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以其无限的欲望,开辟了「大航海时代(The Great Voyage Age)」,最终将这颗蔚蓝星球上的一切连接起来。名为文明的巨人践踏生命的同时却又拯救生命,没有谁能阻止历史的脚步,也没有谁能评判对错。
大西洋便是这一切的起点。
对于初次进入海洋之中的人来说,看到这无边无际的**,感受到咸湿的海风,倾听着海鸥的低鸣,想必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吧。
“呕——!”
倘若船上的旅客们想要感动一番的话,这个时间上甲板就是自讨没趣了——因为某个少年的缘故,甲板上自动空出了一块空地。
“这下总算是——呕——!”
服了晕船药之后却是更加变本加厉,腹中似乎已经无物可吐,却还是将一肚子酸水撒入海水之中。
“如果尼普顿(Neptunus)有灵的话,一定会上船将汝揍一顿的吧,然后将身上海蛇塞进你的喉咙好让你不再呕吐!真是的,妾身的契约主竟然如此窝囊!”就连洛薇妮娅也不愿意靠的太近,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训斥道。“「胆小鬼或许会死在陆地上,而大海则是勇敢者的坟墓」这句话真是适合你了。”
由于伊凡的晕船症状,洛薇妮娅也不得不悻悻地离开了宴会会场,这就意味着她要舍弃会场中的诸多甜点——离开甜点的「天堂」,自然心情很是不妙。
“哈,希腊体系的魔术……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你可以——唔!——不用在意我的——呕——!”
尽管他想要强打精神,身体却不是很争气。
“哼,这艘船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虽然汝没有点心重要,但是汝有事的话妾身就没办法随心所欲吃甜点了!——啊,如果汝给我足够的零用钱的话,妾身会考虑不管你的哦!”洛薇妮娅露出恶魔般可爱的笑脸,提议道。
“哈——明明只是个只有七发子弹可用的废柴恶魔……”伊凡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回应他的是洛薇妮娅全力丢过来的餐刀,虽然以一寸之险躲开了攻击,伊凡脖子上的吊坠却正好被刀刃击中,在重力的指引下向海平面落去,却正好挂在了从三等舱里伸出来的鱼竿上。伊凡不禁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便焦急起来。
“鱼竿……”
谁会在船上用这种玩意儿啊!?
然而确实有人用了,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这是对于合理性的敷衍,世人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之时,便以此来说服自己,然而这又是一种必然性,既然现实已经发生了,那么发生概率就是无意义的数字。
鱼竿收回去以后,三个小鬼将头探出来向上层望了望,发现伊凡之后,一齐做了个鬼脸便消失在视线当中。
“啊啊,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呕——!”
虽然想要帅气地说出反派的台词,却是这样令人无奈的体质,看来离独当一面还远着呢。一旁的洛薇妮娅一边叹息着,一边悄悄隐入人群,好让伊凡不将注意力转向自己,作为罪魁祸首。
将时间稍微回溯一下——
身着便装的红发青年罗伦萎靡地站在伦敦街头,以慵懒的目光扫视着行人,每当看到妙龄的女孩就会精神为之一振,视线随之远去直到背影消失,接着继续萎靡。
直到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他的面前。
“艾娃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每当看到那些漂亮的女孩路过,我便会那她们和心目中的艾娃小姐对比一下,结果却总是在意料之中啊!果然作为高卢与日耳曼的混血,您的美貌是世间仅有的……”
“那么,对于能乖乖站在这里等我的罗伦先生,我会奖励你三秒的时间上车,否则你就和扎克他们一起回家吧。”
说罢,罗伦瞬间在副座上端坐好了。
艾娃口中所说的扎克等人,是隶属于「明日」公司的拳击手,简而言之,是一群肌肉发达、精力旺盛的家伙。公司内部往往有传言,这些拳击手在私人生活方面可是男女通吃的。
“行李已经送上船了,还有两个小时才上船。鉴于昨天你在舞台上的良好表现,我会陪你逛逛伦敦,说吧,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虽然艾娃依旧是「冰美人」的语气,这番话却仍让罗伦感到开心不已。
“这算是约会么!?”
回答他的是经纪人的拳头,然而他却又喜滋滋地送上了另外一边脸——谁也不会客气的吧?
而在不远的邻街,便装的伊凡和一身华丽洋装的洛薇妮娅从报社中走了出来。
应该说是伪装成报社的「魔术师协会」的情报分部。
自上周与大资本家霍华德·洛斯爱特的商谈之后,已经过了五天。今天便是「蔷薇花园号」的出航仪式,而上至贵族巨商,下至工人贫民,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们都在期待着它的开幕,承载着不同人等的希望,欲望,渴望甚至绝望,它将前往现时甚至未来最为繁盛的国家。
“哈,一大早起来就是各种手续,还说什么未成年超级麻烦——一开始就派个大人来啦!而且美国那种地方啊……”
伊凡的表情稍微有些绝望。
“就算汝晕了船妾身也不会管的哦!”洛薇妮娅从旁打了个岔,手里端着一小盘精致的蛋糕,一小叉一小叉的品尝着。
这是早餐,用她的话来说。当然,使用过的盘子似乎已经超过了两位数,就算她的胃袋不是连接宇宙的,那也应该连接着英吉利海峡了吧。
“我说洛薇妮娅,”伊凡忽然想起什么来,“你除了贪吃甜点和七发子弹以外,还有什么有用的地方么?”
“哈?汝这是在蔑视妾身么,区区伊凡是在蔑视妾身么!?”少女抬眼瞪着自己的契约主,明明嘴边满是蛋糕的碎屑,却是一副气势凛然的模样。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伊凡将手中的一沓文件轻轻往她脑袋上一拍,丝毫没有顾虑地回答道: “正如你所想。”
“唔呣呣~”少女竟然难得的处于伊凡下风,丧失了几分强势,低头发出含糊的呻吟。但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叉子,以极其平均的速率将盘中的蛋糕吃了个干净,最后将盘子和叉子一起递交给伊凡。
此时伊凡还沉浸在稍胜一筹的喜悦当中。
“汝这个童贞笨蛋!”
身着洋装的少女就这样跑开了身边,伊凡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披着黑色大衣并且头戴黑色爵士帽的男人,翘着腿坐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座上,手中捧着一本亨利·詹姆斯的《黛西·密勒》。乍看之下好像是一个认真的读者,他的眼睛却如同猫头鹰般敏锐地观察着周围。
首先,他看到一个背着巨大背包的女仆站在裁缝店的橱窗外面,仿佛童话之中渴望美丽衣裳的少女一般驻足凝望。女仆的身形略显修长,留着一头栗色的中长发,侧脸的时候可以看到带着一副眼镜。
过了一会儿,裁缝店的女主人走出来将一套折叠好的崭新女仆装交给了她,女仆便很高兴地踱着大步离开了视野。
兴趣?
男人没有多想。接着,他又看到载着一大堆行李的敞篷轿车行驶过去,却从车上掉下一只箱子。没一会儿,敞篷车便倒了回来,管家模样的司机下了车,发现箱子里的行李都洒了出来,便十分耐心地将它们一件件叠好放回去。当他整理到一件设计颇为前卫的半透明睡裙时,毫不在意行人的视线,反反复复看了一遍,貌似理解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将睡裙放入箱中。
司机再三确认了行李堆的稳固性之后,便驾车离开了。
不错的趣味?
的确不错,男人如是想着。这时,一位银发的少女跑了过去,却又在甜点屋之前驻足不前。是那个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对于甜食的欲望尤为浓烈,就像三十岁的女人对于男人的需……似乎有些跑题了,男人咳了一声,将杂念甩掉。再看那女孩时,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缺零用钱么?
真是刻薄的父母啊,男人不禁叹息。最后,他看到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过,副座上的红发青年好像刚从乡间入城一般将头伸出车窗,手口并用的到处指着喊着。驾驶坐上的女性终于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拳,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
自作自受啊。
男人觉得有些滑稽,却发现手中的《黛西·密勒》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正弯腰去捡的时候——一切都忽然消失了,包括男人的意识。
——名为雅克的年轻人发现自己坐在露天咖啡座上的时候一脸茫然,对于身上的衣物和眼前的书籍都寻找不到相关的记忆,这样的恐慌使他赶忙扔下衣物匆匆离去。
稍后出现的银发青年捡起书本,轻轻拍掉了上面的灰尘,扫了一眼书名,将之轻轻平放在桌上。
“伊凡,貌似前途多难啊。”
他想起了自己所熟知的少年,绘着异色纹样的脸上了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隐入了人群之中。
洛娜·米里亚姆(Lorna Miriam)正在思考——所谓文化的真义。她盯着手中的牛津词典,捉摸着文化的释义:文化是生物在发展过程中逐步积累起来的与自身生活相关的知识或经验,是其适应自然或周围环境的体现,是其认识自身与其他生物的体现。
端坐在街边长椅上的洛娜,乍看上去大概是正沉浸在读书的乐趣之中,如果换上一套正式服装的话,带着眼镜的她倒是更像牛津大学的学者。只是这些印象,都被那套女仆服装给掩盖了。
实际上洛娜是一名女仆。当然,她并非长期受佣于某个贵族或是巨富,而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世界女仆」。
“哈,任重而道远呢!”
洛娜重重合上词典,感叹的同时将词典放入身旁巨大的背包之中,里面装满了一切旅行的必需品。除此之外,她所拥有的女仆技能使她无论在何地都能够被雇佣,凭着这份技能,她在英国的期间赚取了远远多于二等舱船票的薪金。
洛娜的理想是如同莉莉亚丝·格雷厄姆(Lilias Graham)一般,将自己所信仰的文化传播至远东之地。她甚至为女仆制定了一份教义,只是在她来英国的途中丢失了,尽管她打算再写一份,却迟迟未能动笔。
只要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踏上前往大洋彼岸的亚美尼亚大陆的旅途——那是一片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梦想之地,无论航海家还是淘金者,都在那片大地上追逐过梦想。
“洛娜·米里亚姆,将要改变世界!”女仆越想越觉得有些兴奋,振臂高呼,仿佛眼前有无数信者在以她为尊。
而这时,一个小女孩正好撞到了挡在人行道中间的她,跌坐在跟前,银色的长发散落在地,洁白的洋装沾染上了污色。然而小女孩显得毫不在意,起身拍了拍裙子,欲要绕开洛娜继续前进。
“等一下!”洛娜蹲下一把抱住那女孩。
“唔——汝是何人,速速放开妾身!”
在久经锻炼的女仆怀中,少女无力地挣扎着,就好像被人夹着双腋碰起来的可爱猫咪一般,只差一声“喵”叫了。
“淑女可不能穿着脏衣服示人!请记住我的名字——洛娜·米里亚姆!将来要统治世界的女仆!来吧少女,你将会尝到作为女仆的**!”
明明无人问及却开始自报姓名了,这是优点还是缺点暂且不论,只见洛娜熟练地将少女背后的洋装拉链解下,无视对方的呐喊,拎起背包便带着少女向绿化带的树林中走去。
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洛娜背着背包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方才那个小女孩所穿的洋装。
“啊哈哈,又做了一件好事情呢,愉悦愉悦!我的女仆帝国又前进了一大步!”说罢,洛娜将洋装叠放在长椅上,欢快地踱着步子离开了公园。
半晌之后,少女才满脸不情愿地从树林之中慢慢走出来——头顶套着白色发箍,靓丽的银色长发被绑作双马尾,身上所穿的是缩小版的女仆服装——全是洛娜干的「好事」。
始作俑者却已现行离开。
循着契约的魔力流向找来公园的伊凡,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害羞起来的洛薇妮娅才是真正的洛薇妮娅·戴芙儿(Devil),脾气会变得相当恶劣。
另一方面——
“伊蒂莉亚大小姐,出发时间快到了,请做好准备,如果需要决胜内衣的话,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为您购得。顺带一提,黑色镂空蕾丝的睡裙应该很符合大众口味,这样无论你看上哪一位男子都……”
面对门外门外管家的催促,正在换衣服的伊蒂莉亚回应的是歇斯底里的怒斥。
“盖伊——!你真的没有一个正常点催促的手段么?我真的很想炒了你啊!”
盖伊出乎意料地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如果非要离开大小姐,请务必在一天的沐浴过后,因为我想收藏一套大小姐刚换下的、略带体温的内衣,不知可……”
盖伊终于听到伊蒂莉亚卧室内拔剑出鞘的声音。
“伦敦的风儿有些喧嚣呢,艾娃小姐~”
“如果你坚持在大本钟上面待上一个小时的话我也没有意见,只是以后的出国演出计划我将会全部否决,给你三秒决定的时间。”
经纪人,以「冰美人」的声线,冷冷地说道。
然后,旅途开始了。
而此时,大西洋之上——
“哈——三个小鬼!”
伊凡的胃袋似乎再也没有东西可吐了,但还是有些干呕。由于平时缺乏锻炼,连下三层楼梯他便开始喘着粗气,在拥挤的三等舱人群中前进着,由于现在是午餐时间,舱内显得十分拥挤,而各类食物的香味也到处弥漫着,这对伊凡来说实在是一种地狱般的境地。
“必须找回来……”
那是一只打不开的吊坠,无论以魔术还是科学的手段。由于某些原因,伊凡失去了一部分童年时期的记忆,也想不起来吊坠的来历,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或许在吊坠打开的时候就能将记忆找回来,他如此坚信着。
三等舱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恶意——这恶意会像漩涡一般将靠近的一切欲望或是希望一点一点地吸入其中,仿佛慢性毒药的作用一般,缓慢成长着。
“啧,安然抵达的愿望大概要落空了吧。”伊凡失望地叹息道,从口袋里拿出一沓便签,取出其中一张来,跑向角落,将便签往虚空之中按压下去,苍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便签,毫无痕迹。
“「R 」。”
将若隐若现的五芒星压入了甲板之中。
“似乎有些麻烦,好歹先抑制一下吧。”
他又重新开始寻找三个小鬼。终于,到达尽头的楼梯时,伊凡发现了那三个小鬼头,同时也被他们察觉到了。
“啊,来了来了!”“笨蛋,快跑!”“等等我呀……”
一个女孩、两个男孩早已冲上楼梯,逃出了伊凡的视野。有些不可思议的是,领头的小鬼似乎是那个女孩,外表十分男孩子气,如果不听声音的话,着实难以分辨。
“哼,愚蠢的小鬼——!”
伊凡健步追上楼梯,却与适时关上的舱门亲密接触了一回,整个人翻滚下楼梯。胃部受到了强烈震荡,让刚刚有些好转的晕船症状再次死灰复燃。
“哈哈哈这是个笨蛋!”“分开跑啦!”“噢——耶,蒂雅万岁……”
上层传来了小鬼们的嘲讽,化作一道道利剑刺痛着伊凡的神经。
“……不可饶恕——呕——!”
三等舱一片骂声此起彼伏。
“艾娃小姐~我们去甲板上走走吧!”
罗伦百无聊赖地喊道。他进入房间之后,原本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经纪人的床沿边上,现在又变本加厉地望床上一跳,撒娇似地把头埋进了枕头。
“给我滚下来。”
随着「冰美人」的声线,罗伦被一脚踹下了床铺,在地上发出怪异的叫喊声。
“艾娃小姐~”
“如果你能现在立刻帮我把报告还有日程表什么的都搞定,我一个人出去走走也无妨。”经纪人立即归位埋头疾书,连看都懒得看罗伦一眼。
“明明有半个月的行程哟,为何不能放松一点呢?”
“很遗憾——刚刚公司又为你签下一份合同,明天开始的宴会将有一场魔术表演,另外还有私人的邀请,比如,贵妇俱乐部的。”
“这是在彻底地压榨剩余劳动力吧!?”
“看来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压榨呢?”
艾娃终于将头转向罗伦,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怖表情,比罗伦看过的最恐怖的小说还要使人印象深刻。
“如果你想继续打扰我的话,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我会打个招呼让上一层的「美男四人组」把你带走,其二……”
“哈,「美男四人组」?那是什么?”
“扎克……”
“好的小姐请你继续说下去,我绝对不会再打岔了,洗耳恭听!”
“……其二,如果你能去会场拿些香槟和食物来,想留在这里还是可以的,我会给你三秒时间从我房间里滚出去……”
“好的艾娃小姐我会很快回来的!”
罗伦满脸傻笑着走出了房间。
洛薇妮娅想着应当为自己的过失做一些弥补。
“当几个三等舱的孩子捡到一只看起来颇为贵重的吊坠时,首先会想到什么呢?”
捧着从宴会上拿来的蛋糕,洛薇妮娅慢条斯理地品味着,以极为平均的速率削减着蛋糕的分量。
“答案是,寻找商人。”
她下到了二等舱,发现栏杆边上尽是些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尽管她毫不在意,那些情侣却很在意她,不停地互相窃语着——“好可爱的女孩~”“以后也要生一个!”“是银发呢~”“简直像个洋娃娃~”——等等的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当然,洛薇妮娅还是不会在意。
“老商人大多奸诈诡谲,那么,就应该瞄准年轻的、独自一人的、缺少经验的……”
洛薇妮娅双眼扫视,寻找着符合条件的人选。
忽然,她看到一个红发的青年从前方的房间中走出来,就第一眼的感觉来说,那是一脸蠢样的家伙。走出房间的时候还在呵呵傻笑着,对周围的环境一点也没有警觉。
总而言之,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好骗的货色。
洛薇妮娅依靠栏杆观察着——果不其然,有个小女孩从后面拐角处追了上去。
一切皆如所料。
“接下来,妾身应该对那家伙提些什么要求呢~”
全然忘了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事实,正准备向前走去,背脊处却蓦地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嚯~这位小姑娘,我似乎在你身上闻到了女仆之道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女仆的王者——洛娜·米里亚姆,似乎无处不在,散发着不容违逆的气势。
无视少女的呐喊,洛娜将她抱回了房间。在旁人眼中,两人的行为就好像顽劣大小姐与尽职女仆之间的互动一般。
而在上一层——
伊蒂莉亚千辛万苦地从宴会会场挤了出来,感受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尽管有些咸湿,却比那会场之中满满的娇奢浮华之气要好得多了。
“这些人的眼中,全是情欲和物欲么?”不禁抱怨起来。
身着深红的低胸礼服的伊蒂莉亚站在海风之中,裸露的肌肤感到了刺骨的冷风。
“还请大小姐注意衣物,免得在这大洋之上染上感冒。在没有女仆的情况之下,若真如此,我大概就要帮您擦洗身体了,这样一具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美妙躯体,怎能让我的双手来玷污呢?”
盖伊从身后为她披上外套。
“盖伊,如果你能只说一句话,我的心情大概会好一些。”伊蒂莉亚脸上浮现出一些青筋来。
“遵从大小姐的要求。”
伊蒂莉亚有些讶异,自己的管家忽然如此听话。
“今天大家都是瞄着大小姐的处女来的。”
“你的一句话里一定非要提到这些有的没的么!?”伊蒂莉亚几近歇斯底里地吼向盖伊。
盖伊忽然别过脸去,双手捂着嘴,全身发出颤抖——忍着笑意的颤抖。
“你这混蛋管家——!”伊蒂莉亚更加怒不可遏。若不是甲板上还有众多旅客,伊蒂莉亚大概已经大打出手了。
“话说回来,那个受佣的所谓的「魔术师」是在无视我这个雇主么,为何迟迟没有向我报道,名叫伊凡·奥斯瓦尔德的家伙?——名字好像某部俄国小说里面悲惨的男主角啊。”
伊蒂莉亚似乎将名字咀嚼了一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我想,大概他也只是难以靠近吧,毕竟大小姐身边时时簇拥着那么多年轻男性,就好像某个贵妇在挑选今晚的男宠似的?”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少用些这种莫名其妙的比喻——好吗~盖伊?”
伊蒂莉亚用着颤抖的声音向管家命令道。
而在这时,伊蒂莉亚瞥见一个黑发少年的身影,匆匆地掠过拐角处。
“盖伊,我要去趟卫生间,不要跟过来,请不要跟过来,跟过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因为很重要,所以强调三遍。
“哈——?”
盖伊难得听话地站在原地,望着主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卫生间的话,是在这边吧?”
尽管知道那三个小鬼是分头行动的,可问题就在于其中哪个手中拿着项链。
伊凡是个行动快于思考的人,他决定先逮住一个拷问一番,这样就能十分效率地找回项链了。然而他却低估了小孩子的行动力。此外,他自己作为魔术师,平常也是极少运动的,在这些孩子面前,不能不说显得相当废柴。
“这种捉迷藏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当他追至拐角发现孩子不见了,便断定那孩子进入了那间门上贴着「明日」公司标志的房间之中,于是他果断的破门而入,不给对方任何躲藏的时间。
——然而房间内却出乎意料的是四个魁梧的大汉正围着一张小桌打着扑克。
“扎克该你……”
四个大汉一齐将视线转向破门而入的伊凡。
“少年……你看起来很不错呢?”其中一个向他投以灼热的目光,说道,“要不要加入花样摔跤美男四人组呢?”
伊凡在下一刻便头也不回地逃遁而去。
“我看这位少年的体格虽然有些软弱,但从他踹门的气势来看,说不定很有潜力啊!”
“不能错过,一定要收他入组!”
于是四位健美的男性开始行动了。
与此同时,下一层的二等舱——
“只有一对真心相爱的男女合力才能打开吗……啊啊,这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啊~有朝一日我要和艾娃小姐一起打开它!这只吊坠多少钱?啊不,无论多少钱我都要买!”罗伦手舞足蹈地喊着,对于手中吊坠的「传说」兴奋不已。
极富男孩子气的小女孩表情略带悲伤,埋下脸回答道:“这是妈妈的遗物,如果不是爸爸生了病,我也不会想把它卖掉……我不是很懂价格,价格就由先生来订吧,只求能解决一些困难……”
“唔,这简直就是无价之宝,我要用身上所有的钱把它买下来!——对了我还可以向艾娃小姐借些钱,你等一下!”
“不……不必如此费心……”
罗伦将吊坠塞回女孩手中,正准备往回跑去,却发现一位少女气喘吁吁地挡在面前,身上的女仆装显得十分凌乱。
“哈——真是让妾身好找啊!”
女仆装的少女双手手抱胸,银色的双马尾随风而动,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散发出一种格外高傲的气质。
“那么,请将那只吊坠还与妾身吧,小姑娘!”
罗伦茫然地来回看着两个女孩,发出愚蠢且惊讶的声音,还没能理解现状。
“蒂……蒂雅,追过来了……一,一群……”
这是一个男孩从后面慌忙跑向这边,身后响动着极大的骚乱。
“给我接着!”
蒂雅一转身便将手中的吊坠扔向男孩,后者很轻松地用双手接到了吊坠,却在关键时刻脚下一滑,吊坠顺势落向船外。
“可恶!”后面出现的黑发少年正好看见此景,歇斯底里地喊道,然后不要命似的想要跳出栏杆扑向吊坠。“我怎能……就此屈服!”
“啊啊,愚蠢的契约主。”女仆装的少女不禁摇了摇头。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臂伸出船外抓住了吊坠。
“伊凡·艾克·奥斯瓦尔德?你与我想象中的家伙可真是有很大差别啊~”
深红礼服的少女将吊坠垂于胸前,凝视着差点跳出栏杆的少年,露出异常美丽的笑容。
「蔷薇花园号」进入了在大西洋上的第一个夜晚,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船员们都在尽职尽责地做好每一个岗位的工作。而一等舱的宴会却没有停歇的预兆,持续着的助兴的奏乐,伴随着上流社会的人们穷尽奢华玩乐的喧哗,掩盖着暗夜之中航行在广阔海洋上的莫名孤独感。
甲板之上——
伊蒂莉亚将手上的照片与眼前的少年对比了一番,并没有找出什么太大的不同。
“那么,「魔术师」阁下?你在这艘邮轮之上最大的职责是什么呢?”
伊蒂莉亚打量着眼前的黑发少年,以及银发少女,脑中回想着上周发生的事。尽管他们没有发现当时身处暗巷之中的她,伊蒂莉亚还是心有余悸地担忧着——“也许「魔术师」无所不知?”这种事——十分担心自己的颜面问题。
与外表的强势有着令人讶异的反差,伊蒂莉亚实际上是个非常容易害羞的少女。尽管平常管家的猥亵言语在某种程度上锻炼她的内心,短板却还是存在的。
“直接职责的话,就是保证洛斯爱特家族的代表安全地抵达纽约——就根本而言,是防止「作祟」造成过多损失。”
面对雇主,伊凡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似乎并非伊蒂莉亚所担心的那种状况。
甲板上按伊蒂莉亚的吩咐,临时摆放了一套座椅。伊蒂莉亚面对伊凡而坐,而洛薇妮娅则坐在两人中间,保持着极其平均的速率消灭着面前的甜点,旁边已经堆了三个盘子。盖伊似乎专门负责为她递上蛋糕。
“这艘船上并非仅有我一个「魔术师」,尽管委托人各有不同,说到底利害都是一致的——当然,我指的是在协会中登记在册的人。要知道很多「魔术师」都是在管辖之外的狂热份子,因此我们能做仅仅是降低损失……以及死伤。”
伊凡顿了一下,但没有中断。脸上露出的是极其形式的笑容。
伊蒂莉亚一边啜饮着红酒,一边认真听着伊凡所说的事,脑袋里却满是那天晚上的情景——漆黑的恶意,苍色的火焰。
“哈,「魔术师」呢?——那么你们,和剧院里舞台上表演的「大魔术师」又有些什么区别呢?”
伊蒂莉亚却将强烈窜动的好奇心化作不屑的言语抛向伊凡。
“区别?汝是想说伊凡使用的「魔术」和变戏法的是一个水准的么,小姑娘?——的确对外行人而言,可以用变戏法随便敷衍一下,可是为了自身的性命着想,汝应当知晓,自上船开始,不净之物都已经将利爪朝上汝了哦?”
洛薇妮娅蓦地接下了话茬,将凌厉的言语尽数抛向伊蒂莉亚,却没有停下对甜点的消灭行动。后者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说的有些懵住,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团恶意来,怪异的摩擦声在耳中回响,无端端的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啊啊,第一次有人能让大小姐处于下风,说不定要觉醒出受虐的体质了~今晚可能会需要捆绑滴蜡什么的呢,很遗憾没有三角木马之类的……”
“闭嘴,盖伊!”
伊蒂莉亚回过神来羞耻地喊停了管家猥亵的言语。转眼便发现伊凡和洛薇妮娅已经在窃窃私语起来——“这个爱好不得了呢!”“该说不愧是大小姐么?”“难道是发泄压力的手段?”“有钱人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啊……”
轻而易举地误解了。
“能被人理解真是太好了呢大小姐!”盖伊热泪盈眶地深情说道。
伊蒂莉亚想也不想地将剩余的红酒往他脸上一泼,却没想到自己的管家一脸帅气地用手帕将脸擦干净,然后略带深情的感慨道:“啊啊,沾满了大小姐的体液,这块手帕我一定要满怀感激的收藏起来——!”
紧接着,盖伊便被主人的一记高抬腿踢击给踹飞到甲板的另一边。
“啊……粉色的……很有味道哦,大小姐。”
露出安心的表情晕厥过去。
“——那么,这半个月的海上旅途,就让我见识一下所谓的「魔术师」吧!”
伊蒂莉亚扔下这一句话,便大步向室内走去。望着雇主的背影,伊凡不禁松了一口气,倚着栏杆向一片漆黑的海平面望去。
“哈哈,这场旅行不会无聊了哟?汝还是坦然接受命运,毫不犹豫踏着尸体前进吧!”
洛薇妮娅出其不意地笑了起来,发出悦耳的笑声,与言语的恶质恰好成了反差,一脸满足的吃下最后一片蛋糕。
“的确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啊……各种意义上。”
伊凡不禁叹道。
“啊,话说回来,我把那个给忘了,好像有些不妙的样子啊……”
半夜起床方便的中年人不小心瞥见角落里微弱的光芒,只是当他靠近观察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根本空无一物,或许这只是一个错觉,他如是想。
“如果钻石的闪光该多好呢~哈哈,三等舱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一等舱倒是有些可能的吧?哎哎,为什么那些肥猪不能随便撒点钱呢,反正又用不完,真是浪费!”
他悻悻地转过身,由感而发的吐着一堆牢骚,向着无人的走廊挥了挥拳头,发泄着心中的怨愤之情,徒然的自我满足方式。
生来就是农民的他做了半辈子的苦工也仅仅是将农民的身份变成苦工而已,每天看着那些富人大行其道,锦衣玉食的模样,让他十分怨恨世界的不公平。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贫苦,他坦然地理解了这点,只是无法接受劳动了半辈子的自己依旧处于原本的状态。
这时他并没有发现,某种事物正在跟着他前行,并以他不满的情绪作为粮食,一点一点地填补着自己的存在。
“真是好困啊,船上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要是我住一等舱会是什么感觉呢?哈哈哈,柔软的大床再加上几个小妞什么的,真是想都不敢想呢~好歹今晚让我做个梦吧,最好不要醒啦!——啊,走过了……”
自言自语的男人发现错过了自己的睡铺,打着哈欠转过身去,却在这一刻怔住了。
“……怪——”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在空间之中完全消失了,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然后,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微弱响声,原本男人存在的空间显现出一只漆黑的人形——仅仅只有人的形体的事物,肢体肆意扭曲着,仿佛是用泥浆做出来的玩偶。
“钻……石?——女……人?”
非人的音调,如此说道,更像是在询问那黑暗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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