhub,还想着洁身自好?”他指向那些“浮世春图”,“你看看这个,也不想想,自己来这里是干嘛来的?接谁的风洗谁的尘?”
查呼这下是确实无言。无言转向酒保。“一杯威士忌,不加水,不加冰。小查啊,你这酒量不行啊。”
查呼这时只盯着那些画。说起来这些“杰作”都是要归功于阿P口中的那个王氏二兄弟,王阿轩与王阿天。那一天阿P把他拉过去,指着P站上的一张插图,说:“查呼,你给我看看,这画得如何?”
查呼一看,画的应该是仿造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画中女子远比原版的年轻而优雅,起码没有肚子上那层赘肉,因此愈加勾魂夺魄。此外构图与线条独树一帜,如同《刺杀骑士团长》中的雨田具彦,既有西洋画的功底,又有浮世绘的风格,还掺杂了一些二次元的画风,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彻底交织在一起,而不只是西装革履与古典长裙的混杂。阿P一边指着画,一边悄悄地抹了下嘴边流出的哈喇子。
“额,画得是蛮不错的,怎么了?”
阿P扶了下他的眼镜。“我联系过了,你知道作者是谁?”
“谁啊?”
“王氏二兄弟!”
“他们是谁?”
“王阿轩与王阿天!”
“这两人又是谁?”
“查呼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这两人是东京大学美术系的高材生,你看看他们的画多棒。”
“是挺棒的,所以呢?”
“我把他们请来了!他们一开始还不肯,我花了大价钱才挖过来的!机票、食宿全免了!他们才肯来!我花了这个数!”阿P这时显得特别兴奋,不经意间伸出了3根手指。
查呼一听,大惊失色。“夭寿了,弄两个画家过来要花这么多钱干什么!有这钱就是拿去给孩子买营养午餐都行啊!”
“营养午餐?Nononono,查呼啊,你还是太现实了,”阿P摇摇头,“你要记住,自己始终是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的人,你要管的是精神,不是物质,不是营养午餐,也不是你那些计算机房!”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他的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查呼,你没看出来吗?这幅画,这两位作者背后蕴藏着的熊熊Passion之火,那是丹柯燃烧的心脏,照亮的是Passion之路,金色通道!他们是必要的!绝对的!不可或缺的!查呼,按照行程后天晚上他们到P镇,会先去酒吧,带上你的人,把他们招待好了!你明白了吗?”
查呼沉默片刻。“是,我明白了。”
而此时查呼面前的那些男男女女的图像,正是二位连夜赶制的杰作——真是不容易呵,这么高的产率。即使是给米开朗基罗壁画添衣服的那位画匠,应该也望尘莫及吧。他看了下表,时候已不早了。怎么还没来?
“烦他们干什么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没酒不犯罪,都来Pub了,不买个醉算什么呢?‘良宵一刻值千金’啊!”
“苏轼酒量跟我差不多,谢谢。”查呼稍微抿了一口工业啤酒。确实不好喝,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如此。精酿的酒精度不是他能受的。
“但他比你还爱喝酒,‘我虽不解饮,把盏欢意足’。人家东坡还喜欢跟别人喝酒,哪像你,连下属的一杯酒都要自掏腰包。”
“论资历,论年龄,论能力,我才是那个下属。还有,你总不是在打算报销吧?这可是公款吃喝?还是你打算喝出工伤?”
“喝酒喝出工伤的还少吗?一毛不拔,果然是好官呐!”无言将威士忌一饮而尽。酒吧外突然变得人声鼎沸,两人回头望去,六女二男款款走来。
两人一个长竹竿,一个短竹竿。两个眼镜男,六朵金花伴。虽然不耐看,都还算精干。六个女的就跟摘桃子的七仙女或是敦煌壁画的飞天似的,风格各异,但都风姿绰约。
查呼和无言赶紧迎向他们。“我是P镇精神建设委员会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查呼。”“我是P镇精神建设委员会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副长官吴辛。”
“我们代表P镇精神建设委员会与全体P镇镇民向二位到来致以诚挚欢迎!请问二位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王阿天。”长竹竿如是说。“在下王阿轩。”短竹竿如是说。
“二位王先生,这间酒吧里就有二位的大作,如此色而不淫,不失其当的画作,不知二位是有什么五色神笔相助?”无言问道。
二王微微一笑。“我们都是有分工的,我画肉体,阿轩画衣服,现在不过是他拿原稿画几个P的事情,实在是很快的。”
查呼刚想说话,无言就开口了。“‘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胸有成竹,腹有成稿,才能多快好省,实在是佩服,佩服!”
“不知二位先生左拥右抱是哪般?”查呼忍不住问道。无言对他使了个眼色。
二王狂笑。“这还不简单吗?梧桐树自然会引凤凰栖,我俩一到P镇这些姑娘就说仰慕我们已久,要给我们做模特,这年头,热爱艺术,愿意为艺术献身的,可不多了啊!都是你们的刘阿皮镇长PASSION之道路线正确啊!”
“那是,那是!这一切的成就,都是刘镇长指导得好啊!来,让我们先痛饮一场,难忘今宵!”服务员这时端了好几杯酒过来。查呼瞟了一眼,哦豁,完蛋,白酒。但是其他人都接过了酒,查呼也只能硬着头皮拿了一杯。
这时查呼才注意到,服务员衣服领口开得是真的低,泄出一抹洁白。
“为了P镇,为了PASSION……”
“为了艺术!”
“好,为了P镇,为了PASSION,为了艺术,干杯!”
“干杯!”一杯热辣下肚,烫伤了查呼的眼,透过泪幕,恍惚间,查呼看见一个女人,穿着古典长裙,手挽衣裳,俯身望着他。
草地上的午餐。酒吧里的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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