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厌倦现在所处的世界吗?”
那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该说是厌倦吗?只是,不想这样下去吧。不想就这样沿着常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人生轨迹。
迷迷糊糊地想着,奇异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你,渴望与一直以来完全不同的生活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想啊。
魔法与奇迹,还是其它的什么。只要是能够中断这能够一直望到终点的平凡道路,那遍是渴求已久的曙光。
就算会有危险,就算不可能一帆风顺。
不可能不害怕的啊,不可能不担忧的啊。
但早已压抑了太久,早已渴求了太久。就算可能真的只是被看作幼稚无比的想法,但如果是此刻的她愿意赌上性命。
已经,厌倦了重复微小的不幸与微小的幸运不断交替出现这般寻常的每一天。
已经,不满足于努力伸出手也只是如果运气好可能会取得普通的幸福的程度。
“——那么,从异世界响应吾等召唤而来的勇者大人,欢迎您的到来。”
“咳,咳咳。”
意识从漆黑的冰山之底逐渐上浮,缓慢地复苏。
萩莉亚睁开双眼,腹部一阵抽痛。不但如此,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不舒服的酸痛感,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才将她还尚存迷蒙的意识从那掺杂着久远记忆的梦境完全拖回现实中。
“啊,那个,那个……醒了!”
身旁传来芙欧诺的声音,只见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欲言又止地拽着一旁青梅竹马的袖子,欲哭无泪地看着对方。
萩莉亚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正对上艾普莉担忧中带着几分纠结的面孔。只见对方略微犹豫了一下,递过一杯白水,而后开口询问道:
“唔,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萩莉亚接过杯子,双手握住散发着暖意的杯壁,润了润喉咙,思索片刻,毫不掩饰地如实作答,“虽然姑且还是性命安在,但是我觉得不能说是没问题的状态。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腹部莫名的刺痛。”
“这样啊,呃,这也是无可奈何吧。”
艾普莉低了低头,声音也低了几分。
是呢,在那个时候直接接触了那种剧烈程度的魔气,就算她是勇者,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应该也是值得庆幸一下的事情了。
“……那个。”迟疑了片刻,萩莉亚强忍心中的不安,下定决心对着面前的两人寻问道,“蒂法她,怎么样了?”
“唉?什……!”
芙欧诺吓了一跳般的神情立刻让萩莉亚的心沉了下来。
“啊……不,那个,你先不用那么担心。”艾普莉表情难言地愣了一会,带着试探的语气确认道,“你是,萩莉亚?”
“嗯,怎么了?”萩莉亚说着疑惑地低头打量其自己。
首先是手。这双手,似乎比以往印象中的更为白皙,手指也显得更加修长。
“咦?”
奇怪,她的指甲有留到这么长么?
然后,接着映入眼中的那直至腰际的黑色长发终于使她失去镇定。
“咦唉唉唉唉唉唉——!”
“总之,你先冷静下来。”艾普莉神色复杂地安抚道,“不论如何,看来魔法师生效了呢。”
“生效了,该不会是……”
看着随艾普莉念动咒语而凝集成一层的元素之镜中映照出的那绝不陌生面容,萩莉亚。
房间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木质的门几乎是紧接着被推开,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撞上墙壁。
“小艾啊,听露娜说,大事件的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依露娜神色激动地喊道,“刚刚小萩说自己是小法的说!”
……
“虽然目前的状况不能说不让人在意,不过在此之前……”依露娜笑容灿烂,周身却被浓郁的黑气笼罩,“小法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颇感久违的六人齐聚一堂后,随着她的这番话,对蒂法的追讨会也正式拉开帷幕。
“明明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自己却逃走了,可真差劲呢。”艾普莉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蒂法,毫不客气地谴责道。
一旁的芙欧诺也“嗯,嗯”的点头,神情认真地说道:“虽然有点在意到底对艾莉说了什么,不过这个就等会再说。”
凯瑟琳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瞪着那个自始至终始终维持着纯良微笑的魔王。
萩莉亚则是有些不习惯地攥着袖子,把手贴在胸口,带着点局促地看着众人对着那张以前每次照镜子时都会看到,如今却带着未曾有过的表情的那副面孔,十分自然地使用了原本对她现下的身躯的称呼。
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大片,同时有种奇妙的错位感。
但是,明明是这样状况,不知为何莫名的安心。
心脏仿佛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满到快要溢出。
胸口处传来的似是苦涩的酸楚,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浸在其中。
这种奇妙的情绪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有些心不在焉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蒂法从容不破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艾尔比丝石。”
“传说中的宝石的说!”依露娜立刻双眼放光,“露娜原谅你了。”
“喂!”
另外三人纷纷不满她如此轻易被收买。
“……那种东西我当然是拿不出来的。”
蒂法姗姗补充道。
“……果然还是不能原谅的说!”
依露娜立刻再度转变了态度。
“我说你啊……”
艾普莉盯着她皱起了眉头。
只听蒂法又道:
“不过几个托帕石的程度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唔,”依露娜又一次变卦,动摇道,“也不是不能考虑原谅你啦。”
凯瑟琳开始扶额叹息。
“……依露娜小姐?”
艾普莉微笑着用让人提心吊胆的语气叫道。
“露娜不会独吞的啦,”依露娜爽朗地拍拍胸口,“放心,见者有份的说。”
“不是这个问题!”
芙欧诺慌忙地挥着双手,先是安抚下青梅竹马,接着对依露娜出谋划策:“那个那个,你可以拿到贿赂再反悔嘛。”
“正有此意的说!”
依露娜眼前一亮。
“这种打算至少不要在我面前说出来啊。”
蒂法在一旁苦笑。
看着这幅光景,萩莉亚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数千年前的那一战,不计其数的生命只能不甘愿的迎来不由自身意愿所主宰的、那太过早的终结。
不知多少故土化为废墟一片,不知多少辉煌终成过往荣光。
那是,一场真正的浩劫。
直到最初的勇者那一剑,一切全部化作历史的尘埃。
尘埃落定,世界却早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因泽尔特——脚下的这片大陆,也只不过是碎片其一罢了。
不完整的世界中,扭曲不断的堆积着。包含几个本就数量不多的高等种族在内,数十个种族濒临灭绝边缘。在浩劫之战中一败涂地的魔族也再无法产生新的魔王。
以此之势,世界不必太久即会迎来终结。
于是,隐世的贤者施展秘法,建立了新的世界之规,以弥补世界的残缺。其自身的存在也因此被世界排斥,终是不知如何。
其规则即为——“契约魔王”。
同意了契约即意味着要背负扭曲,并接受终将被勇者讨伐的宿命。
光之月到来时魔王降临的宣告,是对最后的期限已到来的告知。
而白夜那些人其实是为了确保魔王被顺利讨伐——确保世界不会走向灭亡才在暗中引导事态走向。
虽然始终抱着一丝侥幸,但蒂法身为契约魔王,其实并没有认真地对逃离宿命这件事抱持着希望。
何况,如果世界因此而迎来毁灭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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