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理解的这句话，像喘息似的勉强挤出一丝声音，“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文艺部的部委吗？”
“这只是她所期待的，我们给她的身份而已。”理解不慌不忙地说着，将头转向舞台，“在我们刚刚相处的那短时间里，她似乎没有和任何一个在场的文艺部部委有过交流呢，难道吗不觉得很可疑吗？”
也是，这个学妹好像从我们见面的那刻开始，就和我与理解组成一个小组，三个人由于行动基本始终在一起。
“但这说明了什么吗？”
“说明了她想被文艺部的人当做是我们的一员，而被我们当做是文艺部的一员。”理解眨了眨眼睛，继续说了下去，“保持这样的一个中间身份，即使我们俩与其他文艺部成员有所交流沟通，她只要待在一旁沉默不语就不会露馅。”
……
理解的话让我稍微有些吃惊，不过结合她之前所说的话，事情也不是那样让我惊愕。
“但这根本只是你一顿乱猜好吧……”我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你是怎么知道那学妹不是文艺部的部委的？”
“因为虽然后来的相处中她的演技很好，但在一开始有些紧张的情况下总会露出马脚的。首先，据我所知，我们学校不管是学生会的部门，或者是团委、社团，对于大一招募的新成员，都只有‘部委’一个称号。这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称谓，但是在其他大学可不一样——我曾经去我们隔壁的H大学办过事，而他们习惯性对我们所谓‘部委’的称号却是……”
干事——
这个曾经从那个学妹口中，在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所透露出的，我觉得很奇怪的词汇。
“悠零君你知道‘干事’这个称谓吗？”
“不清楚……”
“那么就如同伱不清楚隔壁学校的习惯一样，学妹也不知道我们学校会把她们所谓的‘干事’称为‘部委’。所以后来再察觉到她各种不自然的地方时，联想到她所犯的这个错误，很容易推断出她并不熟悉我们学校的风俗习惯……至少，如果作为文艺部部委，在我们已经形成系统的语言称谓体系中，是绝不会出现这个词的。”
我不安地陷入沉默，两人周遭的空气只有节奏音乐声。
“那么可能她只是不是文艺部成员吧……虽然本身也够奇怪的。”我绞尽脑汁让我们的对话继续下去，“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我们学校的？”
“因为有谁会在我们学校把最强的‘经济与管理学院’简称为‘经济’学院啊……再怎么说也应该是‘经管’学院吧？只有其他学校才有可能把经济与管理分开，本校学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即使在笑，她眉梢却微微垂下，“所以，我大概可以确定她不是本校的学生了。”
洗发水的味道。令人心烦的味道。
“这虽然只是我单方面认为，但自己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反正我即使是直接当她面质问也得不到答案，就按照自己的意志直接采取行动了。”
“找你这样说，她伪装成我们学校的学生、混进舞台的布置现场有什么意义吗？”
“要说什么意义的话，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
“正如悠零君你所能看到的，因为提前进场能够目睹自己的偶像试音的阶段，这是即使买再贵的票都不能获得的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只要自己成为现场的工作人员，这种事不就很简单了吗？”
“就为了这种事……所以……”
“是啊，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却想了一个很有趣的办法。”理解轻轻笑着，像是对自我刻薄的嘲笑，“举办地点是我们学校，其他学校的人想要混进布置现场还有可能，但倘若在这自己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场地安然存在却基本上不可能了。文艺部虽然是个较大的部门，但和特别对策部相同，每个部门都会被安排自己的工作，如果不跟着其中一个部门一起做事肯定会引人注目，而无论跟着哪个部门都会被那个部门的部委怀疑身份——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找个中间身份，合乎情理地存在于此，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看着他人的脸色行事，将情感与理智调整得那么恰当，把自己融入这片氛围中……”
“等等……那她怎么会知道我们两个是来帮忙的其他部门的人员，而不是文艺部内部成员？”
“文艺部的副部甚至部委都会知道这个吧？因为上次我们两就来过，和他们也算是打过照面。”
……那么在休息室里，遇到的那两个男部委看见我们三个没有起疑也是因为算是与我和理解有一面之缘，也下意识的认为学妹和我们是一起的？
“而她或者是文艺部里一名成员的朋友，那位朋友告诉了她这个信息，给了她这样一个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就是与我们打成一伙，不被任何人怀疑。”理解解释说，“当然也会有很多其他的方法……比方说在宣传栏的海报里看到文艺部部长的样子，所以在文艺部部长找你的时候，她故意跑去上厕所避开可能会使自己露馅的人的注意。”
“……”
我哑口无言，原来部长之前的话里的违和感是这个……部长并不认识那个学妹吗？
——“哎，你看看你！一个大男生怎、怎么能让别人女孩子拿这么重的东西呢？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刚见面的她。
——“学长学长！刚刚说的是真的吗？MIRLO已经来了吗？”
听到偶像兴奋的她。
——“啊！真狡猾！学长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在那吃橘子！
对我露出狡黠笑容的她。
——“没有事啦……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可能本身就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惹学姐不高兴的……”
吱吱唔唔说不出话的她。
这些对话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而理解看似痛苦地将视线从我身上转移。
“所以，那些你所见到她的外貌、听到的她的语言、产生的关于她的感情，欣喜、难过、同情，全部都是虚假的。这就像是我们之前所尝的被包裹在橘皮之中的果肉，也许只有你真正尝试剥开表面一口咬下去，才会感受到果肉是有多么苦涩难耐。”理解缓缓地说着，“在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后，她应该会悄然离去，毕竟要到签名也应该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嗯，悠零君你不要悲伤，得替你可爱的学妹感到高兴才对。”
声音越来越细微，被淹没在躁动的音符中。
在这不足一小时的邂逅中，我们的关系不曾存在过，就像是某种温柔被抹杀的忧郁。
“因为你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所以才会产生学妹会与你做朋友，以后还会与你联系的错觉。你这种扩大自己臆想的想法着实很丢人呢。”她继续苦笑着说，“谁知道人家只是利用了你和我把我们当做完成自己目的的工具，随后断绝关系，再也不见呢？”
我感觉我的脑袋越来越热。
终于知道她之前为什么在对话中一定要强调“工作人员”四个字。
“这都是理解你的推测吧……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我到底在挣扎什么呢，明明这家伙的直觉就没有犯错过，明明我从未在这方面赢过她，“如果现在我能找到那个学妹，说不定就可以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罢了。”
“那么等你找到你可爱的小学妹再说这种话吧。”
凝视着我的一双透露着惋惜的双眸。
“我可以给你个信息，作为MIRLO的粉丝，今晚这个可以容纳几千人的会场中一定会有她的身影。前提是，在这三千多人中，在人们嘈杂的呐喊声、挥舞的荧光棒还有浑浊的空气中，你能找到她的身影。”
看着她微微颤动的嘴角的我。
“但是，你所得到的答案，大概就是你最不期待的答案了。我对我的答案，可是相当自信的哦。”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指出来呢？”
“……”
稍稍侧着脑袋，理解失去了微笑。
“以你的性格，再怎么说对于这种人也应该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地痛裱一顿吧？”出乎意料的话语令理解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取下你虚伪的假面，告诉她‘你就是个大骗子’然后让她滚出会场，这样才是你嘛……不那么任性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还是说，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沉默不语。
但我又在擅自揣测、擅自定义、擅自期待了。
“无论如何，那个学妹、不……那个女生是在一开始，不管是出自于有意无意，为你提供帮助也是既定的事实。是因为对她赐予你的恩情有所顾忌，所以才手下留情了吗？
“闭嘴。”她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抬起头轻笑着说。
“不管怎样，你对她都还是怀有一丝期待的吧……”我无视她不正常的反应，自顾自地、任性地了下去，“你内心认为这种期待本身就是注定落空的，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推进下去的关系……不伤害彼此相互理解的方法，你擅自认为是不存在的，所以才以此为借口开始逃避一切关系……明明只要微笑着与彼此告别，即使以后也不能相遇，但这样谁也不会受伤的。明明可以这样做的，但你为什么要就此毁掉呢？”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呢。”理解忽然露出讽刺般的笑容，“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曾怀有任何期待。我至始至终相信我们于她的邂逅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我错了，我们也不可能证明这意义的存在——因为我们再也没有可能见到她了。”
像是看穿了我的思考一样，理解喃喃低语否定道。
目睹她这样的反应的一瞬间，我的直觉告诉我……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不对的。
无用功。
或许只是因为理念不同罢了。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揣测理解的想法。头因为音乐的吵闹声而有点痛，我无奈地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膝盖上。
再这么下去，我们可能又要触碰彼此的底线而令彼此两败俱伤了。再经历了上次的事件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这样妄自猜疑她的想法，这样下去或许迎接我们的只是小心翼翼构建的羁绊宛若高塔坍塌般破碎。
我没有生气，这全部都是因为我多说了话造成的。所以此时我失去了言语，起身离开了座位。
理解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出神地看着舞台上的乐队成员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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