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睁开了眼睛,他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他可以感觉到他内血液的冰冷,刺得眼球一阵发痛。痛得不仅仅是眼球,还有……全身。衣服粘住身体的透凉气息,湿透的衣服,让他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真实而诡异的梦,所以,此刻她喘着气,扶着床边的木架,缓缓站了起来。但不知为什么,站起来的瞬间,作为支撑用的小腿与大腿间的关节顿时一软。
全身乏力!
“我昨晚……”
半跪在地上,沙罗按住额头,想记起自己是怎么样从上层区域第五重回来的,却一点都想不起来。突然间,沙罗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向大脑中打了一拳般,仿佛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刺入她的大脑。
记忆,无数个记忆的碎片,还有数不清的喜怒哀乐的情绪,漫天盖地而来,似乎要将她撕裂!
片刻后,感觉到痛苦消退的沙罗,吃力地站了起来,只是站起瞬间的那么一刻,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一阵陌生的感觉。
“是了,她……我……”
我是谁?
我们是什么?
你是谁?
你们是什么?
“真是……奇怪……”
苦笑着,沙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镜,突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人惊恐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尖叫!
如果不是大世界号的每个房间都有良好的隔音系统,恐怕就会有人冲进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不知道是气的一字一顿的说话,还是惊吓得一字一顿的说话,反正沙罗现在是呆滞地看着镜子上显现自己的模样。
依旧是穿着不合时宜,不对,现在应该是称之为不合身的红色上衣,以及走路时候会发出啷当响声的合适……不对,现在应该是肥大的七分裤,还有金色的马尾……看错了,应该是一头清冷如月的银色长发,以极度接近地面的姿态,飘洒低垂落在背后,同时存在的,还有那张毫无特色的懒散青年的脸……说错了,应该是一张美丽而伤人的少女脸蛋。
而这个脸蛋,沙罗在昨晚正好见过。
短暂的惊异过后,平静下来的沙罗,立刻思索起自己变化的原因。
“那个人,不对,是少女的身体为什么会……”
冥思苦想未果的沙罗不由得苦恼地再次躺倒在床上。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上的麦穗与海鸥图案,不自觉地伸出右手。
只是,眼神飘过手背的瞬间,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瞳孔张开出一道美丽的曲线。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银色魔导法纹居然变得面目全非了,不,或者应该说是,变得完整了。
完整了的魔导法纹,从半月形状向外延伸的纹路变为两个奇怪的类似双翼的东西缠绕交错的图案。
有时候,现实变化得太快了,但更快的是,处于不知道是现实还是虚幻的自身。
“难道,是因为这个?”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法纹,她忍不住苦笑起来,虽然她以前一直在追求魔导法纹的完整,却想不到完整的一天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是痛苦,还是不安,是无可奈何,还是不可置信。
抑或,自己会有一丝的欣喜。
人类,果然是一个太过复杂的生物。
夜晚,星色绚丽地画在天空的黑色画板上,勾勒出几点模糊的图案,惹起仰望者最美丽的想象力,去相信传说的真实性。至少,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拥有的无限个星色光波,正映在月色不落的海峡前,说出一片奢华的海声。
但有比之更为放荡的事物么?有的,航行在月不落海峡附近的伟大船只,号称星棘大陆最快最大最安全的——大世界号,此刻它正在举行着一场匪夷所思的舞会。
华丽,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所见。
在中层区域第四重的舞会厅,一位据说受邀从音乐与诗歌之国度来的著名歌者,正在用北方特有的乐器,演奏弹唱着属于少女的骑士之歌。
而在这个舞会的角落处,有一位正在喝着青涩的红酒的青年,正等待着眼前这场自娱自乐的剧场结束。他虽是穿着正式的服饰,却显得与这个华丽的舞会格格不入。
“真是麻烦。”
与他不耐烦的抱怨不同的是,那些穿着繁琐而华贵服饰的贵妇人,正掩脸嬉笑,脸色发红地讨论着舞台上的歌者——狄加。
“我看来真是一个不懂得流行艺术的人啊。”
听着那名称作“狄加”的歌者所唱的令人欢喜的歌谣,数刻钟后,青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那些穿着繁琐华贵的贵族绅士淑女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们聚在一起,讲着些关于天气和金钱的问题,然后面露陶醉之色地听着狄加的歌。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就是了。
青年举目望去,发现这个舞会上,大多数都是穿着繁复礼服的贵族或者伪装成贵族的人们,根本没有几个像他那样装扮正式但气质普通的“平民”穿插其中。
感觉到别人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青年不由得面露苦笑,他便站了起来,从舞会中逃了出去。
这时,回过神来的沙罗,发现她已经走到了不知道哪一层的走廊外。而附近正传来了热闹的人声,和不算好听的歌声。似乎不远处正在举办着一个盛大的舞会。
沙罗顺着前方走去,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外延出去的阳台,那是专门做来调节风情的瞭望台。
思绪还很混乱的沙罗,正想前往那吹一下海风,平静一下自己不安的心灵,和充斥着无数个碎片的记忆,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位年约十九、二十的青年,他的身上穿着一袭寻常的衣裳,平静的目光正投向深远的大海,似乎想要看到大海的深处风光。
只是,没有灯火照耀的海域,有的仅是漆黑的一片。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到来,那位青年转过身来,看到沙罗的瞬间,微微一愣,然后微笑地问了一声好。
本只想点了点头的沙罗,却看到了青年头上戴着一个唯有贵族或者王室才能佩戴的“皇冕”,不由得出声问道:
“你是贵族?”
大概是想起自己的额头上引人注目的皇冕,青年苦笑一声,然后把那皇冕摘了下来。六瓣白花与剑纹缠绕组成的皇冕,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朴实的光华。
“让你见笑了。”把自己的皇冕装入衣物中藏好,青年面露抱歉地说道,“我很抱歉。”
“不……是我失礼了。”难得看到这样的贵族,竟让沙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其实不用这样的正式,我也不算是什么贵族,你叫我‘箜榆’就好,是一个出生在贵族中的平民伯爵。”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平民伯爵么?”沙罗疑惑地看了青年一眼,随后下意识地问道:“那舞会.......”
”嗯?“
”为什么不去参加里面的舞会?“
“人需要在适合他生长的地方才能呆的长久。”箜榆瞟了一眼舞会,有所指地笑了起来,“与其呆在一堆香水瓶子旁边,我倒不如与眼前一片宁静的海水为伴。”
“你真的是贵族吗?”
“很多人都这样说的呢,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难道就没有一丝贵族的自觉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这位“平民伯爵”所影响,沙罗原本因为身体改变而忧郁的心情变得有些开朗起来。
“哟,箜榆,你在和哪个小可爱说话呢?”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男声从旁边切了过来,只见一个气度不凡的英俊金发男子带着一位穿着女仆服的俏丽少女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大声问道。
只是看到少女瞬间,男子眼神突然一变,仿佛漫天玫瑰在半空中落下,随后男子的嘴角露出一丝最具魅力的笑容,懒散的目光变为炙热的柔情。
“美丽的小姐,你好,在下是游走在星棘大陆的诗人,提亚。”
突然间,男子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星棘大陆的传统乐器,吹拉弹唱出竟然有些动人的音符。
“噢,用什么来拯救我的心,高贵而冷傲的月啊。请接受我,最崇高的爱意,花般的少女。”
“欸?”沙罗一愣,然后,自称为“提亚”的男人立刻行了一个绅士式的礼仪,用那充满甜蜜爱意的眼神看向了少女。
“给我适可而止了,提亚大人。”在旁边穿着女仆服的俏丽少女,用那与可爱脸容极为不符的严肃且冷峻的语气说道,她绿色的眼瞳,微微扩散出风般的凛然。
“哎呀,我可爱的千夏啊,你要对我读出爱的宣言么?”
“嗯。”名为“千夏”的女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佩戴的手环浮现出绿色的魔导法纹,接着,她的小手抓住了提亚有力的手臂,用力向前一甩!
——她的主人提亚的头部立刻与地面来了次重击。瞬间,提亚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背山……靠扁破。”
千夏面色沉着,一句一字念出了似乎是她所使用的技巧的名字。
“给您添麻烦了。”同时,想起什么的千夏,立刻向着沙罗轻轻一躬身,道歉道。
“其实……没什么。”
“说起来,舞会快结束了,这个王子还要上台发言的,现在是应该怎么办?”这时候,箜榆看了一眼舞会的里面,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提亚,轻声问道。
“王子?”
“是啊,虽然你可能不信,但眼前这个家伙的确是‘笛罗国’的第三王子。”箜榆苦笑地说道,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完了一句,“而且将以‘浪荡’之名载入史册。”
“这个简单。”
千夏的脸上轻轻扬起一道灿烂的微笑,随之只见她举起那个佩戴着手环的右手。
“伏雷——压神击!”
一道绚丽夺目的绿色雷光,伴随着一名王子的哀声惨叫,这个晚上的舞会,也将要终结。
道别,然后目送着箜榆和千夏搂着半死不活的提亚离开。
沙罗这时候才想起,那个王子,提亚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令她很在意的话,那到底是……什么?
是……
“唔!”
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沙罗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发痛。
混乱的思绪,混沌的记忆,两种相似但不同的东西相互冲击,让沙罗难以进入继续思考,她只能扶着栏杆,喘着气,忍受着那不能言说的痛苦!
痛!
真的好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痛?
就像大脑被人撕开两半又用力挤压回去那样,沙罗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不仅是如此,就连身体,思想,乃至灵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逼。
“很痛苦吗?”
就在她意识朦胧,身体不自然地瘫坐在地上的时候,一阵对她而言很熟悉的嗓音突然从何处响起。同时,一张熟悉但模糊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霏……白?”
下意识地,沙罗从口中念出了这个名字。
“很快就不会痛的了,还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让你记起这一切。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
这样说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开始慢慢消失,与此同时,沙罗感觉到自己的痛苦正在逐渐减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段全新的记忆从大脑的深层涌出。
那不是属于她,也不是属于那个水晶少女,而是她们两个人的共同记忆!
那就是——霏白所说的宿命,以及沙罗之所以会在“大世界号”上的真正原因!
“我……不能……不能接受。”
沙罗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随即她站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冲往走廊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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