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军号声将我自短暂的浅眠中惊醒,清冷的晨光正透过帐门的缝隙流泻进来。刚刚我又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但此刻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我弯腰走出帐篷,环顾四周。尽管旭日还未高过东方低矮的山峦,但营地的士兵们已经纷纷列队开始了晨间操练。我揉揉酸痛的肩膀,跑去厨房吃了顿简单的早餐,然后回到自己的帐篷等待消息。
约摸过了半小时后,迪昂走了进来。一夜无眠让他的神情显得十分疲惫。
“《圣经》中提到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缓缓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他。“既然生存是痛苦的,那么留住生命便是留住了苦难。由此看来,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我这么说你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我……”迪昂欲言又止。“我将要说的事恐怕会让您非常不好受。”
我不由得皱眉。“什么事?”
“那些俘虏……”
“被你干净利落地处决了。”
迪昂迎上我的视线,咬紧嘴唇。 “我把他们放了。”
接下来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我颓然地靠住椅背,闭上双眼。“我记得昨天给你的命令是……让他们去死。”我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迪昂不为所动。“但我记得更早之前,您对我说:人可凭一已良知行事,问心无愧便可。”他低下头。“我考虑过后果,也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我推开椅子起身。“如果我真想让那些家伙死,就不会派你这种人去杀了。”我告诉他,然后迈步离开了帐篷。真不知这选择是对是错。最后视察了一遍营地之后,我满心忐忑地跨上马背,飞奔回远处的城市。
回到法军司令部后,我径直走向拿破仑的房间。俘虏跑得一个不剩,她听了绝对会大为光火。也许可以骗她说俘虏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我心想,但只能想想。
拿破仑正在和一群炮兵军官研究着桌子上的地图。听到脚步声,凑在桌边的众人同时看了过来。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拿破仑。”我严肃地说。
她犹豫片刻。“好吧。先生们,我们暂时先讨论到这。”
军官们很快识趣地离开,留下我与拿破仑两人独处。等门关上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哑巴。“这件裙子很适合你,它衬出了你眼睛的颜色。”该死,这话打哪冒出来的。
拿破仑困惑地蹙眉,低头看向自己修长的双腿。“我没穿裙子啊!”她抬起视线。“你把其他人支走就是为了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蠢话?拜托,我现在很忙。”
“俘虏们跑了。”我含糊地低语,舌头仿佛打了结。“那是个月黑风高的野晚,哒雨滂沱,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染后……”
“然后你把俘虏放了。”拿破仑的碧眼仿佛能轻易看我看穿。“对吧。”她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也不全对。”我回道。“事实上,我只是在赌。”没错,当时我并不确信迪昂会放掉俘虏。“我只是试着让上帝决定他们的生死,现在看来,那些人命不该绝。”
拿破仑在椅子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拉雷医生昨晚递交了一份报告,你知道我们已经因为瘟疫损失了多少人吗?”
“多少?”我有些恐惧答案。
“九百人。”
我睁大了眼睛。“拉雷医生是否不小心多写了一两个零?”
“这个数字千真万确。”拿破仑静静地说。
“你在责备我放了俘虏吗?”我问。
“不。”她摇摇头。“如果我真想处决俘虏,就会命拉纳去做这件事,或者我亲自动手。”她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眼神却充满茫然。“我们胜券在握,我们必胜无疑。”她轻声说。“记得在意大利时,你总是这么告诉我。”
“后来我们确实赢了。”
“但在埃及你一次也没说过。”她的声音疲惫而沙哑。“你知道吗,马库斯?其实你心中的那个我……你心中的那个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拿破仑……要比真实的我……优秀太多了。纳尔逊的舰队封锁了海港,法国本土自顾不暇,不可能给我们任何援助。军队的士气十分低落,而且缺乏补给。营地里又瘟疫横行……”
我默默地听着她的话,内心油然升起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凉。“干脆先撤回开罗,稍作休整后再进军阿克堡。”
“不。”拿破仑抬起头。“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如果现在回头,攻克阿克堡的希望便再不复存在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而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马库斯,你会后悔放走那四千土耳其人的。”
“不会的。”我告诉她。“我只为没做过的事感到后悔。”
拿破仑找了个借口将我打发走,接着开她的会。
一个月后,拉雷医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完全平息了瘟疫。但法军的损失高达整整八千人。这是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尽管局势十分严峻,拿破仑还是下令部队向阿克堡进发。法军冒着地狱烈火般的酷暑穿过骄阳下的沙漠,在杳无人烟的千里赤地逶迤前进。
前锋部队仍由马尔蒙率领。行军第一天晚上,他传来的报告很奇怪。“沿途经过的都是些一贫如洗的小村庄,一点财源也没有。”
拿破仑对这份报告很生气。“我们需要的不是财源,是食物和淡水。”她大声对马尔蒙派来汇报的军官说道。
当晚我们抵达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庄。这里的居民早已不见踪影。在拿破仑忙着安排部队住进民房时,向导带着我将村庄探查了一遍。
她是个很年轻的埃及女孩,永远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来村里的人都跑光了。”她阴郁地说。
“他们干嘛要跑?”我问。
“因为你们来了。”她一边走过肮脏的街道,一边说。
“那又怎样?我们又不是阿尔萨斯的亡灵大军。”
“亡灵大军是啥?”
“死人组成的军队,没有意识,只知杀戮。”我解释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死人和死马都不用吃喝 。而且阿拉伯骑兵也不敢随随便便砍下掉队士兵的脑袋拿去邀功了,因为死人可能会去找它们的头。”
“你们为啥要来我们的国家?”埃及女孩走进一间歪歪斜斜的茅屋。
我站在门外,注视着开裂的土墙,有些踌躇。
“怎么了?”向导问道。
“这破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啊!”
女孩的声音从茅屋内传来。“放心,只有起风了它才会塌,现在可没风。”
现在确实没风,空气窒闷无比。于是我躬身走进低矮的门楣,踏在敦实的泥地上。茅屋的角落摆着一个朽烂的木柜,那是这里唯一的家具。墙边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
“晚上要住这样的房子?”我忍不住担心起来。“肯定会做噩梦的。”
“我小的时候就住这样的房子,那还是段幸福时光呢,接下来才是苦日子。”女孩说着俯下身,开始在柜子里翻找。“对了,你要找食物的话,这说不定会有老鼠,你要吃吗?”
“如果你把它制成精致的菜肴,并且别告诉我那是用老鼠做的,我会考虑一下。”
“真讲究,其实老鼠也算得上是美味呢。”向导说道。“我妈以前就常给我们烤老鼠吃。我每次都只能分到尾巴,没办法,家里要吃饭的嘴太多了。”
我对她的话有些怀疑。“老鼠尾巴的味道如何?”
“很难嚼,你牙口不好的话最好别吃。”
“我小时候糖吃得太多,牙口确实不好。”我说着纵身一跃,躺倒在厚厚的稻草上,后腰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咯了一下,痛得几乎喘不过气。“石头。”我艰难地翻了个身,结果发现那并不是石头,而是一个靛蓝色的玻璃瓶。瓶内装着白色的粉末。“这是什么?”我问向导。
“瓶子,装东西用的。”她回答。“你们法国没有瓶子吗?”
真是对牛弹琴,我心想,然后将瓶子掷出窗外,听到了玻璃碎裂声。
“有人说你们法国人没东西可吃时就会拿队伍里的埃及士兵填肚子,这是真的假的?”
该死的马尔蒙,我真想现在就跑过去将他掐死,但是一定要忍住。。“假的。”我坚决地否认。“那些埃及士兵看上去个个筋骨强健,而我牙口不好。”
晚餐时,人们发现了一口井,便忙不迭用水桶接水,提上来的却是粘稠的泥浆。士兵们用衣服滤去泥沙,贪婪地吮.吸从衣料中渗出的清水,然后重新披上湿透的制服。
沙漠的夜晚十分寒冷,我裹上自己最厚的斗篷,靠坐在一道看起来行将倒塌的土墙上,缓缓打磨着鹰柄军刀。晶莹的月光在刀身上荡漾,石头刮擦钢铁时发出的悠长声响给人一种奇特的慰藉。
一抹红光闪过眼帘,我抬起头。这个晴朗的夜晚,漫天的繁星不计其数。一颗红色彗星划过夜色,犹如浩瀚星空上一道正在泣血的伤口。
“流星。”拿破仑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她站在群星之下,一只手放在胸口,嘴唇微启,碧眼炯炯有神。我刚刚又许下了那个愿望。”她轻声说,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耳鬓和发梢。
“什么愿望。”我好奇问。
她露出微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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