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前往君士坦丁堡为土耳其大公效力？”接过呈文后，巴拉斯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错，”我在一张铺有垫子的扶手椅上坐下。“根据目前的局势来看，土耳其政府极有可能和法国结盟。”
“确实如此，”巴拉斯露出微笑。“这个提案很不错。我明天就能为你准备一艘船。”
你就这么急着想摆脱我？“我还要另外几名不同兵种的军官和我一起去。”我告诉他。“这样土耳其军队才能被编练得足以适应局势。”
“可以，”巴拉斯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可以派……”
“不，”我打断他。“我想要自己选。他们也一定会来的。”
巴拉斯考虑了一会儿，看上去有些不安。“可以。”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起身踱到桌边，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名字。
巴拉斯看了眼名单。“他们都是你在军校时就认识的朋友。”
“是啊！”我点点头。
“好吧，我会给这些人所在的部队写信，征求他们的意见。”巴拉斯将名单放进抽屉。“对了，马库斯。昨晚我的办公室被小偷光顾了。”
“是吗？”我故作惊讶地答道。“丢了多少钱？”
“没有丢钱。”巴拉斯摇摇头。“但是几封密信不见了，其中包括保王党分子送给皮什格鲁将军的那封信。”
“这小偷可怪有意思的。”
“门窗没有被损坏的痕迹。”巴拉斯续道。“来偷东西的家伙肯定非常熟悉救国委员会的办公大楼，而且似乎知道我下班后不会锁上窗户。”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心想，那小偷对这栋楼并不是非常熟悉。他曾一度爬错窗户，走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不过那小偷被一名巡夜的守卫看到了。”巴拉斯接着说。“他非常年轻，相貌清秀，没留胡子，有着一头银发和靛蓝眼睛，动作非常敏捷，大概受到过军事训练。”
我有些紧张地挺直身子。“好奇怪啊，巴拉斯。”该死，我的声音直打颤。“所谓的‘看到’大概只是在月光下的匆匆一瞥吧？听上去怎么这么像是在描述我呢？”
“是啊，”巴拉斯十指交叉，顶着下巴，眼睛死死盯着我。“正因如此，我才对你讲起这件事。”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准备好行李呢。”我站起身，朝门边走去。
“等等，”巴拉斯叫住我。“你为什么要偷走那封信？”
好吧，没必要再隐瞒了。“如果我直接管你要，”我转身面向他。“你会给我吗？”
“当然不会。”
我耸耸肩。“所以我才要偷啊。”
巴拉斯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声响如雷。“别给我装蒜，你到底要用那封信干嘛？”
“我欠你很多，巴拉斯。”我回答，“所以打算聊作回报。”
“三更半夜潜入我的办公室偷东西，”巴拉斯怒道。“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首先，”我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会帮你坐上司令武装部队司令的位置。”
一阵沉默。
巴拉斯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某种怪物。“你用那封信去陷害蒙日将军，”他森然低语。“去陷害你的老师。”
“我的老师，”我苦涩地重复。“知道吗？巴拉斯，两天前，我去找过蒙日。”
“要他和你一起……”他顿了顿。“让白昼幽而复明？”
“如果是菲利普老师，他一定会帮我。”我闭上眼睛，缓缓叹了口气。“可是蒙日……我当年是那么尊敬他，现在又那么需要他。他明明能帮到我的。可他还是站在了罗伯斯皮尔那边，即使后者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他让我心痛，巴拉斯。”
“他没有出卖你去博得罗伯斯皮尔的好感，这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也许吧。”我不安地往门边挪了挪。“我马上要离开法国了，巴拉斯。除掉这个竞争对手，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巴拉斯久久凝视着我。“你的计划有个疏漏。”他指出。“那封信是写给皮什格鲁将军的。即使被宪兵从蒙日的家中搜到，也不足以证明他有罪。”
“bingo。”我回道。“可如果将信上的大部分内容用羽毛笔涂掉，只保留个别危险的字眼、皇室的印章和保王党首领乔治.卡杜达尔粗犷的亲笔签名。调查人员又怎么知道那封信不是写给蒙日的呢？”我看着巴拉斯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巴拉斯。两天后，有人会来救国委员会举报蒙日暗通保王党。接着，宪兵们会到他家搜查。然后，那封已经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信，将在一个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被一名叫米尔隆的宪兵找到。”
巴拉斯坐直身子。“你让我有些不安，马库斯。”
“你为什么会不安？”我问道。“等到蒙日锒镗入狱，我乘船航往东方。你就能如愿以偿地当上巴黎武装部队司令了。到了君士坦丁堡，我会把工作都丢给拿破仑和里昂他们，自己则钻到埃及的沙漠里探索古老的金字塔，考察尼罗河三角洲……直到罗伯斯皮尔倒台，政权落到对我有好感的人手中。那时，我就能回家了。”
“那恐怕得等到好久了。”巴拉斯苦笑了一下。“罗伯斯皮尔此刻正如日中天。”
“太阳升到中天后，便该渐渐西斜了。”我说。“每个白天都伴随着黑夜。”
“知道吗？”巴拉斯抬头看向我的眼睛。“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你父亲。刚刚的某个瞬间，你和他的身影仿佛叠在了一起。”他的眼睛眨了眨。“令人恐惧。说实话，我简直有些后悔帮你了，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无害。”
“你没必要害怕，巴拉斯。”我走到桌边，握住他的手。“你策划了我的逃亡，为我准备了一艘前往英国的商船。你信任的一名部下还因我而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船只倾覆，我们也会一同面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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