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獍活得很迷茫。
因为父亲十多年来对夏獍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就是你把夏静害死的”“你就是个罪人,罪人就该死”。父亲告诉夏獍,他自生下来就背负着罪孽,但他却没告诉夏獍怎样赎罪。
识字后,夏獍去查了查词典,赎罪是什么意思:抵消所犯的罪过。
那么夏獍有什么罪过呢?唯一的罪过似乎就是害死母亲,也就是杀人。
那么杀人者要怎么赎罪?坐牢、死刑、出狱后照顾死者家属等等,于是夏獍便去自首。
七岁时,夏獍走进警察局,说我来自首,我杀死了我的母亲。当问及如何杀死时,夏獍说不知道,她是难产死掉的,医生说主因是胎儿本身。
接待夏獍的警察愣了愣,然后便向他要父亲的电话号码。
之后的结果是警察把父亲打电话叫来,并将其狠狠训斥了一顿。夏獍坐在沙发上看着。
十一分三十七秒之后,夏獍在地上跪着,被父亲狠狠辱骂了一顿,同时被父亲手里紧握的擀面杖抽打着。
没人在旁边看着。
姐姐在房间里学习。
真是荒谬。真是可笑。真是迷茫。
父亲死了。
那谁来告诉他该怎样赎罪?谁来告诉他这罪何时才能赎完?谁来告诉他……
如果棍惩能够赎罪,那好,他甘愿被打。
如果鞭笞能够赎罪,那好,他甘愿被罚。
如果听闻腌臜能够赎罪,那好,他甘愿被骂。
但父亲死了。
姐姐告诉他,被打、被罚、被骂不是赎罪,他问姐姐怎样才算赎罪,姐姐微笑不语。
微笑不语。
真有仙的味道。
真有妖的味道。
真有夏獍读不出的味道。
为什么不自杀?
因为父亲不应允。因为夏獍不甘心。也因为夏獍害怕,害怕背负着罪孽死去。
自杀的人,佛不收留,上帝不收留,真主不收留。自杀会被恶鬼吞噬,会散播苦痛,会亵渎神明。
自杀亦是大罪。
夏獍活得迷茫,但他不想迷茫地活着,于是他学做饭、学种花、学品茶、学读书、学背诗、学做人。他不骂人、不笑人、不袖手旁观、不落井下石、不做腌臜泼才。他想让他的人生除了赎罪外,还有别的意义和欢喜。
他会倾听别人的痛苦、忧愁和烦恼。听得越多,夏獍便越觉得将心比心这个词是多么可笑,人只能自救。
夏獍救不了他们,但能让他们轻松一段时间。
这算是赎罪吗?夏獍觉得是。
今天和昨天一样,也和前天一样,昨天亦是如此。
上课上课,在第二节课的时候夏獍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茶汤,有悠悠的茶香飘出。
这节是语文课,老头子把自己的瓷杯放到夏獍桌子上,夏獍咕噜咕噜把保温杯里的茶汤倒进半杯去。老头子端着杯子讲着课,喝茶时与夏獍一致,一大一小对视颔首。
茶的学问很深远,夏獍学不完,便只会泡茶,也只会品三种茶。保温杯里不泡茶,只放茶汤,坐在夏獍周围,当他倒茶时便能闻到茶香,丝丝袅袅,铁观音淡淡的兰花香悠悠扬扬。
第四节下课,夏獍端着物理作业去问题,扫了教室一圈,发现学霸里只有谢惜玖坐在座位上发呆。看头发应该是刚睡醒,几缕发丝跳到她脸上,就像湖边柳枝。
她的确不需要听课,初中的知识谢惜玖就没有不会的,有一天她来找姐姐借高中课本,看了两个星期就扔回来,问夏獍:“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初中知识?”
夏獍侧身回望,犹豫几秒钟,开口唤了声谢惜玖。可是教室总是嘈杂的,周围的嗡嗡声就像草棚里围着牛粪的苍蝇发出的,夏獍的声音就这样淹没在喧哗之中。
谢惜玖显然没有听到,夏獍欲要再次开口呼唤,一声大笑在耳畔炸响。他闭上嘴想了想,觉得毕竟要问题的人是自己,叫她过来似乎有些不礼貌,还是自己过去比较合适。
夏獍起身,拂开身前挡道的那人,复抬眸,看向如月光般恬静的少女。
谢惜玖醒了醒,从书包侧面抽出梳子,一手咻地拉开发箍,每一根发丝在视线中似乎都是清晰可见。
犹如公子啪地展开手中折扇,把所有的优雅和清美都摊在面前,像一阵春风吹开双眸,吹散发髻,吹进心里。
她就这样侧着头,任由三千青丝流下,梳子轻盈地划过发丝。遇到发结时便重重斩下,眉头都不折皱一次。
谢惜玖用梳子就像武士用刀,利落干净,她梳头发很快,唰唰唰几刀就梳完,虎口咬起黑发,头箍一束就竣工。
用的梳子是牛角梳,哪怕梳得很快,梳齿黏连起的发丝也没有几根。但谢惜玖不在乎这些东西,她也懒得在乎这些东西。
她常常不修边幅,因为不想在女生中显得太漂亮,这里是初中,初中的女生还没有那么成熟,也没有那么多成熟的。
太漂亮是会遭人嫉妒,谢惜玖自认人品不好气量也小,所以还是平凡点好。她刚束好马尾,准备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在此之前习惯性地瞟了一眼夏獍的座位,却发现他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谢惜玖思考了一下,确定他这时候会来找的人只有她,便锤了锤前面男生的背。
那家伙转过头来龇牙咧嘴,谢惜玖就对他挤眉弄眼,男生回头一看,懂了!一只手对背后悄悄比了OK。
在这里,谢惜玖的人设是学习不错,理科绝赞的乐观开朗、待人温和的运动系美少女。前面的男生在初一的时候喜欢谢惜玖,但被秒拒,初二的时候他有了女朋友,于是便退而求次和谢惜玖成为了朋友。
“谢惜玖。”夏獍走进晃了晃手中的物理作业。
“物理?好。”
谢惜玖心里喊nice啊!表面却不动声色,毫无异色地点点头,向一旁挤了挤,露出五厘米的空隙拍了拍。
“坐这里,我好讲。”
夏獍看都没看一眼,他戳戳谢惜玖前座男生,嘴才刚刚张开,男生就像排练好的一样说:“我要做作业,别烦我。”
随即转过头去就不理夏獍了。夏獍顿了一下,他的嘴型改变了,说话的对象也变成了谢惜玖。
“我站着就好。”
草!
谢惜玖只得坐回原来的位置,有些话不能说多,不然就不符合在学校里的人设了。她优雅而野蛮地抢过夏獍地物理作业,低头看了一眼题,便以藐视的眼神看向夏獍——这都不会?
但谢惜玖嘴上说的却是:“是这题不会吗?夏獍?”
说獍时语调微扬,似是纤纤玉指撩人心弦,说完时还对夏獍微微一笑,笑得似风,似水,似一切美好的事物。
“嗯。”
你他妈的。老娘叫得这么甜,问得这么温柔,你就不懂脸红一下表示表示吗?啊?!
“你俯下来,我讲给你听。”
夏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他轻轻地把双肘放到课桌上,就像课桌里沉睡着一只小小的精灵,怕小小的她被惊醒。
他也认真地调整着和谢惜玖的距离,调整到一个正常而不暧昧的距离,但被谢惜玖一个动作就毁了。
谢惜玖看着题也说着题,但她的一只手却悄悄放到桌上,伸出犹如玉笋芽却比笋芽更洁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夏獍的手背上。
粉红的丹蔻划过他的肌肤就像划过雪地,滑过若隐若现的掌骨,指尖一点冰冷残留,恍若霜降。
夏獍咬着下唇听她讲题,谢惜玖漫不经心地探了一眼,却发现这小家伙耳尖都已经渐渐染上霞色。她暗自窃笑:真可爱……
题讲得很快,三分钟便搞定,夏獍微蹙着眉,思考着难以理解的步骤。
谢惜玖收回手指,如果不是得符合人设,她一定会含着那根手指对夏獍媚眼如丝。但现在只能用手托着脸看他,看他睫犹蝶翼,看他唇薄似樱,看他白皙若透,看他眉眼如画。
不能再看了。
看得越久,谢惜玖陷得越深,陷得越深,她越忍不住……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了。
再下去就有感觉了。
夏獍忽然扭头看向她,谢惜玖就这么茫然地对上夏獍的眼眸,也就这么突然地无限望向夏獍的眼底。
他的眼眸中仿佛藏着一条松软温柔的星河,里面锁着宇宙里最细腻隽永的一场烟雨。
谢惜玖走入这场烟雨,便再也不打算出来。
“我会了,谢谢。”
“……呐,夏獍。”
“嗯?”
“下午的自习陪我去图书馆吧。”
“我今天要值日。”
“那就回来早些。”
“好。”
谢惜玖还没来得及绽出笑,夏獍拿起书就要回座位。她下意识伸出手,但瞬间反应过来,没有扣住夏獍的手腕,反倒去拿桌子上的语文课本,放回书箱里。
她看着夏獍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想着想着便笑了。
很多人的笑里根本没有这个字的意思,但谢惜玖的笑里不但有笑,还有其他词汇的意思,比如痴迷、比如贪恋。
谢惜玖以往的笑都美得让人愣神,但这次的笑却截然不同,就像黑暗中一头永不餍足的饕餮幽幽咧开嘴。
“唉,哥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谢惜玖对着夏獍笑了!”
“夏獍?整天一个人跑到一边装逼的那货?艹!凭什么啊?!”
“谢惜玖是不是喜欢夏獍啊?”
“放你妈的屁!老子就去废了那个逼——”
“哥、哥,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乱说的,你不要当真,打人会被勒令退学的……”
“……”
“哥,其实我也很早就看那个杂种不爽了,我记得今天是他值日,我们去和其他两个人换换……对吧?”
“……教室的监控没有开着吧?”
“没有,上次就被我砸坏了,今天都还没发现呢,应该只有考试的时候会开。”
“走,去找人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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