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诚心拒绝夫子的一身修为，如今偏偏鸢时九毫无顾忌的情况下，不留余地的一口拒绝。
夫子是如何看的？
夫子和蔼笑道：“需要也不需要。”
鸢时九问道：“此话怎讲？”
夫子苍老的面庞露出认真的神情，直直盯着鸢时九的眼眸，缓声道：“你经历过绝望，所以很有可能迫切的希望变强，向带给你绝望之人复仇，这点你不必反驳，你的眼神，不是寻常少年郎儿所能够拥有的。”
断言如此夫子极有把握，鸢时九闻言有些惊讶于夫子的猜测以及料到自己打算否认的反应，他伸出手指轻轻拍打着身前的石桌，沉默不语，半响后说道：
“夫子说的不错，可我并不迫切。”
鸢时九剑眉轻蹙，温和的眼神如刚刚舞剑时一般，徒然掠过一抹寒光，锋芒逼人，嘴唇动了动，一字一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鸢时九那日立下血誓，要把他们一个一个的……虐杀至死，无论是哪座宗门的首席，哪座宗门的长老，哪座宗门的掌教，或者是大唐帝国的朝臣，屠其众人一生，若不死则不休。
“那么为何需要我知道了，为何不需要呢？”
夫子轻笑道：“依你方才观剑舞方习剑法的悟性，一旦修行，恐怕能够直接进入不惑境，再假以时日的勤于修行，何愁抵不到我这个地步。”
夫子身后的那道倩影闻言蹙眉，不怎么乐意承认夫子的话，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刚刚修行便直接迈入初识境，比起这世间的修行者，已是少有的修行天才，鸢时九的天赋比较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便是说，鸢时九是修行天才中的天才，非常识所能预料。
世间修行分为五大境界，初识、不惑、知命、洞天、百代。
有些修行者穷其一生，都未必能触及不惑境的风采，而更多的，则是连修行都不可的凡胎肉体，修行需要体内拥有名为道府的府邸，没有道府也便是与修行无缘。
至于那些天赋极差的，修行极缓的，与修行则是有缘无分，空有道府而无其悟。
鸢时九眼神恢复平和，微微一笑道：“为什么只是不惑而已，我曾听闻夫子修行时，一口气突破到知命境，也曾听闻剑冢首席修行时也是如此 直进知命境。”
既然别人可以，鸢时九认为自己也可以。
夫子明白鸢时九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修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能够直入不惑已是不易，更别提那知命，需知修行，修的是道。”
鸢时九微微挑眉，不作回答，显然他仍旧保持己见。
夫子心里也清楚，却无意再劝再说，年少轻狂总是有的，待到鸢时九修行便知其不易。
“陛下要我教你修行，按规矩来，皇后您需拜我为师，行三拜九叩才可，但陛下待我有恩，我自然也不愿看到陛下的皇后如此行礼于我，那么我便代我师尊收你入门下，即日起皇后您与我，就是师兄弟的关系了。”
“那么即日起皇后您，也就是书院的学生了，也就是此处道书府的学生。”
书院是大唐帝国认可的正统，世间各处修行者，都会日夜兼程，鞍马劳顿在书院招生的那日及时赶来，自然来的人很多，可进入书院的人却是不多，即便如此，依旧有大批寒士前来。
道书府便是书院院长，夫子所住的府邸，道书府在一座小山上，这座小山也便是道书府学生日夜修行的地方。
能够进入道书府的修行者，无一不是修行天才，当然道书府的人数极其少，五指可查。
夫子的话像天下掉馅饼，砸在鸢时九头上。
哪怕是哪个国家的皇子得知如此，恐怕都要羡慕嫉妒恨上不少时日。
鸢时九会意，说道：“我拒绝。”
夫子身后的那道倩影，杏眼圆睁，难以相信鸢时九的答复，她也是道书府的学生，这些年也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挤破头，要做夫子的学生，搬来金山银山的不在少数，可夫子视钱财如粪土似的，通通不收，刚刚听到夫子的话她还感到有些荒唐，哪能这般轻易就让他入夫子门下……不，是入夫子的先生门下，这实在荒唐无稽。
谁知道，鸢时九的回答更加荒唐。
他居然一口拒绝？！
鸢时九的回答令得见过花开花落，看遍沧桑世间沧海成桑田的夫子，都是错愕不已。
鸢时九不知自己的回答有多骇然，认真的幽幽道：“这些东西是自己取便是，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更不会做宫月沁的小白脸。”
夫子怔了怔，下意识问道：“这么说你不用我教你修行了？”
“用……”
……
……
鸢时九屈膝坐在道书府府邸的正室正坐，右手端着一本书卷仔细读着。
夫子与那道倩影在侧室静静等候，等待鸢时九正式踏入修行界的那一刻。
在这段闲暇时间里，那道倩影熟练的为夫子端来了茶水，然后与夫子屈膝对坐，心神微动，思绪活跃起来。
夫子瞧得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浅浅品了口茶，和蔼问道：“易梦，心里有什么事？”
易梦回神，听到夫子的问题，如实回答道：“先生觉得，他能够直入哪一境界？”
夫子驾定说道：“不惑。”
得到与刚刚在池塘边时相同的答案，易梦觉得本该如此，夫子从来料事极准，看人亦是如此，所以夫子第一回说是不惑，第二回也自然是不惑。
易梦也是对夫子抱有极高的信赖，只是这回不知为何，或许是鸢时九那剑法舞得过于惊世骇俗，或许是鸢时九舞剑时的那种凛冽眼神，或许是鸢时九拒绝了夫子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的决定，总而言之，易梦下意识询问道：
“如果他真的直入知命境界了呢？”
夫子看着易梦，有些好笑，这些年来易梦拜入他的门下，这还是第一回对他的话，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或者说是抱有些微的不同见解。
而这难得的第一回，竟还是为了极为特殊的那个鸢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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