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量塔姬子唯一的请求。”
警报响起的时候，舰长正在和姬子一起熟悉休伯利安号主舰的设施，她正说到关于微型逃生舰的设置和用法，然后刺耳又拉长的防空警报声刺破了有序的平静——
他们反应极迅速地拉开逃生舱门奔向主驾驶舱，姬子的通讯仪响起滴滴滴的提示音，她迈着大步加快的步速一刻不停，边走边调出紧急通讯界面，加高的工作服短靴跟在光洁地面上笃笃敲打，汇报声紧接着响起：“报告上校，沧海市上空发现不明飞行物体，目标位置：sx0639，光学探测目标不可见，无生物能量反应，内部状况不可推断，小型崩坏能集群正在持续增加...”
电梯内舰长抬手调整了一下帽子，他看到姬子修长上挑的柳眉微拧，沉吟片刻便将视线从通讯光屏上挪开，她琥珀般澄黄的眼望来，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舰长，首次任务请允许我与您一同指挥吧。”
“毕竟休伯利安的上一任舰长，可是我哟。”
姬子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现出无穷坚定而闪亮的光，恍如金色的麦田上灼眼铺开的正午烈阳，这让她也因此闪闪发亮，舰长倒是没想到上一任舰长竟然也兼任极东支部的女武神，他回以信任的微笑，没有多想便点了头：“好。”
“作战计划确认完毕，无人机部队出动，掩护女武神登舰！”姬子干脆利落的指令迅速下达，他和她一起站在中央的指挥台，合作控制着复杂的操作界面，尽量快速地调配各小队任务，不远处的驾驶舱和下级指挥台上尽是来来往往正在执行上级指令的舰员。
而与此同时，琪亚娜芽衣和布洛妮娅三名隶属极东支部的现役女武神已经随同三支领头的无人机部队出动，从不同路线一起赶往同一个目的地。
“从前方传来的最新图像基本可以确认这是一艘未登记在册的大型战舰，规模甚至可能比休伯利安更大。”舰长分开两指将前线发来的照片在投屏上放大，然后指向不知名战舰的一侧舰体，“应该是隐形光学涂料导致人们都没发现它的靠近，只是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驾驶者想要伤害市民，现在早该死伤无数。”
“嗯，如果恐怖袭击，那么后果会相当严重，但它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一直在向前航行。”姬子紧缩着眉头抱着胳膊，修长漂亮的五指在手肘不断敲打，“但是照这个航行路线，很快就会撞毁市中心那几座大厦，我已经安排了人员的紧急疏散，但这样放任下去不是办法。”
舰长颔首，他扭过头去，和姬子互相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必须要尽快停下它。”
滴——无人机实时画面在短暂加载后跳出在屏幕中央，密密麻麻的小型飞行崩坏兽群在整个天空中铺开，仅仅只是影像也依旧让人心惊胆战，这艘战舰简直是一个移动的巨大崩坏反应堆，舰长腹诽。
“琪亚娜，抓紧时间。”姬子接通与琪亚娜的交流频道发起提醒，布洛妮娅和芽衣已经先一步出发，而这个略显孩子气的B级女武神还在无人机起飞坪上不知道磨蹭什么。
“是是是——说得倒轻巧。”压低的后半句嘀咕依旧被忠实的通讯设备一点不差地传达来，姬子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闭着揉了揉眉心，那边很快传来「NekoCharm」的琪亚娜专属装甲动力炉启动指令，然后同一时间，同一起飞坪上一台起飞中的无人机传回了被攻击的反馈警报。姬子像是懂了什么似的，在舰长好奇的眼神下无奈叹息：“真乱来。”
感觉到了一旁探寻的目光，姬子一边调出琪亚娜的任务记录，手指轻盈一滑边将操作界面送到了舰长面前：“琪亚娜比较贪玩，战斗方式也大开大合，也不怎么在意配合的无人机和操作机甲的损坏，经常为了一些好玩的出场方式损坏设备。”
他上上下下滑动着眼前的设备损坏记录和任务列表，不禁失笑：“还真是琪亚娜风格的任务档案。”
“姬子！飞机坏了！”琪亚娜清脆的声音在通讯那头响起，姬子皱着眉头看向实时画面——一栋大楼已经被未知战舰撞毁，倒下的大楼正好撞上了飞行中的搭载琪亚娜的无人机。她很快给最近的飞机部队下达了接应指令，一边手指飞快地在操作台上敲打输入一边说：“解释的话以后再说，我马上给你安排新的无人机。为了沧海市的三千万市民，我们天命必须阻止这艘失控的战舰。”
我们天命......吗。舰长回过头去察看自己的那半操作台，无数反馈信息从侧边的通知栏内不断刷新又被覆盖，无数明暗的记忆就像这些流动的字符一般从他的记忆里层层刷过，漆上一层又一层厚实的外膜，光屏的暗光将他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看不分明。
作战还在继续，琪亚娜很快承载着新的无人机抵达了这艘在最近侦测信息内探明的，名为月光王座的可疑战舰。期间还遇到了一头帝王级崩坏兽，姬子本想让她不要恋战，但没想到那头崩坏兽却自己先逃走了，在这乱成一团的局面中倒也算不上什么坏消息。
舰长调出界面来查看布洛妮娅和芽衣的任务情况，定位显示两者已经先于琪亚娜于不同落点着舰，此刻布洛妮娅已经快要抵达最近的小型控制台，根据档案记载，她是极东支部最强的黑客，应该能够解锁战舰的部分操作权限，起码可以打开大部分舱门，姬子安排她先去打开这些可能阻碍行动的紧闭舱室，以便于接下来的任务能够快速执行。
“姬子少校，原定计划现在我应该已经和琪亚娜汇合了...但现在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没事吧？”芽衣的通讯频道接通，女孩温柔的语调在那头担忧地响起，而姬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秒琪亚娜的声音便在芽衣的通讯频道中响起来了：“芽衣！有芽衣在的话，就有一百个人的力量啦。”
“一百个人的力量......我又不是什么超人。”
“不，有芽衣在的话，我就已经获得了百倍的力量啦！”
“还真是琪亚娜会说出来的话呢。”
“姬子少校，琪亚娜已经与我汇合。”两个女孩闹了一阵，芽衣很快又回到严谨的工作状态向姬子汇报。
舰长闻言扭头去看时间，距原定的计划迟了一点，他似笑非笑地转去看姬子，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她额角微跳的可怕笑容：“......好的，我知道了。琪亚娜，你要是再这么‘灵活变通’的话，下次可就不安排你出击了。”
“诶？！”
“你还记得吗，这次我为什么安排你和芽衣搭档？”
“嗯？不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吗？”
嗯。标准的琪亚娜式回答。
“......琪亚娜，正经一点，出发前，姬子少校不是专门嘱咐过的嘛，让我们好好利用属性克制。不同的女武神装甲，能压制不同的敌人。”
“啊......那、那种东西，本小姐当然清楚啦！”
“呵呵，但愿吧。芽衣，还是麻烦你多照顾她一点。”姬子第三次叹气，她澄澈的眼里溢出已经装不下的担忧，身体前倾撑在操作台上，五指不引人注意地捏住台沿，指节微微泛白。
琪亚娜的抗议在频道那头吵吵闹闹地响着，舰长本觉得好玩，但看到姬子克制而复杂的情绪流露，那一点笑意又很快沉入水底，再不起波澜。
“琪亚娜！当心！”
芽衣突然的叫声打破了姬子无意识外露的一点心绪带来的僵局，不寻常的崩坏能反应在屏幕中心跳出警示的红框，刚才逃走的帝王级崩坏兽去而复返，此刻竟爆发出更凶猛的战斗力来。
“糟了，这不是一般的帝王崩坏兽。”姬子在传回的数据上快速翻页浏览，在她震惊的当口，整个操作台的光屏突然转为刺眼的红色——“检测到第三律者能量反应。限制程序启动。”
第三律者，雷电芽衣。
舰长的瞳孔微缩，他的目光在芽衣的身份档案界面流转了一圈，回头看向姬子。
姬子微低着头，侧额的红色碎发在光幕映照中染出不同往日的暗色，她的眼掩在发间，隐约露出无法掩饰的汹涌情绪，惧怕，担心和自责混合在一起啃噬着她的冷静。
而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上，她错愕回头，那对褐色的瞳眸看起来如沉湖般宁静，眼睛的主人什么都没说，但掌心的热度却给她注入了一点力量。
她深呼吸，向给她安慰的舰长回以笑容，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姬子上校。
“布洛妮娅，这是芽衣和琪亚娜的坐标，她们遇到危险了，所有任务暂停，优先执行营救。”
“是，姬子少校。”
通讯频道归于沉寂，定位显示布洛妮娅已经迅速前往现场，姬子眼神低垂，平复了片刻，直到呼吸恢复如常：“芽衣是第三律者，舰长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不过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姬子伸手整理了一下汗湿的额发，她纤长的眼睫上下颤动了一瞬，光从那道幕帘中筛落一层光影，坠入眼底溶解成矛盾的柔软和忧惧。她眨了眨眼，眼神复杂地抿了一下唇：“律者的精神转化为了她身体内的另一种人格，平常并不会出现，但偶尔的紧急情况会响应她的情绪，爆发出律者的力量。”
“所以天命在她的女武神装甲内安装了限制程序，也是为了保证律者不突然暴走的保险手段。”
限制手段。
舰长抬起手来压了压帽子，没有把问题问出口，他的眼睛被帽沿投落的阴影遮蔽，神情藏入未知的领域不见踪影：“布洛妮娅接应到她们了。”
属于布洛妮娅的声音在他刚落下的尾音中响起：“姬子少校，我已经和芽衣姐姐和琪亚娜汇合，芽衣姐姐暂时晕过去了，琪亚娜已经醒来，我破解了这艘战舰的绝大部分舱门锁定，基本可以畅通无阻，请确认下一步任务指令。”
“布洛妮娅，这里是舰长，能够侵入系统把战舰的内部构造传一份给我吗。”
“好的，舰长。”
他向着姬子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接收了布洛妮娅传回的文件，三维的舰船结构图展开，他伸出手放大舰内的结构，指尖标记了一条发亮的路线：“布洛妮娅，沿着这条路线前进，会途经一个存放机甲的舱室，在那里黑一台适用的机甲继续前进吧，琪亚娜也很累了，有机甲在既可以更方便带上芽衣，也可以让你们简单休息一下。”
“...布洛妮娅知道了，谢谢舰长。”
不知为何，少女平淡无神的脸上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又在眼前浮现，对于情感功能淡泊的改造人少女来说，也许世界的关怀和她的情绪一样珍贵而稀少。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眼神微黯。
接下来的任务过程几乎可以用易如反掌来形容，一路畅通无阻，而战舰内部也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直到输入琪亚娜的生日密码成功变更了航行目的地，姬子不禁皱起了眉：“这简直——”
“不可置信。”舰长接话，“连舰桥都没有人，没有密码，操作权限不设防，密码还是琪亚娜的生日...”
“是的......”
异变陡生，通讯频道内传来刺耳的一阵嘶啦——然后通讯被直接切断。
“布洛妮娅！布洛妮娅怎么回事！”姬子焦急的打开布洛妮娅额外与系统相连的程序，却发现本该显示布洛妮娅生命体征和机体状态的页面一片空白，所有联系都已经被断开，“一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布洛妮娅受到了危及生命的重创。”
舰长看着操作界面，抱着胳膊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是布洛妮娅自主切段的联系？也许她们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布洛妮娅......”姬子握紧了拳头，五指嵌入掌心掐出无血色的凹陷，抵在操作台上用力压紧。
恢复通讯的过程也许不长，但对于焦急等待的两个人来说度日如年，终于信号恢复，属于布洛妮娅的数值在界面上一行行展开，姬子焦急地打开界面询问情况，属于布洛妮娅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稍显虚弱：“布洛妮娅没事...但是，在返回学院猴，姬子少校，请给布洛妮娅安排全面的身体检查，布洛妮娅不想再以任何形式，脱大家的后腿了。”
“好，先回休伯利安的基地来吧。”
所有指挥页面在任务告一段落后被一个个关闭，返回空白无任务的主界面。姬子向旁边走了两步，靠在侧边的护栏上疲惫地捏了捏太阳穴。
舰长走至她旁边倚到栏杆上，低着头看正在记录和汇报总结的舰员们陆续奔波，寡言的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也只好姑且沉默。
“舰长怎么看她们？”姬子忽然开口，但闭合的眼睛却没有睁开，她仰着头，暮色已经逐渐笼罩天幕，舰外的昏黄光线隔着玻璃描摹她纤细修长的颈，优雅上扬的下巴，又落于舰长眼中。
“怎么看？”
“嗯，就是芽衣，琪亚娜，布洛妮娅。”
“芽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她很看重朋友。布洛妮娅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很可靠，也很可爱。至于琪亚娜...很开朗，但也有些毛毛躁躁的，不过很勇敢。”
“在我眼里......她们都是孩子。”她说着，睁开了那对明亮的眼睛，日暮浮光装了满眼，又顺着脸颊温柔地缱绻而下，“她们勇敢，善良，都在拼命努力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赌上性命去守护使命。”
“虽然笨拙，不懂事，偶尔还会闯祸，给我找一大堆麻烦，吵吵闹闹的没个正形。”
“但她们都是好孩子。”
她这样说着，回过头来摆正姿势，站定在舰长眼前——暮色如同太阳的谢幕，它沉重地铺开烧红晕染的光线，沾染了天际的云雾，深沉却鲜明的赤色光芒中，这个高傲优秀的女武神，休伯利安前任舰长，无量塔姬子。
她笔直地站着，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舰长，请你，替我好好带领她们战斗，让她们成为想所憧憬的样子，守护好她们想要守护的人，让她们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活着去看那些没被崩坏污染过的风景。”
“这是无量塔姬子唯一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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