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柔软的东西从床上咕隆滚了下来。
“嗯?”暗寐中的柳恬妮睁开眼来,她发现自己竟根本无法入睡了,只得振了振精神,游离的目光向小封飘去。
——那只肥嘟嘟的花色小猫正蹲坐在窗台前,人性化的站起,前爪向后一指……
柳恬妮小脸一白,拼了命地摇头,一副就是被睡到死也不要再回去走一遭的样子。不过剧烈的“运动”倒是让她的脸有些红润了。
“要不,试试?”柳恬妮想着,一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想着试试离开这,当然不是顶着恐惧再从那窗口跳下去。于是她来到了门前。小封跟在了后旁,看着自家的主任是如何把耳朵凑向门面的。可是听了很久,另一边始终是静悄悄的,反是门的这一边总有些微弱的杂音,成了令人担忧的因素;她这才把手握在了门把上,一时间气氛变得肃然。她轻轻地压了下去——
“吱呀——”门开了。
柳恬妮那精巧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探出,左看看,右看看,巡视了半晌,才肯从房间里出来。
一出了房间,整个屋子才真正显得宽敞起来。她简略地一扫,正中的客厅,一旁的大圆红木桌及其侧的厨房,几个卧室与一个敞门的书房,当然还有最外侧整洁的阳台;这个屋子的主任,一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吧!就算已经人去楼空,除开难免积下的灰尘以外,整个屋子可谓是相当的整洁。莫非,这就是所谓离别时对曾经美好的缅怀吗?柳恬妮如此想着,眼光闪烁——她也不是真的幼稚,她都十七岁了,距成年只差最后一步了,又怎么会多么多么得不懂事呢?她只是有些事情不想想明白,她想要像一个普通女孩那样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她也只能让自己迷惑、天真,对难以理解的事物不予理睬,也时常放任自己撒撒娇,放任小脾气,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这压抑的环境里无时无刻感受着荒凉,变得不成自己……只不过她恐怕是也不会明白自己其实究竟是个年幼的女孩了。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客厅茶几上的一小篮水果,一番挑选之后,她拣了个还算洁净的苹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吧?”她喃喃道,小嘴已经不自觉地向那苹果张开。又一会儿,她看着手中仅剩的那苹果核,滋润地抿了抿嘴,心满意足地将它丢进了纸篓。
“还是先看看外面的情况吧。”她想着,便向着阳台走去。面对面前的这扇玻璃移门,她挺愉快地将其推开,前脚就已经落在属于阳台的地板上了;当后脚一跟上,她就算是真正到了阳台上。
这时柳恬妮的身子一僵,冷汗倏地冒了出来。她颤抖着,脑袋生硬地扭转,像个齿轮般一卡一卡地向右方转去——“啊!……”她惊呼,又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劲地往后退,身后突然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硌着了,她娇躯一震,扭过头来,一张苍白却不失慈祥的人脸出现在眼前……一瞬间她便虚脱了,一瞬间她已经倒回了阳台中央,抱头蹲下,无声地颤抖着。
在这个恰如其实的洁净的屋子里,它的阳台上,两位主人“安息”在这里。男主人躺在阳台左侧的安乐椅上,浑身散发着唯死者特有而稀少的高雅气质。他身着一身西装,即使至死也要保留一份和睦的神色;女主人躺在右侧的安乐椅上,一身血色罗裙,脖颈处系一条纯洁的丝巾,妖艳妩媚又不失纯情。然而,这一切却也压不过她痉挛的身躯与狰狞的面孔所带来的恐怖。一直跟着的小封此刻踩着女主人的身子,一跃上了那安乐椅,又跃上那枕背与肩头。它那调皮的爪子一点,那女主人的头骨梦幻似的脱离了身体,骨碌碌滚到了柳恬妮的跟前。彼时,那纯洁丝巾也飘落在地——再看其内环,原来早有一环污浊。
“这,这……”这一刻,她的脑海忽然闪烁着无数念想。已然逝去的一对穿着得体的夫妻,以及残损的妻子的身体——一股悲凉的气氛弥散开来,他们的故事似乎悄然间被还原:
那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尸变大爆发。可怜的妻子转变为了死尸,变得狰狞丧乱;悲痛的丈夫被逼上了绝境,万不得已之下,他砍下了爱人的头颅,了却了她必将悲惨的余生。这一切是多么的疯狂,以至于他不愿相信现实,所以他做了。他把一切厮杀的痕迹抹去,精心为妻子还原了完整的尸首,为她穿戴了最艳丽的晚礼服,也叫自己穿上最体面服装,再体面地自尽、逝去。他多么希望一切是平和的,所以把妻子与自己布置在了最明媚的阳台的两头,男左女右,面面相对,各自守候着对方已死的躯干。恐怕唯一不称意的便是妻子那早已僵硬的狰狞的面容,于此他哀惧,也无奈。
柳恬妮透过指缝默默看着那狰狞的面孔,恍然间似乎与许多事物相重叠。她咬咬牙,克服了内心的惧,将那头颅细细安放回去,细细为她系上了纯洁的丝带,随后静悄悄地退了出去,缓缓合上了阳台的门,一切清静好似从未被打搅。这之后她便来到了正门前。
“……”
“啪嗒”,没有任何阻碍,门开了。柳恬妮一如既往地轻轻走出,又轻轻把门虚掩上。过道内,映入眼帘的是不一般的景色,有着不一样的色彩——殷幽的红充斥了一切。少女此时此刻无心关注这景象,她只需要专注,然后走出这栋楼就足够了。她使步伐变得最为轻盈,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声响,只是一直到底,也并未见到活动的事物——也许是她多虑了。
“好空啊。”她走出了门扉,月亮斜挂在西南天际,陆上静寂的吓人。柳恬妮环顾四周,好像感悟到一丝与往日不同的风情,不同于直面混乱的恐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她说不清。但这是次要的,少女突然发现,即使是在这样空荡的街区中,她也无处可往。一想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孩与她的猫在游荡,她就觉得自己被代入了某一部恐怖片中,而自己可能还会是片中的女鬼主角。
这时,一阵风吹过,衣装单薄的她不禁打哆嗦:“好冷啊——”
“小封,我们还是随便走走吧。”
“喵——。”小猫表示赞同。
没过多久,猫与少女便在其中一条岔道的尽头隐去了。与之同时,住宅附近的景观灌木丛中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许只是调皮的山猫走在它的私人旅途上。
……
一行还未曾谋面的人中,领头那人眉头微蹙,向一旁的同伴问道:“余煜,我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们?”
但那人不以为然,反是糙糙交到:“啊呀,我说你又犯什么神经质了!哪有人敢监视我们啊?不然的话,那人保准得让老子揪出来给好好揍一顿!……嗯——你该不会是被那些个铁疙瘩给盯出心理障碍了吧?”余煜玩味地看着他,顺带还拿手指了指邻近的一只监控探头。
“呵呵。……”谢家鸣仍有些疑心,回首驻足凝视,但没有一丝痕迹足以证实他的忧虑。
“是我多虑了吧。”
“我说是吧!”
他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啊,也走了不久了,是时候该分开了。”闻言,余煜默然,“嗯,分开行动了。”
“二队的!跟我走了!”一声令下,一列人迅速从队伍中分裂出来。余煜一拍谢家鸣的肩膀,“不出岔子?”
“不出!”谢家鸣朗声道,两人于是相视而笑,他们都各自明白对方的意思:怎么去的,怎么回来!
“一队,跟我走。”
“哈啊,走了。回见。”一行人,竟然排列为两支,分别由谢家鸣和余煜领着,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走远了,仍可望见两个格外潇洒的身影与一对挥舞着的手臂。
(二)
“怎么这么黑啊,连一盏灯都没有的吗?”柳恬妮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小区中,不是还要摆头摆脑地关切一边的情况,以防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从中冲出。担心归担心,实际上,这一路过来,除了死寂的意境外,都平和无比。这倒令她疑心起自己究竟是处在什么一样的一种微妙处境中。
“呀!小封,怎么了?”猫咪突然在她的脚边兜起了圈圈,女孩止步,生怕会踩着它。小封又作出了跪拜的动作。“蹲下?”“喵——”猫咪打了个低音咕哝。“小封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柳恬妮想着,一把将它抱起,急匆匆跑到大道一侧,贴在了一敞门店面的橱窗前,继而又几个箭步化为了那镜中人。从远处看,隐约可见一个蓬松的黑色小凸包,不细看,并不觉得异常。
良久无神。柳恬妮戳了戳猫咪的身子,微喘道:“是有什么东西吗?”她此时正偏着头,忽然间,余光被遮蔽了出处;她脑袋微抬,一个硕大的身影擦着橱窗,霎时映入眼帘。女孩心一沉,因为他之后正演化出一线、一面的阴暗——是死尸!“呃……”房屋外,一具死尸忽而驻足,疑惑地凝视着一面玻璃,从那里仿佛传出什么奇怪的声响,以及——诱人的气味。少女紧张地背窗蜷缩着,小手一并捂紧了自己和小封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一息振动。那死尸终于迫于大部队的冲力,被挤开了原处。
从天空俯视,成片的死尸宛若坦克般一丝不苟地向前推进。更为可怕的是,它们俨然训练充分的尸变,全然没有理所应当的那股嘈杂劲;这支黎明前踏出的“军队”,在黑天下走出了错落有致的阵仗,将一切渴望黎明到来的流浪者,在那之前,由其扼杀。
“不能动,不能动,还没走,还不能动……”女孩的双腿已经蹲的有些麻木,可她还是在心中不断暗示、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只要等那些怪物走远,就安全了……至少,至少要到天明!天亮了,才可能会有安全!一贯的经验点燃了少女内心的坚毅,成为了支撑了她的无烬。就在这时,那“纪律严明的军队”异象突生:两侧的死尸有意识般的自行脱离出了一层,组成一团,扭扭捏捏地向巷陌中走出。对此,柳恬妮浑然不知,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无所裨益。
“咔嗒”,是熟悉的门开的声音,从商店背面传来,一处静谧之地忽而变得嘈杂。柳恬妮受惊,猫儿尚处于麻痹状态,那细思极恐的声音可一点都不亲切!!错杂纷乱,叠嶂而起。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少女心一狠,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机敏。她倾力纵身跃起,一个甩身冲出了店面——“咚!!”
毫无征兆袭来的疼痛感刹那间冲昏了她的大脑,“嗡嗡”与“哒哒”两性声脉萦绕在了昏沉沉的脑海中。为什么,为什么这门!?柳恬妮一头撞在了商店的玻璃门窗上,整个人应声而倒,额头已经变得肿胀。而受害者反而无处寻求慰藉,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纯粹的自作自受。“哈,”柳恬妮大喘着气,回头一瞥,令人绝望的(果然……),那深处居然果真凭空出现了一队恐怖!她闭目凝神,又重新振作,一举推门而出。已经发现了这边动静的死尸,即刻移动了同伴呼啸而来。本可以创造的优势荡然无存。但柳恬妮丝毫不会懈怠,她虽然只会跑,只能跑,但她可以跑!只要跑出这个地方,回去……就能够活下来……活下来?凭什么?为什么要活下来?恍惚间,少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本就覆盖了酥麻感知的双腿,平添了一股痛楚。
“继续跑呀!”仿佛是身后嘲讽的话语。
原来什么都没有了啊,好难受。
少女倒在地上,颤抖的肌肉已经忘却的紧张。她仰面朝天,双目无中那道无烬已经暗灭,变得无神。随便那些可恶的家伙接近好了。猫咪跳上她的小腹,焦急地推搡着自己的主人,但是她却一丝反应都没有;这十米范围之内,俨然已是死人的世界。领头的死尸终于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兴奋地神经叫他不能自已,毫不节制地飞扑到了少女的身上。柳恬妮痛哼一声,继续堕入死水。那死尸如饿狼般撕扯着猎物的皮毛,久离温血润泽的大口不可耐地凑到了她的肌肤上。忽而,那死尸倏地一颤,双目“唰”地爬满了血丝。原本紧逼的血口离开了柔软的事物,那死尸一副要挺立怒嚎的样子。
“噌!!”
那死尸终究没能够站起,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毫无征兆地刺穿了他的脖颈,血浆乍迸,人头滚落,惊醒了沉睡在死水中的活死人——柳恬妮的眼眸重新闪烁了一分星芒;眼前的景物很快出现了变化:接踵而至的死尸逐一倒下,被斩断了疯狂的种子;视野变得血腥,也变得清明。一切的进行与落幕如行云流水,美中不足的只有那作业者被隐去了。她的身子忽而腾起,背后掀起一阵凉风,继而景色开始齐刷刷地后退。她发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双目不自觉变得模糊。
少女偷偷转过头去,一张陌生的脸呈现眼前——朦胧什么的一挥而散。
“你是谁!”她猛地一抽动,那人猝不及防,叫她挣飞了出去。这是个不知何处而来的男子,看着飞出的姑娘,又感受着一身轻盈,嘴角微扬,但这表情就如同他出手一般,转瞬即逝,化为冷漠。眼见柳恬妮就要重重摔在地上,那“呆滞”的男子竟然一瞬之间便来到了她的身边,顺势将其又一次拥入怀中。对愕然的少女,他也没有太过理睬,只是淡淡的抛出一句:“后面。”
柳恬妮极为乖巧地看了过去,脸色霎时雪白,前一刻的“云淡风轻”就仿佛是个笑话一样嘲讽着自己。是我不想活了,可是,突然还是好怕。她闭目不再吭声。
两人的背后,是那浩瀚的死尸大军;他们很快,但死尸们似乎也毫不懈怠。
“我不认识你,你没必要救我的……”两人移动的速度不减,女孩低声念叨,冷静中夹杂着胆怯。
“我也不认识你,我也不需要救你。”男人生冷地回答道,引得柳恬妮甚是愤懑:什么叫做不认识不需要救?!明明自己都做了还这么推三阻四的,这个人难道是变……变态吗!!
“但是有人要救你。”男人一顿,沉声道出。话语宛若清凉的泉水熄灭了女孩的火气。“那……那个人是……”她低声呜咽着,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是谁?是不是他?还是……这些她都没能再问出口,就被男子打断了:“就在这里吧。”
“就在这里吧。”男人减速,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将柳恬妮放在了一级台阶上。她显得有点傻气地呆坐着,衣襟已经有好几处都被撕裂了,头发散乱不堪,小腿处也有两三处淤青和几道血痕。男人好像从未关注到这些,柳恬妮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将她放下后,男人便径直走开了。
“大叔,我还怎么称呼你?”
男人停住,思索片刻,回应她:“你不需要认识我了,我们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如果天有意,你总会再见到我的。”他说完,便不带迟疑地消失在了街巷拐角。柳恬妮先是沉寂了会,然后幡然醒悟过来:“大叔,好像真的是离开了?!……”她喃喃,起身要到他消失的地方去一探究竟,结果一起身,沉睡了许久的刺痛感陡然升起,再看看不堪入目的自己,莫名的羞耻感袭来。她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了,是那种被人救了也可以躺着等死的类型;但她还是硬撑着身子去到了那儿。
拐角后,空无一人,空无一尸。
她怅然就地坐下,许久,听闻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似乎,小封也不见了……
这时,一缕熹微的晨光洒落在了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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