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火来说，深春季节的晴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清爽：既没有盛夏雨季时黑云满天的压抑，也没有秋高气爽时的悲怆和隆冬时节的清冷。也只有在春天，她才会切实体会到现在自己所处的茶会的盛景的美妙：葱青挺拔的灌木丛交映衬托着被有意或无意地点缀在道路两侧的姹紫嫣红的花朵。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真切地体会到美好的田园牧歌和人生的清纯——虽然大多数真正的农民都没有享受过田园诗，也不知道红花绿柳的诗意和美妙。
“说起来，天火你是北境王国领主的女儿吧？既然是王国，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公主殿下呀？”
听到茉莉的这个疑问后，坐在一旁饮茶的天火几乎要把快要咽下去的水吐出来。
“咳咳……不，你误会了……”少女使劲地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北境只是一个‘王国级别’的属邦，但它并不是王国，那里没有国王和王子公主这种说法。”
看见茉莉仍然一脸不解的表情，天火低头酝酿了一会儿，然后说：“历史上北境是海盗的国度。当一位领袖去世后，海盗们通过选举其中力量最强大的人作为新的领袖。现在的艾瑞斯家族也一样，下一代的家主并不一定是我这一辈人去继承。而是家族内选举一位最强大的人作为家族领袖，就像现在的帝国皇帝选举一样——而且因为家族内有不少人通过出售选举权给市民或者商人来为自己谋利，所以北境联邦事实上是一个共和国……”
“噢——怪不得你们和皇帝的关系这么差。”茉莉有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嗯，所以也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皇帝的千金，或者说公主殿下……”
忽然，茉莉有些受惊地站起来，提起裙摆向天火身后的什么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公主殿下贵安。”
天火往后仰头一看，不出所料地，经过这里的正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她的白色低胸礼服的裙摆里似乎藏了无数层带有繁复的植物花纹的褶皱和珍珠配饰，头上戴着的小王冠据说镶嵌着来自帝国五个殖民领的不同宝石，象征着所谓伟大帝国的广袤与繁盛——也许这也是她的眼神总是高傲而自尊的原因。
“嘿，你好。”天火很随意地向她摆了摆手来打招呼——虽然法理上说公主的贵族等级更高，但是从惯例来说选帝侯家族成员是不需要向皇室行礼的——特别是当两家互为竞争对手的时候。
但是对方却没有回应，只是甩给天火一个轻蔑的眼神后扬长而去。第二公主是一个高傲的人——至少天火觉得也许她的傲气比她的身高要高得多。
在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褪出天火的视野的时候，茉莉还有些呆呆地说道：“她真好看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她的发饰呢……”
帝国皇室给天火的感觉是，他们确实喜欢在艺术方面肯花大价钱：从公主身上无数工匠精雕细琢而成的项链和衣裙，到学院里富丽堂皇的喷水池雕像和擦得光亮的大理石砖板，仿佛每一个缝隙都注入了匠人的感性狂想和心血——只是没有人会记得创造这些美妙事物的工人，唯有被装扮得倾国倾城的公主会被史书铭记。
“啊啊……说起来，为什么你们当时要否决校服呀。如果通过的话我们都可以穿和维尔威特们一样漂亮的衣服了！”茉莉突然抱怨了一件几个星期前发生的事，这让天火有些猝不及防。
“呃……其实我也觉得校服挺好看的，但是他们不肯和艾瑞斯协商指定服装的提供商。毕竟这个学校的财产有三成都是属于艾瑞斯家族的呢。后者可不会把这种暴利让给皇室啊。”
茉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唔……你看，如果校服得到批准了，那么因为你必须要买校服，而且贵族们又普遍比较舍得花钱，因此校服的价格即使高到离谱你也要买，这样一来衣服的价格相比它的制造成本而言一定是高得多的。”
然后，天火有些揶揄地拍了拍茉莉的肩膀说道：“我们可是在帮广大家庭省了好大一笔钱呢，这样说来你们应该好好地感谢我们才对啊。”
当绯红的夕阳又一次染指整个天空的时候，茉莉已经出门继续在日常晚会上寻找她梦中的王子，而天火还躲在宿舍里看今天的选帝侯内部信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关于皇帝选情的消息越来越多——尽管无论新闻家们怎么预测，到目前为止票选比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五比二，北境从来没有机会得到来自除了自己和传统盟友海兰德以外的任何一张票。
“嗯哼？”少女不经意间瞥过新闻纸上的一条用很小的栏目刊载的消息，然后饶有兴致地把目光放在上面：“罗德岛选侯国的虐待士兵案件持续升温，大量暴民闯上街头示威。”
虽然选皇帝历来都是王侯将相的事情，这种暴民造反的事情历来会被镇压，与选皇帝可以说毫无关系——但是，为什么希望就不能在被统治者身上呢？
在茉莉推开宿舍门的时候，迎接她的仍然是一片漆黑的房间以及落地窗背后被墨染的星空。
“什么嘛……究竟在不在啊……哇啊！”茉莉点亮魔素灯的一瞬间，她的手突然被什么人抓住了。她慌忙地转身想要挣脱的时候，映入她眼帘地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天火的脸庞。
“为什么你总是要这么神神秘秘的啊。”茉莉有些生气地嘟起了嘴，虽然她打心底并不讨厌这个古怪的朋友。
“我本来想让你不要开灯来着，不过既然你都开了，那就让它亮着吧。”
“天火，难道你有灯光恐惧症吗……”
“呃……没有。”天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问道，“你的修学之旅定好目标了吗？”
修学之旅是春季学期中前期的一段小小的插曲，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可以选择各个老师带领的团队考察帝国境内的一些地方——不过大部分人都喜欢去大城市或者特定的乡村景点。
“没有，我打算随便跟几个人去……难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嗯，我想去罗德岛选侯国呢。”坐在床上的少女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哈？有老师开设了去罗德岛的团队吗？我怎么不知道。”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如果你想和我一起的话，兴许我可以带上你。”
“呃……”茉莉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罗德岛选侯国是一个很小的主教国，它所拥有的城市也只有罗德岛这一个小小的海岛而已。那里算不上什么大城市，不过海景和奢侈品很有名。因此也没有向导老师安排前往那里的路线——不过这在选帝侯的权力面前似乎也算不上什么。茉莉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那种喜欢奢侈品，容易醉心诗和远方的文学少女。因此茉莉的心底不由得嘀咕着想到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什么秘密。
似乎是看穿了茉莉犹豫不决的心理，天火马上说道：“如果你来的话，路上的消费我也是可以请你的呢。毕竟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在一起玩了……啊，这次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好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那就和你在一起吧。”茉莉想了想后，还是同意了这个奇怪少女的要求——毕竟现在看来，这也没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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