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奘诺尊城。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河边忽然多了一座略显独特的神社，名曰观。
观里没有供奉神像，内间大堂的墙壁上用如椽大笔写着一个“道”字，地上放着一个蒲团。
清尘盘坐其上，闭目调息，打坐练气。
现实世界正值灵气大潮变革之际，红尘纷杂，熙熙攘攘，扰的人不得清静。
这里民风淳朴，万物精灵，入目所见，全是好景。
清尘渐渐沉浸其中，世间万物仿佛都有道韵生出，在耳边窃窃私语，法意层层显化。
清尘的心神澄澈而清净，随着万物的呼吸，不急不缓地吐纳练气，仿佛与万物融为一体。
他就坐在这里，却仿佛是一棵树，一朵花，与万物共鸣交流，正是道家中的天人合一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清尘睁开眼睛。
道观门前用青石搭成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女孩，看着也就十来岁，一身浴衣缝缝补补，扎着一个大辫子，安静的坐在那里。
道观面朝着大河，有孩子正在河里游泳嬉戏，不时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
小女孩儿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清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口道，“你是神官？”
语气平淡，没有掺杂好奇，就仿佛在说“你吃了吗”一样。
清尘反倒觉得有趣，笑道，“这里是道观而非神社，虽然都是修仙悟道，但是门道却截然不同。”
“哦。”女孩点点头，打量着清尘的容颜，惊讶道，“喔，原来你是巫女啊。”
“我不是巫女。”
“那你从哪里来？”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女孩撇撇嘴，扭过头，不再搭理清尘。
清尘有些尴尬，挠头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好人。”
“为什么？”
“哼，嘴里没一句实话。娘亲说不要和这你种小孩儿一起玩。”
清尘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儿。”
“哼！”
太阳渐渐落下去。
清尘安静地看着书，小女孩儿安静地坐在台阶上，不知道是在看夕阳，还是看着那一群被大人撵着爬上岸的熊孩子。
很安静。心也清净。
清尘心有所感捧着书读起来，“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
“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元此非元。是以善吾道者，即一物中，知天尽神，致命造元。”
“学之，徇异名，析同实。得之，契同实，忘异名。”
……
“你能做我的老师吗？”
清尘停下来，抬眼看过去，小女孩站在台阶上，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大眼睛看着清尘。
清尘笑起来，“你不是不要和我玩吗？”
小女孩儿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来，小白牙紧紧咬着嘴唇，鼻子抽了下，忽然转身向着远处去了。
破旧的浴衣在风中摇摆，怕微风将它撕开，她甚至没有鞋子，就赤着一双小小的脚丫子在地上奔跑着。
夜幕降临，月亮洒下一层银辉。
道观里很安静，没一会儿又响起朗朗的读书声，伴着河浪声，随风远去。
……
日出月升，鸡鸣狗吠。
在这里可以御风而行，可以枕月席地，可以履水戏鱼，可以酒醉花下。只要一轮明月，两袖清风，不食五谷，不需劳形。
清尘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老师，酒井先生说你炮制的药酒效果很好，他的伤已经好很多了。”一个小女孩儿走进来，手里提着一条腌肉，在清尘面前摇了摇，“呐，这是酒井先生的谢礼。”
“姐姐，我们是不是有肉吃了？”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儿跟在小女孩儿的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腌肉，馋的直流口水，浑身不知在哪摸爬滚打沾了一身泥，此时一抹嘴，变成了个大花脸。
“那不行！”小女孩儿板着脸，偷偷地对着熊孩子使眼色，“这是人家给老师的，又不是给你吃的。”
清尘一身宽大道衣，斜趟在云气编织的云床上，提着酒葫芦正在饮着酒，不觉间豪情大发，正朗诵着诗仙的名篇绝句，此时被两个小家伙一打岔，顿时没了兴致。
眼看着小家伙脏兮兮地要往自己身上扑，清尘伸手一拂，一道云气软软地把小家伙托起来，往远离自己的地方飞去，头疼地抚额道，“你们这些俗人，俗人！”
清尘痛心疾首，摆着手，“简直俗不可耐！拿走拿走！不要扰了我的酒兴！”
“切！”小丫头提着淹肉，对着熊孩子使了个眼色。
乐的小家伙手舞足蹈，在云气中打了个滚，落到地上，拍拍屁股，高兴地道，“吃肉了，能吃肉了！”
“快去洗澡，跟个泥猴子一样。”
“姐姐，你说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肉，那多好！”
“没出息，你要是有老师那样的本事，那你就天天都能吃肉。”
“那不行！娘都说了，老师可是和神一样的人，我们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本事？”
“哼，没本事就慢慢练，只要你不怕苦不怕累，总有一天也能成为和老师一样的人。”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当个普通人吧。”小男孩低头洗着手，“我才不要整天喝药呢！”
“喝什么药？”
“生病的时候，平宫母亲熬的药就很苦。”小男孩苦着脸，“姐姐，肉等会儿给平宫母亲留一些。”
“还要你说啊？”小丫头拍拍小男孩的头，“你就是个没出息的！”
小男孩嘿嘿傻笑。
小丫头个子不高，身后跟着个小不点，两个小人儿絮叨着向厨房走去。
这座小道观本来是没有厨房的，后来多了两个小东西，便又添了两间，一间当卧室，一间做厨房。
两个小家伙的家在大河下游，离着清尘的道观还没有两里路。
那日小丫头哭着离去，但次日一早便浑身湿漉漉的提着一条小草鱼，又来到道观拜师。
清尘没有理会她，只捧书诵读。
如此一直持续三日，清尘才把小丫头收作弟子。
小草鱼被清尘放了生，小丫头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半柱香过去才露出头来，双手紧紧抱着一条鱼，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只是不知道，鱼还是不是那条鱼。
清尘沉默地看着小丫头，许久才叹了口气，看着道观的匾额，上面三个大字。
太清观。
“从今日起，你冠道号丰斟。”
“丰斟？”
“你还有个师兄，他叫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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