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慵懒气息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阴影和明亮的交界处，有一排伸着舌头的宠物犬，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半睡似醒。街边的树影婆娑，碎片的亮斑晃碎了一池春水，杨柳随枯，但却有蓬勃的生命力在其中蕴藏，和冬日的残败不同，显得朝气而富有活力。
余言和88式手拉手走在公园人工湖外侧的林荫道内，远山与近亭交相掩映，从他们的身边路过。
“所以说，还是得等到周一再去，毕竟是周末，话剧社的老师也不在，门也不开，也没有电话……或者干脆考完试再去，省得来回跑，有些麻烦。”
88式低头数着自己脚下的碎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余言回头轻轻揪住她的耳朵：“好歹听人说完话以后再发呆呀。”
88式小脸微红，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哦。”
余言摸了摸她细腻光滑的下颌，将几缕散落下来的发丝送回脑后，转身继续走着。88式微微闭眼，的嘴角不自主地扬起，笑容满溢。
话剧社没有人，便只能先去找出租的房子，只是学院周边稍显繁华，不是高大的办公楼就是成片的商场，走一路看下来，见过最多的只有银行的标志。而且街道上干干净净，电线杆啊，公交牌上面一个小广告都没有，令急需住所的余言很是苦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连小广告都成了旧时代的一部分了……这样一个没有广告的时代，真是……太干净了。
继续走了片刻，余言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咳咳，那个，吃点东西吧。”
88式连忙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余言却回过头抢先说道：“咱们资金不怎么充裕，大部分还都是你这几年存下来的工资，所以随便吃两口就行了，我包里有带从房东大叔那里买的辣椒酱，你吃辣吗？”
“啊……嗯。”
“行，我们去买两个馒头什么的对付一下吧，先找到房子再说。”
“其实……”
“嗯？怎么呢？”
“指挥官喜欢吃辣椒酱吗？”
“我还行吧，挺喜欢的，老干妈什么的，你听说过老干妈吗？”
“……我记着原先指挥部里有人的绰号……”
“停停停……不是那个老干妈……不知道没关系，想来也应该不知道。”
“哦……”
两人的电波意外地发生了偏转，不过这也不妨碍交流的继续。
拿出火车站大叔给的地图，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倒是突然想到了火车站大叔说话时的那种感觉……
余言眉尖一挑，灵机一动，便计上心来。
午后时分，公园里没多少人，余言拉着88式的手，来到公园门口的一处老旧小区门口，从旁边的包子店里买了两个馒头，又给88式买了两个香菇青菜的包子，提在手里走进小区，一边走一边四下寻找着什么。
小区规模不大，最高的楼也只有七层，但路面平整，垃圾堆放整齐，人行道的外侧种植一排槐树，洒下的阴影看上去就像两条缎带。
88式看着余言那左顾右盼的模样，不由疑惑地问道：“指挥官，你在找什么呢，是不是有东西掉了？学院不在这个方向的。”
余言凑到她耳边说道：“你也看看，有没有适合乘凉的地方。”
“啊？为什么呢？”
“天机不可泄露，快一点啦。”
“哦……那里。”
说着，伸手一指，指向了拐角处的一颗并不怎么粗的树。
“嗯？为什么是那里。”
“底下放着棋盘啊。”
“……”
余言羞愧难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以后该怎么面对教自己下棋，永远面带微笑，但是已身处天国的爷爷。
爷爷哟，不孝孙到了这个世界，还得靠你保佑。祥瑞御免，家宅平安呐。
两人快步走过去，光线从刺眼变得温和起来。余言微微眯眼，便看到了树下棕色泛光的九宫中线与楚河汉界，正是象棋。棋盘放在一张更大的石桌上面，面对面摆着两张矮凳，石桌对角位置有两只棋盒，其中一只严丝合缝，另一只却是半开。
余言小心地从棋盒中拿出一枚棋子，摸了摸光滑的外表，喃喃自语道：“这么放心，就放在外面，也不收拾……真好。”
88式偏了下头：“嗯？指挥官说了什么？”
“没什么，来，下上一把。”
说完，余言便一屁股坐在红色【帅】字方的矮凳上，打开盒子将棋子摆好，向又呆又萌的88式招了招手道：“愣着干嘛，坐过去，咱们来下一把。”
88式忸忸怩怩地坐下，拿起一个棋子看了两眼。扶着眼镜说：“可是我不太会……”
“唉呀，都是……那个，五星照耀下的群众，这玩意儿耳濡目染也该懂一点儿吧，哝，这是什么？”
说着，拿出一个【马】在88式的眼前晃了晃。
88式捋了一下刘海，眨眨眼道：“马。”
“马走什么？”
88式像是小学生背书一样，突然捧读：“马走日，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老将不离后花园，小卒过河不复还。”
余言微笑道：“这不是知道的嘛。”
88式腼腆地低下头：“以前指挥官教班长下棋，班长一有空就念叨这几句，我听的熟了，就记下来。”
蛤？
余言伸长脖子问道：“我……我还教她下过这个？你们自己不知道的吗？”
88式抬头道：“对啊，刚建造出来的人形除了火控核心以外什么都不懂的，我们虽然听说过象棋，但都是指挥官教了才会下的啊……除了象棋还有好多呢，什么飞行棋，五子棋，还有格斗游戏，还有十个小人在一个棋盘里打来打去的东西……还有最多的，像是人体解剖，断层解剖，病理，影像诊断之类的……不过当时我学的不用心，忘记很多，但班长肯定都记得，毕竟是班长。”
余言如遭雷击。
WTF？以前确实喜欢把手机放在电脑跟前，一边做任务，一边玩点儿其他的东西，飞行棋五子棋都是玩的，格斗游戏有街霸5和不义2，十个小人……不会是DOTA，300和LOL吧……
至于后面那一串儿，这不都是在自习室里看过的东西吗？那些千奇百怪的图像，那些支离破碎的碳基零件儿，折磨自己长达五年之久，如果不是来到这边的世界，恐怕还将继续折磨下去……
啊，所以说，自己把手机放在电脑上，电脑上面放着这些东西，然后手机里面的老婆们就把电脑上面的东西给学会了？
先不谈科学好吧，我曾迷信科学，直到看了毒奶色大仙的星际解说，眼睁睁看着他一张嘴将韩国人奶的智商逆向飞天……
那我500G的隐藏教育文件，大投资岛国动**情电影岂不是……
余言心里原本澄澈的天空突兀的下起暴雨，击打在扭曲虬结的樱花树上，将那五瓣粉色的凋零，快进到了五秒之内。
容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我看过她的片儿。
……
余言仿佛中了美杜莎的石化凝视一般，定定地坐在那里，就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当中。
“指挥官？指挥官？”
遥远如同低吟般的话语将余言拉回现实。余言悲愤的看着88式，一拍大腿道：“来！战个痛快！”
88式吓了一跳，连忙拿起右面的【士】往前走了一步……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群星暗淡，皓月黯然。到底出何等的语句才能形容如此精妙的布局？余言心下微微一惊，拿出了对待史上最强敌手的态度。
十分钟后，余言面色凝重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该用那种将法劝退敌人。88式心不在焉的抱起膝盖，手里拿着一个还剩半拉的包子。
“指挥官，要不要吃？”
余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认真点儿行吗，我感觉把所有车马让给你都能赢。”
“我本来就不会下嘛……都死了三次了，你吃点东西吧。”
“真是的，啊……不下了，不下了，无聊透顶。”
余言扔下棋子，刚要起身，肩膀上却突然搭了一只手，将他按回原处。余言回头一看，通往小区门口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心里一惊，再回头看88式，后者正盯着头顶往上的位置，慢慢咀嚼着香菇青菜包。
余言顺着88式的目光抬头一看，一张鸡皮鹤发的大爷脸从一楼阳台的窗户缝儿里探出来，刚好可以看到棋盘的位置。
我靠，吓死了，还以为撞见鬼了……
“偷窥”的大爷一手捧着把黄豆子，一手往上挥了挥，压着嗓子道：“小伙子不要走，等我出来跟你下两局。”
说完，不等余言答应，便缩回头去，将窗户一关。余言也不着急，慢慢站起来，看着88式微笑捋须（不存在的须），做出一个关二爷专属版本胸有成竹的姿势。
88式奇怪的看着余言用手在胸口处摸啊摸的，小声问道：“指挥官？你在摸什么呢？”
余言哈哈一笑道：“愿者上钩啦。”
等了不到两分钟，住在一楼的大爷便拖拉了一双棉拖鞋走出楼梯口，挥挥手赶开88式，坐下来摆好棋子，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余言也不客气，一记当头炮就盖到了脸上，大爷叹一句“年轻人火气就是重”，也不思索，直接跳马……
两人杀的难解难分，还时不时的思考良久，直到午睡时间过去，小区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周围站了一群观战的老头儿，这才出现第一个“将！”。
余言眉头紧锁，思考着对策，冷不丁斜刺里插出来一只手，将他仅存的炮向前一拍，送到了对面炮马的怀抱中去，僵局立解。
坐在对面的大爷跳了起来：“谁动的？旁观者清，怎么动手动脚的？不下了，不下了！”
人群中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孔老头，你棋谱上又添新伤疤了。”被唤作孔老头的大爷不回答，对余言说，“此番算是你输了。”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周围的人又故意的高声嚷道，“老丁又赢了你一次！已经三次了，棋王的称号该让给他！”孔老头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能这样空口无凭……”“什么空口无凭？我前天亲眼见你偷偷约了老丁，被吊着打。”孔老头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训练不能算数，训练！……非正式的比赛，能算我输的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车马炮攻中有守”，什么“将士相柔中带刚”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树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余言尚在回味最后一手的神妙之处，有人将他拉起来甩到一边儿，换上两个老头继续对战。
咂了咂嘴，也不生气，余言叫过88式，追上落荒而逃的孔姓大爷，用讨好的笑容和做作的声音问道：“那个，这位大爷，能问您一个事儿吗？”
孔大爷瞅瞅围坐在树下的一坨人，叹了口气道：“说吧。”
余言喜笑颜开：“大爷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人啊，租五天，不用太大，有一间房就行，我和老婆住，平时也不用给我们做饭，我们也不吵。”
孔大爷看了一眼88式，点了点头道：“嗯，看上去的确不会吵。你们租房子要干嘛？”
余言指了指学院的方向说：“我是西北来的，参加西伯利亚重建计划的招人考试，北都没有亲戚，人生地不熟的，就想着租几天对付一下。”
孔大爷听罢，拍了拍余言的肩膀道：“好小子，西北来的，那得千里迢迢这么说吧，仙城不是有考点吗？”
“哦，顺便来北都找一个多年没联系的朋友。”
“啊，是这样啊，成，你到我家去看看合适不。”
余言张大嘴巴：“啥？您家？这么巧的吗，您家有房间出租？”
孔老头冲着学院的方向努了努嘴：“外孙女在那儿上学，以前的房间没人住了，我本来想弄个书房，还没来得及收拾。”
余言和88式对视了一眼，重重点头道：“那成，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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