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拉缓缓抽回手,静静地站到椅子后面。
十分钟后,该到的军官都已在长桌边落座,女仆仍然没有离去。
“关于处理掉瘟疫患者的事,你想好行动的细节了吗,马库斯?”亚历山大首先打破沉默。“虽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不会再有屠杀了。”我打断他。
“啊?”亚历山大皱眉道。“你是打算放手不管,听任城内的意大利人自生自灭?”
“教皇已经派出了援助,我打算把那些意大利人留给上帝。”我轻声说。“总之,不会再有一位平民死于法军之手。不要再提今天中午的那道命令了。”
“那您为什么召开会议?”缪拉问。
“因为查理大公正率九万奥军星夜西进,欲同我们刀兵言欢。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扫视桌边的每一个人。“而拿破仑不幸感染了瘟疫,至今昏迷不醒。马塞纳和奥热罗两位师长因为纵兵劫掠城市被调回了巴黎。在意大利军团的诸多高级军官中,只有我,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清清白白地得以留任。”
缪拉低头咳嗽了几声,但没有说话。
“你是想让我们鼓鼓掌夸奖你一番?”亚历山大皱眉道。
“不用。”我摇摇头。“我想说的是,我将暂代拿破仑的位置,统领整个意大利军团迎敌。”
会议陷入了沉寂,部下们面面相觑,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们觉得如何?”我有些紧张地问。
“我觉得自己回到了土伦城。”亚历山大忧心忡忡地说。“血腥的战斗一触即发,而我们的指挥官却是洛郎将军。”
“犯不着那么忐忑。”我有些不大高兴地回道。“在意大利东部,有一条河,叫塔里亚曼陀河。我们会在6月12日抵达那里,翻腾的长河将见证我们的胜利。这也将是我们在意大利的最后一战。”
拉纳心事重重地盯着地图。“集结全部兵力,千里迢迢去打数量上占据优势的敌人。这个计划未免也太冒失了。”
“全军集结之后,补给问题便更难解决了。”亚历山大提醒道。
我考虑了片刻。“整个意大利东部还未受到战火波及,仍然十分富裕,我们可以在途径之地征集粮秣补给。”
“真这么做,那的老百姓一定会把我们称为蝗虫大军。”亚历山大沮丧地说。“面对现实吧,马库斯。意大利北部的叛乱还未被完全扑灭。别忘了还有威尼斯这个一直和法兰西貌合神离的国家。一旦我军主力向查理大公的部队进发,难保威尼斯不会趁机发难,在我们的后方捣乱。”
他说的对,我阴郁地想,但仍不愿就此放弃自己的计划。“如果威尼斯在我们进军期间保持中立……”
“我也希望威尼斯能安分守己,但那就像希望太阳不要出来一样。”亚历山大打断我毫无底气的发言。“我们现在真的不宜主动求战。”
我知道多说无益,**幸靠住椅背,一只手撑着下巴,闭目倾听。真想学洛郎将军的样,用酒把亚历山大淋成落汤鸡,但是一定要忍住。
“也许应该让经验丰富的塞律里埃师长担任代理司令。”有人提议道。“同时向督政府求援。”
“求援?”拉纳嗤之以鼻。“不可能再有援军了。”
“督政府那帮律师在搞什么鬼?”又一个声音愤怒地叫道。
接下来是持续的争吵。军官们各执一词,彼此互不相让,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团。拿破仑的作战会议绝不会演变至此,我沮丧地想,会议上很少会出现反对她的声音。十分钟后,终于有人想到桌首的位置坐着他们的老大。
“将军,您睡着了?”这是缪拉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冷冷地扫视正在桌边进行唇枪舌战的军官们,满心不悦。“诸位,”没人搭理我。“好了,现在我要睡了。”我告诉缪拉,接着裹紧斗篷趴到桌子上,在一片吵闹声中睡去。
蒂拉将我摇醒时,与会的众人已经走了个精光。微风伸出无形的手指掀起帐门,外面的天色已然有些黯淡。看来这帮家伙吵了好几个钟头。我注意到摊平在桌子上的地图,上面多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斑斑点点和条条杠杠。
“好渴,”我揉着眼睛说。“帮我倒杯酒,蒂拉。”
女仆走上前,拿起桌边的酒壶熟练地倒酒。我伸了个懒腰,一边看着红色的酒液缓缓注满杯子。“蒂拉,也许我应该把这帮军官通通拖出去毙了,换你来出谋划策,起码你会服从我的命令。”
“我对军事可是一窍不通啊!”蒂拉笑着放下酒壶。
“贞德投身军旅前对用兵之道又了解多少呢?”我拿起杯子,呡了一小口酒。“这帮大嗓门的家伙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本打算带着他们开赴塔利亚曼陀河,让那个查理大公领教一下什么是开挂。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前方,他们却畏首畏尾,不敢迈出步伐。”
“在你进入军校前,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已经开始在军队服役了,对你有些轻慢是很正常的。”蒂拉在离我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而且进入意大利军团后你一直表现平平,突然提出要当代理司令,当然难以服众。”
“可是这里我的军衔最高。”我争辩道。
“对了,说到军衔。”蒂拉倾身向前,双手在胸前交握。“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要待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就不会被要求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了。可现在你却主动提出要当代理司令,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印为我有四足的把握取胜。”我有些迟疑地说。该死,我变得口齿不清了。
“真的?”蒂拉轻声细语地提问,紫罗兰色的眼睛死盯着我。
她看出了我心中的恐惧,我意识到。在刚刚的会议上,那帮军官说的一点没错。此刻强行开战确实胜算渺茫。
但是……我再度想到那本《拿破仑传》,如果像填公式般一板一眼地照着上面说的做,导出的答案应该就是胜利吧?
我放下酒杯,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帐篷。太阳已经西斜,云层红得像血。一队队士兵正就着逐渐黯淡的天光操练。我默默地走过他们,心中思绪万千。
我很想赢得这最后一战,然后在拿破仑醒来时对她说:“看到了吗?拿破仑。我……”想到这里,我失了笑。
主教曾说过:世界非常辽阔,到处都有祈祷的人。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只需鼓起勇气,稍加努力,便可以自己实现愿望。可鼓起勇气去孤注一掷谈何容易啊?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形下,稍有不慎便会断送全军,丢掉整个意大利。
一名身材苗条的护士突然小跑过来。“总司令醒了,将军。”
我立刻跟着她走向拿破仑的帐篷,在门口打发走护士后,掀开帘幕走了进去。拿破仑靠在床头的一堆垫子上,屈起双腿看着面前的地图。地图上满是犬牙交错的红色箭头。
她抬眼一瞥。“马库斯,你来得正好。现在意大利的局势如何?”拿破仑的声音有些暗哑。
很糟,查理大公正在磨刀霍霍,要把我们从意大利赶出去,他麾下大军已有九万之众,而且还在与日俱增。但这话说出来显得不大合适。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尽量报喜不报忧。“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卢卡城已经投降,虽然出了点小小的差错。”
“抱歉。”她低声说。“我也是醒来后才知道城内有瘟疫的。你是怎么处理病患的。”
“一开始我打算杀光他们。”我看着拿破仑的眼睛,那双疲惫的蓝眼睛里只有担忧的神色,并没有惊讶或谴责。“后来米兰大主教告诉我,教皇派来的医护人员和补给车队会在几天后赶来解决这个麻烦。我就没有动手,打算让上帝接手这件事。”
她大大松了口气。“那奥地利那边呢?查理大公有何动作。”
当我在极个别人的注视下撒谎时,舌头就仿佛忘记了怎么吐词。我凝神注视着拿破仑手中的地图。“没什么大不了的。查理大公在两天前试图呛渡塔利亚曼陀河,但马塞纳师长击汽半渡,把他们打了个踢零八落。奥军损失惨重,人马斯伤无数,尸体阻社了整条……”
“给我把舌头捋直了说实话。”她将身后的一个枕头砸了过来,声音也高了些。
我拿起枕头,扔回床上。“局势很糟,马塞纳和奥热罗两个贪财好色的货因为受到纵兵屠城的指控被召回了巴黎,意大利军团的三位师长中只剩下了‘死人’塞律里埃。”我靠向椅背,打量着拿破仑憔悴的脸。“与此同时,十万奥军正朝意大利赶来,他们气势汹汹,看上去不像是来探病的。你最好赶快好起来。”
令我意外的是,听了这些坏消息,她反而微微一笑。“这就对了。马库斯,我不需要宽慰人心的假话,只要真相。奥军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
“好像……反正离我们挺远的。”我回道。“一会儿我看下报告再告诉你。”
拿破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
接着,我说出了一直在嘴边打转的问题。“对了,拿破仑。如果你重伤昏迷,会任命意大利军团的哪位将军担任代理司令啊?”我注视着她的脸,期待着答案。
“马塞纳。”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在心中失望地叹了口气。“马塞纳之后呢?”
“奥热罗。”
“再往后。”
“塞律里埃。”
我伸手按住太阳穴。“除去他们三个呢?顺便提醒你一下,我也是意大利军团的将军。”
这回换拿破仑将目光挪到地图上了。“当然……是……是你了。”
“真的?”我皱着眉追问。
拿破仑轻轻叹了口气,和我视线相交。“马库斯,你太容易意气用事了。说实话,我对你有些不大放心。”
我沉默许久,接着缓缓站起身,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握她的手。
她猛地将手抽离。“别碰我,我会把病传染给你的。”
“好吧,拿破仑。”我露出微笑,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悲伤。“你是一个天使,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闪耀着光辉。”
明亮到让我有些不敢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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