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迎新晚会在位于学校内部酒店的宴会厅举行。
对我来说,这是个很无聊的活动。但因为没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做,看书也已经看腻了,躺在寝室床上睡觉还是留给稍晚一点的时间吧——而且白吃白喝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乎我还是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
这不单单是我们部门,而是整个学生会的迎新晚会,所以来的学生非常多,宴会厅里稍显拥挤。
好不容易找到了属于我们特别对策部的桌子,大家只是随便吃了几口拿的自助餐点后,便端着酒杯去搭讪、敬酒。
在此之前,至少在我有限的记忆中,自己是没有粘过酒的,所以对几斤几两、酒精浓度之类的词语也没什么概念。在完全没有自知的情况下,这个十八岁的秋天,我也是第一次喝了酒。
我大概只喝了一点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把这叫做“断片”——竟然有人能喝一杯不到就断片,似乎前所未闻,就连我自己听到这样的形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我竟然还一直像喝水一样喝个不停,没有人劝我收手。
事后听别人说我当时似乎小闹了一场。但我也不太好问我当时到底具体地干了什么,这点羞耻心我还是有的,并且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这种事,于是这件事在我心底也只能永远地留作了一个未解之谜。
但我模模糊糊有印象是李亨那张笑得合不拢嘴的脸。或许当时我正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着什么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吧……这个人的幽默感有些奇怪,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笑个不停,尤其是平常我讲话的时候……但我真的对当时的自己说的话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
我的记忆再度恢复连贯的时候,头顶已经不再辉煌闪耀的天花板,而是漆黑的如幕布般的天空。身体被某个人用肩膀架着在,我一开始以为是李亨,但发现身高与味道不对——那是股熟悉的、甜甜的香水的气味。
“啊……”
我完全回过神来,将压在李梦涵的肩膀上的体重移开,愣愣地站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
“你醒了啊……?”她先是被吓了一跳,但马上转过身朝我关切地说道,“我还以为学妹你会一觉睡到天亮呢。”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玩笑,只能撇开视线环顾四周。漆黑的道路旁的路灯释放着昏暗的光芒。
这是我来的时候走的路,而周围除了李梦涵以外就没其他人了。
所以我判断是她一个人扛着意识不清的我回我的宿舍……因为那天她有给我指路,所以她应该知道我的宿舍在哪……
“现在能够自己走路了吗?”她问。
“呃,应该可以吧。”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模棱两可地回应道。
事实上我当时刚刚恢复意识,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地,连站稳都很困难。但我也觉得让她一直扶着我的话,会造成一些困扰,所以就勉强自己迈步向前。
“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个可以走。”我说道。
“都走到这来了,我不如直接把你送到宿舍门口吧。”她却对我的抗拒不以为然。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个人,所以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感觉学妹你的体重比我轻得多呢……”走在前方的她说着这样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题,但我也只是“嗯”、“唔”这样含糊地应答着。她或许也已经醉了,但至少比我要清醒不少。
但是走着走着就发现愈发不对,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难受,胃里炽热的液体在翻腾,身体也逐渐失去了力气,两只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李梦涵学姐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一言不发地绕到我背后轻轻拍着我的背。
“没事吧……是不是感觉想吐?”她轻柔的吐息在我耳边回荡,但我只能近乎呻吟地点点头。
“想吐的话……就先在这附近解决吧,没关系的……”
头很痛,胃里也非常不舒服,我逐渐面朝着路边的草丛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朦胧的意识中我想到的是灌木丛中的鲜花与蚂蚁,还有其他奇奇怪怪形状的昆虫,但我说不清它们到底是什么种类,只觉得非常恶心。
总之,我很后悔今天喝了那么多从来未喝过的东西。
在月光与昏暗路灯灯光的照耀下,我们两在幽绿的草丛中投下影子。
“呃……”
我低着头,试图将胃里与酸液混杂的灼烧感吐出,但失败了——结果只是换来了更加痛苦的呻吟与模糊的视线。
眼角似乎稍微挤出了几滴眼泪,但那也可能是额头上的汗珠。
影子中围巾的下摆轻轻摇曳着,如果我在这里吐了或许会弄脏它——但我依旧无心思考这种问题,只是不停地在那喘着气,而李梦涵学姐手从来没有停止拍打着我的背部。
我又尝试一次呕吐,但还是不行……我的身体机能已经坏死,完全不听从大脑意志的命令,徒劳的尝试负反馈所带来的恶心感与灼烧感近乎要将我的意识夺走。
“这样吧……你不要乱动,把嘴巴张大一点,诶对……不要动……”
她在我耳边轻语,而我似乎没有犹豫,就下意识地照着她说的去做。
紧接着,某个温暖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嘴内,在我舌头末端的接近喉咙的部位轻轻按压,用指尖搔刮着柔软的肉壁……
下一瞬间,被刺激的食道使得大量胃酸忽然从下往上涌,我以要将胃里所有讨厌的东西全部吐出的气势呕吐着……掺杂着黄色的酸苦粘稠的胃液落在草地上,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
我强烈地咳嗽与呻吟着,嘴角还残有又酸又涩的涎液未完全滴下,低垂的围巾也被呕吐物弄脏——现在我的样子一定非常难看。
她的手上也沾有我从胃里吐出的东西,鞋子似乎也被溅出的液体弄脏,但她另一只手仍旧温柔地拍打着我的背,嘴里依旧小声安慰我说:“没事的、没事的……吐出来就舒服点了……”
我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被她安抚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我当时想着,自己真的是很肮脏,不仅如此还弄脏了自己周围的人。
因为胃里的东西被清空,从恶心感中解放的我觉得好受了不少,一屁股坐到了水泥地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就此躺下——但这似乎会给李梦涵学姐带来困扰,所以我只是坐在原地,不停地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在我呼吸逐渐平缓之后,她单手从随身带的小包中取出矿泉水与餐厅纸,用稍显笨拙的动作打开瓶盖将纸巾润湿,而后轻轻擦拭着自己沾有我呕吐物的手臂。然后她继续用两只手重复打湿纸巾的操作,擦着我看着就会令人觉得不舒服的嘴角。
“围巾被弄得有点脏了,我先帮你取下来吧……”
她轻声征求我的意见说道。
这一次,我再也没有抗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以温柔的手法注意不再让我的衣服弄脏而把围巾取下,这样的话我脖子上的伤痕也就暴露无遗了。
“啊……”她先是小声惊讶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原本温柔的表情,“真的是,非常美丽呢。”
“……”
我似乎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或许我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美丽”这个词语来形容我身上的伤痕。
“我想,这一定是上帝在你身上的吻痕吧?”
上帝的……吻痕么?
我想我们之间也许存在许许多多的误解,这也可能只是这个人临时想出来用来缓解尴尬的言辞。在外人听来,这样的话语似乎显得过于刻意和虚伪,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但是这个人却是带着真挚的、丝毫看不出任何恶意的笑容,用澄澈的双眼看着我说道,仿佛这是某种发自内心的赞美。
这是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纯粹的微笑。
“但是,我不喜欢它们的模样。”我怀着想从世界上消失的心情,发自真心地说道——就像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一样。
“可我还是是非常喜欢的。”她却继续说着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它们非常、非常美丽……”
“说谎……”那时候的我,就喜欢像这样逞强与否定,即便面对的是刚刚始终在帮助我的这个人,也不自觉变得如此,“如果这样的东西在学姐你的身上,你绝对不会喜欢的。”
“那可不一定呢。”她摇了摇头,然后湿润的双眸直视着我的眼睛,“或许某一天,当这样的吻痕留在我身上时,面对其他人的目光,我也能够像以往一样露出微笑吧。”
“……”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意识处于半清醒状态下的我没有与她继续争辩这个非常主观的且无意义的论题。反正,这样不幸的奇迹不会在世界上发生两次,更不可能降临在这个人身上。这都是口头上承诺,这种承诺人类做出多少个都不足为奇,反正也是永远无法履行的诺言,说着漂亮话然后等待话语被遗忘、消散,而后继续前进就好了——我当时的想法非常消极,但我其实并不讨厌她,反倒还有一些好感——我觉得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那是和某些伪善不同的、真正意义上纯粹的善良。
就像在祈愿着自己周围的世界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般的心境,她拥有着某种无可救药的温柔本质。
如果这样的本质都被称作“伪善”,那么究竟世界上究竟应该怎样才被称作“善良”呢?
可我终究没能想到,在从那一天开始仅仅过了一年零五个月之后,她就与其他两人一起,以某种裹挟着温柔与幸福的形式兑现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在绚丽的舞台之上,她身上铭刻着与我相同的来自上帝的吻痕,在近千人目光的注视下微笑地弹奏着乐曲——而我,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露出了与她相仿的笑容——这或许就是某种出于幸福与爱的奇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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