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诅咒是在哪儿,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的呢?
莫尔·布莱德已经不记得了。
他所清楚记得的只有一种感觉——
恐惧。当它发作之时,自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恐惧。
疼痛是从天灵盖的中心开始蔓延的,伴随着咔嚓咔嚓像是骨头裂开的声音在鼓膜内侧回荡。往头部集中的血液使大脑产生了仿若正在倒立的膨胀感,几乎要将颅腔撑爆。哪怕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依然视野漆黑,不见一物。
莫尔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怖中。
每一处皮肤都瘙痒难耐,仿若有千万只蚂蚁在顺着盘根错节的血管往四肢百骸流窜。他想去挠一下,双手却不受御制地紧箍在胸口,无比的寒意自肌肉深处发散到皮肤表面,刺激得他全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遍布。脊髓液好似被替换成了水银一般,像秤砣样拖着他往黑暗的深处拽去。那剧毒的液体缓缓浸入了胸骨……盆骨……髋骨……肩胛骨……胫骨……直至指节,使他的每一块儿骨头都陷入在融化腐烂的剧痛中……
莫尔唯一还能调度的器官,只剩下声带了。他双目无神地张着口,唾液从嘴角处恣意地流下,喉咙深处出挤压出“呜啊……呜啊……”的,有气无力的呼叫声。
“奈奈子,他这、这突然怎么了?”看着倒在床上呻吟的莫尔,工藤源一时也乱了阵脚,忙向专家请教意见。
奈奈子亦是眉头紧蹙,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儿,“我、我也不清楚……他刚才说什么诅咒之类的,但完全没感觉到一丁点儿魔力发动的征兆啊。”
两人正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莫尔突然把自个儿的手指头放倒嘴里狂啃起来!
咔嘎咔嘎!令人头皮发麻的啃骨声瞬间灌入了他俩耳朵。
工藤源连忙扑上去,扳住对方牙口,硬将他的手从嘴里拔出。这过程不过几秒钟时间,莫尔几根手指头已然被啃得鲜血淋漓。
“MD!你都几岁人了!还啃手玩儿!”工藤源怒不可遏地大吼道。
对方的回答,是将牙关猛地一咬。
来不及抽手的工藤源,虎口处被撕开了约摸一厘米长的伤口,殷红的液体乘机噗噗地冒出头来。
奈奈子见状,两步抢上前,伸手盖到了莫尔脸上,不消片刻,他便安分了下来,眼脸也乖乖地阖上了。她回过头,看到工藤源血流不止的手,立马尖叫出了声儿:“哥哥大人!你受伤了!”
紧张的声调提高了两个八度。
工藤源把伤口放倒嘴里吸了吸,转头朝垃圾桶啐出一口血红的唾沫。
“小伤,不碍事儿。咱们得找点什么东西把他给绑了,免得他再自残。”
于是,工藤源从行李里摸出手机用的充电线把莫尔·布莱德的双手给反绑了起来。反正手机也得重新买,这线用不上了。
绑好之后,工藤源再次查看了一下莫尔的状况。他双目紧闭,呼吸熹微,面无血色,仿佛快要断气一般。
“他这样不会出事儿吧?”
“不会不会。我刚才施了个法,让他陷入了近乎于昏迷的深度睡眠,体征微弱是正常现象。啦”奈奈子边说边得意洋洋地掸了掸袖口。
那模样到真有几分魔法师的派头。
工藤源坐回床上,从床头柜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巾,一面揩试着伤口渗出的血液,一面问道:
“能看出他中什么诅咒了吗?”
奈奈子摇头。
“要我说啊,你就是学艺不精。”工藤源笑着戳了下奈奈子的额头。
奈奈子得意的表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她耷拉着头,两根食指胸前汇合,像斗鸡似的互相啄着,“这点……确实是这样……在十七岁的年纪,我爹已经是‘正法位’的魔法师了,我却只有‘列座位’……”
工藤源琢磨着那‘正法位’‘列座位’啥的大概是魔法师的分级制度,自然察觉到了奈奈子的心情,便像安慰成绩不佳的学生般捣了捣她的头发道:“就你爹那水准,已经是业界最顶级的老妖怪了吧,老把自己跟‘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会自闭的。世界上有六十亿人,我猜隐藏着的魔法师怎么也不会超过六千人吧,那么你已经比99.99999%的人要厉害了,还有啥不满意的?你就是你,远坂青尘的独生女,独当一面的魔法师,也是独一无二的远坂奈奈子。”
说最后一句话的同时,工藤源怜爱地轻捏了一把少女的脸庞。
这又是摸头又是捏脸的,生生把奈奈子羞得满脸飞红。
千万别误会。工藤源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绅士,不是那种会对女孩子毛手毛脚的花花公子,之所以会有上面的一系列举动,完全是因为奈奈子正顶着张跟他弟弟一模一样的脸,自然而然地对她做了些兄弟间的亲昵动作。
当然都是些非常健全的肢体接触!
尽管如此,奈奈子羞红的脸庞还是提醒了工藤源,他所面对的是个正处花季的女子高中生,得注意“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于是,他挪开视线,信手指向躺着的莫尔·布莱德,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
“呃,咳……他这样子得躺多久啊?”
“起码五小时吧。”
“那你正好有时间考虑一下,咱们帮?还是不帮?”
虎口的出血差不多止住了,工藤源扔掉纸巾,斜靠在窗边,微笑着看向奈奈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把他的表情映得熠熠生辉。
奈奈子呆呆地望了他几秒,轻声款款道:
“哥哥大人怎么想的?”
“你知道的。”
“他刚才还咬你呢。”
“这是两码事儿。”
奈奈子叹了口气。
“如果希恩·布莱德真的铁了心要杀人夺眼,就算再来一千个我也阻止不了他。即便是我爹,也拿希恩没法子,他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
啪!
工藤源突然猛地一拍脑门,打断了奈奈子的话。
“对了!你倒是在这儿,那有希人呢?”
这么重要的事儿,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哥哥大人别急嘛,人家正要说呢。☆”奈奈子笑嘻嘻地从衣领里掏出个链坠来,链坠的顶端赫然挂着一枚朱润圆滑的白色勾玉,“你还记得这玩意儿吗?”
虽然不擅长记人脸,但工藤源的记性其实相当不错,不然也不会是能考上东大的学霸了。应试教育的考试,说白了就是记忆力的比拼。
“记得啊,这不你爹前些天秀给我看的宝贝么?”
“有希酱就在这里面啦。☆”
“啊哈?”工藤源歪着嘴,做了个“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啥的表情”。
奈奈子摸着鼻子想了会儿后,开口解释道:“……哥哥大人知道人体冷冻吧,就跟那个原理差不多啦——这个勾玉可以把人给‘冻’到里面去,被‘冻’在里面的人什么也感觉不到,也不会产生任何生理变化。只需要施法‘解冻’,就能保持‘冻’进去时的状态完好地出来了。甚至可以用这方法穿越到未来去哦——只要‘冻’的时间足够久的话。哥哥大人来我家时,不也被‘冻’进去过一会儿吗?”
有这回事儿?
工藤源搜刮一通记忆后,确实找到了端倪。
当时,远坂青尘让他手握着勾玉,念出芭蕉先生的俳句,在他眼睛一闭一睁之间,白天便成了黑夜。
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是被“冻”到那勾玉里去了几小时?
“你放他出来我看看。”
“你确定?这阵儿放出来的话一时半会儿可没法把人再‘冻’进去哦,有二十四小时冷却时间的。”
工藤源盯着少女的眼直勾勾地看。
奈奈子毫无避讳地朝他直视回来。
“成,我信你。还是待在里面安全些,等回国再放他出来吧……”工藤源把双臂枕在胸前,表情舒展,将话题转回了先前的内容,“你刚才说,你爹有什么把柄在希恩手里来着?”
“今天早上,我们在博物馆那边不是看到了个黑色的勾玉吗?”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个勾玉其实跟这白色的是一对儿,也是我们家的秘宝’吧?”
“我有跟哥哥大人说过吗?”奈奈子露出讶异的神情。
“没有,我猜的。经常会有这种设定吧。”
“哥哥大人猜的没错。其实我这次到伦敦来,就是为了把那个勾玉给偷回去。”
“我觉得你那不叫‘偷’,而是‘抢’。”
“对不起嘛,”奈奈子双手合十,连连抱歉,“……之前不知怎么的,我看到那勾玉就头脑一热……”
“你爹那么厉害,大可以自己去拿嘛,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它弄走。”
“这就是我说的‘把柄’了。希恩·布莱德设置了个法术机关,一旦我爹出现在伦敦,机关便会触发,把黑色的勾玉给毁掉。”
“那个黑色的,对你爹很重要?”
眼前这个白色勾玉,远坂青尘一度还想送给工藤源来着。跟它一对儿的另一个能重要到哪儿去?
奈奈子在回话前,用门牙在下嘴唇上刮了刮。
“比我还重要。之所以会应承布莱德家的提亲,也是因为希恩拿这勾玉威胁了我爹。”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不甘心”。
正当工藤源想要出声安慰几句,门外忽地传来了敲门声。
工藤源做了个手势,示意奈奈子用被子把躺床上的莫尔给盖一下。然后自个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后。
“谁啊?”
“是我。”
那声音听着很耳熟。
工藤源循着猫眼往外看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果然是那个金发帅哥——
里昂·兰佩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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