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钟头,我独自回到了军营,看见拿破仑久违地出现在开会用的帐篷里。桌边只坐着她一个人。
“你昨天夜不归营,是干嘛去了?”她一见我就问,声音有气无力。
“放心,我没有寻花问柳。”我慢悠悠地踱向她。“感觉好点了吗?”
“别离我太近。”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和我拉开距离。
“好吧。”我开始后退。
拿破仑再度摊进椅子,看在桌子上的地图。“奥军已经前出到了塔利亚曼陀河附近……”
“就在几天前,我差点害死你。”我一定也不想谈战事,便打断她。
“什么?”拿破仑困惑地蹙眉。
我向她讲了内伊的事,接着抽出军刀,放在桌子上。精钢打造的武器在光线照耀下闪闪发亮。“拿破仑,那晚我一直盯着这把刀,想着自己用它杀过多少人,用它救过多少人。我甚至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恶人。穿军装的没有一个好人,这是一个意大利人告诉我的,我觉得她说的对。”
“不对。”拿破仑打断我。“完全不对。普通百姓会为各自的理想活着;军人则会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赴死。这才是军人和民众本质上的区别。我们来到这是为了击败法兰西的敌人,使命还没完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告诉她不用担心,内心却还是充满迷茫。拿破仑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很快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休息了。我注意到她在地图上留下的标记,大致猜到了她的作战计划,和《拿破仑传》上记载的基本吻合。
夜幕低垂时,伊丽莎白仍没有回到军营。
我有些担心,便返回卢卡城去找她,却看到城里的好几百人都举着火把围在牧师用来布道的高台上。苏茗正在高台上弹着一支天知道打哪来的旧吉他。不过那把吉他的音色还相当不错。我挤过人群,走到高台前面。
一首曲子结束后,苏茗对我露出笑容。“请你来点下一首曲子吧。”
我决定给她拆台,就故意点了“女武神之骑”、“天堂与地狱序曲”、“圣母颂”这些我认为她绝不可能会弹的曲子。结果她居然全都会,而且弹得细腻优美,沉稳流畅。观众们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和喝彩。在点了三十首曲子后,我终于放弃,离开了人群。
内伊正抱着双膝坐在那棵枯死的大树下,眺望着音乐和火光传来的地方,周围是一片深沉的夜色。刹那间她显得如此孤独,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敢再提加入军队的事,我就把你塞进树洞里。”她警告道。
“这么狠心吗?树洞里有毒蛇的。”
“早就被我抓走了。”
我在内伊身边坐下,却被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咯了一下,掏出一看才知是苏茗前几天送我的那颗鸟蛋。
“城里的鸟蛋早就被吃光了啊!”内伊有些惊讶。“你是在哪弄到这颗蛋的?”
“那个弹吉他的给我的。”我将蛋放在两人中间的草地上。“她说里面藏着一个谜语,但我不能把蛋打碎。”
第三十二首曲子从高台上传来,旋律活泼欢快,让人忍不住跟着哼唱。当最后一个音符隐于夜色的那一刻,皓月当空,清风徐徐。
苏茗向人群深鞠一躬,但观众们没有散去。这些饱受战争和瘟疫折磨的人开始欢呼,将帽子抛向璀璨的星空,放声长笑。
造成蜕变的不是音乐、不是上帝、不是信仰、甚至不是温暖的食物,而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关怀。
然而伊丽莎白却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已经整整一天不见踪影了。
晚餐时,城内燃起了无数篝火,与天上的群星相映成辉。地上的鸟蛋突然裂开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一个粉红色的小生命向着陌生的世界探出头来。
“只是一颗普通的鸟蛋啊!”我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会孵出凤凰或者龙。”
内伊忍俊不禁。“你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
“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我看着正破壳而出的鸟儿问道。“到底是个什么谜语?”
“我想我猜到了。”内伊说。
“什么?”我急忙追问。
“还记得我说过的内心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吗?”
“记得啊,怎么了?”
“鸟要成长,就必须先啄碎孕育自己的蛋壳,然后才能学会飞。”内伊苦涩地笑笑。“我倒觉得这个谜语是出给我的,是为了让我毁掉心中的城堡,去面对现实。”
“只是一个蛋而已啊!你想太多了吧?苏茗就在城里,实在不行我去问问。”
然而还没等我有所动作,她的歌声便再度响起。那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
“白昼已去,长夜漫漫;时光流逝,岁月荏苒;四方战斗,天下扰攘;吾辈兄弟,远离家园;暗夜漆黑,白日漫漫;大雨倾盆,狼烟四起;孤单形影,妻离子散;吾辈兄弟,流泪长叹……”
我讨厌这首歌,歌声中有某种东西搅得我心神不宁。但苏茗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最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打算过去让她闭嘴。
就在这时,内伊开始跟着唱了起来。“暗夜漆黑,白日漫漫。”
“吾辈兄弟,流泪长叹。”又有几个人跟着轻轻哼唱。
接着,近千个声音带着如泣如诉的拖腔加入合唱。歌声如潮水般溢出城外,越过黑暗,响彻云霄。
他们是在缅怀自己失去的家园吗?我转过身,向城外走去。为什么他们会坐在地上唱着悲伤的歌?他们不该悲伤啊!他们应该愤怒,应该想要血债血偿。有些东西,有些仇恨,值得人们铭记于心,永不遗忘啊!
我在惊惶间与伊丽莎白撞了个满怀,女孩险些摔倒。
“马库斯,你的样子好奇怪。”她蹙眉问。
我在害怕,想要离开这座城市。“我不喜欢这首歌。”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才发现歌声已经停了。
“那首歌已经结束了。”伊丽莎白用安抚的语气说。“莉拉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莉拉?”我低声问,这名字有些耳熟。
那个我今早一睁眼就看到的女孩从伊丽莎白身后缓缓走上前,火光为她茶色的秀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她的手中捧着一个鲜艳的花环,由红玫瑰编织而成,亮如火焰。
“你是……”我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姑娘。“那天被奥热罗押进军营的女孩之一?”
名叫莉拉的女孩点点头。“是的,谢谢你救了我们,小白。”她向前一步,将手中的花环戴在我的头上。红色的玫瑰压住蜷曲的银发。
这一刻的我仿佛堕入了梦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同时冲击着内心——骄傲和愧疚。人群响起稀稀落落的欢呼,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还以为是一个女孩在满目疮痍的城市对心仪的男孩求爱。
我颤抖着摘下头上的花冠,指尖被暗藏在花瓣下的尖刺撕裂。“这是我平生收到过的最棒的礼物,比国王的冠冕更有意义!”我低着眼睛低语,声音有些哽咽。“我打算回赠你一份礼物。”
“我不需要的。”莉拉说。
“不。”我睁开眼睛看着女孩。“你需要的。”
我觉得自己又要发疯了。“暗夜漆黑,白日漫漫;吾辈兄弟,远离家园。”我转过身,面对一片焦土之城的废墟和一群流离失所的废人。他们在几十个漆黑暗夜和漫漫白日中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
当我掀开披风,将鹰柄军刀振向天上的群星时,所有人都看出了那是法国军人的武器。周围静得出奇,只有篝火微弱的噼啪声和白披风飘动的声音。我在夜晚的轻风中默数十秒,没人咒骂,没有说话,没人来杀我。他们还把我当成“小白”而非敌人。
“我要为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击败查理大公的十万大军。”我在群星之下平静地许诺。“我会为你们结束这场战争。和平就是我打算回赠你们的礼物。”
离开的路上,夜空繁星罗布。我的耳边始终回响着那首歌。“暗夜漆黑,白日漫漫……”
回到营地后,我先去了拿破仑的帐篷。她正躺在床上看书。“你怎么了?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肯定是要去做傻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也没兴趣知道。我坐到床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拿破仑。
她听完后大为惊骇。“你没发烧吧?”
“我很清醒。”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苏茗将那本书送给我,之后又出现在卢卡城,这绝不是毫无关联的。“我要去远航了,拿破仑。海里没有鲨鱼,只有等着我去捕获的大马林鱼。”
“马库斯,我突然觉得你变得好陌生。”拿破仑咬住下唇。“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
“没关系的,你好好养病吧!”我轻声说。“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我禁止你去。”她用总司令的口吻说。
“我一定要去。我会在塔利亚曼陀河为你打败查理大公,就像你在巴黎帮我战胜罗伯斯庇尔一样。”
拿破仑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这不一样的啊!军官们也会反对你的决定。”
“知道吗?”我将脸凑得离她近了些,悄声说。“就在几天前,巴黎来了个叫狄舍的家伙声称要接替我的职位。”
拿破仑蹙起眉头。“然后呢?”
“我彬彬有礼地将他送回了巴黎。”我耸肩道。“不愿意追随我的下级军官,我会让他们去追随狄舍将军。好好养病吧,拿破仑,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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