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本想向大师兄讨要说法的念头就这么在他的几句话里烟消云散了，接下来的日子继续在旧书楼写簪花小楷。写累时就想一想小师弟不知何故变得“强壮”了许多的身体，顿觉我大明宗复兴有望，毕竟小师弟委实是个修魔的好苗子，他入魔，我自然高兴。
此外还有件更让我高兴的就是此行小师弟于明宗山门内与莲生一番斗智斗勇后将其杀死并化其骨成白灰，这使我对于同样是小师弟告诉我的、轲浩然当年将莲生囚于明宗山门尸山内而不杀的行为添了几分感激。
大仇得报恨难消，只因此仇未全报。仇恨到了一定境界，复仇者是绝不会同意让被复仇者安宁瞑目的。父母之死与明宗之灭莲生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自然乐意看见莲生在黑暗中煎熬多年再痛苦死去的结局。
总之，小师弟对得起春天我给他的那几个白案的馒头。
天下好女出大河，大河好女出墨苑。
这是因为大河国女子大都美丽贤惠，而大河国国宗墨池苑的女弟子在这个基础上还多了勇武却不野蛮的优点。
我敢说，昊天之下的男子除了性无能者与同性恋者，没有一个男子会拒绝与大河国的女子深入接触，而大河国的女子成千上万，他们又必定无限优先地乐意与大河国国宗墨池苑的女性弟子交往。
“不然师妹你看啊，同样都是大河国女人，怎么小师弟就喜欢天天粘着墨池苑的书痴姑娘而不喜欢粘着木柚你呢？”
这几天的雪愈发的大，七师妹特地煮了一大锅麻辣羊杂汤趁热亲自送到后山的每个人手里，而她来我这旧书楼时自然同我讲了几句闲话，其中就包括小师弟在草原上结识的朋友、墨池苑掌门王书圣的亲传弟子书痴莫山山来长安游玩，而这几天小师弟和她形影不离地游遍了大半个长安。
“唔，这怎么说呢······可能因为小师弟晓得我爱好阵法、绣花抽不出空闲以及心有所属？”
“师妹，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扯上恋爱。”
“总之不是有一本书上说过啊，恋爱使人永远年轻，师姐你这么多年来容貌一直保持着豆蔻少女那样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去去去我才不年轻，我就一把老骨头煎熬于世······”
又过了几天，小师弟带着莫山山来书院游玩，期间莫山山拜访了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同门，还是那天，入夜后大师兄亲自出马把所有的师弟师妹从各自修行的地方叫了出来说是要开个短会。
对于书院后山的会议我向来保持沉默继续抄书，反正同门们一向不会计较我对于自己的修行不喜间断的行为。毕竟所谓的“开会”几乎都是大师兄一人发表意见而其他人点头附和——连最热血冲动的二师兄在他面前都像鹌鹑一样常年唯唯诺诺，可见大师兄在后山有多深得人心。
此次会议的主要讨论目标为该如何替小师弟拒绝掉朝廷即将给他的指婚，初步讨论结果为要想拒绝指婚就有必要提前私下给他定一门亲事。
大师兄首先提出了可以撮合小师弟和他的义妹，他认了莫山山为义妹之事后山众人都是知晓的，这意味着莫山山是个品行能力都为他所认可的人。
师弟师妹们认可大师兄，自然也就认可他的义妹，虽然大师兄开腔之前特意强调不用在意他和莫山山的关系，但师弟师妹们还是发出了一片附和声——这桩看上去非常像要把小师弟拿去风月场所叫卖的交易好像就要这么定了下来。
“我不同意。”二师兄的声音冷不丁的蹦了出来。
自二师兄几刻钟前一拍桌子制止师弟师妹们的闲聊后，这是他今晚发出的第二声声响。
于是七师妹磕着瓜子接腔：“男女之情这种事情，你懂什么？”语气有丝丝嘲讽，在她眼里二师兄大概最没有资格谈论情爱。
然后二师兄说出了了那个更适合小师弟的姑娘的名字——他眼里小师弟的良配竟然是小师弟的侍女桑桑。
再然后他便同大师兄吵了起来，理所当然的此吵非彼吵，因为他们间的吵架只是二师兄硬邦邦的吐露自己的意见的同时大师兄温和平静的再以自己的观点反驳。
我埋头一边写字一边想着，此间不见干柴烈火，却有干柴烈火。
然后写着写着我发现自己写不下去了，因为师弟师妹们两边拉架的同时都在以很诚恳的眼神看着我，大抵是希望除他俩外资历最老的我可以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如果老师在这里问我在想什么，我肯定会回答他一句话，那就是我觉得我身边飞着一大群聒噪的知了。
事情的发展何须去刻意改变，须知天行有常，非当事人操心到油尽灯枯也不可能带来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
这个道理我相信两位师兄都懂，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他们吃麻辣羊杂汤上火的原因，他们居然会因为这种“别人家的事”吵起来。
此间只有一群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和两位我尊为兄长的存在，我自然不能说这么腌臜的话有碍他们的耳朵——决计不能说出这番话使自己事后被二师兄挤兑“你自己不就是一只知了”的。
于是我沉吟片刻后说，你们错了。
你们不是小师弟，不会了解他和山山桑桑在一起的真实感受。
你们不了解小师弟，他诸窍不通修行时曾在旧书楼二楼日日观书日日吐血，意志之坚定可见一斑。别说国君指婚兄姊保媒，就是老师逼着他去娶昊天的女儿他都不会答应。
人生的道路总需要自己走才知道其中滋味，所以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怎么选，无论怎么选，他将为之而付出的代价都属于他自己，他也必须学会承担这种代价。
我相信老师也会持如此看法。
说完我就收拾好自己的笔墨纸张回自己的住处去了，虽然于喧闹处最能磨练自己的清净功夫为很多人所认同，但我偏偏不想承认这劳什子的认同。
因为我学不会，或者说不想学会。
一天之后，小师弟的侍女桑桑出走回到自己父母家，任凭小师弟怎么说好话也不肯和他回家去。
又是一天之后，小师弟在长安街头被一月轮国来游方的僧人挑战，重伤惨胜还斩了那僧人的头颅。
理所当然，当天晚上桑桑就拎着行李“蹬蹬蹬”的跑回了小师弟的书画铺子老笔斋。
再过一天，莫山山于春寒料峭中来书院向邀请她和她的女伴们来长安游玩的大师兄致谢，而后在如酥春雨拍打万物的声音中离去。
“现在我都有点舍不得了，一想到再也没有机会捏书痴姑娘圆圆嫩嫩的脸蛋，啊，真是满心的替小师弟遗憾。”七师妹倚在旧书楼二楼一扇可以清晰看见书院门口草甸上的马车驰来驶去全过程的窗户前感慨。
介于七师妹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内心独白的缘故，我便一边写字一边开了腔。
“桑桑好，山山也好，可是她们绝对都不是允许小师弟娶两个的烈性姑娘。”
“小师弟既已做出他的选择，你又何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何况天下虽大，路途不远，相见自然有缘再见。”
“说起再见我倒想起一件事，大师兄请师姐这几天有空抄完书去见见他，顺便喝个茶······”
我一向信奉今日事今日毕，所以就算大师兄的邀请期限是几天之内，我还是当晚就冒着小雨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口。
微凉的春雨不停地打着我的脸，眼睛因此有些生痛且视线被雨水淋的分外模糊。纵使我走的很小心没有让地上的泥水溅湿，天上的雨水依旧把我的衣裙打湿。
淋雨不会让我受伤生病，但视物不清的不安、雨水淋出的酥麻痛感总归不那么好受。
我站在屋檐下随意抹干净了脸上的水后开始敲门，大师兄打开房门后看着宛若刚从海底捞出来的我，马上回屋拿了一块浴巾。
“你为何······夜晚来访？”
“不是你说让我结束功课再来找你，好的我知道我又被七师妹坑了。”看见门后大师兄那抽动的嘴角，我知道七师妹传给我的话肯定是加了料——我哪天写完字都是天黑后的。
虽然温柔乖巧如七师妹以往似乎并没有坑师姐的记录，但不知为何我下意识的说了一个“又”字。我站在屋檐下用手把衣裙被雨水打湿的部分拧干，会想到夜扣君子门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天落雨而我没带伞、大师兄的住处比我的离二层楼入口更近些罢了。
“反正我人也来了你这里，你之前也说过有事要找我谈。”
“你不是寡妇，敲你的门自然就不算做缺德事。”
“师兄，我站了这么久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把衣服拧干了不会弄脏地面的。”
我开始以为大师兄是突犯洁癖，毕竟后山众人大多住的是平地盖起的草屋，下雨天如果不在门口把身上沾到的雨水弄干就进屋可能弄得满屋泥浆极难清理。
“师妹请进。”大师兄引我进屋时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绕过他进扫了一遍周围，发现屋子干净的完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屋子不像有亏心事之人待得地方，师兄你之前为何迟迟不让我进来？”
“我没有准备好。”
“大晚上说这话真心不合适。”我挑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揉着手腕。
“我是说，之前让七师妹转告你说我要请你喝茶，你今晚人来了，我却没有准备茶。”
“师兄，桌子下的茶叶罐子摇一摇还是满的，屋里的水缸也是满的，水壶没有锈火炭没有潮茶杯没有破。”
“我初回离长安时陛下传书来说之前我陪老师游历列国辛苦，刚好今年南方产茶大省上书今年茶叶可能品质极佳，所以他说今年的明前贡茶会赐我一些。明前茶是茶中珍品而成为贡茶的更是珍品中的珍品，所以我想请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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