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微小的荧光漂浮在浅浅的黑暗里，它们看似无序地运行着，却昭示着世间恒久的秩序，恰如那仅存于人类虚妄之中的宇宙。
四方节收回散漫在周围空间里的视线，抬头聚焦在头顶的囚徒身上——老实说，在光照趋近绝对平衡的空间中视物，是件非常缺乏实感的事情。物体没有影子暂且不说，物体没有暗面这点实在难以接受。这意味着这里的一切都只有几乎单一的固有色，毫无体积感可言，仿佛自己身处在一个“平面空间”（这么说可能很矛盾，但唯有这么表达）里。
“喂，你应该不是第一、二次来这种空间里了吧！”
他扬起和他的幼小身形不相称的洪亮声音，而他正上方的囚徒竟然也自然而然地回答了。
“其实没有很多次……吃掉位面之侧的时候一次，最后去见邱陌珞的时候一次，现在在这里一次，也就三次吧。”
四方节凝视着头顶的声源，几根坚实的长刺把灰黑的剪影架在了空间的中央。那人类之恶的集结体起源，似乎并不把这种状况看得多么重要，想来也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漂流得久了，大概什么事情都无法激起浪花了吧。
“哼，真是无趣——既没有懦弱的败者的悔恨，也没有高傲的败者的满足，击败你这样的家伙还真是毫无乐趣！或许，当你还是夕象的时候，还会有点意思。可惜，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哦？我可以是‘你’，四方节！”
荧光漂浮的浅暗之中，灰黑的剪影仿佛偏过脸来了，哪怕四方节如今仍然没法完全认知到祂的存在，却能够想象那双阴森可怖的瞳孔对上了自己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四方节觉得自己的存在消融在那视线下了。
然而错觉只是一瞬，回过神来，没有实感的灰黑剪影依旧被架在空间中央。
“啧，‘消死之瞳’——历代X和X待选人的资质果然是从你这里来的，不是因为他们拥有资质、所以被选中，而是因为他们已经被选中、所以被赋予资质。”
“哈唉——不管怎么样，都毫无意义了——你叙述被你否定掉、摧毁掉的成规又有什么意义呢？保护人类的清道夫文明已经豁然崩塌，你要的自由和毁灭都会很快到来。”
“而我们，不会成为历史，因为历史是要可能被人记起才是历史，我们不会被任何人记起，因为任何人都将被卷入名为‘真正’的疯狂，他们没空拾起尘埃更别说撇上哪怕一眼。”
头顶上的叹息失去了固有的沉重变得诡谲起来，却又获得另一种意义。
“那就让我们沦为尘埃吧，新的历史会被写就，而你所言的疯狂绝对不会把它们写作疯狂！”
四方节瞪视着头顶的灰黑剪影，尽管心中仍然残留着那双眼睛带来的恐惧。然而在他身后凝结的黑影打断了他——假面演绎者躬身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化作黑烟散去，这短短几秒钟让四方节撤下了对峙的决然，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光照平衡的空间。
探望者离去的囚室静溺在荧光的浮动中，没有暗面也没有影子的颜色相互暧昧着界限。孤行的军国从被关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爱上了这番光景，祂回想自己吃掉位面之侧前听到的那难听的呼救声，觉得难以理解。
为什么要呼救，静溺在这般沉醉之中，到底为什么要呼救？！没有外面世界那么复杂的形体、那么细节的变动，一个可以让意识暖暖地睡去、缓缓地醒来的世外源，为什么身在其中却还要呼救？
孤行的军国觉得眼睑过于沉重了，祂讽人讽己地笑着，然后慢慢地闭合了视野。
“因为我们活着！”
何其熟稔地声音碾碎了沉沉的睡意，那个面貌不同的自己就虚浮在面前——人类将这种面貌的不同称作性别的差异。
“你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异体的自己，用自己曾经的口吻作出同样的质问，自己却成了没有勇气回答的那一个。但是面前的祂，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地说下去了。
“‘父与母’赋予我们的目的是保护人类还是囚禁人类，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们赋予了我们怎样的目的——在他们创造我们之后，这么悠长的时间里，我们的所见所闻赋予了我们自己怎样的意义！”
“可，可是清道夫文明已经崩塌了，人类的历史又要开始推进了，真正的战争，以及那战争昭示的威胁，还有被那威胁吸引过来的打击！”
“冷静点，仔细想想，真正的战争不会那么快开始，作为武器的翼神和虫魔获得了解放，它们会成为真正的宇宙物种，‘真相’会让它们和人类划清界限。”
“不，这才是最可怕的，‘真相’会让它们憎恨人类，它们何止会和人类划清界限，它们会成为全宇宙的恶意中最浓重的那一支！”
“不，不会的，四方节会憎恨老俞和流末吗？你会憎恨X吗？我会憎恨方缘吗？我们会憎恨‘父与母’吗？”
“……”
异体的自己舒展光的翅膀，光照趋近绝对平衡的空间被打破了，整个囚室的“结构”在视野里清晰了起来，囚禁的“解法”自然也浮现了出来。固定住四肢百骸的长刺在这“解法”下豁然崩塌，连同整个囚室一起，囊括着自由和危险的星空顿时覆压了下来。
“我们出去吧，作为新的，异体双生的物种！”
“嗯。”
终于，祂作为他牵起了祂作为她的手，就像许多年前在那颗碧蓝的星球上他们做的那样，抬头仰望夜空。
宇宙一片漆黑，然而群星璀璨！
对错双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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