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声响起，我原本打算打算关掉手机再次陷入睡眠，但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能逼迫自己马上在床上坐起，叹息着听着刺耳的闹钟声。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整，窗外基本还是一片漆黑。
嗯……昨晚我们回来到底是几点啊？因为太累的缘故，记忆已经模糊了。我到底是怎么做到洗澡换睡衣然后上床睡觉的……
在持续响起的闹钟声中，我睡眼惺忪地换起了衣服。行李箱里的物品已经被整理好，我现在处于拉起行李箱就能出发的状态——所以我为什么要作死买早上七点半的火车票呢——还不是因为完全忘记了要买回程票这码事，明明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却没有吃到教训。
昨天我们都很晚才睡的，所以现在其他人都应该睡得死死的吧？我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为了不吵醒他们，走起路来轻手轻脚的。门外如同坟墓一般寂静。虽然屋里子显得很暗，但我也没有开灯，怕打扰到他们的睡眠。
拖着行李箱走下楼梯，楼梯道非常昏暗。
但我由于睡眠的时间少，整个人意识都是模糊的，根本没有注意脚下台阶的位置，于是乎一个不小心也从几级台阶上摔了下去……痛死我了。
我终于能明白为什么理解那天在下楼梯的时候会跌倒了……
不过因为这一摔，原本迷糊的意识还是清醒了不少的。简简单单进行洗漱之后，我拖着行李箱站在一楼大厅中央，心中默默地跟屋子二楼熟睡的各位道别后，便打开一楼的大门。
寒冷的风涌入室内，我不禁拉起了围巾。
今天听说气温会比较低，从一大早就能感受到这种初春的寒冷。
“嗨。”
结果门外站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
“啊……？”惊讶之情不禁从嘴角漏出。
“我还在想悠零君你再不出门我就要敲门去找你了。”周雨晴稍微歪了一下嘴角，露出她独特的笑容，“现在出发时间应该还很充裕呢。”
“为什么是你啊……”
“怎么？理解又没跟你说吗……？”她像是感到有些难过似的微微皱起眉头，“她告诉我你今天早上大概六点多就会出门赶火车，让我接送你到车站。我当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啊。”
“这家伙怎么老安排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咬着牙吐槽道。
“总之，我们走吧。我已经叫了车了，六点半在度假村门口。”她暧昧地笑着说，“反正悠零君你肯定也没有叫车对吧？估计现在再叫车也来不及了哦。”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虽然不由得想叹气，但我还是忍了下来。
明明进行了那样的对话，周雨晴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现在改摆出怎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才好。
“吉他，给我拿着吧？”可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我思考的这些事，只是看了眼我身后的白色吉他盒说。
“不用了，那个有点重，而且门口不是走一会就到了吗……你要真想帮我的话，帮我把行李箱拉着也行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咯。”她笑嘻嘻地从我手中接过拉杆行李箱，紧接着眼眸望向了我的身后，“呀……理解，早上好啊。”
“早上好。”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头，理解正穿着那件单薄粉色睡衣伫立在别墅门口。她似乎是连鞋子和袜子都没穿，就光脚站在玄关外吹着冷风，短发与轻飘飘的衣服在风中飘舞。
“你穿成这样再在那站上一分钟马上就会感冒！”我这样喊道。
“我知道啊……”理解像是热身般双手抱着胸上下跳着，连说话都是颤抖着，“就是出来送你一程啊。”
“晓得了，你快回屋子里去了。”我看到她的这副滑稽模样，露出一抹轻笑，“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过几天又要在学校见面了，你不需要出来送的！”
“但诚意总是要到嘛！”
“还有……从楼梯下摔下来真的痛的要死啊！”
“我就是听到你摔倒的声音所以才下来的呢！”
明明我们离得很近，但是因为风的缘故让我们说话不自觉都喊了起来。
“不说了，走了啊。”我觉得继续聊下去让她在那挨冻也不太好，就招呼身旁的周雨晴出发。
“一路顺风啊！”
“了解。”
“拜拜了……”
我们的告别消散在清晨的冷风之中。
似乎一切都与原来一样。
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来，隐约能看见山对面的西方天空仍残留着夜色的痕迹。在这片蒙蒙亮的灰色天空之下，我与周雨晴两人以各的理由微笑着出发了。
即便今天显得冷得多，这天清晨的景色也与那一天的清晨十分相似。
*
我们首先坐车去了教会一趟。
周雨晴说要先去那拿点东西，而到了我才知道是福利院的阿姨要送我一些当地特产。
“这是我女儿第一回带大学同学回来啊。”——她是这么解释说的。
“女儿……是指理解她吗？”
“这里的所有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阿姨带着慈祥的笑容说道，那是宛若能包容一切的温柔微笑，“我一直把理解当做自己的女儿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发自真心感到高兴地点点头，“有您这样的母亲在，我想她一定不会孤独的。”
“她虽然有时候表现得有点奇怪，但请你千万不要介意啊……这孩子，不是那么擅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她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的。”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我笑了，“我们几个都知道的，理解她本质上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阿姨也略带满足地露出了微笑。
在和阿姨接触的短暂时间里，她总是对我们如此热情。我很后悔没能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感谢的话语都不能编出几句。
我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
“过个两周她会在舞台上表演。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录像，也请您一定要听听她的歌声吧。”
“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把录像搞到手的呢。”阿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会眯成一条缝，“当听说她开始练习唱歌的时候，我还蛮稀罕的呢……这孩子在我面前有点害羞，经常会跑到没人的地方练习。在合宿之前，她真的很认真地在做准备呢……”
“而在合宿中，她也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地练习哦。”
“理解真是受你们照顾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跟着在里面混的，基本啥都没做。要感谢的话，您就去感谢另外两人吧。”
再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我就与阿姨告别了。
阿姨还要为孩子们准备早餐，我也不打算多打扰她。
这时候有些福利院的孩子已经起床，我在走廊上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咦……这不是姐姐带回来的男人吗？”
“真的诶……可是在外面的是雨晴姐姐……也就是说他已经把姐姐给甩了吗？”
“好渣啊……”
“就是就是……”
你们说悄悄话八卦的声音敢再大一点吗？
本来想追着他们毒打一顿的，但考虑到自己在阿姨面前美好形象，还是不做这种和小鬼斗的蠢事了，做人要大度嘛哈哈哈。
“你说，他要是把姐姐搞得意外怀孕，然后跑了不负责怎么办？”
“臭小鬼！别给老子跑！”
我觉得要是我整天和这群早熟小鬼混在一起，迟早被搞自闭。
理解究竟是怎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的呢？我陷入了深深的疑问。
*
在坐车去火车站的途中，我和周雨晴坐在车上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句话也没说。
将行李与乐器卸下后，我们默默走向候车室的入口。只不过这次我手中多了各种大包小包，全是阿姨送的当地特色产品（甚至行李箱里也有周雨晴之前送的东西）。
“真是重装上阵啊。”看着我双手提满东西的样子，在我身后周雨晴感叹说。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呢？”
我有种想把特产丢一半的冲动，但是想到这是人家的心意，还是好好珍惜吧。反正最后都要全部被我妹吃掉，她最喜欢这种东西了。
在候车室将东西暂时放到座位上休息了一下手臂，我看了眼列车时刻表。
因为在教会那稍微耽误了一会，已经是检票的时间了。
“那么，我只能送到这了呢。”周雨晴轻轻将头歪向一边说道，“你么来这也挺忙的，我也招待不周。”
“没什么了，真是辛苦你来回都来接送我了，谢谢你。”
“反正都是理解叫我来的嘛~”
“那家伙叫你去做什么……你也一定会去做呢。”
“谁叫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呢。”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
这是让我分不清楚真实与虚伪的心痛笑容。
“你现在还依然讨厌理解她吗？”于是我淡淡地问出了这样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她的笑容先是消失了一会，然后脸上重塑出淡淡的浅笑。
“是的。”周雨晴保持微笑，语气不变地如此断言，“只不过比起之前的100%的纯粹厌恶，现在我对她或许只有99%的讨厌了也说不定了呢。”
我不知为何，对这句话感到意外。我对她的心思，从来就不曾理解过。
“而且这1%的喜爱，很大程度也是被悠零君你所逼迫而强迫做出的选择呢。”
我分不清自己是否对这句话感到抗拒，这一切悲剧的连锁都是我引发的也说不定。所以我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那么我呢……”虽然很羞耻，但我还是想继续说下去，“你讨厌我吗？”
“讨厌啊。”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是1%的讨厌，外加上99%的喜欢呢。”
“是吗……谢谢。”
感觉，非常的疲倦。
“但这1%的讨厌，也是我自己拼上全力的讨厌哦……”她轻声说着，声音仿佛要溶解在候车室的喧闹之中，“同样的，面对理解的那1%的喜欢，也是自己拼上全力的喜欢……”
凝视我的一双充满光芒的双眸。
“我或许还会继续这样别扭地活下去吧。”她的声音很小，如果我不屏住呼吸仔细听的话，或许会遗漏掉这些重要的话语，“虽然很想要让一切重新开始，但这是不可能的。伤口一旦铭刻在心脏上，便再也不会消除，只会带来伴随着一生的疼痛持续下去。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情，也不曾感到有一丝后悔……谁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呢？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带着这样的伤口继续走下去……所以，悠零……”
她呼唤着我的名字。
“虽然你说了许多过分的话，但我到现在依旧相信你是个温柔的人。为了调和因为彼此的情感而产生的矛盾，其实你明白我们还是需要彼此的存在的；或许我们仍旧会这样别扭的相处下去……但这样其实也不坏，你说是吧？”
我沉默了一会，深深地吐了口气。
“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因为这是悠零君你的自由呢。”
“但是我想说的是，假如你能更讨厌我一点、然后更喜欢理解一点，就再好不过了。但或许你做不到吧，我也不能强求你什么的。”
“我只能说，自己尽可能地努力吧，不保证能够如愿以偿哦。”周雨晴微笑，不带善意亦不带恶意，只是单纯地无法做出保证。
“对那家伙稍微再好一点吧。”我说。
这是我发自真心的恳切的愿望。
“这可不是我随意就能保证的事情啊……但你总是带着温柔而卑鄙的笑容，强迫我做一些不心甘情愿的事情。”
“你说得对，我无法强求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那么做。但最后怎么做，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哈哈……”她微微低垂视线，“‘希望’……吗？这真是个狡猾的说辞呢。”
“……”
“我能说说我的希望吗？”
“请吧。”
“可以为我弹奏一首，只属于我的歌吗……？”
而在说出这样小小的“希望”之后，提示检票时间马上就要截止的广播不合时宜的响了。
“没有时间了呢。”她面带苦涩的笑容说道，“看来今天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是啊，到此为止了。”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可惜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提起一大摞行李。
“哦对了……”她忽然像忽然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里翻出了包有透明包装袋的两块面包，“你还没吃早餐吧？这个留在你路上吃吧。我这里还有牛奶……”
周雨晴永远是这样体贴，考虑得如此周到。
她本该发出更加灿烂的光芒才对。
“谢谢你。感觉在很多方面我都要感谢你。”我接过包装袋，身上承受的重量又加深了一点，“那么，我走了。”
“一路顺风。”她朝我挥挥手，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如果可以的话，学校再见吧。”
“嗯……拜拜。”
列车就此出发，城镇的轮廓逐渐消失在车窗之外，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延伸的绿色山峦。
我确认着手中吉他的重量，其中承载着依恋、不舍、释然等种种复杂的情感，也承载着珍贵的回忆与未能达成的遗憾……
就这样，特别对策部的合宿画上了句号。
与许许多多东西说了再见，但也迎来了崭新的东西。
我们音乐之旅仍未结束——
[Chapter.5 It’s not Time to Say Good-By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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