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道尔,作为人类高层代表十人制的一员,中年人没有任何自豪可言,有的只是对这个位置,以及从这个位置窥见的世间的鄙薄和讥讽。
说起这种感情的来源,就要说起十人制的起源。
翼神社会追求极限的民主和自由,因此将统治者概念更替成了审视者,亦即残酷环境下经历冗长时间生存下来的翼神老者,白衣刑死者们。
刑死者不具备直接干涉翼神社会的权能,仅仅掌握剔除严重违反翼神共有道德基准的刀口。
没错,翼神社会依靠基准道德来维系社会运转。这在人类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翼神的道德基准就和人类的法律一样,是相当明确的东西。祂们拥有一个类似人类编成法律的天然机制,意识共融体。
翼神个体的道德基准会以数据形式汇总到意识共融体里,然后综合得出整个翼神社会的共有道德基准,而此一基准直接作用于刑死者的职务规划。
人类始终是结果论的生物,翼神在宇宙空间中经历了怎样的蜕变人们无意深究,仅仅其目前所呈现出来的高道德、高素质社会,就足够让人们高呼难以望其项背。人们早就在感叹其族群充分共荣,无论个体还是群体之间都鲜少有争端,社会气氛高度和谐一致的盛景中,生出一种信仰般的崇尚之情。
由此,效仿刑死者行列的人类高层代表十人制诞生了。
十人制并非真正是十个人,只是用一个具体数字来表达可以到达这个位置的人数量有限。
而据艾克所知的实际情况是,处于这个行列的人,从来没有到达过十人,更别说超过了。
毕竟是能够第一手干涉法律的人类精英,即便说这批人的职责是作成规范人类社会的秩序,也毫不为过。人类社会反馈给他们的信息,和其本身的素质、判断力,直接决定了将来人类社会的走向。
然而和翼神不同,人类没有那么方便的衡量标准,确立人的这部分的同时也在否定着人的那部分,而更可笑的是,这部分和那部分大多时候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
艾克在任职的四年里逐渐从一个自豪的年轻人变成鄙薄世间的中年人,逐渐从敬仰翼神的“少年”变成指责虚假乌托邦社会的“老者”。
艾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哪怕这幅皮囊正值壮年——他对那些看不明白翼神社会光鲜明丽之下残酷本质的新晋十人制成员感到惋惜,他对那些将自己比作过激分子的社会群体痛心疾首,他对盲目模仿翼神社会的人类社会警醒却又无力,因为连他自己都处在模仿的重大机制中。
艾克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这个名叫“人类社会”的幼小胎儿,跟着前面看似光芒万丈、实则庞大扭曲的怪物爬行。
然而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尽力而为的时候,夕象出现了——如此具有先见性的年轻后继者出现了!
艾克当时很不情愿地被同事拉着去看盟战的毕业决赛,权当看小孩过家家打发时间,然而夕象的出现、宣言,却不禁让他落下泪来——他仿佛看到了一棵戳破温室的幼芽,那颗本应该在被规范好空气成分、光照角度、水分多少的环境中娇小而稚嫩的芽,却像苍天大树般掀翻了温室的顶棚!
恍然,艾克觉得自己又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初次接触夕象,他就觉得无可挑剔,这不是说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用自己的双手握住“烬”这个位置的少年是完美的,而是无限接近艾克的理想境界。
艾克也曾经有过对自己人生的回望设想,假如三十七岁的艾克能够决定十七岁艾克的人生方向,那么那个年轻的自己会度过怎样的十八岁、十九岁……而在渐渐了解到夕象的现在,艾克越来越觉得他就是那个理想中的十九岁自己。
因此,艾克对夕象的亲切,是对自己的亲切,是对自己逝去的年华、不可能达成的理想的珍视。
翼神能够查到的事情,他早就了解过了,从他和他隔着重重观众席单方面邂逅的那个瞬间,他的一切背景身世就被无数探员纳入搜查榜单。
艾克对夕象的一切,了如指掌。
但偶尔,夕象却会展现出令他后背发凉的瞬间,以至于中年人恍然,把少年当做自己曾经的理想都是一种虚妄——他根本不了解他。
既如此刻。
“艾克,你在发什么呆?我们不是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吗?”
时间是中年人把少年从探病的翼神少女那里拉出来的五秒之后,地点是DH7-31病房外廊道的第二个拐角处。刚才还被拖着的少年,此刻已经自己跟了上来,他和转过拐角前的那个病人,仿佛根本就是两个人。
“唔,这样突兀地把你从她那里拉开……好吗?”
艾克还正在犹豫,是否要对把他强行拖出来这件事致歉,而瞬间转换角色过来的夕象却毫不在意,甚至如同在谈论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我需要在她面前是那样一个受害者,所以抱歉需要你扮演这样一个加害者。”
“不,这倒是没什么,但你……”
艾克对夕象的担心感到欣慰,然而,中年人才是在为这份过于成熟的异样担心。
“没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充当别人想要看到的那个角色,因为人在看到以前事实上已经有了判断,每个人都是这样,我并不特别。在E班的同学面前是这样,在难民们面前是这样,在四方家的少爷面前……”
“那在我面前呢?”
夕象的话中断在艾克安静的质问声里,但这份凝滞的悲哀没有阻隔少年太长时间。
“当然也不例外。”
“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夕象追问,哪里还有半点失神,透亮的瞳孔里能让人看到所有年轻的活力和欲望。
“哦哦,好的。朝月的准刑死者身份已经核实,但奇怪的是,没有办法找到她上辈的任何相关资料,照理说能觉醒成刑死者的翼神,上辈应该都有相当的作为,不太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朝月不同,她这个刑死者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艾克刻意压低声音,尽管和病房隔了足够长的距离,周围也确实无人,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摆出了十二分的谨慎。
“哦——诶,艾克,你觉得翼神是什么?虫魔又是什么?”
夕象已经走在了艾克的前面,年轻人每一步迈出去都格外的远。并且像是早已确知无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一点都不节制音量。
“都是我们尚未能够认知完全的物种吧……”
艾克收住口没继续说下去,他觉得今天的夕象,那个让他后背发凉的瞬间意外得长,而对方何止是要让他后背发凉,简直是要冻裂他的脊梁骨。
“这么简略,真没有艾克的风格呀。我还指望你能把他们当做抽象概念来考虑呢——不过那个‘都’字,我很喜欢。想必你也早就注意到了吧——翼神和虫魔的一致性。”
走在前面的夕象突然停下来,回眸的瞳孔里洋溢着剧毒的笑。
“翼神无法真正死去,上辈和下代的更替,完全继承知识、逐渐继承记忆,简直就像一个人睡了一觉再度醒来,和不老不死的虫魔,仅仅只差着这个睡觉的间隙……这样想下去,你会不会觉得,在古老的时代,在‘人类尚未能接触到它们’的时代,它们可能根本就是一种事物!”
“甚至至今都是!”
艾克拼命控制住浑身上下战栗的600万亿个细胞才止住自己想要坐倒下去的冲动,他能听到心脏几近爆裂的跳动声一直窜到脑颅,就像一组预示着毁灭的倒计时,但数字的终点却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空白,这个短暂的空白并不陌生——在夕象笑着告诉说,知道手里那本书的作者是谁的时候;在夕象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却制止他把自己醒过来的消息传播出去的时候;在夕象拭干泪水送走翼神少女,就立刻吩咐自己调查朝月的上辈资讯、以及刑死者成员的时候。
然而之前的所有,都没有这次漫长……
第五章位面之侧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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