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4分钟后———
在临时担架组的努力下,受到毒气攻击还未得到有效救治的那些重伤员,被抬上了直升机。如果他们能撑到玛纳斯,以那里的医疗条件,兴许能保住性命。
“伊里夫上尉,贝科夫,明天见。”
直升机编队在燃料消耗过半前离开了,看着他们逐渐远去,依旧立在雪地中的贝科夫和白桦站民兵们,有种做梦一般的虚幻感。
这片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很久,没有人类的钢铁战鹰盘旋过了。
“真是羡慕啊……”
因为背对着地铁站出口,伊里夫此时还不知道那里挤满了白桦站的居民。
将薇拉的手从臂膀上拉开,贝科夫还没来得及走开,那双温暖的手又贴上了自己的手背和掌心。无奈,少年只能夹杂着复杂的心情,向有些呆滞的伊里夫喊话,“大叔,不请军士长他们进去吗?”
“啊———抱歉抱歉,一时走神了。各位来自共和国的同志,里面请。”
堵在地铁入口处的居民们,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白桦站———晚些时候————
虽然不大愿意,少年还是摘下了自己的防毒面具。
“别板着脸了,98姐姐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她应该在哪里等着你去找她。”一边劝慰着,薇拉端起一碗汤,让碗口凑到了贝科夫嘴边。
回到白桦站到现在,他都滴水未进。
这在贝科夫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但在把他当做最重要的人的薇拉眼里,简直无法接受。98姐姐是属于他的,但他是属于自己的。
“贝~~科~~夫~~?”
伸出双手,少年捧过了带着温暖的瓷碗。
“唔……就喝一碗。”
“好!快喝吧。”
贝科夫和薇拉在站台边为喝汤而“讨价还价”的同时,地铁站的其他地方,正洋溢着喜悦的气息。伊里夫破例让年轻人们在铁轨上燃起了火堆,平时省着吃的肉和好酒,也管质管量的摆了出来。
今天来的贵客,可容不得怠慢。
“……为难忘的昨天,为灿烂的明天,干一杯再干一杯!”
“唷噢——”
当一首充满苏维埃格调的歌曲《我们举杯》,在听众们热情的叫好声中唱毕,围着火堆或站或坐的共和国士兵、雇佣兵、战术人形,以及白桦站民兵、居民,全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战斗机器人“斧子”表示,它们想喝也没法喝。
歌手回到他的同伴们身边举杯畅饮,热情的俄国姑娘们则拿着酒壶在人群之中穿梭,替大伙儿斟酒。也就在这时,一个刚刚换过岗的年轻小伙儿,带着他心爱的乐器赶到了聚会现场。
“嘿,罗勒,不来一段你最拿手的,送给南方来的同志们吗?”
“是啊,很久没把你这个当成一样情人爱护的手风琴拿出来了,不让它多叫两声,会不会欲求不满啊。”
“哈哈———”
面对同胞们的调侃,曾经被“独行者”喂过狗粮的青年不置可否地笑笑,信步走到了几个火堆中间的位置。他的心思,早在白天就被那个留着茶色长发的南国人形姑娘勾去了。
“技艺浅疏,献丑了。”
虽说有伊里夫大叔安排的原因,但非要说的话,罗勒很愿意为让他心动的姑娘演奏。她就坐在站台边,看着自己呢。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罗勒展开手风琴,接着按下了琴键。
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纯器乐演奏曲。
轻快的调子就像演奏者此刻的心情,音符在地铁站中回荡,而受到感染的听众们,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跟着风琴手演奏的曲子打起节拍来。
这是曲子创作者不祥,罗勒仅仅知道,它叫сердце в бутылке(瓶中之心)。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也曾于聚会中演奏过它。
“我走在曾经繁荣的地铁里,我无意间发现了在这个角落里的手风琴,它伴随了我一生,它给了我很多回忆和悲伤……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去看那个角落。”
当曲子演奏至高潮,不少能歌善舞的白桦站居民从站台上跳到道床里,在火堆旁跳起了富有节奏美的踢踏舞。连不远处正在接受薇拉“体检”的贝科夫,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这样的白桦站,才是他记忆中老头子带着自己来的,明亮的车站。
“胡军士长。”端着一杯伏特加,这活动的组织者伊里夫,走到了胡杰的身旁,“看你正襟危坐的……不用那么拘谨放开些,按你们的说法,这可是军民一家亲噢。”
那场灾难性的战争爆发前,伊里夫,也曾参加过联邦与共和国的双边联合反恐演练。他有过一个当时还不叫“国防军”的共和国军人朋友。
罗勒的演奏结束了,大伙儿都在替他鼓掌。
将自己的面甲掀开,胡杰军士长把手握到在一起,稍有些感伤的笑了笑,“大家伙儿那么热情,我们也不好意思干瞪着……那就由我来开个头,唱首,我曾经那位老师教我的歌吧。”
“好。”仰起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伊里夫向火堆旁的青年招了招手,“嘿,罗勒,别急着离场,给伴个奏!”
在众多白桦站居民的注视中,胡杰军士长走下站台,站到了地铁道床上。
“斧子,给个和弦。”
“收到,军士长。”
当悠扬的旋律从战斗机器人“重斧手”的扩音器中传出,原本有些喧闹的地铁站,安静了下来。这曲子的旋律,没有人会比他们更熟悉。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
尽管语言不相通,但随着“斧子”播放的伴奏开始向,风琴手罗勒也找到了节奏,开始双重伴奏。这是一首,他和父亲都喜欢的曲子。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白桦站的居民们,也在低声的唱着。这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曾经在阳光下迎风招展的红色旗帜,现在,已经淹没在茫茫的风雪中了吧。
“……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军士长一曲唱毕,地铁站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有人在悄悄地擦眼泪,但更多的人,在举杯。敬那逝去的红色。
“雇佣兵,你也来一个?”
“噢?那我就献丑了。”气氛热烈起来,将半覆式头盔摘下来扔给同伴,格兰特用手梳了梳他金色的短发,“斧子,伴奏曲,斯拉夫女人的告别。”
“如你所愿。”
在音乐与美酒中,这场欢迎“宴会”进行到很晚,才结束……
地铁站-1层生活区———
明天就能去南方过冬的消息,已经在站里传开,所以即便到了深夜的现在,走道上依然灯火通明。反正发电用的燃料也没法全部带走,索性大手笔的用一晚。
“慢点儿。”
“我又没醉……没醉!不用扶!”
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但还是有人保持着清醒。和罗勒一起将喝醉的铁匠大叔送回其住处,确定其能稳当的躺到床上后,两个小伙儿回到了生活区的入口。
在不同原因的影响下,他们两个都还毫无睡意。
“贝科夫,能问你个事儿吗?”
谢绝罗勒递来的香烟,贝科夫从衣兜里拿出先前揣的油炸土豆条,往嘴里塞了两根,“你说。”
晚宴的时候,他一直没吃什么固体食物。
在开口前,罗勒四下瞧了瞧,确定没人之后,他才郑重其事地问道:“你认识那个茶色头发的人形姑娘吗?能不能给引荐一下。”
看着一脸期待的罗勒,大概猜到他想法的贝科夫,很是无奈地做了答复,“唔……我只知道她叫AK5,是民改军的战术人形。抱歉。”
“啊……没关系,这已经算告知很多了。”将原本打算点燃的香烟塞回盒子里,罗勒掩盖住了内心的波动,“明天还要赶路,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
与罗勒在-1层的生活区分别后,贝科夫沿着走道往下行楼梯走去。就在这条路上,他曾和狼口下救了自己的人形少女一起,为拯救白桦站的人们卖力奔跑。
可现在,大家即将得救,她却不见了。
“唔——”
下行楼梯就在前方,少年却放慢了脚步。孤独的脚步声少年早就习以为常,可是它真的再度归来,心里还是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挪动好像绑着铅块一样的双脚走到拐角处,看着变得明亮的下行楼梯,贝科夫无声地叹了口气。毒气明明已经清除干净,身体却像排斥那里一般,不肯往下走半步。
一片寂静中,贝科夫的耳朵,突然听到了已经消失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小子,不许再哭了,等联系上你的亲戚,我就把你送回家去。”
好像……就是在这个楼梯口说的呢。
那懵懂时代的一幕幕不停地闪过,就好像他们在眼前一样。是幻觉,还是梦?
不,那些都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离去,只剩下孤单的自己。
真的……自己应该真的是灾星吧?
“原来你在这里啊。”
看到一脸怒气的薇拉出现在楼梯下方拐角的时候,贝科夫便明白,这声音,不再是回荡于耳旁的幻听。也许,自己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刚送铁匠大叔回去。”
“嗯,我知道的啦,又没有怀疑你去鬼混(小声)……嘛,法伊娜婶婶让我叫你回家里面休息,不用去图书馆过夜了。”
看着走到面前来的女孩,重新戴上了面具的少年,没像往常一样摇头拒绝。之前他从伊里夫大叔那里了解到,薇拉,已经知道她的父亲不在了。
“这不太好。”
法伊娜婶婶的家并不宽大,而且薇拉和安菲娅都住在那里,要是自己再去挤,怕是会影响到婶婶休息。那是真的很不好。
上踏一级台阶,在贝科夫旁边转过身,薇拉伸出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那——陪我去婶婶那里换下衣服,总可以了吧?”
“唔……嗯。”
贝科夫和薇拉手牵着手前往-2层生活区的时候,轨道上的火堆已经熄灭,狂欢过后留下的残渣,也已经被清理掉。行走在明亮,但空荡荡的地铁内,少年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迷失。
这里——是白桦站吗?
薇拉松开自己的手去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贝科夫打了个寒颤,逐渐从光亮的“冷”当中脱离出来。时候不早,安菲娅和婶婶已经睡下。
薇拉蹑手蹑脚地进到屋子里,贝科夫却是很随意地迈动步子跟上,同样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屋里的摆设,还是和去往南方前一样。
知道薇拉会回来的婶婶给她留了盏小台灯,借助那亮光,她走到了客厅所在的位置。沙发上,放着她白天就准备好的背包。
“你坐一会儿,我很快的。”
贝科夫点点头,依言坐到沙发上,看着台灯发起呆来。见状,薇拉会心一笑,在他旁边脱下厚长的棉衣,拿起一个黑色大编织袋去了卫生间。
等到女孩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原本发呆的少年,惊愕地攥紧了拳头。
“你……”
薇拉做了个“嘘”的手势,两步走到沙发旁,将背包拿起的同时,伸手拽了贝科夫两下。他们应该到外面去说,免得吵到婶婶和安菲娅。
少年遵从了薇拉的建议,与她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婶婶家,去到了外面明亮但干冷的站台。门被带上的瞬间,气氛突然一变。
“你什么时候离开。”
“嗯……?”
薇拉突然问出的问题,让贝科夫有些猝不及防。
那个黑色的大编织袋不见了踪影———眼前的女孩,换上了干练的长袖兽皮衣和雪地迷彩战斗裤,同时,还套了一件不知何处找来的战术背心。
“你肯定会去找98姐姐的,我不会阻止,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了。”
“唔……”少年陷入了沉默。
尽管还没有正式纳入行动计划,可在心底,确实已经有了那样的想法。
他不能抛下她———无论死活……即使,人形并不存在“死亡”这一概念。
“爸爸已经不在了……我只剩你了,贝科夫。”
女孩紧攥着背包带,竭力保持微笑的同时,还要努力不让眼泪逃出眼眶。她明白贝科夫心里现在压着很多东西,不应该再给他增添负担,可是……
一只有力的手搭上肩头,惊愕让薇拉的身子震了下,眼睛一眨,两行眼泪也随之从脸侧滑下。他正注视着自己——眼中,却并没有往常的那种淡漠。
“那会很艰苦。”他没有说危险,也没有说遥远。
“艰苦吗?”松开背包带,薇拉俏皮地一笑,抬手想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我可是‘信号旗’奥多尔中尉的女儿啊。”
“等下。”
叫住薇拉,贝科夫从衣兜里取出手帕,替她擦掉了眼角和侧脸的泪水。
“……对不起。”
“……对不起。”
短暂的沉寂后,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三个字,接着,空气再度陷入寂静。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彼此,眼神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环境,让他们过早拥有了成熟的一面;但爱着他们的人,用尽心血,替他们保住了那么一丝纯真。已经失去的不会再回来,可生活总是有得有失。
人不能在一个点,无限地停滞。
似乎是想到了一块儿,两个年少的地铁居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如果明天已经注定,那至少,他们是乐观着去面对的。
稍后———
图书馆的顶灯全都开着,但里面空无一人。
从半开着的大门处走进去,摘下防毒面具的贝科夫,闻到了那股久违的油墨味儿———白桦站的印刷机,也放在图书馆里。
信步走入其中,贝科夫将背上的两支步枪取下来,放到了门边的武器架里。
“你真是犟,去婶婶那里休息又不会掉块肉。”
“……”
“哼~~你就闷着吧。”
没能说服贝科夫和自己到法伊娜婶婶家的双层床上铺共枕,薇拉气鼓鼓地跟着他来到了这里,誓要在今晚,和他一起睡觉。就是睡觉而已。
在最喜欢坐的那个位置旁停下,贝科夫卸下背囊,从里面拿出了他的两张毛毯。馆藏的这么多书,他恐怕是没时间再来看了。
摊开一张毛毯,把它的1/2铺到桌面上,再拿背包压住,贝科夫用没展开的那卷当做枕头,放在了桌子左侧。他是打算在这儿过夜的。
“你不回去休息吗?”
问这个问题的同时,替自己铺好床的贝科夫,信步走到了靠墙的火炉边。和地面相比,地铁里面大多数时间是“恒温”的,不过睡觉的时候,还是有取暖设备升温更好。
伊里夫大叔总是在图书馆里替自己准备有煤和木炭,把它们从储放处取出来,贝科夫让金属炉子放出了光和热。
“我又不困,跟你待一起有问题吗?”
这么说着,薇拉也将自己的背包放到桌面上,然而,她并没有在里面放毛毯。女孩没想到贝科夫会那么快回来,被子和毛毯都还在法伊娜婶婶家的床上。
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来,怎么可能再让你一个人……
“我是没问题。”
卸掉护具,摘下头盔,一天之内跨越国境赶了上千公里的少年回到“床”边,挪开背包,以最低戒备的状态躺到了上面。记得很久……也可以说不久前,老头子,还在这个桌上打过呼噜影响自己看书。
将垂下桌子边缘的1/2毛毯拉回来盖住身子,贝科夫在明亮的灯光下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邮差”都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休息,有资源真好啊。
从墙边的闲置椅凳堆端来一张木凳,薇拉紧挨着长桌坐下,盯住了少年的侧脸,“你睡觉不打算关灯吗?”
“我睡不着……但身体需要休息,躺一会儿。”
“哼~~”
把右肘放到桌边,抬手撑着侧脸,薇拉不满地嘟起了嘴。
明明都已经那样过了,还是不肯和自己走近点儿……
“明早要出远门,短时间睡不着我能理解……不介意的话,你也上来躺一会儿吧。白天你可忙的不少,辛苦了。”
“诶……?诶诶诶————?!”
当少年睁开眼睛缓慢地别过头看着自己说出上面的话,薇拉的脸,就像喝下了一碗香辣火锅汤那样,直接红透了。这……这是假的贝科夫吧?
原本还说想个办法、找点儿借口、卖个萌(划掉)贴近他,没想到,这还什么都还没做呢,目的直接就达成了。
“有问题吗?”
“没——没有!”
在贝科夫反悔前,薇拉翻身爬上桌子,直接侧躺到了他身旁———也幸好她这战术背心里还没有放什么武装器具,不然肯定硌得慌。
抱着贝科夫的左臂,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过分。记得上一次他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还是莉莉娅妹妹,在世的时候了。
那是父亲和母亲,少有的一起带着自己离开纪念碑站出去。
“把毛毯盖到身上。”
“唔啊——”
当一阵风从右侧吹来,还带着少年体温的毛毯,覆盖到了身体上。
他闭着双眼,没有别过头来看自己,但是,也没有拒绝自己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女孩心里感觉甜甜的。
他的改变……应该要感谢98姐姐吧。
………
和薇拉在图书馆里同桌共眠大概一两个小时后,馆外传来了民兵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睁开眼,贝科夫侧过头看了眼紧靠着自己肩膀的薇拉。
她在执着这方面,完美地继承了奥多尔大叔的脾性。
“薇拉,你没睡着吧。”
“呜~~被你发现啦。”
拍拍薇拉的手让她松开自己左臂,贝科夫掀开毛毯撑起身,把外面民兵们交谈的话语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是去站深夜岗的。
沃夫那家伙,好像也在其中。
翻身离开一米二宽的“床”,贝科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护具穿戴起来,“我去地面看看,你再躺会儿吧。”
这个时间点,地面岗哨警戒的民兵是该换岗了。虽说有国防军的胡杰军士长他们助阵,最后一晚,还是不打能马虎眼儿。
黑山站那次凌晨的突袭,给少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好”印象。
“我和你一起去。”
贝科夫拿着头盔转过身的时候,薇拉已经翻身下床,走到她自己的背包旁边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她的头发睡得有些乱。
戴上头盔,贝科夫陈述道:“我是去警戒。”
“我也是去警戒。”薇拉可不管那些。
“……”
贝科夫很想说“我是引发了这些的邮差”,但转念一想,薇拉完全可以不找理由就那么跟着,自己同样毫无办法。还能把她锁起来不成?
这地铁世界里,讲道理能管住她的,似乎也就只有奥多尔大叔。
“放心啦,伊里夫大叔给了我防身武器的——是和你一样的PP-19野牛噢。”
当女孩兴奋地转过身来,贝科夫看到了她手里那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武器。
看来是没办法了呢。
白桦站地面大门———
贝科夫和薇拉一起到达此处的时候,准备接替深夜岗的民兵们,正在接受自己的岗位安排。此刻负责坐镇大门的,是白桦站的四位民兵大队长之一,谢廖金。
“谢廖金大哥。”
“是你们啊———行,你们三个去西北面的9号地堡换岗。”
将面前的一组民兵派出去后,谢廖金把剩下不多的替换安排交给了副手,他自己,则离开那代替凳子的空弹药箱,往贝科夫他们这边走来。
和伊里夫、伊里奇他们那些“信号旗”的老兵不同,在三战爆发的时候,谢廖金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后勤连下士。他的年纪也才三十出头,所以,贝科夫称呼他为大哥。
“谢廖金大哥,晚上好。”
当谢廖金走到跟前,跟着贝科夫的薇拉也跟着乖巧的招呼了一声。
“晚上好,薇拉,贝科夫。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睡不着,希望能到外面帮忙站站岗。”
贝科夫难得的没有在人前戴防毒面具,说话的声音,比往常洪亮多了。
“这样啊。”看着全副武装的少年和少女,谢廖金赞许的点了下头,“可以,我给你们安排个合适的位置,不过要站到天亮为止噢。”
“嗯。”
“好的!”
得到谢廖金的允许,贝科夫和薇拉得以从大门处走出白桦站。
大门在身后关闭的时候,黑暗和寒冷将两个孩子搂进了怀抱———只有不远处地堡微弱的敌我辨识小灯泡,还在向他们招手,指出道路和方向。
“贝科夫,能握着我的手吗?”
来到白桦站这么多天,这还是薇拉头一次夜间到地面上。尽管外面是黑夜和风雪,没有期望的星星和月亮,可有他在身边,完全足够了。
贝科夫正在聆听风雪当中夹杂的讯息,没有立刻回话———不过他的手,在第一时间伸向了女孩,给与她自己所能给与的安全感。
少年做的,正是答应母亲,答应老头子,还有答应奥多尔大叔的。
“跟紧我。”
贝科夫和薇拉在亮光指引下抵达划给他们驻守的地堡时,在里面等候的民兵已经昏昏欲睡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忘记对完暗号再开门。
从“下班”的民兵那里接过夜视装备,并目送他们离开后,贝科夫和薇拉进到编号14的东北侧地堡中,开始对黑夜的守望。
地堡朝向东北方向的射击孔处,架设有一挺PK通用机枪。
“贝科夫,我饿了。”
“………”
白桦站的无线电加密频道,此时正在进行换岗的例行通讯检查,询问已经到11号地堡,马上就该贝科夫他们了。
别过头看上眼蹲坐在射击孔旁的薇拉,贝科夫无奈地抿抿嘴,从衣兜里取出了白天游沉少校拿给自己的巧克力。这个吃了肯定管饱,而且热能充足。
如果是薇拉的话,应该不会在意,吃了可能长胖吧?
“……14号岗哨,汇报状况。”
“夜视仪状况正常,机枪弹药充足,防御圈外300米范围无异常。完毕。”
“好,保持警戒。15号……”
戴着被动式红外夜视仪坐到沙袋上,将食物给了薇拉的贝科夫,透过观察窗静静地注视着雪原。离天亮还有6个多小时,真希望,他们能在日出前回来。
尽管,希望微乎其微。
将SV-98的信标攥到手里,贝科夫发现自己担心的人越来越多,后悔的想法也不由自主地滋生……
如果当时在南界镇外,自己果断点使用“红水银”把追击的BMP送上天,那么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吧?
“贝科夫,那个……”
“什么?”身旁女孩的呼唤,将自己从迷蒙的内心世界中拉了出来。
“我的头发好像先前睡乱了,你能不能帮我……梳一下?”
“……”
“如果不行也没——”
#贝科夫:“胡杰军士长,我是贝科夫,你在制高点是吧?我遇到点儿小问题需要处理,麻烦你帮我先照看一下东北面。完毕。”
#胡杰:“没问题,你安心处理。完毕。”
此刻,裹着厚重伪装服的军士长,正隐蔽在白桦站东面那座最高的雪丘上,担当瞭望哨。白桦站哨兵们的夜视设备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关闭夜视仪,把射击孔的挡板放下,确定光线不会从那里透向防御圈外侧后,贝科夫点亮了地堡里的煤油灯。横持着PP-19的薇拉,正乖巧地坐在沙袋旁边。
他也曾给妹妹莉莉娅梳过头,但现在,他没有梳子。
“我没有工具。”
“呐,用这个……是法伊娜婶婶给我的。”
那把牛骨梳子,记得婶婶说过,是要给她未来儿媳妇的。
这样吗……
从薇拉手中接过梳子,贝科夫绕过可以在地堡遭受爆破攻击时代替隔断墙的沙袋,站到了披散下长发的女孩身后。她和98、莉莉娅一样,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
思考的时间有得是,现在,只需要保持清醒把黑夜熬过去。
“贝科夫……”
少年拂起长发,让梳子在发丝间划拨的时候,女孩的双手,放到了心的前方。手指在那个银灰色的金属环上轻轻抚过,女孩眼中和心底的英雄,又一次走近了生活着的世界。
“我在听。”
“你……是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给我梳头的男性噢……”
“唔……”如果是以往,贝科夫应该也就这么吱唔一声,“我的荣幸。”
他改变很多了。
与此同时———白桦站-2层地铁通路———西侧———
和地面的守夜同伴们不同,地铁下面的哨兵,换班时间要迟那么一些。
差不多换岗要开始进行的时候,把宴会餐食余料收集起来,弄了一锅好汤的厨师,刚巧推着小车给哨兵送宵夜来。天亮就要出发去往南方,很多人都睡不着。
但……也有很多人,再也无法醒来。
“敌人,有敌人!”
“砰砰———”
发出警告的厨师,和他的小车一起,流逝着热能,倒在了冰冷的混凝土道床上……(原因详见57楼)
“敌袭!”
白桦站民兵的警告从地铁站内部传来的时候,贝科夫刚刚帮薇拉把发带系好。
把梳子塞回女孩的战术背心,迅速地从桌旁拿起自己的武器,贝科夫二话不说,推开门就冲出了地堡。婶婶和安菲娅她们还在里面!
“贝科夫,等等我!”
爆炸声将身后女孩喊声掩盖的时候,少年刚刚摘下夜视仪跑出十来米。不由自主地侧转身,迎面而来的灼热气浪让他抬起手臂挡在了脸前,一时没有观察到前方发生了什么。
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正在不断地撕开黑夜,随后又被新的黑暗填上。
蹲伏下身子,松开夜视仪腾出手来戴防毒面具的贝科夫,终于借着火光,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编号14的地堡,被炮弹命中顶部,塌掉了半边。
“薇拉!”
刚才没能及时跟上来的女孩,此刻正趴倒在地堡门口,没有任何反应。
抓起夜视仪,被恐惧命中了内心的少年起身便冲向地堡,抱起生死未知的女孩,躲进了承重结构还未受损的工事里面。他把女孩放在了沙袋堆后面。
这一举动,救了他们两个的命。
“薇拉!薇拉,醒醒!”
贝科夫刚打算去探查女孩的呼吸和脉搏,一股难以抵挡的冲击波便从地堡东侧袭来。承重钢梁上挂着的提灯在剧烈摇晃中险些熄灭,裹挟木屑的熔融积雪在地堡内四溅,隔断用沙袋后面的贝科夫,因为蹲伏着,躲过了一劫。
他自己大张着嘴巴,双手却替躺着的女孩捂着耳朵。
#谢廖金:“岗哨部队,发生了什么,快回答!?”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中,没有人听到谢廖金的呼叫。无人去计算数量的火箭弹还在呼啸着从东面袭来,白桦站的外围阵地,在密集的轰击中化作一片火海。
冲击波把枯枝和木块抛到数十米高的半空,融化的冰雪和碎裂的血肉混到一起,淌满了白桦站的阵地。也就在炼狱诞生的同时,制造这一切的家伙,展开了下一步行动。
“乌拉!”
“乌拉———”
数以百计的敌人从遮挡住视线的那些矮丘后面钻出,向白桦站这边发起了冲击。他们不仅火力凶猛,人数众多,而且还有装甲厚度不明的载具协同。
白桦站这边,工事被摧毁了大部分,人员的伤亡也巨大,进攻方需要做的,似乎只有摧枯拉朽。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沃夫:“10.5号暗堡,你们还在吗?”
#民兵炮手:“有伤无亡。”
#沃夫:“全速开火,打掉那些载具!”
回应沃夫的,是一声沉闷的炮响。T-12“佩剑”100毫米反坦克炮发射的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将800米开外的一辆敌对载具,当场击毁。
这种火线高度仅仅0.8米的63倍径长身管炮,发射的穿甲弹初速接近1600米/秒,既隐蔽又致命。前任“站长”普希金还在世的时候,就指定要把它们放在用混凝土加固过的暗堡里。
白桦站的反击在进攻者预料之中,“佩剑”才打出第二发炮弹,进攻方就探查到了它的位置,各式各样的反工事武器立刻招呼过来。仅仅20秒不到,10.5号暗堡就失去了联系。
#沃夫:“揍他们这群狗N养的!”
#白桦站民兵:“乌拉!”
会反击的不只有暗堡里面的火炮,在火力覆盖中幸存下来的白桦站民兵们,也携着还能使用的各种武器从遭到严重破坏的掩体里钻出来,依托地形展开反击。
长度不到一公里,宽度不过五六百米的交战区内,栓动步枪、自动步枪、轻重机枪、榴弹发射器、迫击炮、火箭筒、单兵导弹乃至车载火炮,全都在疯狂嘶吼。人类总是热衷并擅长于,和同类厮杀。
哪怕,世界大战的教训已经有过三次……
在第一轮交锋中,进攻方的载具几乎损耗殆尽,而防守方,也没剩几个工事还能使用。照明弹打上天空的时候,已经把距离拉近到投掷石块都能砸破头的双方,陷入了惨烈的肉搏战。
很多分散在损毁工事附近反击的白桦站民兵,完全没有后撤的机会。
“为了弟兄们,来吧!”
一条腿在先前战斗中被炸成重伤的前沿地堡机枪手,猛地从掩体后面扑出,拽倒从旁边冲过的敌人,同时把牙齿咬开拉环的集束手榴弹高高举起。这可是白桦站自己造的。
“轰———”
火光和连续的爆响中,刚刚冲进防御圈的敌军倒下了一片。
沃夫他们没有放弃这个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带着部分伤员往内圈防线撤了一段距离,并寻求防御圈其他方向民兵的支援。原本应该保护他们的共和国国防军,此刻却全都不见了身影。
“砰——砰———”
自动步枪单发射击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正掐着薇拉人中的贝科夫,立刻从脚边抓起了弹药满匣的AK-103。他对女孩展开急救有好一会儿了,尽管还有脉搏和呼吸,可她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让她跟上来?!
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接近了,拨开保险,贝科夫举枪瞄准了打开着的地堡活动门。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很想冲出去杀人,但对薇拉的保护欲,让他选择了继续待在这里。
“贝科夫,你还在里面吗?”
地堡外传来好友声音的时候,少年的脑袋瞬间清明了。
“我在,沃夫。薇拉受伤了。”
提着一挺通用机枪的大汉从地堡活动门钻了进来,看着微弱灯光下昏迷不醒的薇拉,沃夫眉头皱到了一起,“我替你警戒,你快给薇拉做急救———还有,呼叫那些国防军的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放下AK-103,贝科夫打开肩灯和少校给自己的通讯器,一边替薇拉卸下战术背心,一边呼叫胡杰军士长。他需要检查女孩身上是否有弹片造成的外伤,如果是外伤造成的昏迷,还有得救。
#贝科夫:“呼叫军士长,我是贝科夫,你能听见吗?”
通讯器里没有传来回应,怀疑,开始在少年的心底滋生。
解开薇拉的衣衫,贝科夫却并未在她的身上找到任何外伤的痕迹。再度捏住女孩的手腕,少年察觉到她的脉搏变得有些微弱———没别的办法了。
将薇拉的身体放平到地上躺着,贝科夫把左手握成拳贴到女孩胸口,右拳有节奏地捶打在左拳上,以让她的心脏恢复正常跳动。双手按压什么的,还是有些难为情。
“你可轻点儿,别把薇拉妹子的肋骨给捶断了。”
贝科夫不是太清楚地堡外的战况,不过交火声激烈,担任地面指挥的沃夫亲自跑过来守在门口,身边也没跟着其他民兵……战况应该处在对己方不利的焦灼状态。
他应该出去做些什么———薇拉,如果半分钟以内你醒不来……
#贝科夫:“呼叫军士长,这里是贝科夫,敌人突入了我们的防御圈。如果你能听到,请回答。”
在贝科夫呼叫国防军的间歇,沃夫回过头瞥了眼他还在抢救的薇拉。
“嗐,你别光是只做胸肺按压,人工呼吸也做啊!我掩护着你呢,不用顾虑。”
听到沃夫的话,贝科夫迟疑了一下——但他说的有道理啊。
拧开防毒面具边缘的空气压力贴合开关,摘掉面具,贝科夫俯下身,按照老头子所教的,捏住薇拉的鼻子,往她的嘴里吹气。薇拉,你不能死……我答应过奥多尔大叔的。
#贝科夫:“军士长,你踏M的听得见吗?!呼———”
按着薇拉的下巴,让双方的嘴对上,贝科夫又往里吹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那一年在纪念碑站外“荧光丛林”救下女孩的时候,少年就说过,只要有他在,危险便会被挡在外面。
薇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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