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使劲开合眼帘,但映入眼中的还是一样的风景——亮金属构架的巨大空间,钛化玻璃分割出来的安全区域,然而相比这个透明的保护壳,外面的广阔才能被称为真正的世界。但那是险恶和污秽的代名词,是一个会让新生儿在诞生之初就以为胎盘已经坏死的世界——黑红的粘稠物挤压着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钛化玻璃,亮金属的光泽在巨大的阴影下被渐渐夺走。
壳里的人们在少女眼前纷乱奔走,相继扑到各个操作平台面前,乞求保护自己的壳能从这险恶污秽的世界中侥幸逃走。他们如此狼狈不堪,但他们无疑是勇敢的,相比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终于,在壳全力驱动的光柱中,被烧焦的秽物如黑雨般落下,他们终于安全了。然而抬升起来的高度,让少女看见了底下世界的全貌,以及这整个庞然大物的“眼”——黑红污浊、如同淤泥般的沼泽世界扭曲着、盘旋着,汇聚向唯一的空洞。而那本应该漆黑无物的空洞中,少女却分明看见了一只狰狞的眼。
“朝月,朝月……”
邻桌传来的声音把朝月惊醒,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讲师纳闷的表情。手边的笔记已经和投影上的差了一大截,朝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
“朝月,回答我刚才的提问,今天几号?”
讲师挑着眉头,一脸森寒的笑容。朝月被吓得立即起身,周围响起的小声躁动让她明白问题本身就有问题,然而紧张之下她已经把答案脱口而出了。
“西元2114年8月16日。”
啪——授课仪落在头上的声响掀起了整个教室的笑声。
讲师嘴角抽搐地笑着发问:“朝月同学,你倒是告诉我,我今天教了什么,需要你回答今天的日期?原先我问你的问题是,翼神和人类传代方式的区别?”
“翼神死后在一定时间内就会破茧新生,新生儿完全继承上一代的知识和能力,而人类通过基因传递部分继承上一代的能力、通过学习部分继承前人的知识。”
“嗯,完美的答案。但是朝月同学,不要认为自己是翼神,就可以不用心学习了……”讲师斜睨了朝月一眼,转身走回讲台,但朝月立刻接上了他的话,“翼神的学习本质上和人类的学习没有区别,翼神同样需要学习其他先辈发掘出来的知识,我并没有为自己拥有的知识感到自满。”
讲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上朝月的视线,但很快就避开了,因为那目光太过锐利而认真,并且挑剔不出一点瑕疵,至少作为人类的他办不到。
“嗯,你明白就好,还有注意晚上,不要学习得太晚,影响第二天的生活节奏。”
讲师的退避让朝月意识到自己过于认真了,而且她在上课时间走神也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哪怕她本身多么优秀。但是身为这间教室、乃至于这个学院的王者,她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沉默着坐下。
“那么也请老师准备尽可能丰富的内容,至少是不会让我犯困的程度。如果我在白天的课堂上能够学习到充足而且有效的知识的话,我又有什么必要在晚上挑灯呢?”
朝月顺利地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沉默交给了讲师,而刚才还哄堂大笑的教室也一齐沉默了下来。
“嗯,我会注意的。”
本来这场为难者与被为难者的角逐已经以后者的完胜告终,然而朝月似乎对这样的胜利并不感到满意,她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目光,神色间立刻变得谦逊而温和。
“当然老师也是为了照顾到参与课堂的全体学员,所以老师准备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妥,错在我没有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打乱了生活节奏。接下来的内容是关于虫魔的初级调研卷案吧——我建议从西元1114年的人类远航事件切入会比较精彩。”
“嗯对,说到我们最初和虫魔的接触,当然是西元1114年的人类远航事件了,那时候人类高层方面收到了来自失踪科学家‘父’与‘母’的宇宙传讯……”
课堂如预想地进行下去,而朝月却再度陷进了昨夜的梦魇中,红黑铺就的世界以及中心处空洞的眼。
西元1040,人类移民太空。西元1115,人类和宇宙物种发生接触。西元1124,人类被卷入物种大灭绝。西元2114,人类的足迹遍布大半个银河系。
千年弹指。
在物种大灭绝中,唯有人类和宇宙物种翼神、虫魔存活了下来。翼神是人类的善友,更是有力的同盟,甚至可以说是庇护。而虫魔则是恶敌。它们以人类的精神为食,像不受控制的癌细胞一样侵蚀、吞并人类,即便说是人类的天敌也毫不夸张,是需要驱逐和讨伐的对象。
然而人类至今也没有找到完全杀死虫魔的方法。这种生物既拥有癌细胞的感染力,又具备病毒的不死性,就算看上去被杀死了,但它们的“某些东西”还活着。只要有朝一日条件成熟,它们又会再度苏醒过来。
遗憾的是,人类至今也不知道那个“某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在这样的不利局面下,人类仍然能够繁荣,很大程度上有赖于翼神的援助。正如人类给之命名的字面意思——伸展羽翼的神显然是更高等的物种,祂们无论体能、智力,还是寿命,都远远超出人类好几倍。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强大的生物,有着和人类相一致的道德观。而且翼神对于道德,比人类有更深的认识。因此,祂们看上去几乎是温柔、仁爱、自由,甚至是幸福的象征。
物质稀缺匮乏,祂们用自己的技术帮人类建立家园;宇宙灾害降临,祂们展开军用防御卫星替人类回避毁灭;虫魔大举入侵,祂们派出精英部队为人类讨伐宿敌……人类真心实意地称祂们为神,而祂们也给人类制定更为完善的道德准则。
诸如以上写在教科书里的文献资料,对朝月来说,早就已经是常识范围内的东西了。不,应该说对所有人都是常识。如今人类和翼神混合在一起学习的这所学园,以及正如学园所影射的社会,时时刻刻都在普及着那些课本上的内容。
就算偶尔会发生今天这样人类和翼神的小摩擦,最终也会以翼神的恩威并施圆满解决。
何况大多数时候,摩擦的源头是人类道德观发育不健全之下的嫉妒。
教室左下角的最后一个位置,靠窗,虽然视野不及前面那个位置,但也可以俯览大半个校园。朝月用拇指抵了抵额头,昨夜,不、长久以来的那个梦魇让她今天的精神状态糟糕透顶——尽管过去也曾经影响到白天的生活,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明显——就算晃过神来也没心思再听课了。何况她平时并非那样锋芒毕露的形象,她清楚自己所处这个位置的立场。
后排的位置,靠窗的位置,能够观察到大多数人却难以被大多数人观察到的位置。但地理上的位置并不能帮到她什么,人们真心想要审视,身处哪里都是焦点的中心。
目光,难以逃开的目光,前排余光里的注视、窗外下面运动场上的注视,朝月甚至能够想象他们议论自己的内容。
“诶,听说朝月学姐从入学以来就一直是这所学园的NO.1,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撼动她的位置。”
“啊我们人类先不讨论,你们翼神那边难道没有人挑战成功过?哪怕一次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虽说学园的考试排名不分年级,但始终多学了一年的还是不一样嘛。”
“哈哈,说得好像你和学姐同级的话,你能动摇到她的位置一样。”
“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学生会副会长你知道吧。”
“就那个靠脸吃饭的花花公子?”
“啧啧,又嫉妒了。诶,行行行,我嫉妒了我嫉妒了。不过说实话那家伙虽然脸好,但全校第二的排名也是很少有波动过的。然而就算是他,现在还不是俯首帖耳地在学生会给学姐当副会长。”
“说起花花公子,我听学长们说过,一年级入学的时候,那家伙还找学姐一对一过,在那以前还不是学生会副会长。”
“嗯,这个我也知道,据说那家伙以前超讨厌开会啊、管理档案啊,之类的工作。然而现在还不是屈服在学姐脚下,在开会和档案堆里了却余生了。”
“真想把这段对话录下来,放学生会去。”
“啊,你要我死吗?”
朝月拍了拍额头,为自己的想象感到佩服,但事实上也不全是想象,她只是顺手把几天前听到的对话脑补完整了而已。瞥了眼正在教室另一角,用手撑着脸佯装认真听课、而实际上在睡觉的学生会副会长四方季,朝月真为自己这样正直的人格感到悲哀。
别人上课溜号直接摆出“老师我品学兼优、请不要打扰我休息”的姿态,而自己认真上课一不小溜号还要起来陈述自己混到这个位置多不容易。
“嘿嘿,会长大人,会长大人,你再不起来我要袭胸来了哟……”
四方季轻柔的声音把朝月从浅睡中惊醒,她条件反射地就是一记刺拳。之后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朝月看见四方季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红肿的脸。
“啊啊,我就在想,为什么你每次睡着了都能准确命中啊!我还特意每次都留意了可能出拳的位置——你睡觉都是装的吗?”
四方季一边扶起因为自己后仰躲避而被撞倒的桌子,一边揉着自己红肿的脸,原本帅气俊朗的脸部线条此时有些发胀。
“要是装的,我还会在上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被新来的讲师提起来为难?”
“诶诶?有这回事?感觉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哼——某人上课睡得正香呢,当然不知道了。”
四方季一副扼腕叹息状,然后被教室外面“砰砰”的拍玻璃声吓了一跳。他不用转头都能想象现在挤在外面的那帮人是什么表情,但声势之浩大还是让他感觉适应不来。
“好啦好啦,会长大人,外面那些需要你传经布道的信徒可是已经等不及了,我要是和你闲扯下去估计会被外面的人分尸掉。”
朝月看了眼教室外面挤满的学弟学妹,当然也有部分同级生,再看看教室里留下来的学生会干部,然后转头把四方季码在自己桌子上的档案文件递到他怀里,笑着说:“我今天不太舒服,我可爱后辈们的学业辅导工作就交给你全权代理了。我相信我们帅气的副会长,一定能出色地帮我完成今天的工作的。”
怀里突然多了这么一沓东西,四方季还没反应过来,而朝月已经从旁边的窗口纵身而下了。楼下和教室外走廊上人群的惊呼,瞬间淹没了四方季的思考能力,他只看到窗外伸展开来的晶体羽翼,以及其折射着的瑰丽夕阳。
目送满载夕阳的晶体羽翼驶离自己的视野,朝月拍了拍裙角上的树叶,从中庭的灌木丛里窜出来,这个时候四方季和那帮神棍的视线应该都随着自己的翅膀远去了吧。这么想着,朝月安心地岔进图书馆隔间,企图从中避开人群折回教学楼。
夕阳依旧停留在走廊上,但仅仅因为没有了喧嚣的人群,就仿佛成了朝阳。恍然间,朝月有一种错觉,自己正踩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光里。
三年E班。
这间尚未来得及翻新的老旧教室静静地沉睡在走廊的尽头,仿佛这条走廊都因为这间寂静的教室而显得有别于自己班级的那条。
三年S班,那是朝月所在的班级,同样是位于走廊的尽头,却好像是整个走廊、乃至整个学园的中心,相比之下,一楼和三楼的区别,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区别。去往三楼的人必定要经过一楼,但那终究也只是经过,而驻足在三楼的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理由。所以不管客观的整体数量如何,三楼始终要比一楼喧闹。
但偶尔,朝月也会留恋一楼的寂静,以及似乎永远端坐在寂静中心的那个人——E班教室的角落里,靠窗,最后排,方缘安静地带着耳机,目光在书本的页面上一行行移动,夕阳穿过她的睫毛在瞳孔中点缀出透亮的高光。
“喂,缘,回去了!”
如果可以,朝月不想打破这一幕,只想静静地看下去,然后想象自己和她挤在一起,分享那一行文字的同时也分享另一只耳机。
“哦,朝月,今天真早。”
方缘依旧是呆呆的样子,像是永远没法跟上事情的节奏,后手后脚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本和刚才正在读的小说。她拿书包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摔倒的错觉,然后无论和你说起什么内容,仿佛都要先用眼神道歉一遍。朝月还记得有一次,四方季找自己搭话顺便问候旁边的方缘,然后第二天花花公子一整天都在朝自己赔笑,说不好意思吓到你朋友了。
“方缘你要自信一点”诸如此类的话朝月说过很多遍,而每次都会得到相似而且无辜的回答:“我很自信的啊”。
语句末尾的那个“啊”字,不上扬不下沉,只是像轻灵地歌声般平滑地消弭出去。
“朝月,朝月?”
回过神来,朝月刚好看到方缘踮起脚尖朝自己脑门上弹指的笨拙样,速度之慢,足够听清她呼吸的频率。但朝月没有躲开,任由那一下清脆地响在自己的额头上。
“朝月,居然会走神,好奇怪。被四方季告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朝月揉揉自己的额头,却不是因为疼,只是想让自己今天纷乱的思绪清楚点。
“那就是,向四方季告白,被甩了?”
“为什么总要和那家伙扯上关系!”
“因为只有他配得上朝月呀。”
“你是急着把姑娘嫁出去的老大妈么?”
“呀,朝月要是我的女儿,多好啊。”
“别一副那么自豪的样子好不好。还有为什么你总不来找我呢?比起自己学习,和那帮神棍一样来找我,会进步更快吧。”
“朝月都说了他们是神棍了,我才不要和他们一样呢。”
“缘当然和他们不一样啦,你来的话,我给你开特等席。”
“这样也不好啊。对了,一开始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怎么今天那么早就出来了,神棍休假了?”
“啊你还真是外面闹多大响动都不知道啊。”朝月想象缘带上耳机与世隔绝的样子,似乎因为她的存在整个E班都成了声音到不了的地方,“我用翅膀把它们引开了,然后空降到图书馆旁边的灌木丛里……”
“诶,这种事情有可能做到吗?”
方缘当然也知道翼神的灵能翅膀即是武器护盾、也是移动工具,但却几乎没有见过翼神能把翅膀和肉体分离开来,而且是长距离分离开来。但随后她就接受了,因为朝月、大家的朝月是无所不能的。
每当看到缘自然而然接受的时候,朝月都会感到安心,因为她还是那个方缘,哪怕她变成了大家的朝月。但朝月同时又感到不安,生怕流逝的时间再带走什么、再带走什么,一点点积累,让自己身边的世界面目全非。
“要听吗?”
方缘把自己的耳机递过来一只,朝月却愣住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然而这在反射弧很长的方缘看来,那迟疑的几毫秒都是不存在的吧——大家的朝月,同时也是自己的朝月,只是彬彬有礼地接过了耳机。
但这对于朝月来说,就是一切,是她的担忧沉浮与消弭的全部过程,她接过她的耳机,嘲笑自己那些无谓的考虑,愿意相信无论周围的世界如何变迁,她们都能分享这一刻的声音,也总有一天会坐到一起,分享那一行记忆中的文字。
摇啊摇摇啊摇无人问津的野草
飘啊飘飘啊飘形单影只的羽毛
眺啊眺眺啊眺岌岌可危的栈桥
像迷鸟狠心离乡何处可落脚
耳畔充盈着熟悉的旋律,仿佛日暮西沉的光影都随着那空灵的女声易转了角度,曾经何其钟爱的韵脚,如今已经显得腻味,但时间又为歌词叠加上了新的味道。
忆年少小小一块糖果就能逗我笑
岁月也温暖得像母亲的怀抱
玩伴像悠悠球赶也赶不跑
没心没肺没愁没烦恼
学园的景致渐渐退去,两人踏上了生活了许多年的坡道,再过不久就要拆迁的商铺,还和她们幼时一起玩耍的时候一样,不同的只是旧时繁华、眼前清冷。
准确地说起来,“幼时”这个概念对于两人来说也是不对等的。十七岁的方缘确确实实是十七岁,而十七岁的朝月却只是翼神千年寿命之下的婴儿——方缘即将成年,而朝月仍旧在“幼时”。
回忆里谁的笑容还鲜艳未泛黄
我的梦和思绪常被乡音萦绕
委屈只说给自己听就好
不求谁能收到我信号
眼见是老旧的街道,却像昨天才兴建起来,放眼望去可以俯瞰到大半个城市,地平线外可以看投影天空边缘处的星空,她们这才再一次想起来自己的居所漂流在宇宙。
说起来不该有离乡的惆恼,因为她们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座行星般的巨大航船上,但透过时间的沉淀,资料文献中的星球还是会呈现出一种莫名地感觉。
说不上熟稔,也谈不上怀念,一定要描述的话,只能是憧憬。
厌倦了虚伪的笑容和不变的日常
每个人动机是为自身的存亡
习惯被风带向遥远的彼方
忘记了那最初的梦想
盟战学园,两人就读的那个地方,是由人类和翼神合作设立、全世界唯一的,翼神和人类共同修学的战前培训场所。
虽说学园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展示平等互利之类的善意,但能力天差地别的两个种族要进修同样的课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就像把猴子和人类放在一间教室里学习一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学园在招生上进行了改良——招收低龄段的翼神和相对高龄段的人类——如果只是把一两岁的人类和成年的猴子放在一间教室学习,兴许猴子还能更有优越感。这样学园也可以继续打出“汇集两族菁英”的宣传语了。
事实上,这样的年龄差也并不容易引起注意,十七岁的人类和十七岁的翼神生理上几乎没有多少差别。尽管按照翼神千年的寿命计算,十七岁只相当于人类的一两岁,可谁又会刻意在乎呢?
然而,如此巨大的年龄差并没能改变决定性的能力差距。学园中的上位,仍旧是翼神学子常年的宝座。位居顶点的朝月自不用说,以排名第二的四方季为首,能够享有多方资源和受到各界人士赏识的另外九个位置也从未有人类跻身过。哪怕身在学生会的前十每天课后都留下来,为众多的人类后进者专门辅导。
但是猴子始终是猴子。
这一点朝月明白,方缘也明白,所以方缘从来不去找朝月补习,来改变在这个战备者预备役中被保护者的角色。
并非不上进,只是相信朝月永远是朝月;并非不在意大多数人口中的独立和自强,只是相信翼神永远是公正兼爱的神明。
和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猴子,并没有想要变成人类,因为她有个足够值得信赖的人类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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