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视觉
当视界程序最后的机制被启动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附属视界都消散了。
此时此刻，意识尚存的人们都已置身于这个巨大舱室视界之内。
除却苗基以外的十个人，他们分别是张翼、李羽、程荒、萧尖、易武、司升零、玫晓鹄、墨玄空、黎沐和古树。
张翼被视界程序感染了，为了名单上并不存在的第十二个人的那条讯息，他最终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他现在所能看到的一切，全是他的假想敌，那位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地要置他于死地的苗基，打从一开始就不在视界之中，因为他不过只是一个参与制作了视界的技术人员而已，之后便与视界再无瓜葛。
张翼，昼之翼决定要回到视界的那时，他就已经不再犹豫了。
李羽是被张翼叫上的帮手，只不过被视界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当他们汇合的时候，已经是在这最后的视界之内了。
“这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具有幻想色彩的视界。”巨大的舱室内空无一人，李羽这样喃喃自语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李羽，夜之羽是个性情中人，属于那种朋友有难一定要帮的类型，至于视界，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程荒是李羽找到的第一个人，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不管和什么人搭档，几乎都很有默契，不过那也仅限于黎沐的视界，他在其他视界里总是表现得与众人格格不入。同时，尽管见过很多视界，但他自己的视界却是个无人探访的未设定视界。
他之所以会来到视界，只是纯粹地发自内心地感到无聊——也就是说，他在期待着能够发生什么具有颠覆性的事情。
当星辰荒海置身于这个视界的时候，我相信他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萧尖只是一个贪玩的初中生，视界发生异常之后，他都没有察觉，终于在自己的视界里迷失了，如果没有李羽和程荒，现在恐怕就跟张翼差不多了吧。
一颗米粒，他心中有一片世外桃源，但那绝不是黎沐的视界，那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能触及的宝藏，为了完成那张蓝图，他可以在视界里花费更多的时间。
易武和程荒应该是同种类型的人，他是琉裳网络的竞争对手，之所以会来到视界，多半只是在借鉴和参考这个项目，不过当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一步。
相依勿相忘所想要的，只是视界相关的知识。
司升零是在一个不理想的环境中长大的，习惯了孤独的他，在视界里却意外地十分活跃，可以说是视界赋予了他第二个人生，同时，在视界发生问题的时候，他也是少数察觉到这点的人之一，只不过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地逃避。
结果就是，如果没有昼之翼唤醒他，汄鶸可能就已经成为视界的一部分了。
汄鶸害怕孤独，厌恶纷争——但这跟他在视界之中的表现截然相反，他在所有人的视界里都一厢情愿地扮演着反派角色，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性格有些乖僻，但他的确有些讨人喜。
汄鶸发自内心地渴望自己的价值。
玫晓鹄是司升零的同班同学，虽说是同班同学，但世界上却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在视界里认识才想起了这么一档子事罢了。
她会在视界里，只是因为纯粹的善良而已。
墨玄空的目的很纯粹，网络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他也深知这一点，作为一名键盘侠，他只是为了缓解压力才来到这种地方的，所以基本不用期待他什么了……
黎沐……我并不了解她，尽管她是唯一了解了事情始末的人，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是知道她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你呢，你是谁？”
我？
舱室的最底层，一名看似青年的人沉默着询问我。
他是古树，和黎沐是同一座城市的人，不过是不同高校留过一年级的体育生猛男，虽然有过一段不良的历史，但在转学之后已经沉稳了许多，两年间没再惹过什么事端了。
“汪忧雪，不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脸色惨白的女孩如是说道。
“那便不会出现在视界之中，我知道你。”古树点了支烟，走进昏暗的舱室房内：“视界已经结束了，无论是那家公司、流觞还是你……但是一定有什么原因让我们十二个人被困在了这里。”
“舱室一共有五层，去吧，你会知道答案的。”汪优雪微笑道。
“反正问你你也不会说吧？是不是这样？”
她注视着对方，眼睛一眨也不眨，也不回答。
“明白了，五层是吧，到时候再见。”古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是这样，这个视界中最后仅存的十二个人……他们将发现视界最后的秘密。
“我在这底层逛了一圈，发现这里一共有十二个房间，除了这里，其他的舱门都是封死的。”同一视界的同一时刻，李羽也来到了这里。
“总之……你有看见其他人吗？”李羽见对方望着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
“阿嘞，话说回来，我好像不记得视界里有你这么一个人……是被卷入这个事件当中的无关人员吗？诶，你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昼之翼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唔，虽然感觉情况有点复杂，但是也只有继续下去了吧。”李羽摸了摸对方的头：“要跟过来吗？你一个人好像也有点危险，虽然不知道最后的视界里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他看了看设备，显示的时间是11：53
“其他人也在，离开这里之后，你们的视界就会互通了。”
“额，是这样的吗？”夜之羽挠了挠头：“嘛，先不管那些了，总之先走吧。”夜之羽拉住对方的手，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了。
“这里可真大啊……这个视界的主人比苗基和黎沐还厉害啊，感觉就好像是在宇宙中一样，挺奇幻的。”李羽赞道。
“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女孩冰冷地话语像一把尖刀从夜之羽的背后血淋淋地刺了进去。
“抱歉，无意冒犯。”夜之羽听后，讪讪地闭上了嘴。但他仍旧心存疑惑，于是再一次开口道：“你认识她吗？”
对方沉默了。
李羽不知道这条路居然有这么漫长，还有女孩的手一直是冰冷而僵硬的，回想起她之前的话语，夜之羽逐渐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没有体温，就好像一具尸体一样。
突然窜出的念头吓了他一跳，刚想要回头再确认一遍的时候，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你走吧，不用管我。”她挣脱了李羽的手，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那怎么行……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话……”李羽的话语脱口而出。
“我累了。”像是跟大人闹情绪的小孩一样，她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我背你吧。”李羽再一次伸出手来，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怜悯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一向待人友善的他，觉得这种情况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撒手不管。
对方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他，缓缓抬起手。
李羽微笑地将她拉起，然后背上了她：“走吧。”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抓着夜之羽的肩膀。
不出预料，女孩没有体温，就像冰块一样寒冷。
即便如此，夜之羽也不想把她丢在这里，相信如果是昼之翼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李羽。”
“彼岸……”
“不是说视界的昵称。”
“汪忧雪。”
“被困在这儿多久了啊，你……”
漫长的道路似乎也一下就走到了尽头，经过昏暗的楼梯间，夜之羽打开了通向二层的舱门。
舱室的二层，似乎更为黑暗与寒冷，李羽试着开口寻找话题，比如家在何方哪里人啦兴趣爱还啦之类的问题，但无论说什么，汪忧雪都不再回应。
只有冰冷的体温告诉他，她还在听。
就这样走了挺久的一段路之后，李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寒冷使他差点昏厥过去。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正往这边一步一步走来——恍惚之中，他原来是真的晕了过去。
“夜之羽？你也在这里？”是程荒的声音。
“你怎么……背着一具干尸啊？”接下来，对方匪夷所思道。
“干尸？？！”李羽大吃一惊，随即轻轻放下女孩，一眼望去，哪还有什么女孩，分明就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冰尸，连模样都辨认不清了。
“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夜之羽除了感到震惊，更多的还是失落。
“嗯？视界里可是什么都会发生的，这不是你说的吗？怎么一副丢了魂似的表情？难道被什么鬼魂附身了不成？我看你印堂发黑，多半就是了——要不要老夫给你开个方子？”程荒一如既往神神叨叨的。
“不不，那就不必了。”他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她在自己自言自语的时候悄悄地走了。
不给人添麻烦，孤独地死去了。
夜之羽感到了莫名的悲伤。
“怎么了？还真丢了魂不成？”程荒蹲了下来，左腿压在地上，右手手掌撑着立直的右膝，左手手肘按住左膝的位置，看着李羽挑了挑眉。
“没什么……忽然想起了点事情。”夜之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那就来交换情报吧，有什么发现吗？”程荒看了看冰尸，询问道。
“你知道汪忧雪是谁吗？”李羽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那是谁？我不认识。”程荒有些好奇地戳了戳冰尸的脸。
“那彼岸呢？视界的昵称……喂，你别动手动脚的啊！”夜之羽急忙制止程荒的行为。
“这我怎么知道？叫彼岸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彼岸曼珠沙华啊、夜之彼岸啊、星空彼岸啊，乱七八糟的网名一堆，看上去很有深意的昵称，实际上却是已经被用烂的俗名，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就算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程荒收手，不再动那具冰尸，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有脸说呢，星辰荒海是个什么东西？”
“看来你也没什么发现咯？最后的视界真让人搞不懂啊。”
“也？”夜之羽发现了问题。
“对，一层的门基本都是封死的，就算有打开的，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骗人的吧？不是应该有一个人在那里吗？”
“人？什么人？”程荒皱眉道。
夜之羽下意识看了看冰尸，才有转过头来：“一个看上去像是得了绝症的女孩，你上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么？”
“没有。”程荒点头，表示肯定：“我才上来就看见你背着一具尸体……确切地说，我来到这儿连十分钟都不到，我还以为你先来肯定发现了什么呢。”
“十分钟？？”夜之羽觉得自己肯定花费了不止十分钟来到二层，他打开了设备，上面的时间是12：18.
过去了25分钟，如果他也在一层的话，一定会遇上自己的，因为那里只有一条长廊……不对，这又好像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先入为主了，难说一层不是没有其它的路口啊……
“醒醒，这里可是视界啊……等等，我思考一下——你在一层发现了一个叫做汪忧雪的女孩，这个女孩身患绝症，然后到了二层之后，她就直接变成一具尸体了，是不是这样？啧，我都觉得这个结论有点匪夷所思，可是这算什么线索啊？”
“比你什么也没有强吧……”
其他人也在，离开这里之后，你们的视界就会互通了——就在李羽进行无谓的头脑风暴之时，他突然想起来这句话。这么说来，她应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吧……
知道这一点后，李羽也释然了。
“我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啊，我跟易武找到了这个……”程荒掏出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
“好像是苗基程序的控制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不过还是带上了，易武身上也有一把，我们分别保管着。”程荒竖起大拇指，笑了笑。
“苗基的视界发生了什么？”夜之羽表示疑惑。
“我们解放了苗基的视界，相信无辜的其他人这个时候已经从视界脱出了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还在这里。”程荒表示。
“黎沐视界里的人也得到了解放吧，当时都没有注意到……”夜之羽自语道。
“因为你走错地方了啊，那真龙的明珠根本就不是黎沐，异域的公主才是，我和萧尖联合了其他人才解放了视界的。”
真龙的明珠……
夜之羽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差点把自己打懵。
“喂，你干嘛突然自己打自己啊……”
“就是她啊……”回忆起那人的相貌，李羽指着冰尸说道。
“哈？”程荒不明所以。
“必须得再次找到她才行，一定有什么没有弄明白的。”夜之羽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一定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得找到她问清楚。”
“什么意思？你这么一惊一乍的谁懂啊……”程荒有些头疼。
“路上慢慢跟你解释，总之先出发吧。”
“……没办法。”程荒摇摇头，跟了上去。
那具安放在墙边的冰尸并未消失，并且很快便迎来了下一个发现他的人。
“呜哇……这里真是越发阴森恐怖了，好想回家啊……”萧尖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过道上，模样有些狼狈。
“什么嘛，自从进入这个视界，尽是些可怕的东西，为什么所有的舱门一靠近都会自己打开啊？还有那阵阵阴风到底是从哪里吹来的啊？”
萧尖一边抱怨一边前进，他想起一件蛮恐怖的事情：就那种网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文里十分常见的大逃杀情节，一群人被关在一块，然后就有一个监管者制定规则，让他们互相残杀至最后一人。也只有这最后一个人才有生还的可能。
回廊里阴森森的，一想到可能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就感觉心跳得更快了，深怕自己突然一下当场去世。
不知不觉，他都已经汗流浃背，近乎恐慌了。
直到他看到了墙边的人影，这种症状才缓解了不少。
“噢，终于……发现有人了吗！喂！！”萧尖喜出望外，快速跑向了那具冰尸。
“咿呀！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啊！难道！真的！！！”萧尖走近后定睛一看，当即大声尖叫起来。
“嘘……不仅如此，还有一名杀手呢。”不仅是面前的干尸，萧尖甚至确实地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妈耶，鬼啊！救命啊啊！不要抓我啊！别杀我啊！好汉饶命啊！我还不想死啊！我才十二岁啊！我还小啊！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啊！我超听话的！好多人都这么夸我的！我错了啊！别掐我啊啊啊……”
“行了行了，逗你玩你还当真了。”却是墨玄空用手腕勒住萧尖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自己一只耳朵，万分嫌弃地说道。
“诶……你是墨玄空？哎哟，吓死我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啊！”
墨玄空指了指舱室上方的横梁：“别吵了，烦都烦死了。”
“不会吧？你怎么上去的？什么时候啊？”
“有段时间了，别忘了这里也是视界，该有的设定不会变，我可是一直在把视界当成游戏看待的啊，你不也是吗？”墨玄空松开手，放了萧尖。
“话是这么说没错……”萧尖点了点头。
“既然是游戏，就会有通关的方式，只要是被设计出的游戏关卡，就一定存在着破解的方式。”
“要是设计者压根就没设计出破解方式，完全没有制作后续的内容呢？”萧尖白了对方一眼。
“那还算什么游戏设计师？连婴幼儿智力都不如的废柴，趁早滚蛋吧。”
“你是不是对幼童有什么偏见啊，说真的，我觉得那个时期的人智力甚至都不比成人差。你这样可不好……而且，这该不会是你干的吧？”萧尖看了看冰尸，偷瞄了一眼墨玄空。
“不，她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我没碰过。接下来还有六个人不知道是谁……”墨玄空表示。
“六个人？”
“你、我，刚刚过去的程荒和李羽，行踪不明的张翼和苗基，这是我目前确信了已经来到这儿的人，十二个房间的话，应该还有六个人。
“噢，你跟他们碰面了？”
“没必要，一群人凑到一起，反而干不了什么正事。”墨玄空不快道。
“诶，你有什么眉目了吗？”萧尖好奇道。
“苗基视界的事情我也知道了，那个人工智能，现在应该还存于这个视界之中——别问我有什么根据，问就是我被赋予的骇客能力——舱室三层以下的区域它管制不到，但是三层以后就不一样了。”
“怎……怎么不一样了？”萧尖一脸懵比。
“很危险，可能会被杀，真正意义上的。”
“真正意义上？不……不是吧？你在开玩笑吧？”萧尖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镇定地讲述着一条这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打心底认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为什么要开玩笑？如果是游戏的话，失败了肯定会死，这不是常识吗？”
“但是……游戏里的话，死了就会复活吧……”墨玄空避重就轻的回答，让萧尖接下来询问的声音越来越虚了。
“谁知道呢，死了就知道了，但是，无论是游戏还是真实，死亡都不是一件好事，啊……忘了这件事吧，我们现在要去二层的管制室。”
“诶？这里还有管制室？我感觉到处都是一样的回廊……额，说实话，我已经迷路了。”
“正常，我也迷路了，这里的结构错综复杂，道路随时都在发生变化，到了管制室的话，或许就能够得到一些现在还没掌握的信息了，同时也能停止二层自动变化的程序。而且，就算是找管制室，我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更不用说是你们了。”
“诶诶？你到底行不行啊，别摆着一副靠谱的架势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啊，你这狂妄的家伙！再说，你自己一个人就行的话，为什么还要拉上我啊？我这个家伙又没用又不靠谱……”萧尖表示抗议，他忽然想起墨玄空的昵称是狂妄之螂。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价值是要自己去衡量的，既然你在你自己心里都一文不值，那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我嘛，只是觉得一个人做这种工作太无聊，有个家伙跟着就不会。”墨玄空自顾自走了。
“这是什么理由啊！原来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路人吗！”萧尖再次抗议的同时，一边又偷笑着跟上墨玄空：“什么人多反而干不了正事嘛，之前说的那么拽，结果还不是得跟人聚在一起。”
“人多的确干不了正事，好好想想吧，再说这里不就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一个人的话，好像是没什么问题……”天真的萧尖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直到两人走了好几秒之后，墨玄空都没回话，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寻思着你完全没把我当人看啊！！！”
“噗嗤，发现了吗，哈哈，智商碾压啊兄弟，不把自己当人看可不行。”墨玄空愉快地说道。
“啧，你这家伙，这里年龄大的人都这么讨厌吗！”萧尖再一次抗议道。
又是两个人离开了。
一共四个人经过了这里，离开后留下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骸。
“无论哪里都是一样的啊……”一名白发少年即将经过这里。
“说是分头行动，结果反而把狐狸弄丢了啊……真的是不好意思……不过逛着逛着，应该就又见面了吧。”司升零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
经过冰尸身旁的时候，他驻足停了下来。
连着少年一起，这整片区域都安静得可怕。
少年看着冰尸，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缥缈。
“真可怜啊，为什么会死在这种地方呢，这个人。”下一刻他又恢复了过来，自言自语地靠近了冰尸：“呐，我说，你经历了什么呢？”
“尸体的话，应该是不会回答的呐……怎么办呢……”少年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竖起食指，提议道：“那只有让我将你安葬了吧，因为，你看吧，你就这样躺在这里谁也不管的话，这样的话……真的太没道理了，不是吗？反正我唯一被赋予的能力也是破墙，噢，这个是在苗基的视界中被保存的能力噢，毕竟我的人设是一条会掘地的末种嘛。”
“稍等噢，可能要挺久的，因为被赋予的能力是有使用限制的啊，在那之前，请继续忍耐一会吧，好吗？”
正常人要是看到司升零这个样子，恐怕都会觉得害怕吧……
冰尸仍旧是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死人是不会动的，这是常识；除非没死。
时间过得很快，管制室的机关程序被停止之后，一直在回廊内晕头转向的众人也终于不再迷路，但只有司升零还在冰尸那里，靠墙休息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发现是玫晓鹄。
“你来了啊，抱歉。”司升零苦笑道。
“你原来在这啊，我还担心你走丢了。”玫晓鹄舒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在做什么？那是……啊！”看到冰尸后，她急忙捂住嘴巴，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我想要将它安葬，但好像有点太勉强了……因为，你看，过了这么久，也只是在墙上打了这么一个洞，恐怕才四分之一吧……”司升零说道。
“唔……我来帮你。”
“没用的，墙体太坚硬了，我连视界的能力都用上了，只希望它能再忍耐一会儿。”
“它……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玫晓鹄不是很敢看那具尸体。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感觉不忍心看到它在这里……”司升零再一次对墙洞发动了能力，沉闷的力量击打在墙上，那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响应。
“……要吃糖吗？我还有一颗。”玫晓鹄摇了摇头，递出一枚糖果。
“谢谢你。”
“嗯。”玫晓鹄来到墙洞的另一边，靠墙坐下。
“零意外地善良呢。”
“这个词跟我沾不上边，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司升零望向别处，却只能将目光落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
“昼之翼学长就不一样了，为了消除视界，他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甚至连我们都不记得了，不知道离开苗基的视界之后，情况有没有好转过来呢。”
“我们会不会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视界了。”
“为什么会那么想？不是很多人都离开了吗。”司升零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倒是十分积极，丝毫看不出意志消沉。
“因为……他们真的离开了吗？会不会又被困在了别的视界之中呢？”玫晓鹄看起来非常失落：“在之前的视界里，我明明都已经被抹杀掉了，如今却又重新置身于视界之中……口袋里的糖果在醒来之后也永远都保持着初始的数量，这种噩梦……如果无法一次性就结束的话，我真的永远不想再醒来了。”
“这样啊……”司升零正十指相扣顶着下巴，侧头看了看玫晓鹄：“把你口袋的糖果都拿出来看看好吗？”
“诶？”看着眯起眼睛的司升零，玫晓鹄愣了愣，照做了。
“1、2、3、4、5、6、7、8、9、10、11……加上我这个一共是12……”
“……然后呢？”玫晓鹄一头雾水。
“嘿，这样——啊……”司升零吃掉了自己的那一枚：“怎么样？口袋里出现了新的糖果吗？”
“……没、没有。”玫晓鹄嘴角微微上扬，但是没发出笑声。
“那不就得了，多余的担心就免了吧，永远不要醒来什么的，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因为那样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喔。生命啊、梦想啊，这些东西，在灾难面前总是比泡沫还要脆弱，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只有活着的时候才能做得到。死亡是很可怕的啊，存在的意义、灵魂的价值全都会被抹灭，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一片肮脏而腐臭的残骸。啧，这种事情我也已经害怕惯了，所以完全无所谓……但是你不一样，你单纯又善良，不应当惧怕这种可怕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有人痛苦的话，就会有人幸福——并非是凌驾于痛苦之上的那种幸福，无论是痛苦还是幸福，他们的数值在一开始都是被确定好的，但如果要同时分配给两个人的话，比率却是不等的；同时分配给一群人也是如此，他们之中就会产生一个倒霉蛋，他独自承担了所有的痛苦，而我恰好就是那样的倒霉蛋。所以有的人在遭受痛苦，有的人就会迎来幸福。我只不过是认清了这样的事实而已，命运从来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东西。”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愿意承受你一半的痛苦。”玫晓鹄看着手里的糖果，低声说道。
“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果那个倒霉蛋所承受的痛苦是为了你这样的人的幸福的话，那就应该心满意足了……所以，如果连你都开始害怕了的话，我就没办法再找到任何坚强的理由了。”司升零眯着眼睛摆弄着墙洞，脸上还保持着微笑。
“……”
“死亡什么的……人类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啊，这种事情真的很不讲理……我一直都在想象自己临终时的景象，心想要是人永远都不会死就好了，但是，如果人不会死的话，生命又何来价值？就像是流水线作业上的工产品，周而复始地机械运作着，无论什么东西，果然还是一次性的最为珍贵呢。”
“……抱歉啊，我好像又说了些奇怪的话，我这个人真是糟糕透顶了。”司升零苦笑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零的话语好像意外地很有道理……因为你坐在后排，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尢南林那件事也是……”
“那个人的名字就不要再提了，下学期我会转学的。”司升零轻松地说道。
“是，这样吗……”玫晓鹄失落道。
“不然等着被他报复吗，我会死的；还有我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来管，如果你现在真的了解我的话，会明白的。”
“……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们明明还被困在视界里，却已经开始再说世界的事了，视界和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玫晓鹄的眼神有些迷茫。
“有什么不同呢？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有人就会有无止境的事端，我没有能力成为任何即将发生事件的掌舵人，甚至连安放一个陌生人都要这么大费周折。”司升零自嘲道。
“即便没有成为掌舵人的能力，也不能盲目地随波逐流，少年人啊。”远处传来了一个雄厚的声音。
“是易大哥。”玫晓鹄抬头，难以掩饰眼中的失落。
“零，在小女生面前说这种话可不行啊，你忘记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无论前方有什么困难，只管迎头撞飞……是吧。”司升零轻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或许是这样没错吧，但我这个人真的太丧了，请原谅我。”
“原谅什么？你又没对不起我什么，要说也是对小鹄说，少年啊，事到如今，你这消极的态度也该有所改观了才是。”易武摇了摇头，有点无奈。
“不要吧……那样的话我反而不像是我了。”司升零苦笑着，再一次试图使用视界赋予的能力。
“唔……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我该不会打搅到你们了吧？”
“没有，恰恰相反，与其说是打扰……嗯，你的视界能力应该被保留了吧，易大力。”司升零的嘴里突然蹦跶出了这样一个谐音词。
“噗呲……”
“嗯，怎么，你需要帮忙？是要埋葬这具尸体么？”易武看出了司升零的打算，并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是的，拜托了。”
“噢，那我就陪你们这些年轻人们玩玩好了！”易武愉快地说着，他们也就这样组建起了三人小队。
……
“这样很好，不是吗？”舱室三层的入口，早先抵达的古树，又一次遭遇了女孩的幻影。
“告诉我，真实的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古树的脸紧绷着，完全笑不出来。他试图从她微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但那只是徒劳。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三层以后，就是苗基程序掌控的领域了。”女孩收起了笑容。
“明白了，你在视界所赋予的权限内，设法给予我们帮助，你和苗基一样，也算半个人工智能。”古树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汪忧雪摇摇头，不置可否。
“那我就和昼之翼比一比，谁更先到达终点吧。”古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三章下 视觉
原来如此，我又一次在苗基的视界中死去了……
昼之翼仿佛置身于于黑暗幽邃的深海海底，沉重的记忆让他无法脱离束缚，就只能这样一直下沉、下沉，直到一切都不复存在。
这份记忆实在过于沉重，背负这段记忆，就意味着自己也将不复存在。
明明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但还是忘却了，忘却了一切。
苗基，你是来杀我的吧……
这样的话，我就能解脱了吧……
“没事了，苗基已经不在了。”
一道并不存在的光芒照进了深海的海底，唤醒了已经窒息的昼之翼的意识。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一个绝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之中的景象——驶向宇宙彼端的巨型太空舱。
他被震撼了。
残缺的数码躯体，破碎的记忆，跟窗外浩瀚的景象相比，渺小的自己算得上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早就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马赛克。
“对不起，前辈……因为我任性的请求……”
“没事的，只要还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昼之翼笑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半张脸也成了数据化的模样。
下一刻，对方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喂，你还要在那里犹豫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昼之翼。”身后传来了古树毫不客气的声音：“终于意识清醒了吗？还是说要我再给你一拳才算完？”
“是……古树吗？”昼之翼茫然地望向四周，在确实看到了古树之后，才松了口气：“不愧是你，永远靠谱，一出手就能解决事端的猛男古某人。”
“其他人呢，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昼之翼踉跄着爬起身来，试图换个角度重新审视一遍这个视界。
“这里是最后的视界，你预料之中的最后一步。”
“计划……”
“你不要跟我说你忘了，察觉到视界抹杀掉她存在的人可是你，现在这一切，不都是你早就预料到的事态吗，所有人的视界相继毁灭，最终会只剩下原初的视界。”
“我的思绪很乱，给我点时间思考……”昼之翼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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