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街道上弥漫着厚重的硝烟，可视范围不超过身边百米，于是四方季索性闭上了眼睛，耳麦里机械音的倒计时一声声数着。晶体的羽翼在他身后展开，然后化作细碎的荧光消融进硝烟里。
很快，随着倒计时的结束，周围空间的三维缩略图呈现在他的脑海里，包括埋伏其中的狙击手。
啪——
远处灵能枪炸响的同时，四方季也侧开了身形，残留在背上的半片晶体羽翼赫然喷发，如同被惊醒的野兽，拖曳着残影四散飞离。而埋伏在废墟死角中的狙击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这些脱缰的野兽扑倒。
“六、七、八……有两个是热源投影？”
四方季察觉到了有两枚羽毛命中目标的触感不对，然而警醒的时候已经晚了，脚边的碎石堆被赫然翻开，仿佛要把自己高高架起的两把白刃迎着风声扬起。反射神经刚刚发出回避指令，但身体却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反应。
白刃贯穿了四方季的胸腔。
持刀者脸上洋溢着得胜的笑容，然而下一秒这表情却僵在脸上——那本该像祭品一样被高高架起的尸骸却畸化成了无数尖锐的晶体，然后晶体的暴雨迎着他们僵死的笑容席卷开来。
“恭喜获胜，评价点S。”
乏味的机械音在头盔里响起，四方季略带欣慰笑容地摘下头盔，顺手放在讲台上，他的目光落向下面的后进者。
“的确是吓了我一跳，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放到你们的视野中，所以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家认为这个训练内容，为什么留出这么长的战前倒计时时间？不仅仅是为了己方的战术安排，对敌方的切实掌控也是必要的。你们都能在这点时间内做出相应的战略，我就会只在原地发呆吗？”
四方季依次打量着这间教室里的那十个“敌人”，他们无疑是优秀的，但也仅仅就人类而言。
“流末狙击的时机比别人晚了零点七秒，尽管就算你和他们一起开枪也没有什么效用，所以我建议你可以比他们晚上一两秒，来重新补正狙击位置。你的反射神经比他们稍慢，但却有非常好的观察能力，何不活用呢？”
四方季看向接下来的人，那两个虚拟空间中的持刀者还挂着几秒钟前僵硬的笑容。
“方绪和悠璃倒是很好地利用了自己擅长近身战的特长，理智地舍弃了武器和地利的优势。对埋伏地点的预判也很值得称赞，但可惜预判的大前提就错了。”
失神的情侣渐渐清醒过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贴近目标埋伏下来的，也只如此默契的他们了。回过神来的方绪换上不甘的表情，把自己原本就卷曲蓬松的头发抓得更乱，而悠璃则静静地低头思考，似乎在检索之前整个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失误，长直的刘海儿随着低头的动作隐匿了她透亮的瞳孔。
每次看到这对情侣如此剧烈的反差，四方季就觉得不可思议——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展开共同话题的，还有那种协同作战的默契，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咳咳，今天就到这里了，晚上就是学园祭的开幕式了，大家早点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
虽然说“早点回去”，但实际上现在已经放学一个小时了，然而即便如此，众人依旧是满脸“老师你偷懒”的表情。
四方季逃跑般地别过脸去，作无视状，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行李，余光却始终在下面的几个人身上——果然，自己只要亮出这一招牌动作，他们就都识趣地陆续走人了。哪怕方绪和悠璃这对情侣如何不情愿，也迫于大势所趋，在沉淀了几秒钟的脚步声之后离开了。
呼——
确信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四方季把讲桌上的行李往地上一丢，整个人翻身上去，横躺开来。
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四方季为自己如今的生活状态感到不可思议——身为人类和翼神两个世界中最大财团继承人的他，来这所学园原本就只是为了挂名而已。等着他处理的政治宴会、军资交易和资金操作都数不过来，学生会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进入他的视线，至于人类那样渺小的存在，他更是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不是傲慢，不是自负，只是真的从来没注意过而已。
直到那场和学生会长的对峙。
朝月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于让四方季觉得身后那个庞大集团的光芒都显得黯淡，于是他在入学的第二学年加入学生会，并向财团宣布放弃继承权。这件事情并没有流传出去，因为这对于财团来说无疑是荒唐的丑闻，这同时也意味着四方季的弃权不被财团承认。
年迈的财团董事长仍旧定期派人来“交流”，平时的生活中四方季也隐约能够感觉到“保护者”的视线。
——真是相当烦啊，看来我还得继续扮演一个叛逆的思春期少年才行啊。
四方季能够察觉到对面楼道里投来的异样视线，于是索性横躺得更加夸张一点，从裤兜里拿出移动数据终端，接通了朝月的移动终端代码。
短暂的音乐之后视讯通话接通了，然而画面却一片黑，并且时不时无规则地晃动——黑出层次却无法辨识是些什么玩意的东西，在画面里东倒西歪。音频里隐约传来喧闹的声音，能够听得出朝月的活力和方缘的天然，但却不容易听清内容。
集中注意力在那纷乱的视讯通话中停留了一会儿，四方季大概能判断状况了——移动终端是在朝月的挎包里，她无意间接通了自己拨来的通讯，而这家伙正沉溺在和闺蜜的嬉闹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四方季静静地听着她们嬉闹的杂讯，在脑海里描摹朝月是个怎样的人，然而所有描述几乎都是正面的，以至于今天上课的时候她起来反驳老师的情景都显得不适合她，她应该是个更加温和宽容的翼神，能够包容人类的所有东西。
“真羡慕人类呢——可以为自己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拼尽全力。”
朝月趴在窗边说这句话的样子还记忆犹新，她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那个方向是校舍后面的实地训练场，曾经只要路过那附近都可以看到围在那边的人类。在学生会运行起辅导训练的职能以前，那里就是人类学员们的课后聚集地。
然而当时的四方季根本不会注意到朝月眺望的地方，人类这个物种在那个时候的他眼里是不存在的，他只觉得他来找她，她却没看他。
就像四方季看不到人类一样，朝月也看不到四方季。
从出生起就始终活在优越感顶端的四方季，为此触怒，这是前所未有的羞辱。打败朝月、打垮朝月，给予她同等于自己感受到的屈辱感就成了四方季心中唯一重要的事情，在这件事情面前，继承财团都显得微不足道。
财团方面的部分蠢货认为四方少爷这是思春期的叛逆，并且为他宴请了各个高层、各大家族的公主和女王。四方季就顺着他们的思路，在财团内部宴会上做出了一见钟情的爱的宣言，他表示他这辈子只会与他的学生会长大人长相厮守。然而这宴会上的壮举却让无数赴宴的女士一见钟情，以至于四方季不得不每三天换一个移动终端的代码。
凝视着视讯通话中晃动的黑影，四方季明白自己接近朝月的目的，他要将那光芒攒在手中，而不是让她闪耀在自己头顶。哪怕他对人类的认知改变了，也不能改变他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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