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睁眼的时候又是一片目眩。真忒么的烦人,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上挂着白色的节能灯,煞白的灯光争先恐后地入侵我的视线。
耳朵里传来的是冗长的“滴——滴——滴——”的机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这声音在遍布白血病车祸和上吊的三流韩剧里非常常见,我用尽力气转动脖子,果然看到一个心电监测仪器,上面跃动着一根起伏的折线,以此证明我还是一个没死的人。
“醒了啊,你。”少女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破坏者坐在病床旁边,手指灵巧地在手机上左滑右滑。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躺下!没看到输液管吗,白痴!”
我这才发觉右手上吊着一个输液瓶,输液管里液体就像个水滴计时器,一滴一滴地慢慢往下落,看得人心急如焚。
“我怎么了?”我盯着天花板问。
“酒精过敏——也许可以算酒精中毒。”破坏者言简意赅地说。
“酒精?”
“在那杯‘青色时光’里,那杯饮料里有百分之八的酒精含量,不过酒精的味道被其余饮料掩盖了。”
我沉默了一阵,却不知如何回应。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知道了一杯百分之八的酒精饮料就会让我中毒,那她很容易就能推导出一些我刻意没告诉她的事。
“从你强吻G41那个视频来看,你以前是能喝酒的,虽然一喝就醉,但还不至于中毒。”她就像她手上的那本《漫长的告别》的主人公——穷侦探菲利普·马洛一样从最初的事实开始说起。
“医生说你的肝脏受过严重的损伤,所以几乎不能喝酒。”
她又用那个小孩子认真听讲般的眼神认真盯着我,就像在提醒我该我讲话了。
“嗯……以前,一次撤退行动的时候被流弹打伤了……”
破坏者冷冷地看着我。她忽然抱起胳膊,昂着下颌斜眼俯视我,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
“还真是笨啊,那么多人形保护你,居然还能受伤?”
我略微有些错愕,这好像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她笑,虽然是在嘲笑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上,眼前的少女站在一个土丘上,身负重炮,狂气地大笑着,肆意朝我们的阵地倾泻火力。
我也下意识地说了以前在战场上和她打嘴炮时经常说的话:
“哈哈,你也就趁我躺在病床上时能这么俯视我了,小不点儿!”
没错,以前和她隔着全息屏打嘴仗时,无论她说什么,我都能立刻把话题引到她的身高上去。把她说得哇哇大哭的时候好像都是有的。
这一招果然见效,破坏者的嘲笑凝固在脸上,金色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现在我是个动都动不了的病人,把她惹到了的话,她可以轻易在这里弄死我。
而关于身高的话题,总是能惹怒她。
破坏者看起来果然要发作,她小小的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我额头冒出冷汗,脑中回忆起她那两杆重炮的威力。我急忙道歉:“对不起,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破坏者恶狠狠地长出一口气,似乎自己压下了那股愤怒。她鄙夷地看着我。
“我晚上还当班……”她看着手机,“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都怪你这个变态。不过既然你醒了,之后的事就自己解决好了。”
她转身走向门外,“再见了,格里芬的变态指挥官。”
“嘿,我可不喜欢‘再见’这个词。”我的大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老是想说骚话的心了。
“什么意思?”已经走到门边的破坏者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啊。”
这句话是《漫长的告别》里最经典的对白之一,穷侦探菲利普·马洛和一个女人道别时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忍不住想和她开个小玩笑。但破坏者完全没有笑,她的反应出人意料地剧烈,小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不好笑,格里芬的混蛋,不好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我茫然地看着她一把摔上了门。
门外传来一丝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9.
负责关照我的医生叫伊万,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俄罗斯人。这老哥从名字到长相到行为都符合所有人对俄国人的刻板印象:凶神恶煞的脸,秃头,大胡子,身体壮得像头熊,说起话来一激动就唾沫横飞,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让人觉得他随时都处于醉酒状态。这人说话声音极响,每次当他喘着粗气、大吼着从病房门口把自己的身子塞进来时,我都觉得门框会裂掉;病房里的病人全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就好像他随时会大笑着掏出一把AK把我们连带着这间病房一起轰飞。
这间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都是酒精中毒进来的,战后得这病的人数可比GDP涨的快多了。其中一个是个姓松本的日本人。这是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面容憔悴,不过身体养好后应该还挺漂亮。她身上有些淤青和长长的伤痕,好像是发现男朋友出轨,又被混账男朋友家暴后酗酒过度然后进来的。她每天都把自己的脸埋在头发里,时不时还发出颤巍巍的抽泣声。还有一个是个叫亚历山大的俄罗斯人,战争时在苏联正规军服役,也是负伤后退伍了。他可能就是我混账房东说的那种“兵痞”,抚恤金全换了伏特加,每天拎着酒瓶睡桥洞或者公园里的长椅,军队为他安排的工作也几乎不去。这货和医生有一个共同爱好,他们都喜欢嘲笑我这个因为百分之八浓度酒精饮料酒精中毒的可怜人(亚历山大说自己住院是因为他一天晚上藏在超市里,等超市打烊后他钻出来清空了足足一货架的伏特加,第二天上班的店员发现他晕死在过道上,才把他送进医院),两个人每天能因为这件事大笑半个小时,笑起来前仰后合,我都担心亚历山大会笑得肝病复发就这么死在床上。到后来连一直哭哭啼啼的松本都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她笑起来一头长发狂放的散开,而她又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就像极了那个叫贞子的日本女鬼(一次晚上她开灯起夜,那造型就真的差点把我吓死)。于是最后情况演变成他们三个人围着我狂笑,而我只能无助地把脸埋在床头的那份擦屁股都嫌硬的《人形权益报》里,病房里的一天好像就是这么悠悠的过去。
我在病房里躺了四天,医生通知我出院时,我忽然双腿一颤,因为我意识到一件致命的事……
“那个……伊万……医生……”
“什么事?”医生抖着大胡子,用蹩脚的英语回答我。
“那个……住院费……”
我一边说手一边哆嗦,伊万医生用棕熊打量猎物的狐疑眼神打量我。我真害怕他忽然掏出一把AK,一边大吼“钱都没有你住你马的医院呢?”,一边把我轰得血肉横飞。不过轰飞了也好,他在这里轰飞我,我就不用交这笔估计会吓死我的住院费了,还不用回到那个有小又潮的公寓里,天天看混账房东大妈的脸色。
“住院费……是多少呢……我手头可能暂时有点难以周转……”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巨大的嘴张开,露出一口獠牙和一嘴烟味。我往后退了一步,他举起巨大的手掌,我惊恐地闭上眼睛。电光火石间,我感到掌风刮过我的脸侧。
原来不是被AK轰飞,而是被熊掌拍死吗……
熊掌从侧后方拍到我的背上,拍得我一阵咳嗽。是很重的一击,不过好像还不至于拍死我。伊万大笑,笑声几乎掀翻房顶。
“小老弟你喝酒喝坏脑子了?百分之八的酒精饮料就喝坏脑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
“你女朋友帮你交了押金啊,还没花完,等会儿还有的要先退给你……”
“女朋友?”
“就那天那个银发小姑娘啊,打急救电话,跟着你到了医院,替你交了押金,你没醒时守了你大半天,不过你醒了后倒是立刻就走了……有点古怪的小姑娘。”
“可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是什么?不是妹妹吧,你们可长得一点不像——难道是炮友?”医生忽然眯起眼睛,一脸严肃,他在我背上重重“抚摸”了几下,“我可警告你啊,小老弟,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精力充沛思想开放,但那么好的姑娘,可不能骗她啊。”
我终于忍不了了,冒着被AK扫射的风险,我一把推开医生的手,“滚滚滚,思想开放的是你好吧,那么小的孩子你居然觉得我和她是那种关系?你这么迪奥你老婆知道吗?”
“哈哈哈哈哈哈……”医生又开始大笑,“看你生龙活虎的,恢复的不错嘛,小老弟!”
他领着我去退押金,临走前,他还攀着我的肩膀说“老弟,看你这一身的病,以后我们妥妥还会经常见面,要么你看这样,你把你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一下,下次你来我给你打个对折……”
我忍住朝他喷四字母单词并竖中指的欲望,拄着拐杖往地铁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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