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朴森，矮丘。
诺勒瓦深深地吸了一口指尖的燃烧物，这被世间判定为“有害”的气体还是一样令他心情舒畅，尤其当巨大的麻烦找上门来的时候。
不用回头，诺勒瓦都能想象得到背后的庞大形骸，那被世间定义为恐怖的具象，但诺勒瓦却怎么也无法产生类似的感情——兴许是因为自己本身，都被世间定义到了恐怖的一侧罢。
“挑这时候来到这个无人的地方，真是太对了，你说是吧？钴蓝青……哦不，你现在应该有个更帅气的名字吧。”
诺勒瓦没有回头，然而来客已经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坐着，尽管巨大肿块堆积成的形骸完全无法给人并肩的印象。
“假面的演绎者——那个恶心的家伙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但却意外地不是很恶心。”
来客说话了，然而发出来的声音却像是被泡在粘稠的液体中，同时又矛盾得异样沙哑。即便听惯了怪物言语的诺勒瓦，也很难想象这粘稠和沙哑的矛盾共存在这一组音节里。
“嚯——你说位面之侧啊——它就那样，唯独概括别人的时候格外地到位。诶对了，既然是‘假面演绎’这样的名字，那你应该能够像孤行的军国一样化成人形吧——为什么要用这么显眼的样子过来呢？”
诺勒瓦无法从异形的肿块中分辨出哪部分是视觉感官，但他清楚来客在注视着他，分外郑重。
“如果向别人寻求真相都无法以诚相待，那么又有什么资格获得告解。”
来客的视线移开了，它望向绵延出去的矮丘，那里连接着杂乱无章的城邦……尽管不是虚无的草原，但仍然让它想起了他曾经戍守的地方。
“你究竟还要获得怎样的真相？上一次你从我这里获得真相，让你从翼神的‘烬’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这次你又想变成什么呢？”
“呵——我倒是想知道，我还能变成什么。”
“也许是一具死尸。”
感受到了来客的嗤笑，诺勒瓦侧首看去，却仍旧无法辨认出这嗤笑来自异形的哪个部分。
“杀死虫魔，这对人类和翼神来说，的确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对虫魔而言，却是一条常识。”
“说得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
“我比你可能要更接近虫魔吧，毕竟你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太久，但我被囚禁在这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说着诺勒瓦用食指弹了弹脖颈上的项圈，那是极度紧致的透明薄环，如果不注意看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来客打量着项圈，虽然依然含着讥讽，但它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
“虫魔无法真正死去，然而也会因为人类概念上的‘死’暂时停止机能，越强大的虫魔停止机能的时间越短。那么从这里出发，就诞生一种‘杀死’虫魔的方法——把虫魔的器官分别剥离开，但又不让任何部分达到死的程度，这样虫魔就会判断自己还活着，因而不会再生，但事实上被这样处理过的虫魔已经停止了全部机能。”
“试想一下，一个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触不到、说不了、动不了的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不，应该比死了更痛苦吧——意识完全和外界隔绝，却要持续存在。”
诺勒瓦略显亢奋的话音重重地落下，却是久久地坠入了寂静，远处城邦的细小嘈杂声被这边的死寂衬得鲜明了起来。来客甚至能分辨出嘈杂声里女人和男人、老人和小孩的区别，这不禁让它想到，如果一颗星球都那么寂静，是不是可以听到星球另一头的声音。
“你能想到，别人就没想过吗？位面之侧已经被囚住，相信还有更多的虫魔被囚禁着，这个办法就没人用过？”
“人当然用不了，翼神也不行，因为我们根本无法理解虫魔的存在，也无法辨认出虫魔的器官，就像我现在能听到你说话，却无法辨认出是什么部分在发声一样。人类和翼神很难做到把虫魔的器官剥离出来，却不让它死亡，不、是根本不可能。”
“再试想一下，用一般人类的常识——一个瞎子去做重大手术，那个被做手术的家伙还能存活的概率是多少？绝对的零。”
“但虫魔自身可以。因此在虫魔中流传着等同于死亡的‘杀死’这一概念，也成为虫魔中最高的处刑手段。”
诺勒瓦不知道虫魔是否会感到寒冷，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来客瞬间的颤抖。
“还有一种方法，但很少被虫魔用到，因为杀者和被杀者不确定哪一方会死亡，或者双方都会死亡。”
“共同存在。”
“虫魔具备相互融合的机能，融合之后诞生的新虫魔可能是其中一方，但大多数时候是双方都不是，而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因为‘无法死去’是虫魔的绝对定律，所以融合后双方是共同存在的，如果存在足够强的一方，就会出现强者役使弱者而显得好像是强者活下来、弱者死去的感觉。但在意识层面上，很难达到足够强，毕竟连人类都有那么强大的求生欲，何况完全自利的虫魔，论及生死谁都不会让步。因此大多时候，是双方均等，诞生出一个兼具双方特质，又不是任何一方的新个体……”
“求生欲吗？”
来客喃喃重复着，无法对此作出任何品论。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我那件小屋子去了，否则被上头的人察觉到异常可不好。”
诺勒瓦再次用食指敲了敲脖颈上的透明薄环，辞别般的向身旁的巨大异形摆摆手。
“等等，我想问的还没……”
“哦你说真相吗？我已经告诉你够多的真相了——年轻人，要懂得知足。”
“我想问的，是夕业的妻子，红衣X的事情！”
只留下背影的诺勒瓦蓦地停下了脚步，远处市井的嘈杂又再度沸腾了起来，就像他此刻极力不想端持的心绪。他不禁仰头叹息，这个年轻人每一次来都做足了将自己军的准备。
“好吧，我会回答你……但你必须带上你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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