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泰帝国·南部·沽源州——
深夜，阴云遮蔽了所有星光，大雨滂沱，人们甚至听不清身边同伴吐出的言语。一条泥泞的小路从村子里延伸出来，通往远处一座由上古文明留下的高楼大厦废墟组成的丛林。
此时此刻，就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在这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却有一团幽幽的火光时隐时现。
这是一座还未倾倒的大型建筑，完好的屋顶提供了绝佳的避雨场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们围坐在篝火旁一言不发，疲惫与不安写满了每个人的脸庞，在他们的身边，一排武器斜靠在墙壁上……
如此看来，他们应当是准备前往边境地区的预备士卒。
在建筑物大门口，两个人影相对而立，看样子是两位头领。与其他人不同，二人看着门帘样的雨幕眉头紧锁，似乎在谨慎思考着什么事。
“老程，确定要干吗？”二人中那个略矮留着一头乱糟糟长发满脸胡茬的人说道，“再怎么说这也是份可能掉脑袋的差事，我心里还是有些虚。”
“老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个被叫作老程的人倒是较为干练，长久没处理的头发被束在脑后倒显得还算整洁，“除此之外咱们还有出路吗？再说，‘他’的实力你也应该知道的，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咱哥俩可是一步登天。”
“可是，‘他’甚至都不肯给咱哥俩交个底。咱连他到底是谁都还没搞明白呢你就要给他卖命？”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生意足够好。别的先不说，我就问你他开场给咱的那些钱你觉得自己不吃不喝多久才能挣到？更别提跟着‘他’混的那段时间见识了多少厉害东西了。这生意干了最多就是个死，不干到头也是个死。老穆，咱俩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向来是我胆子大脑子又灵光，这次还和以前一样听我的就成！”
“可是……”
“甭可是了，再‘可是’这雨就要停了。你不做，我做！”
老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程挥手打断。后者拍了拍手，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队伍中间一块较高的石台，狠狠将击锤打在传令用的铜锣上。顿时，刺耳的锣声击碎沉寂的空气，回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洞穴，昏昏欲睡的人群被骤然惊醒，纷纷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头领。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虽然你们不说，但我全知道！”老程开口了，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声音送往每一个角落，“没错，我们被大雨耽误了，不可能按时到目的地了，这是一个严重的违纪行为，我们谁都不可能幸免！”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老程说的没错大家确实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无论大家再怎么私下讨论也不及头领一句话有冲击力。按照军事纪律耽误期限可是大罪，严重的甚至会杀头，如今自己要去的地方正天泰帝国与敌人欧塔斯神圣联盟（O.T.A.S）的交战前线，如此重要的时刻惩罚定然不轻。
“没错，我们谁都跑不了，都要受罚。大家都是苦命人，为了混口饭吃活命选择去前线，可这该死的天就是见不得咱好！这场雨，分明就是把咱往死路上逼啊！”老程伸手抹了下脸，不知是掩饰眼泪还是擦去汗水，“去他妈的老天爷！！！”
“啊！”
此言一出直接刺痛了所有人的心底，这些本准备上阵杀敌的男人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任由泪水滑下脸颊打湿衣襟，喉咙里的哀嚎被仅剩的最后一丝坚强阻隔，展现在外的只有令人心痛的抽泣。
“弟兄们，我们为了混口饭吃活命而聚集在一起，如今大家就算去估计也活不成，有些话我也不怕说出来得罪人了！”老程清了清嗓子，再次道，“没错，我们都是为了吃饭而来，可我们没饭吃的原因又是什么？！”
“……”
空气瞬间再次沉寂下来，大家没反应过来为何老程要问这个，其实他们之前也没细想，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罢了，哪有心思考虑原因是什么。
站在石头上的老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下面这一句，就是为了下面这句惊天之语！
“这几年收成都不好，但皇帝却依然对外用兵劳民伤财，掏空了我们本就捉襟见肘的腰包，拿走了我们粮仓里最后一粒米。我们之所以为了吃饭而去参战，恰恰就是因为战争，而现在，那群战争贩子还要以耽误参战为理由要我们的脑袋！”
“我们本就是因为他们而被害的背井离乡前往死地，他们不仅不感激悔改，如今要将我们往死里逼，真是岂有此理，天理不容！我程某人就算是死，烂外头，化成鬼，也绝不放过他们一个！”
“说得对！”
声嘶力竭的怒吼犹如一颗火星点燃了干柴，人群中爆发震天的吼声，与回声合在一起显得更为洪亮震耳。围坐在篝火旁的人群纷纷站起来，向着老程挥舞着自己愤怒的拳头。
“如今，不去九死一生，去了反倒十死不生！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白痴一样送死？！”
“对！”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就算必须要死，也要拿回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能再这么被人欺负了，我们必须站起来，伸手把那些家伙狠狠揍一顿，揍他个鼻青脸肿！”
“喝！”
“可是……我们要怎么办？”一个略显颤抖的声音传来，顿时让刚刚沸腾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说话的是一个长得瘦弱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饥饿让他的骨头形状如此明显。
“问得好！”老程似乎早有准备，他张开双臂，脸上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的笑容，“敢问各位年长者谁还记得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的事？”
“我倒是有听说，当时在天泰城回来的叔父说的。”一个男子微微举起手，“听说那边出了大乱子。”
“没错，大乱子，因为一个不该登基的人登基了，当今的天泰皇帝陈悦民只是先帝的私生子，无名无分！”老程叫道，“先帝陈虹桥与皇后共有一子一女，二十年前他伙同猎兵和驻守京城的御林镇逼宫，皇后被逼抱皇子悬梁，皇女被囚禁。”
“什么！”
老程的话如同一道霹雳直接轰在众人的天灵盖上。
“没错，当今皇帝无名无分而登基，实乃窃国大盗！登基不正，穷兵黩武，搜刮民脂民膏，乃天下贼首！实是辱没太祖、世祖在天之灵，天理不容！”
“轰隆！”
惊雷乍响，雷光电闪，刹那间老程的脸孔被光芒与阴影明确分成了两半。
“此去不远就是花石州，据可靠消息皇女就被关押在那。我们要解救皇女，以她之名匡扶正道，救社稷黎民于国贼之手！弟兄们，跟我走！我们已别无选择！”
“喝！哈！”
老程的一席话让这昏暗的山洞化为火热的广场，大家激动地吼叫着，向老程伸出双手表达自己的赞同。
在人群的外围，老穆双手环抱胸前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内心的不安仍旧没能消除，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那么简单，尤其是“那个人”，那个出现在二人面前给予老程如此信心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都到如此关头了你还在内心不定？”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旁响起吓了老穆一大跳，定睛向外看去，来者缓缓从雨幕中走出来，一袭黑衣，挡雨的蓑笠披在肩头，半掩的面罩仍旧是看不清真面目。
没错，就是“那个人”，就是老程和老穆口中的那个“他”。
来者又靠近了一些，老穆这才发现在他手中竟提着一颗人头，未干的鲜血滴下与雨水混在一起——那竟是之前在人群中向老程提问的那个少年！
“这、这是……？”
“你们啊太不小心，被人翻窗跑掉了都没发现，得亏我处理及时不然你们都得完蛋。”黑衣人语气里显出一丝戏谑，“这火还没点起来就出这等差错，实在是不应该呢。”
“您明鉴，这是我们的疏忽。”老穆嘴角抽了抽，仍及时摆正了表情，“此后我们定然严加布置，绝不犯第二次。此外，我心已毫无动摇，定谨遵您安排！”
“希望如此吧。”黑衣人语气仍旧冰冷，随手将人头丢到一边，从披风下拿出一份油纸包好的信件，“这是下一步的计划，最近一段时间我会负责封锁消息事宜为你们减轻压力，而相对的，你们必须在三天之内发动对花石州首府的攻击。”
“花石州首府……”老穆咽了一口口水，隐约感觉额头渗出冷汗，“要我们直接攻击？”
“不用担心，做就是了。你们可是我重要的力量，不会让你们送死的。”黑衣人不想再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蓑笠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门外，大雨依旧，阴冷彻骨。
门内，振奋的人群依然在狂热着，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大家高喊着。
老穆手握着油纸信封斜眼微微瞄了一下墙角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一直以来微微渗出的汗水终于一股脑冒了出来，他狠狠咬了下嘴唇，终于和大家一起向老程举起了手，高声喊出了口号……
“万岁！万岁！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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