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符华出现的那个瞬间，蚩尤浑浊的双眼里透出摄人心魄的凶光。
蚩尤伸出一只手，虚空一握，一道虚影闪过，下一刻凝实。那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巨斧，看来和樵夫伐木的斧子没什么太大的分别，既不是鲜见的材料打造，也没有名家在铸造时刻上花纹，更不可能经过高明的锻造，倘若把它“大”的性质剥离，它其实就是普通的斧子，甚至那斧刃也与锋利无缘，说不准拿来伐木都显得吃力。可是它真的不小，即便蚩尤身量若山，那巨斧在他手中也丝毫不显违和，倘若将它插在地上，它也能成为另外一座山。
符华腾身而起，挟着开山裂石的气势，扬起了拳头，整个人若穿云之箭。
蚩尤举起巨斧，重重地往下劈，精确地对上符华娇小的拳。
余波向四面八方扩散，甚幸此地已经被蚩尤破坏得不成样子，否则神州的守护神就该成了神州的破坏神。
蚩尤只是试探性的挥了一斧，是以也没在符华手中讨得什么便宜，反是斧身轻颤，不得不多加半分力才勉强止住。
符华虽没吃亏，但她面色决计算不上好看。
没有人会弗一出战便全力施为，除非那人的全力一击恰巧能击败对手。符华显然没达到这种层面，是以她同样也是试探，一如四千余年前那一次。然而同样的攻击，同样的对手，自己甚至还有所提升，但成效却大相径庭。符华隐约觉得一切都向着最坏的方向驶去，与自己之前猜测的一样，非但这个纪元的崩坏威势来得要猛烈，而且崩坏兽的强度还在持续增加。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饶是符华也不得不升起悲观的念头：或许人类真的岌岌可危了。
蚩尤的眼神中透出些许轻蔑。当自己的老对手已不如昔日那般强势时，落井下石无疑是最正常的选择。
蚩尤突然口吐人言：“卑微的人类，现在的你弱小如蝼蚁。人类真是可悲的生物啊。”声如九天之上落下的雷霆，虽洪钟大吕能和振聋发聩亦不足万一。
不待符华作何反应，远处的楚风却忍不住轻啐一声：“人类卑微，人类可悲，那你倒是莫要说人话啊，说说你高贵的崩坏兽之间流通的语言啊。”
符华沉声道：“我承认现在的你很强。你没有律者核心，也不存在律者意识，更没有某项物理规律演化到极致的能力，但你的确很强大，凭借你的破坏力，也许这个纪元不会再出现律者了。”
蚩尤语气不带任何情感，它就好像绝对服从程序指令的一段代码：“既然如此，你还要试图挣扎吗？”
符华道：“从这世上诞生了人类这个种族开始，人类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面临崩坏了，夷族之难亦是不计其数，但即便人类一次次灭亡，却总会重获新生，而且一次次越走越远，是以人类从未放弃，但凡有一线希望，必然要努力活下去。”
符华昂着头，注视着蚩尤，俏丽的面庞上流露出决绝的神色。可惜蚩尤离她太近，本身又太高，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蚩尤的头颅。
蚩尤的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牛一般的脸上人性化地挂着不屑的神色，然后又扬起了斧子，竭力下劈。
符华决不是莽夫，是以她很清楚，自己既然力量不如这头崩坏兽，那就只能扬长避短了。
斧子很长很宽，它落下时，笼罩的范围委实不小，而且蚩尤虽看似身形巨大，却绝不笨拙，只要稍微变劈作扫，人类虽小，却几乎不可能逃脱。
然而符华只是微微沉身，便弹射般飞出，足下不时在地面轻点，瞬息之间已不知变换多少方向，不过是起起落落，便轻松从蚩尤左前蹄处落至右蹄，在落地的一瞬，双腿微曲，右掌作拳，不过眨眼之间便已自空气中凝集无数崩坏能，然后身形一长，便送出一拳，直击蚩尤足踝，伴随一声轻叱：“寸劲·开天。”
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条天柱般粗壮的腿已见明显的不正常弯曲，它竟是在符华一击之下便生生被折断。
符华松了一口。
她曾对四千年前的那头蚩尤做过同样的事，那时它废了一条腿，整个粉碎。而现在蚩尤肉身要强横上不少，如法炮制却不是寸功不建，虽然造成的效果要微弱许多，但好在它还不算无解。
蚩尤嗤笑一声：“没想到四千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的花招，昔年还算有用，可如今就不好说了。”
符华正惊讶于蚩尤的说法，却听得蚩尤腿上噼啪作响，不过数息的功夫，本来尚有淤青，充血鼓胀的腿竟恢复如初，就似适才什么事也为发生一般。
符华的脸色这回更加难看了。肉身坚固如金石本就已经是足够难缠的能力了，倘若再加上惊人的恢复力，这样的对手简直叫人头痛欲裂，哪怕它本身没有伤害，可一个血条长得超出了屏幕，回血还高于输出的怪物委实不好处理，何况蚩尤输出绝不低。
但是即便再是难办也不得不处理，只要是还活着，就不得不去处理。
有恢复能力必定意味着这能力是有限的，只因这虽然是个伪科学遍地的世界，但基本的规律还是要遵循的，譬如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
那么蚩尤的恢复究竟是什么原理呢？莫非是调用周身崩坏能？
符华不知道，也无暇思忖，但她知道，既然恢复力有限，那就给予超出这恢复力的伤害就行了。
符华腾身而起，这一回目标是蚩尤的胸口。
蚩尤的胸前顿时多了个小洞，从前方能一眼望到身后的景象。
符华将蚩尤整个击穿，在血肉中穿行了一里路，从蚩尤背后出来时却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分毫未沾染血迹，依旧是红衣白裳，风姿绰约，一如姑射之神人，超脱世外，绝然出尘。
符华展颜浅笑，虽白莲不及其澄澈。任谁胸口被洞穿便作是恢复力惊人，多少也要受点影响罢，即便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那说明它决计不是完全无解的，这已然足够。
可惜蚩尤也许就是无解的。
不过没关系，符华两招下来虽已有一些消耗，但她依旧几乎是全盛。
楚风现在脸色很难看，比适才符华的脸色来得还要难看。
楚风喃喃自语:“果然如此。我算是知道它恢复的来源了，它就是单纯靠着崩坏能，这周围的崩坏能浓度未免太可怖了罢……”
楚风不畏强敌，只因诸如迦尼萨之类的哪怕再把它们的力量增强百倍千倍，楚风拚却命一条不要，全力施为，总也不说无力，但她独独是怕这崩坏能，崩坏侵蚀能轻易消磨灵力，倘若灵力散尽，便是她老道机变无算，也决计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归于虚无。
楚风必须得承认，与蚩尤为敌决计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而且她尚在逃避符华，是以她绝不该现身，甚至该躲得远远的，最好凌空飞渡，越千万里，躲到这世界的另一端，但现在她虽在踌躇，却绝没有逃逸的念头，只因符华还在，而且——
“不过如此耳，某尚待生啖尔肉，是何惧之有？”楚风冷笑，盯着蚩尤的背脊，战意难掩。
符华继续在蚩尤周身游走，轻易地给蚩尤带来伤害，虽然蚩尤很快就能恢复，但好在它消耗的崩坏能不在少数，楚风神色稍霁。
在符华攻击的同时，蚩尤也没有呆立若木桩，它每一斧都似是拚却全力，绝不可能收放自如手，但事实并非如此，这头崩坏兽竟有着绝不逊于任何人类的技巧，它只是看似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斧子，却无一不是精准如尺规，杀意纵横，单只是斧刃锋芒带起的刀气轻轻划过地面，便留下深深的沟壑，倘若眼前有完好的城池，只要它稍稍挥动斧子，便能轻易将之化作废墟。
这样的存在，只要给它时间，世上只怕没有任何事物能抗住它的攻击，人类究竟该如何自它手中活下来？
好在符华很是灵活，斧子密集的攻势几已带起残影，符华的身影却比斧影移动得更快，她沿着最简单的路径轻松闪过，随后给了蚩尤一拳又一拳，她拳势很是迅猛，拳拳到肉，拳拳见红，蚩尤已然伤痕累累。
虽然符华的攻击对蚩尤伤害有限，但蚩尤已经很不愉快了，只因夏日的蚊蝇对人类的伤害虽很小，但世上却绝没有哪一个人不厌恶。
蚩尤长啸一声，高喝道:“蝼蚁安敢欺我！”
下一瞬，蚩尤身形暴缩，本是世上最高绝峰一般的身量立时缩水九成，身上本已足够健硕的肌肉益发扎实，简直宛如钢铁，可惜它们并非钢铁，只因即便是钢铁，在符华的攻势之下也只能轻易成为铁箔，可在就是那样强势的拳在蚩尤身上只是单纯地留下了细微的伤痕，而且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蚩尤虽已小了许多，但现在的它依旧有着两倍于迦尼萨的高度，而且它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虽然少了许多，气势却几乎是之前的数倍，饶是符华心智坚毅，也不自觉一阵惊悸。它带来的感觉，简直比自己之前见到过的所有崩坏兽加起来还要可怖，这个所有并不排除四千年前的蚩尤。只因上一刻的蚩尤是灭世的魔神，而眼前这个，只是想杀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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