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号。
母舰远远地脱离了恒星系,宇宙的光成了一致微渺的散点图谱,浩瀚的黑暗是托起航船的海水,而黑暗中参杂的腥红是征途者的血——巨大又不可名状的怪物侵吞猎物之后,拖着沾血的异形身躯盘行,于是整个宇宙都留下了它们的足迹。
艾克静静地盘坐在透光材质封闭的母舰甲板上,比起立体成像技术展现出来的星空,他更愿意这样观看。恐星候群症的患者们,只会对真切的星空作出反应,这也是为什么朝月愿意在最高指挥台演算战局参数,却从不主动到甲板来的原因。
很多心理学家将恐星候群症的原因归结为意识体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已知的厌倦。艾克觉得那纯粹瞎扯,证据就是自己根本不恐惧星空。他能够认知到自己有多么地反感重复循环的已知事物,也能够清楚明白自己有多么排斥无知无畏的美好憧憬。然而星空在他眼里仍旧只是星空,一片漆黑的散点光谱图,不是恐星候群症患者口中的怪物。
就连虫魔研究者笔下的怪物,对于艾克来说都太过诗意了,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没有任何恐怖的要素。
亲眼所见。
艾克想到了自己的母舰驶向虫魔驻留地的那次,他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虫魔的面貌,但那恐惧也仅仅是一瞬的反呕,像是身体为了配合世人所说的恐惧做出的反应,尔后自己很快就做出了和恐惧的“搏杀”。
“你的幸存不是巧合。”
红衣X的声音悍然震响在艾克的记忆里,母舰驶离ZZ0-00的前一天深夜的画面重新浮现起来——被缓慢迟钝的信息浮窗簇拥的X,褪下了她红衣的兜帽,艾克不可能认错那张脸,那张在夕象相关资料上出现了无数次的女人的脸。
卑芫,夕象不愿提及的母亲。
然而就是这个女人,披戴着翼神最高制裁者的红衣站在了神祇的顶点。
那一刻中枢平台只有X和艾克,他们静立在无数浮窗明灭的微光中,前者漠然地等待,后者连呼吸都忘记了。
艾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疑惑,为什么刑死者顶点的红衣X看起来如此的平庸,而最显而易见的可能性被他最开始就排除在外了——翼神社会的最高控制者,是人类!
“翼神是什么?!”
“你心里早就明白的吧,现在应该能够确信了,就像你此刻确信我是人类一样。”
X的声音去掉了电子音的篡改,毫无别致的女声飘过耳际,普通到让X以为自己是在跟供给站的服务员说话。
“翼神是……完成了人类理想社会、理想道德的种族,它们不计较得失地帮助文明的后进者——人类,即便不被理解、遭到排斥也仍旧贯彻初衷,它们如同慈爱的母、宽恕犯错的孩子,又如同高大的父、保护无知的幼童……”艾克从牙缝中挤出那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固有认知,尽管他多么地鄙夷那些说辞,但他终究没有将其圈定到那样的地步——他即将要艰难地说下去的,这个地步:“其实是,人类统治人类,的手段吗!”
X漠然地点头,如同给产品贴上标签的工厂员工般毫无表情。
“你这样的,人类,有多少?”
“我和沽朴森上的所有人,但X只有我一个。你也即将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成为X留在这里,或者去沽朴森。”
艾克感觉时间凝滞了、冻结了,他想起了“诺勒瓦·查德”,他感觉自己的毛孔在齐刷刷地舒张、吐出咸涩的汗。然而艾克的冻结反倒解冻了X的表情,她笑了起来,像一朵即将凋谢却仍旧妖艳的花。
“不用着急,慢慢考虑,还有很多人和你一起考虑,只不过我最看好你,艾克。只是你在考虑的这段时间,你船上的某个维护工要留在ZZ0-00上工作,待到她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是你回到这里的时候。”
“如果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那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自由,真真正正的自由。”
那一刻艾克多么希望维护工a的脸不要浮现出来,那张呆呆的、笨笨的脸就此沉进记忆的河床,以及一片空寂之中那个清脆的名字。
易木芽!
“哟。”
招呼声从背后传来,把艾克惊醒,夕象难得地出现在这里,他手里提着两罐速食罐头,上面的标签艾克不会认错——阴阳鱼被去掉了阳的一边,换成了重重的一点——粥道,那是庞面的竞争对手。和企图用面食概括世间味蕾的庞面一样,粥道开疆扩土的工具是粥。
夕象扬手将其中一罐抛给艾克,自己拉开了另一罐。拉环被拉开的同时,内置加热隔层作出反应,原本没有温度的粥立刻变得温热了。夕象轻轻地沿着拉口**,肉质和清酒混合的醇香涌入口腔,温度不烫却仿佛刚刚离开炖炉。
“战时食物供给缩减,大部分食物配给改用胶囊式,身体活动所需的热量由味觉单一的胶囊补充。军队就不提了,大部分平民也接受了这种快速进食的方式。毕竟进食的时候是最无防备的时候,不管生物进化到哪个程度都摆脱不了。所以想活命、想增大活命的几率,就只有缩短这部分时间,平民尚且懂得,军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夕象悠悠地在艾克身边席地坐下,艾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拉开了拉环跟他一起坐下。拉罐的温热很快传到艾克的掌心里,他试着吸了一口,这罐似乎加热过度了,烫得他舌头疼。
“照前面这些情况,粥道的生意应该很不好做。然而这小小的罐头,今年刚上市就赢得了贴近胶囊食物的销量。对,你没听错,没有任何强制配给要求的罐头,却只比刑死者强制要求配给的胶囊少卖了四百多份,要知道他们销额都是五位数啊。”
“不用你来跟我强调他们的营销额,我会不知道?”
艾克似乎很反感这个年轻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跟自己谈自己擅长的领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哈,庞面老板当然知道喽。不过庞面因为老板跟着我到处瞎跑,原本五五开的美食市场,现在变成三七开了,照着这个势头,变成一九开然后注销连锁店退出美食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艾克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他终于是坐不住了,站起来用迄今为止最失礼地态度对夕象喝问,几乎就是指着鼻子骂。
“你还有空想这种事情?你还有空拿这种事情来挖苦我?!你知不知道我们这艘船是要开到哪里?!庞面关就关呗,当初本来就是为了交接情报才开起来的!”
“哦?不过我看你开面馆比当政客更开心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艾克急得几乎快要跳脚,他为了让自己不做出更加失礼的事情强逼着自己喝了两口汤粥。
“果然这个拉罐的内置加热,只要罐底受到撞击加热的时候就会过热啊。”
噗的一声,艾克嘴里烫得他舌头生疼的粥喷了出来,而夕象早就做好了回避的准备,完美地躲过了自上而下的流食。
“你,你,你……”
艾克被气得说不出话,夕象似笑非笑地点开浮动窗口让自动机器人来清理甲板上的垢物。
“艾克,X跟你说了什么。”
平缓无波的陈述,夕象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然而在艾克听来,却是惊雷突致的质问。艾克意识空白了一瞬,那空白之后是易木芽呆呆、笨笨的脸和X平淡无奇却又尖锐的声音。
——帮我看着夕象。
“看着”的意思,不是照看、照顾,而是监管、监视,卑芫那双更甚夕象的眼睛如此强调着。
——他很危险,不管他是谁、是什么。很危险。
无垠的幽深瞳孔里是剧毒的泉眼,艾克觉得自己是在荒漠里干渴已久的旅人,即便明知那泉水的恐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纵身进去的愿望。
——当你知道得和我一样多的时候,你也会拥有这断罪的锋锐。
“不要太担心,不会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今天做的这些,就是我能为难你的全部了。”
夕象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把艾克从毒泉里拉了出来,他夺过艾克手里那罐尚且很烫的粥,一仰头灌了下去。
“啊——竟然这么烫!”
夕象丢开空拉罐使劲地吸气咂嘴,艾克被他滑稽的样子戳中笑点,不禁捧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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