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了吗?”
持剑的凶宫小姐看着我的脸喃喃自语。
“咦?”
她在说什么?
谨慎地注意着她的动作想要握紧武器,不过却办不到。
右边的肩膀很痛,从上臂以下的位置全都麻木了……肩膀是被那把武士刀给刺穿了,刚才金属撕裂肉体的声音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糟糕,不能使用右手……不过她说我刚才失去意识了,我刚才到底怎么了?我只记得凶宫小姐要拿走我手里的武器,然后眼前就突然一黑,接下来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痛啊小哥,真没想到你的拳头还蛮重的嘛。”
剑士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轻揉着左侧的颧骨。她左边的脸颊很明显红了一块,嘴角也深处血痕。
“竟然出手打女孩子的脸,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连我的父亲都没打过我的脸呢。
凶宫叶久美的脸上露出能让人身体僵直的冷笑。
咦?那个是我打的吗?
不可能,我只是抵御她的攻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怎么可能还有还击的余力!
“等……等一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很好,第一次打我脸的人,这世上你还是头一个。我会好好记着的,所以你也给我好好记着。”
完全不听别人讲话啊!
“那么做为谢礼,接下来我也会给你点颜色瞧瞧。”
剑士说着的同时瞳孔忽然变了颜色,仿佛里面的一切情感都被抽离了,只剩下无基质一般的通透深邃。
事情不妙啊!
“笨蛋!这下真的把她给惹毛了!厉害的招式马上就要来了,给我好好看着前面!”
千贺又在后面大喊起来。
吞了口口水把注意力集中在凶宫小姐的身上,不过她非但没有攻过来,反而一派轻松地说起话:“啊对了,最近呢,我在看一部很有趣的小说。”
“……?”
小说?现在这是谈论小说的时候吗……可对方完全不顾这点,继续往下说:“那部小说讲述的是战国时代孤岛上一个手不持刀的剑士,与一名幕府官员征集天下名刀的故事。很有趣对吧?”
不……这故事从一开始就绝对很奇怪啊,连刀都没有算什么剑士?就算开篇说出‘时值战国大乱时代,存在着手不持刀的最强剑法!’这种台词我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刚刚读完的一卷呢,是一篇有关于‘千刀’的故事。”
“千刀……?”
“嗯,千刀哟。”
顾名思义,就是一千把刀。
“多刀的战法在历史上是确实存在的,不,不如说是相当普遍才对。不过刀是一种消耗品,总有用坏的一天,所以剑士经常需要更换武器。”
“……”
“一名剑士在适应一把新刀之前,战斗力会因此严重下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传说中的刀匠铸造了一千把完全一模一样的刀。”
凶宫小姐看上去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小说的内容。
“这名持有千刀的剑士在其经营的神社内与对手展开决战,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最后却输了。”
因为使用千刀战斗时有一个巨大的,无法避免的硬伤。
那就是无论千刀如何排布,总有无刀可用的地方。无论放置的多么密集,总会陷入无刀可持的境地。
虽说是千刀,但那终究是死物。就算是千刀,数量终归也是有限的。
况且只因换了武器就无法发挥全部战力,归根到底也不能算是最强的剑士。
这样的剑士会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不过说到千刀战法,我也很擅长哦~”
“诶?”
“如果将千刀战法里的弱点全部排除,就算成不了最强剑法,也足以名留青史了吧?”
剑士将手中的安纲收入鞘中,接着她一挥手,长长的震袖一挥,刚才被她丢弃在地上的另外四把刀全部变成了……巫女!
不对,不只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神社中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竟然全部都是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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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巫女!
整整一千名,巫女!
事前完全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但是现在,却突然出现在整座神社里!
院子中,走廊里,神殿内,鸟居上,树冠中,房顶上,大殿外,神像后,房梁上——
视野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红衣绯裤的,巫女!
但是那些巫女的眼睛都被白色的绢布遮住,只能看到半张脸。
而且从那些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气息,明明四周都是人,可神社中依然只有我和凶宫小姐两人的气息。
这些巫女……简直就像木偶一样!
被包围了……
“不需要奇怪,因为她们都是死物啊。”
“死……物?”
“嗯,没有灵魂的空壳哦。一名已与武器定订契约的武者无法持有多把武器,是因为这世间万物的灵魂,都有着固定的形呐。”
“形……?”
“对,形,灵魂的形状。这个世界上人也好神也罢,只要是有生命之物,灵魂总有其固定的形状。小哥小时候有玩过拼版游戏吧?就是幼稚园里那种玩具,圆形的塑料板放到圆形的凹槽里,方形的拼版放到方形凹槽里,以此类推。武者与武器定订契约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
“与武器签订契约前,武者的灵魂虽然也有自己的形,但表面相对来说只是一块平滑的板而已。虽然任何形状的武器都可以触碰这块平板但却无法接触到更深的层次,无论武器如何运作也是无法带动武者体内的‘引擎’的。想要完全驱动这个引擎,让其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台引擎上灵打上与武器形相同的‘槽’,也既是与武器签订契约。不过呢这个槽是一次性的,一旦打上了就再也不会改变了。换言之与一把武器签订契约的武者如果强行使用其他武器,就相当于用方形的塑料板强行放进圆形的插槽里,‘形’就会崩溃。这也意味着武者的灵魂被破坏,死亡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呢……”
剑士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身旁其中一名巫女的脸颊,嘴角浮现出一丝令人胆寒的笑意。
“如果武器没有灵魂的话,那无论拿多少把都无所谓了吧。”
没有……灵魂?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的族人想出了一种非常不错的办法——那就是打碎武器的灵魂。”
凶宫小姐的表情逐渐变得残忍。
“虽然被抽取灵魂的武器会失去自主战斗能能力,力量会因此大幅下滑,但总比不能用要好多了。”
所以才说这些巫女都是死物……
她们原本都是千贺一样的泛人格化概念性武器,但却被人打碎了灵魂……
明明是令人愤慨的事,但现在却连愤怒都做不到了。
看着那些犹如人偶的巫女,在心中悄然扩散的情感只剩下了纯粹的恐惧……
“山顶的神社,为了守护神社的神主,还有为了夺取某物的剑士。嗯,演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不是吗?啊啊对了刚才那部小说呢,我与那名持有千刀的剑士有三点相似的地方。”
第一,我们都是神社的主人。
第二,我们都是为了守护某样东西而战。
第三,我们都有一千把刀。
“但是,不同的地方也有三点。”
第一,我的故事不是发生在战国时代。
第二,我的对手不是什么手不持刀的最强剑士。
第三——最后要死在这里的人,是你。
神社四周的巫女纷纷跳到地面,开始向凶宫小姐的方向集中。
“小哥,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这时,立于眼前的敌人忽然问道。
“为理想?为生命?为正义?为名誉?为金钱……还是为爱情?”
“……”
“回答我,你——为何而战。”
我……为何而战?
对——我到底,为何而战?
为了救出娜斯塔西娅……
“现在无法回答吗?无妨,那就在我的刀下回答这个问题吧!”
剑士猛地压低身体,凛冽的杀气在刹那间吹散了神社的空气!与此同时,仿佛以此为信号似的,神社中的一千名为巫女,开始向我同时发起了冲锋!
原本新年参拜的时候都在幻想能够发生神社的巫女朝自己扑过来的美事,没想到一千名巫女同时朝自己冲过来时,能感觉到的只有恐惧而已!
眼看着就要溺毙在巫女的海洋之中,可就在这时时,白衣黑裤的神主忽然从分开人流从巫女海洋的中心穿了过来,率先逼到我的面前!接着每一名巫女在接近凶宫小姐之后,全都准确无误地幻化成了她手中的,武士刀!
名物大典太伊势千子村正和泉守兼定加贺清光小乌丸太刀
村雨丸五郎入道正宗来国俊大隅掾正弘蜘蛛切膝切影刃……
全部都是……名刀!
记载于历史上的,未记载与历史上的!
传说中的,未列于传说中的!
整整一千把,名刀!
五宫剑灵殿在长达千年之久的时间中,所收藏的所有武器!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千刀流!’
这时才我完完全全地意识到凶宫叶久美这句话!
因为刀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随意移动。
因为刀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出现在任何地方。
可以重复使用,可以反复使用,可以无限使用!
所以剑士绝不会进入无刀可持的区域,也不会陷入无刀可持的境地!
这的确是——最强的千刀战法!
“千刀直入!”
这种剑法根本——避无可避!钢铁的残影不断在眼前闪过,刀身不断斩击造成了空气的真空。
仅仅在十秒的时间内,就被砍了一千刀!
当反映过来的时候,自己被困在了日本刀垒成的牢笼中。身体的四周全部都是钢铁的锋刃,只要稍一动弹,就会被切成肉泥。
“那么最后一刀可不会再用刀背砍了哦。”
剑士模糊的声音从牢笼外传来。
看来我还活着……我这时才注意到凶宫小姐的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位置,只是为了把我困在刀阵中而已。
虽然似乎没有立刻将我斩杀的意思,但身体早已血流如注也是事实。
“哼,终于用出这招了——”
海拉的声音这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脑中。
“呜——你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到刚才为止都不发一语,到了现在才开口说话吗?
“嗯?哀家怎么啦?”
“你还问怎么了!为毛你以出现这个家伙就暴走了!还有,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手脚……”
“白痴,汝还没有察觉到吗?迟钝也要有个限度。”
“啊……?”
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数落我吗……?
“与敌人厮杀的时候要找准要害下手,就算狼儿在咬死猎物的时候都知道先咬它们的脖子,这种道理汝难道都不明白吗。”
“……”
“还没有察觉到吗?为什么从开始的时候汝的动作如此迟缓?”
“当然是因为实力差距吧!”
这宅在神社里的家伙简直强的和鬼一样啊!用膝盖看看都知道吧!
“所以说汝笨汝还不信,汝和她之间的确有差距,但那个小鬼在没出尽全力的情况下就把汝修理的这么惨,汝难道没考虑过为什么吗?”
“啰啰嗦嗦的烦死人了……说重点!”
“当然是这个神社的净化结界啊!”
哈?净化结界?
“对,净化结界。它不单限制了月神之镰的力量,连我的力量也顺便压制了,以我为灵魂的汝战斗力会下降是必然的。”
“你给我等一下!你想说你身为死亡女神竟然被一间小神社的净化结界给压制住了吗!?”
那种东西不是用来阻挡小鬼小龟小王八之类的东西吗!?
“好!来吧,现在就把它破除!”
别给我无视重要的问题!
“身体借我用一下。”
“啊!?”
“喂,汝这小鬼——”
可恶,我没说要借你啊!你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是吧!?
可是刚想抗议,嗓子里就发出的不是自己的声音。
“欺负人也要给我适可而止啊!欺负这种废柴很有意思吗?”
谁是废柴啊!?
“嗯,很有意思哦。”
你别给我接茬!
“终于肯说话了,你就是存在于她身体里的‘寄生体’吗?”
似乎发觉不是我在对她说话,凶宫小姐的声音变得饶有兴趣。
“哀家是什么和汝没关系。”
“诶不,大有关系啊。不过形态太模糊我看不太清楚呢,应该是原本的力量被抽走了吧?你到底是什么呢?”
狐狸?还是武灵?不会是果子狸吧?
脑海里顿时响起海拉咬牙切齿的声音……
“实在是,让人火大啊……”
“嗯?”
“哀家原本想给寄宿在这里的神明留一点面子,不过既然汝这小鬼不识相……”
接着,她的声音变得凶残。
“那就给我,凋零吧——!”
自己的右手,毫无征兆地猛击身下的土地。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涌出,黑色的波纹从手掌的位置扩散出去。
“什么……”
喀喀喀喀——
四周的刀身开始不断震动,接着好像被海浪冲刷的沙堡一般——崩塌了。
身下的土地开始变成污浊的阴影覆盖,那些阴影仿佛有生命一般爬上神社的鸟居……接着像被千万只蝗虫啃食一样,巨大的红色鸟居,在一瞬间碎成了渣滓。
“现在这座神社是哀家的东西。无关紧要的混蛋,管你是神还是神仙,统统都给我……滚出去。”
神社中仿佛有某种东西被瞬间抽离了。
失去了原本寄宿于此的神明的庇护,神社巨大的净化结界,在霎时间便分崩离析……
原本肥沃的土地变成了灰色的砂土,神社周围的植被,不,是整座鲤口山的植被,视野所及范围内所有活着的植被,全部在那漆黑的波纹之下枯死了!
“封印……被解除了?你到底……”
埋住坑的草席已被撤掉,扣住娜斯塔西娅的‘碗’暴露在眼前。
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
“娜斯塔西娅!”
“别想给我进去!”
凶宫小姐再次刺穿我的左肩。
“咕啊!”
可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眼前这个家伙,实在是……
“你给我在这里坚持住!笨蛋!”
趁着结界被破坏的一瞬间,千贺的身影闪过身边,向着困住娜斯塔西娅巨大的封印冲了过去。
可是凶宫小姐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映,只是目送着千贺消失在巨大的结界中。
“不阻止她吗?”
这时昭美问道。
“我为何要阻止她?”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凶宫小姐很不解地歪着脑袋。
“反正我接到的委托是‘绝对不要让名为冬野夏至的女武神进入结界’而已,其他人进去,和我没关系。”
不,是‘不要阻止’才对,反而是让他们进去更好。
“诶?你说什么?”
“总之随便进去几个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凶宫小姐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膀。
不是为了要阻止娜斯塔西娅被送走吗?洛克夏拉让凶宫小姐镇守于此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们无法顺利破坏传送设施吗?
那为什么……?
“传送设施?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里可没有那种东西。”
“诶?”
“那与其说是一个传送设施,不如说是一个加固设备。那个结界不是传送结界,而是神降结界啊。”
好像是要让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降临在这个地方呢。
不是具体情形是怎样我也不知道啦,他们几个又不肯告诉我,真是让人困扰啊。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要救出那把武器什么的,不过你的目标和她目前的处境实在是矛盾的很呐。”
但我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过问你们的事情就是了。
神主相当无聊地皱了皱眉头。
刚才的一番话向晴天霹雳一样打在我的头上,这时那种灾难般的预感再次盘踞在心头。
“所以我已经告诉你了哦,小哥,最好明天再来取回那把武器。为什么你就不肯听我的劝告,老老实实地多等一天呢?”
“……”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但是啊——那个白发的小姐呢,根本就没有被封印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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