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彼此靠得很近，缓缓向前骑去。透过黑色的雨幕，传来痛苦的嘶喊。放眼望去，只能看见迷离的光线和重重黑影。
怎么可能成功，我不禁暗想，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向英军侧翼发起了冲锋。山坡陡峭，地面泥泞，前进的道路被退下来的败军堵塞。英国人猛烈的炮火更是加剧了混乱，战马纷纷滑倒，人群自相践踏。
即使如此，第七猎骑兵团还是艰难地冲入英军的阵地，随之而来的是血腥的白刃战。我看不清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身边跟了多少部下。闪电不时点亮战场。在黑暗与大雨中，人们纷纷战死。接着，我看到了拿破仑。她骑着匹红棕色的骏马，指挥预备队赶来。一时间，法军蜂拥而至，杀声震天。寡不敌众的英国人很快败下阵来。
马尔格雷夫堡的外围阵地相继陷落。但守在堡垒内部的英国人仍在拼死抵抗。冲上来的法军在猛烈的炮火下四散，我的马突然绊在什么东西上，失足摔倒，我也跟着滚落马鞍。地面半是血水，半是泥泞，冰冷刺骨。闪电劈落战场，我看到一名法军士兵正躺倒在地，用木讷的左眼凝视着黑暗的天空，他的另一只眼只剩下血红的窟窿。
但愿击中我的那颗子弹能准确地命中心脏，让我不至于死得那么难看。周围很暗，难以视物。闪电亮起，一匹马戴着空鞍从我面前跑过，一匹浑身湿透的红马，有着修长的脖颈和火一般的鬃毛。那是拿破仑的马，我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我想呼喊她的名字，但嗓子不知何时已哑了，而周围的喊杀声和枪炮声则震耳欲聋。
奥柏冲到我身边，他也失落了坐骑，身上裹满泥浆。一发炮弹在我身边炸开，搅动积水，掀起烂泥。奥柏正说着些什么，但我完全听不清楚。
“跟我去找一个人。”我声嘶力竭地喊道，好让声音压过战场上的噪杂。我眯起眼睛，循着红马留下的马蹄印搜寻，十分钟过去了，却一无所获。
“你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滚下山坡了。”奥柏突然说。
我举目四顾，果然看到左边不远处有一道杂草丛生的陡坡，向下直通黑暗。“你确定？”
“不太确定。”
马蹄印到这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我将佩剑收回鞘中，纵身滑下陡坡。
奥柏的喊声自上方传来。“小心，下面可能是悬崖。”
我只觉一阵恶寒，便盲目地伸手乱抓。“这么重要的事早说啊！”
然而当我滚下陡坡，满身泥浆地站起身时，却发现这里只是一片隐蔽的洼地。在一丛灌木后，我依稀看到了有人正趴在地上。
“拿破仑？”我忙跑过去，在泥泞中屈下单膝，果然是她。“你没事吧？”
她扭头看向我，脸上漾出一抹笑容。“马库斯，快看前面。”
我抬眼望去，却只看见茂密的树木和四处疯长的杂草。“什么？”
“那有条小路啊！”
有吗？我走近观之，果然发现一条曲折的小路，被几棵士卒松隐约遮蔽，半掩在齐腰深的草丛中。她是什么眼神，我不禁暗想。“确实有条小路。”
“亚历山大曾告诉过我，有一条直通马尔格雷夫堡后门的小路。但他没找到那条路在哪。我想应该就是这条。”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我熟悉了这附近的每处地貌，却独独漏掉了这里。”
“不一定是吧？”我看着这条幽静崎岖的小路，心中有些忐忑。
身后传来响动，有人自陡坡滑了下来。“团长，你在吗？”这是奥柏的声音。
“我还好好的。”我喊回去。“你怎么大着胆子下来了，就不怕摔死吗？”
“你的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秒，如果这下面真是悬崖，你会叫得更久些的。”
听罢此言，我感觉很不高兴，便伸手往前往前一指。“你来得正好，奥柏。这有条通往胜利与荣耀的光明大道。你去打探一下，看看英军是否有防备。”
我原以为他会犹豫不决，但那名头发斑白的老战士并没有丝毫踌躇，径自步入漆黑的小路。周围只剩下我与拿破仑。
“马库斯，你去集结军队，准备沿着这条路出发。”拿破仑挣扎地靠在一棵树上。“我的小腿摔伤了，不能走路。”
“我先把你背到后方吧。”
“你背着我爬不上去的。”
她说的对。于是我只身攀上那段湿滑的陡坡，回到尸横遍野的战场。这里已经没什么活人，看来法军的进攻再度被击退了。
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我连忙转身，抽出佩剑。来的是一队法国骑兵，为首的是瓦尔。他在我前面勒住缰绳。那匹该死的马人立起来，前蹄在空中挥舞，甩了我一脸泥。
瓦尔打量了我一眼。“您果然没死。”
“是谁在散布我死了的谣言，扰乱军心？”
“我并不觉得您死了会对军心有什么影响。”
“你的部下还有多少人？”我问。
“只有不到200了。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我可不建议您继续进攻。”
“我猜这点兵力足够了。让士兵们把马留在这，跟我来，成败在此一举了。”
瓦尔起初只是摆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但情况不容许他犹豫太久。我们徒步来到那片洼地。拿破仑还等在那里，奥柏却还没回来。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瓦尔。
“真的要这么做？”年轻的中队长面露难色。“我们可是骑兵，却要舍马步战？”
“地面满是泥泞，骑兵根本没法形成有效的冲锋。”我回答。
呐喊和枪声再度在夜色中响起，法军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奥柏始终没有回来。就在我快要坐不住时，那名年过半百的老兵才出现在小道入口。
“多亏上帝保佑，我才能回来。”他气喘吁吁地说。
“死路吗？”拿破仑问。
“不是，那条路确实通往棱堡后方，也没有英国人守备。”奥柏回答。“但那是条盘旋上山的小径，只容单人通过，而且非常陡峭凶险，稍有不慎，便会……”
“能通过吗？”拿破仑打断他。
“勉强可以。”奥柏的声音听上去很不情愿。
拿破仑在一片寂静中看向我。
“好吧。”我叹道。“派传令兵向杜戈米埃将军报告我们这一行动。”我转向奥柏。“你挑选二十个人先行，我率剩下的人随后跟进。”
一切就绪后，我走到拿破仑身边，将手伸进她被雨浸湿的长发。“如果我死了，你要为我哭。”
她紧紧抓住我的前臂。“绝对不要死。”
我有些后悔说那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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