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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害死一只猫。
这句话……
比起猫的话，用来形容人没准更加贴切。
比如——
探寻到别人的秘密而遭到追杀的人。
触摸到禁忌的音乐而丧命于此的人。
……这样的人络绎不绝。
又比如——
艾莉克希娅、伊伦、伊莱。
这片完全超出想象的世界，让险些成为精灵的大餐的三个人都忘记了恐惧。
放眼望去充斥着灰色。
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而是平整层叠的台阶。台阶上刻有未曾见闻过的夸张纹路——看上去既像脉络清晰的叶片，又像垂落迭起的翅翼。
台阶通向下方，其尽头之后连接着一条路。
不只是一条路……
顺着台阶的起点平视，赫然出现在那里的是——
“小艾姐姐！这……不会是真的吧？”
“不用问艾莉克啊，难道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吗？”
说完这句话的伊伦却心虚地揉了揉眼。
“……真不敢相信。”
连艾莉克希娅都罕见地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这种程度……怎么说也是城市级别的。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灰色境地——
十分遥远的洞顶之下，鳞次栉比的房屋出现在与视线齐平的高度上。从外观看去，这些房屋只能算作简易搭建的临时住所——不过放在地平线之下的话，却足以称得上求之不得的舒适之所。
其实，房屋本身如何反而不是重点……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
支撑房屋的不是实实在在的地面，而是横空搭建的街道——就像桥梁一样交错地悬在空中。街道的某端安置了向下延伸的阶梯，阶梯的尽头则是迷宫一样的环形回廊。
眼前的台阶似乎通向回廊的入口。至于回廊之后又会出现什么……姑且当作无人知晓的谜题吧。
总之，这是由房屋、街道和回廊构建出的宏图。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三人所居住的井底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简直称得上是奇迹的光景。
“大收获耶~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伊莱从背包中翻出了一盏提灯，熟练地添加上了灯油。
“等等。拿出这个东西的话……难道要下去？”
抬起的袖子被扯住了。
“当然啦！这可是重重重重大发现——没准里面真的藏着宝藏呢。”
“宝藏？那天那个奇怪的家伙的话你也信？”
“是预感！笨蛋哥哥连半点都没有的东西！”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周围，驱散掉黑暗的阻碍。
“好吧，就算有预感……还是很危险的哎！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能来的地方，假如住着原始人，徘徊着凶猛的精灵又或者被设下了奇怪的机关该怎么办？”
“很简单~哥哥走前面，伊莱和小艾姐姐保持好距离跟上，不就都解决了吗？”
伊莱说出了自己的万全之策。至于可行性……
“……艾莉克希娅呢？”
“怎么样都可以呢。”
“不要含糊不清啊！”
“那就听伊莱的。”
艾莉克希娅轻轻地摇动了水蓝色的马尾，朝伊莱点了点头。
紧接着，迈步声在寂静的台阶上传开。
“真伤脑筋……你们俩就不能安分点吗！”
被无视掉的伊伦只好加快了脚步，免得跟丢了两位少女。
真不知道她们的勇气是哪里来的……不，应该说是丝毫没有吧。
伊莱的话无论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会着迷——至于艾莉克希娅，没准是被丧气感包围的她觉得就算出什么意外也无所谓呢。
就像跳入水潭的那天。
真是伤脑筋啊……！
伊伦在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
“我知道的啦！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一脸惊愕恐慌地死掉——我跟着你们，到时候你们先跑留下我总行了吧！”
话语中多了一份自暴自弃的意味……这也是毫无办法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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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和空荡的气氛笼罩着这座灰色的城市。
回廊的两边没有之前看到的房屋，有的只是隔断视线的高大墙壁和通向墙壁顶端的陡峭阶梯。蘑菇一样的灰色物体像装饰物那样竖立在墙边，点缀着略显单调的光景。
“真是太神奇啦！小艾姐姐觉得会是谁修建的——哈——？”
枯茶发色的少女伸展了双臂，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为了回答她的问题，艾莉克希娅停下来观察脚下的地面。
“灰色……我所了解的国家中没有这么中意这个音色的，你看，不仅是建筑，就连街道都用灰色铺了厚厚的一层呢。”
正如艾莉克希娅所说。
踩在地下的并不是坚硬的东西，而是柔软的粉末一样的东西。在街道走过的地方会留下痕迹，来时的路上就分布着不少交织的脚印。
“至少在爱斯坦达的史书上，地下城市一类的字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会相信地下能建造出这么……雄伟的城市呢。”
选择措辞时，艾莉克希娅稍微犹豫了一下。
“曾经作为爱斯坦达的子民的我们竟然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那么，一定是远在爱斯坦达成立之前的人建造的吧。”
“那不是有四百年历史了嘛！”
兄妹两人不约而同地失声说道。
爱斯坦达是四百年前由第一代先王开辟并建立的王国，在那之前的话，这片灰色的境地少说也有四百年的岁数了。
“嗯呢，说不定，哀里之井……沃尔纳泽是他们通向地面的道路。”
“那还真是不得了的事实。不过，这里似乎没人了呢。”
除去三人制造出的声音，周围确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就城市来说也太过冷清了。
“一座空城……话说这里真的是城市吗？该不会是从事什么违背伦理道德的禁忌研究的秘密研究所吧？！”
一副狐疑的样子打量着三人所处的位置，伊伦吐出了牢骚。
“笨蛋哥哥的被害妄想症真是没救了。”
就在这时，艾莉克希娅轻轻蹲下，凝视着灰色的粉末。
“四百年的话，足以让居民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消失干净吧。”
声音有些感慨，蓝发的少女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用心建造出这座城市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欢在地下生存的吧。”
随后她将双手轻轻压进地上的粉末中，陷入粉末的手指传来一丝惬意的微凉。
“是呢，如果跟伊莱一样的话，估计直到老死都不会造出一个像样的房子吧。”
伊莱也学着艾莉克希娅的样子，将手掌放入了粉末之中。不过她并不知道艾莉克希娅要做什么。
接下来，艾莉克希娅——
弯曲手指，轻轻地，将平铺的石粉聚拢在一起。然后，再尝试着捏出想要的形状。
手掌与指尖相接，其中的粉末被塑造成和周围的城墙一样的长方体。不过，由于没有粘力——稍微收回力道，粉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还是不行呢，再怎么捏只要一松开就回复原状了。”
“小艾姐姐很擅长捏东西吗？”
听到这句，艾莉克希娅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不是呢，只是，刚好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是，这里是不可以的……”
没错，这里是不可以的。
虽然有些失礼——
毫无粘合力的材料，此时此地的心情，还有，陪伴在身边的人。
无论哪点。
都和记忆中的光景相差甚远。那是将时间回溯到大约六年前的光景。
所以，做不到……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就和爱斯坦达破灭的那天如出一辙。
艾莉克希娅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就算沉溺其中也只是——
“总之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呢。继续向前走吧。”
将凌乱的思绪收了回来，这个声音有些勉强的意味。
“小艾姐姐又在想什么丧气的事了吧~”
伊莱倒是并不在意，仍旧开心地拉着她一起走。
踏着松软的步伐笔直前进。
这也是为了避免出现迷路的情况，而选择了最为直接的道路。毕竟，假如走上两边的阶梯而不小心迷失了方向，情况就会变得相当棘手——又不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当然，想要见识回廊之后有什么奇妙的东西也是一点啦。
于是——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拱门之前，三人一直重复着单调的路程。途中经过了好几个路口，不过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地方。
拱门本身也被覆盖上了灰色的粉末，看不出被包裹的部分究竟是什么。
没有异常这点反倒有些奇怪……或者说值得庆幸。
“快看快看！地面变高了呢。”
匆匆跨过拱门的伊莱将目光放在脚下，然后移动到远方的边界。
等高的地面变成了斜坡。
走到底的话大约比两边的墙壁稍低一点。由于光线的原因，从这里仰望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相比毫无防备的伊莱……
“总觉得有股阴森的感觉。伊莱，小心点！艾莉克希娅也跟紧！”
虽然就这次探险来说，伊伦可是一点都提不起劲……但在这样一段视线受阻又无处遮拦的斜坡面前，也不得不担心可能到来的危险呢。
就算从墙壁顶端突然窜出来难缠的精灵也不足为奇。最大限度地保证三人全身而退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至于两位少女有没有在意他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伊伦向旁边看去。
“倒是给我个正常的反应……喂！”
艾莉克希娅装作没听到地看向一边，伊莱则真的连听都没听就一溜烟跑向了更高的地方。
“唉……前途多难，前途多难啊！！！”
一瞬间产生了如此认真的紧张感还真是……毫无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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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坡的尽头。
和预料中的有些不同。
并没有出现妖魔鬼怪又或是宝藏财物之类偏于妄想的东西，无论是担心还是抱有期待都彻彻底底落空了。
没有第四者的气息。只是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显得十分幽暗。
确认了这点的伊莱高高举起手中的提灯，光芒扩散开来。
“小艾姐姐，这是什么呀？”
映照出来的是一片空阔到称得上荒凉的灰色空地。空地的中央被搭设出像演奏台一样的半圆舞台，奇怪的是却没发现为其准备的看台及座位。演奏台的外围竖立着高大的石柱，似乎是用于支撑上方的建筑。
如果仅是如此简单的布置，也未免太过凄凉了。
这样的景色——
“露天音乐厅？”
抬起头来的艾莉克希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排列在空中的街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三人所处的区域笼罩于其中。场面显得幽暗也正是如此。
如果舞台本身没有提供观看的位置，能不能把架设在半空中的街道和房屋当作观众席呢？
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布局，如果是这座城市的话……反而合情合理。
“哇，传说中的音乐厅？！”
似乎是怀抱着相当程度的敬意，伊莱就连走路都突然畏手畏脚起来。这幅夸张的模样让艾莉克希娅都差点笑出来。
再看同样一脸正经的伊伦……还真有点不适应。
虽说就城市而言，有关音乐的场所多到见怪不怪的地步。但对于生活在边缘之地的民族来说，就连音乐厅都像传说一样遥不可及。
甚至是被当做传说的存在……从兄妹两人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艾莉克，我有个疑问。”
将演奏台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的伊伦突然发问。
“……？”
“这样的音乐厅真的不会有危险？”
这句话反而让蓝发的少女有些迷茫。
“危险？怎么会呢。”
“因为这里很空旷啊，要有观众肯定也都在那么高的地方。”
难道是说观众会失足掉下来吗？也有那样的可能性，但稍加防范的话不是问题。
“所以呢？”
“城市的习惯曾经流传到我们那里——谁歌奏出很糟糕的音乐，大家就会丢出各种垃圾来打发走他。这么高的距离……如果演奏不好的话会被观众从天扔下的东西砸死？”
“……”
艾莉克希娅的表情瞬间凝固，有些为难地看着不像在开玩笑的少年。
那是什么样的习惯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城市吧。为什么还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在边缘之地……算是错误认知中的一环吗？
“怎么啦？”
“……大概会吧。”
“怪不得设计的这么开阔，简直就是无处可藏嘛！只好逼着登台的乐使努力演奏呢。”
伊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边缘之地的民族对音乐的看法还真是古怪……忍住没说出来的艾莉克希娅将目光放到了一旁。
“这里这里！”
顺着那个方向，招呼起双手的伊莱充满了欢跃的活力。
“小艾姐姐，这个也是乐器吗？”
伊莱正站在一个高大的石柱面前。向上看去，石柱的顶端支撑着天桥一样的街道。不过，大部分街道并没有这样的支柱，似乎就算没有也不会带来困扰。
随后，她用手背轻轻地敲击石柱。
叮——叮——
清脆的拍击声在空中荡漾。按理说，石柱发出的声音应该是牢靠的闷声——可实际上传来的毫无疑问是如乐器般悦耳的声音。
似乎是因为年代过久，石柱上方还飘洒下了一点点灰色粉末。
是精心设计过的吗……应该是博人喜爱的装饰品。
“发出音乐的柱子，就连我也没有见过呢。”
“好好玩哦。伊莱也能演奏！”
“那我也敲敲看。”
艾莉克希娅走向另一个石柱，也跟着伸出了手。
叮叮咚叮咚咚——
一阵阵凌乱却又好听的声音弥漫在演奏台周围。
“喂，你们两个是来观光的吗？不要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笨蛋哥哥不也在敲着玩吗？！”
“咦——是吗？不不不这是我的手自己靠上去的——！是我的手，不是我！”
最后连伊伦都不禁想要听石柱发出的声音而敲来敲去。
对于一直生活在井底的三人来说，能够听见相当于乐器演奏的声音算是十分美好的经历。
“要说的话，这个音乐厅还真处于超出常识的范畴呢。”
“伊莱觉得很有趣啦！就连笨蛋哥哥被煮熟时的哀鸣都不如它好听~”
“那种声音不可能出现啦！根本不可能！”
……怎么又回到有些熟悉的展开了呢。
在终于听够了之后——
“话说，接下来要去哪里？”
伊伦用手压着前额的头发说道。
除了一路走来的大道，其他的路都不知道通向何方，不谨慎考虑一下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考虑过后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莱累啦！”
直接坐在地上的伊莱单纯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从走进那条灰色的通道到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就连伊莱这样精神饱满的少女都有些疲倦了。
而且食物和水也快耗尽了。
接下来是——
“的确不早了呢。”
艾莉克希娅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提灯的光芒逐渐减弱，这些都预示着属于井底的夜晚正在迫近。即使在这座灰色的地下城市中仍然能感觉得到。
看来可以做决定了。
“那我们就回去咯？”
“同意。”
“不行。”
“哈？”
遭到拒绝的伊伦一头雾水。
“伊莱走不动啦。休息休息——”
“时间宝贵！我背你总行了吧……”
一副要闹别扭的表情，伊莱最终还是同意将就一下。
于是，背起妹妹的伊伦转过身去。
“艾莉克也准备出发吧，回到井底在休息也不迟——”
但艾莉克希娅却没有反应。
“你怎么啦？”
“……”
只留给伊伦一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喂！不会是丧气到睡着了吧！”
“…………没事，走吧。”
声音果然乏力得很。
看来还真是不容大意……在这里睡着的话，就算累趴下伊伦都没法背着两个人回去。
“话说回来，反正这里迟早都会被探索到……回去之后就告诉大家的话没准会成为轰动呢。”
“蠢蛋哥哥明明在意的是有没有赏金——”
就算在冒险结束的归途，兄妹两人也没有闲下嘴来。
不过，比起屡见不鲜的斗嘴……
另一件事更值得艾莉克希娅在意。
就在刚才。
偶然望向演奏台的她忽然变得恍惚，连眼神都迷离起来。
一瞬间，似乎有被盯着，或者说试探的感觉。那种感觉在脑中闪现而逝，微妙地分不清是真是假。
现在的话，就算集中精神也察觉不出有什么怪异的。
真奇怪呢……应该是错觉吧。
向身后的露天音乐厅多看了一眼，艾莉克希娅快步跟上了兄妹二人。
♪
“你说什么？那个灰色的通道里竟然藏着一个地下城市？！”
现在是前奏日的第五天，距伊伦兄妹和艾莉克希娅回到井底已经一天半了。
时间追溯到三人回来的那一天——
自从三个人重新出现在探索区，就迎上了看守的居民诧异的目光。而当伊伦毫不避讳地说出他们的经历之后，诧异的目光
立刻转变为无比崇拜的目光——
当然是不可能的啦。看守的大叔哈哈一笑，说着“现在的后辈们还真爱胡思乱想”“以后不要再踏入未探索区冒险啦”之类的话就把伊伦打发走了。
“明明就是看白痴的目光嘛！”
伊伦恨恨地说，一点也不满意对方的态度。不过，就算他听到这样的话也会当作笑话，难怪站岗一天的大叔会把他当做白痴。
“叔叔做得很对呀，伊莱以后一定要学会看白痴哥哥的眼神。”
“不要学！眼睛，瞥开！”
这时，艾莉克希娅插话进来。
“如果只是让大家相信这件事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呢。”
“哦？说说看。”
“之前来的时候不是遇到冻蛇了吗……就算是休假日，只要说那个通道随时都可能出现危险的精灵，猎人队也不得不去清除掉它们。”
“也就是说……”
“嗯呢，自告奋勇地带路，看到事实的话无论是谁也只有选择相信。”
艾莉克希娅说得很有道理。至少听起来比不知道怎么做的伊伦可靠多了。
于是——
乖乖地接受了艾莉克希娅的提议，伊伦照着她的说法成功动员了猎人队。多亏路痴属性没有作祟，伊伦顺利地将猎人队的成员领到了灰色的地下城市前。
和刚见到这一幕时的伊伦一样，居民们无一例外地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看啊，快看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奇迹啊！”
夹杂着震惊和喜悦，颤抖的话语中混进了提灯掉落在地的破碎声……也罢，惊奇到这种地步，拿不稳手中的提灯也完全说得通。
然后——
这则消息理所应当地飞速传播开来。
总而言之，喜出望外的居民们终于相信了灰色城市的存在。这让先于他们一步的伊伦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不过好景不长。
比如，将时间放回到现在。
“都怪你，我的功绩全被那个家伙夺走了耶！”
闷着脸的伊伦抱怨起身旁的艾莉克希娅。而艾莉克希娅则毫不在意地梳理起水蓝色的双马尾。
又一次来到中层最大的酒店，这次是为了庆祝三人冒险成功而特意将午饭的地点选择在这里。
顺便一提，伊伦所说的“功绩”指的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份发现地下城市的奖励。明明是他费尽心思指出通向那里的路，最后的探索报告上却写着猎人队成员的名字。之后，对地下城市中街道和房屋分布的探查也没有让他参与。
所以，奖励什么的和他自然无缘啦。
“您不是说想让大家相信您的话吗？”
艾莉克希娅嚼了嚼手中的肉串，换上了人畜无害的天真眼神。
“就是就是，猪蛋哥哥一定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眼前一黑就掉进了井底中央的深渊——”
“猪怎么可能会下蛋啊！”
就庆功宴来说，这样的气氛完全不对。除了欢天喜地的伊莱，无论是郁闷不已的伊伦还是低头不语的艾莉克希娅都完全不在状态。
不过，就算要追究过错……还是算了，追究下去的话伊莱又要华丽地倒戈了。孤立无援的伊伦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只好稍微放肆些地发发牢骚。
“仔细听！酒馆中全是在谈论那件事的人啦。”
身边的客人，远处的客人，大大咧咧的客人，窃窃私语的客人……无论是谁，他们的话题都不约而同地牵扯到了灰色的地下城市。
似乎成为了井底人的焦点呢……其火热程度没准已经超过了后天的祝歌会。
“这样的话……说不定会有变化呢。”
“变化？”
“葛里菲兹马上就会知道的吧。假如那个城市被偷偷利用起来的话，对下层的大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就算为了这个，大家也会主动找葛里菲兹交涉——”
艾莉克希娅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回想起来，半空中的房屋放下整个下层的居民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就是说，下层的大家一定想要好好利用那块无主之地——亦或是被葛里菲兹制止而怀恨在心。”
“听起来好复杂啦！”
“其实就是如何对待那座城市吧。”
“嗯呢……”
伊伦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而伊莱保持着一半笑容一半好奇的表情。两人姑且算是听懂了。
“那就拭目以待咯。”
这样的回答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毫不在乎。
♪
“开什么玩笑！”
葛里菲兹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
“这种故事更适合出现在童话书里。我很忙，拜托你们就不要添乱了！”
若不是碍于对方的面子，他简直想把找上门来的老人赶走。这位老人，好像是叫巴洛——他在下层享有不错的地位，算是下层与上层联络的代表。
地下城市……这真是他听到过最荒谬的说法了。如果是地平线上的自己一定会哈哈大笑。
但是——
“请您慎重。您也知道，井底人不爱开这样的玩笑。”
老人泰然自若的神情反倒让葛里菲兹有些浮躁。而且，虽然看上去很坦然，但老人的眉头中藏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魄。
这句话无疑是事实。就生存这点，井底人从没开过玩笑。
也就是说……没准真的不是来愚弄他的？可是，再怎么说也太……离奇了。
葛里菲兹深深吸进一口气。
就当试一试……
暂且在确信其真实性的基础上考虑一下。
“有发现人吗？”
“没有。但是有街道一样的地方，还有比起洞穴更像房屋的住处，里面甚至连用岩石堆起的家具都有呢。”
老人用相当兴奋的语气描述着。
“好吧，还真是个不知所措的惊喜。周围有没有危险的精灵？”
“最大程度的精灵是冻蛇，不过要防范甚至清除掉的话也能做到。”
“有估计过城市的大小吗？”
“大约半个井底的人都能放下。”
还真是宽阔到奢侈的地步。
不过……这些问题都是无关痛痒的寒暄，接下来才是一针见血的重点。
“那么，你们是打算搬到那里去吗？”
“暂时还没决定，所以才……请示您。”
对方终于产生了犹豫。
难得地又用上了敬语啊。葛里菲兹这样想。
假如按他们说的做——
也就是让他们过去的话，以后会不会连管理都变得困难了呢？
毕竟要走一段不近的距离，无论如何都会削弱葛里菲兹的控制能力。
在拜托西乐府的时候，葛里菲兹以为能够开发出来的地方充其量也就只有数十人的住处而已，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情况。
“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出现在这里的地下城，究竟是什么人建造出来的？”
这句话更像是葛里菲兹在对自己说。而老人似乎认为他的言下之意是否定。
老人并不是孤身前来，为防万一，他还带了几个同时下层居民的年轻人。这时，年轻人们都显得焦躁不安。
“大人……我们也很困扰的，每天居住在潮湿的岩洞里，就连骨头都变得麻了。”
“奇怪的病也一直好不了。”
“是啊是啊，而且那规模几乎能容下井底一半的人，我们全搬过去都没有问题。”
发牢骚的话语让葛里菲兹的思考更加混乱。
对于这件事——
葛里菲兹也很犹豫。
要宽松的话就必须留有后路——坚持这个底线的他急需一个妥协之策。
下层居民也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的决定。
算了算了……真是吵死了！
终于，以为了清净一点这样毫无说服力的理由的葛里菲兹发话了。
“知道了。就稍微改一下吧，这次的祝歌会在那里举行，你们就先去住一晚吧。等我到那里探查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也就是说，葛里菲兹还是选择了妥协。
“既然这样的话……”
虽然因为没有从葛里菲兹口中得到最满意的结果，但下层居民还是顺从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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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克希娅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乐谱。
无事可做的她正为成为礼物的不知名旋律作词。
这已经是第四次尝试了，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流畅的灵感，写下的歌词也一点都不满意。每次灵感涌出的时候都不能流畅地接续下来，勉强通过的话语又无法连接成整体。如果不将每一句话都协调好的话反而辜负了这份乐谱。
倒是哼唱起来熟练得多了。
今天是前奏日庆典的第六天，是祝歌会前的最后一天。自从回到住处之后，艾莉克希娅的生活再次变得单调起来。就算伊伦和伊莱也不能一直陪着她，想要打发掉寂寞就只好寄托于音乐之中。
说起这份华美的乐谱——
缓慢的节拍搭配上婉转的音符，就像是在水边卷起的潮汐般一波波地流淌，永不止息地行进，给人以心旷神怡的自在感。
因为自己是与水关系紧密的淡蓝色的乐使，这样的形容倒显得十分贴切。
真是期待它寄托愿望后的真容——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
“请进。”
艾莉克希娅简短地回答了门外的人。这样的敲门声，来找她的只可能是索菲萝。
作为回应，穿着礼服的娇小身影走了进来。
“小艾姐姐，还在哼那首歌吗？”
索菲萝用很小的声音问着，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到她的声音。
“嗯呢，就算是节日也有转累了的那天。说起来，这副打扮……？”
将目光稍稍向下移去——相当华丽的黑色礼服上点缀着珍珠一样的洁白饰物，与井底人的衣着格格不入的同时，也让眼前灰绿发色的少女变得十分惹人怜爱。
“小艾姐姐还没说怎么样呢。”
“衣服，很漂亮呢——就像地平线上的星空一样。”
艾莉克希娅由衷地赞叹道。
“不过只能穿到前奏日的庆典结束……而且，还要在闷得要死的地方一遍遍地练习。”
索菲萝难得说出了抱怨的话。她的目光稍稍有些悲哀。
“虽然我知道，在这里，能穿到这样的衣服就已经很幸福了。”
索菲萝补充道。
“是葛里菲兹大人借到的？”
“嗯，据说是从一个大人物用过的衣服里挑了这个送过来的。”
这句话让艾莉克希娅陷入了沉默。
大人物的话……她仔细地看了看礼服的纹理和图案，随即无力地苦笑出来。
“难道小艾姐姐认识这件衣服？”
“这个衣服的品味……是她吧，不过那位大人可是相当恨我。真是巧合呀，我的伤心总是拜她所赐。”
艾莉克希娅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她的嘴唇紧闭，双瞳也浸染上了湿润的液体。
似乎是触到了她不愿提起的禁区……她的眼神都逐渐涣散。比起丧气来说，这副样子明显更加令人担忧。
瞬间的变化让不知缘由的索菲萝一时愣住了。
“小艾姐姐——？你怎么啦！”
索菲萝抓起白皙的手，摇了摇水蓝发色的少女。
没有反应。
彻底失神的状态下，隔绝了外界的艾莉克希娅只是一味地流着成串的泪水。
不知所措的索菲萝找不到安慰的话语。
那么——
试着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她吧。
“我倒是觉得，会恨小艾姐姐的人，一定是因为嫉妒吧。小艾姐姐一定是有什么他们得不到的东西，或者产生了什么误会才会被记恨呢。”
听到这句话的艾莉克希娅用墨绿色的瞳孔盯着索菲萝。
“这样的……吗？”
艾莉克希娅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反问自己。
“说不定……呢……呵呵哈——”
或许是因为阴冷的井底空气，艾莉克希娅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令人心痛的咳嗽声不时传来。
“没事吧？小艾姐姐——难道是感冒了吗？”
“没关系的。只是因为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才哽咽了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艾莉克希娅努力站了起来。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真的吗？”
“真的。就算是身体变冷也不会生病的。”
放下心来的索菲萝再次变成了柔和的表情。
“以小艾姐姐的性格，一定会有很多朋友的。”
“就这点来说，索菲萝你一定也是呢。”
艾莉克希娅努力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虽然有各种各样需要改进的地方。
“换个话题——小艾姐姐最近有出门吗？”
“嗯呢。”
“那一定听说过了吧！那座地下城市的事！”
不止是听说过，连亲身去过的经历都有——虽然想这么说，但那样的话就有些解释不通了呢。
“姑且有所耳闻，不过还真是不敢相信。”
对眼前的女孩有所隐瞒让艾莉克希娅有些自责，但事到如今……也不好意思打断满心欢喜的索菲萝。
“也是呢，谁会凑巧把地下城这种东西建在这种地方呢。但是，这次似乎是真的呀。就在之前下层的大家连葛里菲兹大人都找过了。据说那里有很多完全没人住的地方，下层的大家都去那里住也没问题！”
少女手舞足蹈地描述着。
“那么，葛里菲兹……他同意了？”
“算是吧，准确说的话，是大家都要到那里去啦。葛里菲兹大人把明天的祝歌会改在那里举行了。”
“竟然是这样……”
“因为就算是井底最宽阔的地方也装不下很多人吧？大家还得轮流参加也是相当麻烦的问题。这下就一箭双雕了——至于之后的意思，葛里菲兹大人也没有决定。”
索菲萝向艾莉克希娅解释。
“果然他还是相当狡猾的。”
艾莉克希娅叹了口气继续说：
“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给大家留下了希望，也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吧？”
“小艾姐姐说得不错呢。”
表示认同的索菲萝稍稍咳嗽了两声。
“咳咳，总之，明天就是我要登场的祝歌会了呢。为了方便，上层和下层的大家要提前去那个地下城市里住一晚上。而且——”
索菲萝故意把声音拖长。
“……？”
并不知道她的用意，艾莉克希娅侧过脸来。
“这次是人家的礼物——小艾姐姐可以先去见识一下灰色的地下城市啦！”
“这么说……？”
“从上层而来的祝歌会的歌女索菲萝，为了一扫艾莉克希娅姐姐的无聊，在此诚邀艾莉克希娅姐姐一同前往暂称为‘安眠之城’的新鲜城市！”
“……为什么叫安眠之城？”
“因为下层的大家都说一看到那么干燥的地方就想睡觉！”
还真是随便的名字……
“怎么了嘛！”
索菲萝高兴地笑着。这件事应该争得葛里菲兹的同意了吧。
其实已经不太新鲜了……不过真是有些波折的发展。
“比起这个，果然是要先期待明天的祝歌会吧？”
“谢谢了呢，那么，就等晚上一起见识神奇的秘境咯。”
索菲萝轻轻地关上了门，从艾莉克希娅的房间离开。
♪
傍晚。
阴湿的空气遍布井底，从岩缝中不时滴下的水滴打湿了艾莉克希娅的蓝发。
她环视着探索区的边际。
沃尔泽纳的女囚，还有集合在通道口的下层居民们准备前往“安眠之城”。中层的居民则会在明天动身前往。艾莉克希娅暂时以女囚的身份一同前往，并且和索菲萝一起被安排在城市的某处过夜。
居民们洋溢着笑容，女囚们的脸上则略微挂着疲惫。在整段路程上保护大家安全的是严阵以待的猎人队，人手不够的地方甚至还有葛里菲兹派来的手下。
等等……为什么有两个奇怪的家伙混进去了？
熟悉的枯茶发色在某个角落一闪而过。
……没看错。
将视线锁定在人群中，艾莉克希娅仔细地寻找那个颜色。
“小艾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穿着布衣的索菲萝从人群中走来。她的手中抱着之前见到的黑色礼服，似乎是不能弄脏而细心地保管着。
“那边——”
“伊莱和伊郎……不对，是伊伦。之前一起在下层探险的那两位。”
艾莉克希娅点了点头。
而两个人在看到水蓝色的双马尾后连蹦带跳地赶了过来。
“又见面了啦，索菲萝姐姐~在上层还过得好吗？”
“……还算可以吧。两位倒是一如既往地活泼呢。话说，两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人家没记错的话，你们不是小艾姐姐的邻居吗？”
“这个嘛……”
这次是伊伦按了按额头。
“我是下层的采掘队成员！”
“伊莱是采掘队成员的亲属！”
振振有词的两人自顾自地加入了下层的大家庭，其乐融融。虽然……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接下来——
还是那段不短不长的路途。
或许是太过漆黑的原因，走过的路使上层的少女们有些后怕。就像紧紧跟在艾莉克希娅身后的索菲萝，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好在这样的路途没有持续太久，一阵弯曲后就看到了目的地。
“哇，即使听说过了，放到眼前都是很难相信的呢！”
紧跟着艾莉克希娅，从通道中钻出来的索菲萝被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哇，简直就像第一次看见一样新奇古怪嘛！”
伊莱也要跟着凑一凑热闹……
“一圈一圈的房屋就像是……浮在天上一样。就像是，乐使歌颂出的奇迹呢。”
索菲萝一直想成为一名乐使，只不过在被送往井底之后，这样的机会就近乎不存在地渺茫了。
“台阶下面也很有趣。”
经过艾莉克希娅的提醒，索菲萝才注意到城市底部的回廊。不过，后者的表情马上变得十分苦恼。
“人家一定会迷路的……呜呜……”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吗……
“没关系，我好歹也算走过一次，带路的话唔唔唔哇——”
高个少年的话刚说出一半就被妹妹捂住了嘴。不过，伊莱是出于避免少女们被他误导而真的迷路——这一光明正大的理由行动的。
“快看，那边有人在挥手！”
玩闹暂时告一段落。如果不努力追赶的话，处在队伍最后方的四个人没准就要从这里跟丢了呢。
“这不是巴洛爷爷吗？！”
灰色的台阶尽头站着一位有些佝偻的白发老人。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提灯，慈祥的面孔中流露出年长者的睿智和泰然。
“哦？竟然是小伊伦和小伊莱啊，简直吓了老夫一跳。”
老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爽朗地笑了几声。
伊伦也很配合地一起大笑。
“真是的，巴洛爷爷一定都猜到了吧。”
“那是，会偷偷混进来的人老夫也只能联想到你们两个。”
“……”
意外地遭到打击的伊莱嘟起了嘴，眼皮也跟着沉了下来，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过，她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是在假装生气。
“喂，你这样子傻瓜都不会上当。”
同样这么认为的伊伦小声嘀咕道。
但是——
“小伊莱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那老夫可是罪孽深重啊啊啊，要不老夫干脆点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算了！不行不行，必须得当着小伊莱的面谢罪——那就让老夫一头栽进淹没全身的水缸里吧。对了，缸里一定要装满凯薇王国的葡萄酒……”
年过六旬的老人突然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不安。
……看来老人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缺少防备。
“骗你的啦巴洛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贪杯的话可是会被后辈们嘲笑的。”
话音刚落，老人总算放下心来，慎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小伊莱一定要保持好心情世界才会变得美好。”
……这是什么搞怪的逻辑。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老人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两声，将目光转向了索菲萝和艾莉克希娅。
“咳咳，两位也是从上层来的少女吗？葛里菲兹大人已经嘱咐过老夫了。”
“嗯呢。巴伦……爷爷您好，人家是索菲萝，旁边的这位是艾莉克希娅。”
“是巴洛啦。”
面对白发苍苍的长辈，索菲萝拘谨到说不出话来的地步。就像刚才，连对方的姓名都不小心念错了。
见索菲萝一脸尴尬，巴洛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地继续说：
“房屋还算充足，所以老夫就以两人共用的标准分配开来。麻烦的是这座城市的结构，稍不留神就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幸好老夫提前叫人准备了这个——”
他从怀间掏出了一张草纸。
“这是份特殊的地图。地图上只画出了你们的住处和通向主要地区的路。每个人的地图都是不同的，不过街道和回廊的暂定名是一样的。时间仓促，所以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一定不要弄丢啊。”
“多谢了呢。”
索菲萝从巴洛手中接过地图，小心地收好。
“有人住的房屋都在屋檐下挂上了提灯，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去找灯光就好了——只要不是已经入睡的深夜。”
老人又叮嘱了一句。
“那老夫就不多嘴了，至于小伊伦和小伊莱……你们就先帮老夫处理几件麻烦事怎么样？”
“伊莱同意——有趣的工作！”
“啊？！不会又是累垮人的重活吧……”
兄妹两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小艾姐姐，那咱们就一起去找住处吧？”
“当然可以。”
黑夜时间彻底降临之前，灰色的地下城市中遍布像萤火虫一样闪烁的提灯，显眼却不强烈的光芒连成一片，点缀出若隐若现的光景。
在这里开祝歌会的话，还真是相当不错。
♪
“从地图上看……嗯，没错。就是这里啦。”
在灰色的街道上，踏着松软路面的两位少女停在了某处。
“真奇怪，当初建造这座城市的人……他们是怎么记住这些路线的？”
交叉错乱的街道遍布于半空中，走到尽头就会出现用石头砌成的住屋。途中还有通往其他街道或回廊的阶梯——想要将这一团乱麻般的地下城市绕个明白还真是不容易。
好在已经找到了被安排的住处。接下来，只要记住如何到达举办祝歌会的地方就足够啦。
将目光放回到眼前的建筑——
从外表看是个十分平常的灰色小屋。门是上好的松木雕琢成的，紧紧地连接着灰色的部分，没有露出一点缝隙。
走在前面的索菲萝推开了门。
住屋内大约是三四个人能住下的空间，两人使用的话应该相当充裕。
“呐，小艾姐姐。这里不仅干燥还很温暖，就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呢。”
进入屋内的索菲萝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就连屋内也堆积了厚厚的灰色粉末，用来代替坚硬的地板真是再好不过了。屋中的家具倒是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吃饭用的石桌和堆放杂物的置物架。
当然，对井底人来说，称得上房屋的住所已经不知道比岩穴好多少倍了——最关键的是，这里丝毫都没有下层那样的潮湿感。
“没有床铺吗？”
扫过一眼的索菲萝有点纳闷。
“估计是不需要吧……看起来就算睡在地下也没问题。”
“像这样——？”
索菲萝平躺了下来，娇小的身体在地面上压出与其相同的轮廓。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索菲萝开始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呜呜，滚晕了……”
没过多久，眼冒金星的索菲萝四脚朝天地停了下来。
呃……接下来还是从索菲萝醒来后说起吧。
“难得吃的不是牢饭啦，小艾姐姐不聊点什么吗？”
索菲萝正在吃简单的饭菜，顺便一提，饭菜是从中层买来的。对于身处上层的她来说，除了葛里菲兹提供的牢饭之外基本接触不到其他食物。
“聊点什么的话……明天的祝歌会准备得怎么样呢？”
“啊，说起那个……就有些扫兴啦。人家在离开上层时才得到葛里菲兹大人的通知，就连明天唱歌的舞台都要早起去熟悉一下。”
“歌的方面呢？”
“那倒是一点都没问题。小艾姐姐要听吗？”
索菲萝放下饭盒，将塞进嘴里的食物咽完。
稍作思考的艾莉克希娅甩了甩珍珠饰物下的双马尾。
“还是留在明天吧——总觉得提前听一遍就会破坏音乐的乐趣。”
“说服力不足。小艾姐姐可是早就听过了哦？”
“那时候你才刚刚开始练习，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吧。”
“当然啦，怎么说也是被关在回音充足的岩穴里好几天……话说小艾姐姐最近也在练的那首歌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艾莉克希娅从衣服中取出了那份精致的乐谱。
“马马虎虎吧……旋律是基本掌握到了。不过，如果填不出词的话，只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呢。”
“不会吧？”
略显稚气的可爱脸庞凑了过去。
“人家完全看不懂呢。”
“因为是特殊的线谱，这个记谱法本来就是极其少见的类型。就算是我，也是凭借偶然见过的模糊记忆来辨别的。”
艾莉克希娅说出了相当谦虚的话。但索菲萝的眼光还是充满了羡慕，用暗灰色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艾莉克希娅——
饱含期待的羡慕让艾莉克希娅都不禁脸红。
足足对视了五六秒钟。
“那个——”
“不如这样吧——”
同时要说的话都打断了对方的话，两位少女的默契程度相当不错。短暂的沉寂之后，还是索菲萝继续说了下去。
“等前奏日的庆典结束了以后，小艾姐姐有时间就到我的房间来教我做乐使，可以吗？”
果然也是我想说的……
虽然很高兴。
可是害怕会打击到她。
自己是个合格的乐使，但是专精的内容也仅限于自己的音色。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地方根本无法得知索菲萝的音色。
得知一个人的音色的方法有很多种。借用稀有的纯净织晶或是直接编织一段旋律是最常见的两种，有些人在听到和自己的音色极为类似的歌曲时也会产生共鸣……不巧的是，无论哪种方法都需要乐使最基本的工具——乐器。
“我可不是专业的导师呢。但如果是乐理的话，还是可以教你的。”
“那太好啦！”
稍稍做了些折扣之后索菲萝仍然相当兴奋。不过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但是我每天都要做那种事，凑巧撞到的话一定会很难受的吧。”
想到这些，艾莉克希娅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如果发生了那样的碰面，绝对是相当尴尬的状况。
甚至还会被那些放纵的军乐使怀疑。
“没关系的啦，在监狱里的时间总是多得很。而且，在监狱里我几乎都是不说话的呢，如果听见那些大哥哥们的声音小艾姐姐就不要过来了。”
说着这样的内容，反而令艾莉克希娅有点心痛。
“嗯，没关系的。按前几天唱的祝歌来看，只要你努力的话成为乐使还是没问题的。”
至少说些鼓励的话……不过当然也是实话啦。
“那就辛苦小艾姐姐啦。”
“嗯呢！”
♪
安详的气息笼罩着灰色的地下城市。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
为了节省灯油，街灯般照耀的提灯早就被熄灭了。留在房中的下层人正满足地享受着干燥的环境，睡得十分香甜，十分安稳——好像这里天生就适合睡眠一样。
“真想快点睡着啦。假如许个愿望的话，人家一定要许闭上眼睛就到明天早上的愿望~”
躺在舒服的地面上，索菲萝一次次地变换睡姿。
是因为太过期待还是太过紧张呢？……反正就是难以入睡。
“要是我的话……就许一个睁开眼睛就回到地平线上的愿望。”
“诶？人家竟然没想到……小艾姐姐果然聪明。”
索菲萝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这次是平躺的姿势，稍微有些吃力。
“呐……这样的生活，如果能持续下去也好。”
“为什么呢？”
“虽然被囚禁在井底，但认识了小艾姐姐，伊伦和伊莱，还有同在上层的大家……”
“可是……”
“会痛苦吗？会呢。即便如此，比孤零零地活着要好多了。”
索菲萝转了个身，侧脸隐藏在灰绿色的发丝中。
“人家在地平线上是孤儿哦。每天流浪到各种各样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就连被抓到这里来都是巧合吧。”
平和的声音中所隐藏的情绪，艾莉克希娅并不太明白。
孤儿这种生物……想要乞求富人会被踹开，想要依赖善人会被抛弃，就算想要帮助同类也会被嫌恶和背叛。
对于身为相乐之女的她还太过遥远。
“呜……人家又把话题引到了不开心的地方了。真是太笨了太笨了……”
“没关系呢。如果是我的话，就连坚持活下去的勇气都会丢掉——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呢。”
“被小艾姐姐夸奖真开心~♪”
索菲萝真诚地笑了笑，还哼起了歌。
在此之后——
互道晚安的两位少女闭上了眼睛，时间也就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现在。
时间大概是子夜吧，如果不是在地平线之下应该能欣赏到浪漫的星空。
足以称得上万籁俱静的城市中——
嗯？什么声音呢。
似乎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但是……
对于意识模糊的居民来说，游离在睡眠和苏醒的边缘是无法注意到的。
如果再有一个清醒的人，或许就能勉强分辨出来了——
应该是歌声吧……
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强度和若即若离的回音。
就算分辨出来也会困惑。已经这么晚了，谁还会乐此不疲地唱歌……
算了，明天可就是祝歌会了，没准是哪个高兴过头的家伙也说不定。
♪
怎么了呢？
艾莉克希娅呆然地伫立在空无一人的沙丘之上。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从不知哪处刮来的风中还夹杂着遮眼的沙粒。流动着的沙丘此消彼长，从视线的一端变化到另外一端。处在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环境之中，少女不禁有些迷茫。
空气中的温度微妙地无法察觉。
怎么了呢？
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中——什么也没有。
身体不可思议地觉察不到实感，似乎下一阵风就能把这轻飘飘的身体吹到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了。
我这是……在哪里？
疑惑地张望着更远处的地方，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分辨出自己的位置的标志物。
远方，似乎有——
一阵风吹来了。
还没看清远方，就无法自拔地飞了起来。
在空中，难以想象地，难以控制地漂泊着。就像一片无法控制自己方向的落叶，就这样不知所措地漂泊着。
即使如此，身边的景物还是一成不变地出现着。
“呀——啊——”
艾莉克希娅发出了惊呼。但是，仅仅是一瞬间，自己发出的声音突兀地停止了。
那是什么？
俯瞰着无边无际的淡黄色中的一抹蓝光。
似乎不止是一抹蓝光，而是和淡黄色相接的，同样蔓延到无边无际的地方的湛蓝。
海？
确认着眼前的景象。
的确是海。一望无际的蔚蓝之上卷起了一片片冲向岸边的浪花，此起彼伏地冲散了两种颜色的交汇处，再随着律动的节奏悄然地消失殆尽。
想要到达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去那里吧，沙漠与海的交汇处，那样就能找到要寻找的东西了。
去那里吧。
仅仅是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挟持的风骤然停了下来。
眩晕感，呕吐感，坠落感……失去动力就会落下来。
在此之前，突然涌上来的痛苦感觉一下子将艾莉克希娅的意识吞噬掉。
不……行……
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周围的景色似乎没有变化，沙滩，大海若无其事地存在在那里。
自己是什么时候掉到这里的呢，有没有受伤呢？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身体不仅没有异样，连摔到地上的冲击和痛苦都没有感觉。
诶——？
注意到了。
手中沾满了潮湿的沙子。
什么时候——
艾莉克希娅再次注意到，自己的旁边，有着一座华美的艺术品。
那是用沙子堆成的城堡。精致的围墙突显出制作者的细心和耐心，仔细看的话，其中还有用圆滑的小石子做的装饰物。城堡大约有少女的膝盖那么高，每一个角落都用潮湿的沙粒好好地加固过了，如果不是刻意毁坏的话，应该可以存在相当长
的时间吧。
有一面……被削平了吗？
看到了其中的不协调处。在城墙的一边，本来应该是连接两个方向的围墙被整齐地砍断了。
是我做的吗？我在……干什么呢？
在困惑的表情中注意到了另一个存在。
是一个人。
金色的短发，纤细的身材，但是却出奇地看不到面容。他安静地盘腿坐在另一侧，和少女分别在这个艺术品般的城堡的两边。长久的安静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渐渐地，那个人变得模糊起来。
扭曲，暗淡，消散，遵循着这样的顺序，不止是那个人，整个世界都在变得混淆起来。
不要……啊！
觉察到异变，想要向那个不知名的人伸出双手。
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
我还没问你……怎么了……呢。
重复着这句话，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
♪
脑海中的光景停滞在这里了。
突兀地回到现实的艾莉克希娅猛然抬起了上身。灰色的粉末从她的身上流下，再次回归地面之中。
做了个……噩梦吗？
对于那个梦，只残存着光怪陆离的景象和破碎不堪的记忆。即便如此，自己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违和，反而觉得梦中发生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艾莉克希娅恍惚地睁开了双眼。
光线并不好，一片黑暗之中只能听到索菲萝的呼吸声。
继续睡吧……只是个意外而已。
说服自己的艾莉克希娅再次合上了眼皮——
“……？”
索菲萝的呼吸声有些不对劲。
认真说的话，自己听到的似乎是带有节奏和韵律——就像旋律一样的声音。难道说……索菲萝在睡着的时候都哼着明天的祝歌吗？
那样的话听听看吧。
可是——
顺着马尾入耳的声音很快就透出了一丝不协调感。
声音十分动听，但其中却包含了无法言喻的凄凉。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样的声音和索菲萝联系到一起。
“……”
怎么了呢？
困意突然从艾莉克希娅的身体中泛起。
就像是在催促着她快点睡着一样，悬于耳边的优美歌声充斥着脑海。
“……！”
艾莉克希娅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歌声。这样不协调的倦意和睡意怎么也不像是正常的情况。
乐使……
有乐使在这里。
身为乐使的她很快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仍旧维持的歌声并不来自于索菲萝，而是处于地下城市中的另一个乐使所编织的。
井底的乐使……除了自己就只剩葛里菲兹了。但葛里菲兹说过他要亲自监督中层的人来到这座城市，况且那样纤细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更像是女性乐使唱出的。
也就是说……还有不认识的另一个乐使？
“……”
不……这样下去，自己又会睡着的吧。
思考被迫中断于此。和喷涌而出的睡意抗衡的她摇摇晃晃地重复着倒下和坐起的循环。
不知道对方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当务之急是保持住自己的清醒。
如果只是恢复正常的话。
不听就可以了。
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
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就这样。
一点一点。
一点一点……
艰难地与自然流淌的歌声斗争着，艾莉克希娅皱紧了眉头。
好……了。成功了。
终于从歌声中挣脱了出来，感觉到额头渗出了汗珠。
为了让自己继续摆脱掉那催人入睡的歌声，她默默地唱起了另一首歌，以另一个旋律充斥自己的脑海。
就这样保持住自己的清醒。
确认完再次夺回的身体，艾莉克希娅试着站了起来。身旁的索菲萝仍在香甜地熟睡，似乎任何动静都无法打扰她的安眠。
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看着索菲萝，艾莉克希娅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使想帮助她醒来，自己也什么都做不到呢。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座城市。
难道真的还住着人吗？
不会吧……
面对未知的恐惧感蔓延在她的心中。
总而言之——为了确认歌声的来源，艾莉克希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屋的门。
♪
干冷的风在门外游荡。
理所当然是空荡荡的街道，一片漆黑的夜幕中看不出异常。提灯已经被居民们熄灭了，最低限度的微弱光芒使她能够勉强分辨出方向。
周围冷得过分。
即使摩擦着双手也没有感到温暖。这份寒意不是从身体传达而来的，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发自内心的不知名的紊乱。
好像有视线在窥探这里一样。
艾莉克希娅用最细致的眼神观察着四周，想要找到令自己如此不安的罪魁祸首。
空无一物。
自乱阵脚了呢……这样下去没准什么都没发现就被自己吓死了。
不过——
哀伤的歌声还在继续，比起之前在屋里听到的程度更加清晰。
似乎是从……那边传来的。
艾莉克希娅追随着声音的源头。
她穿过一个个街道——从自己熟悉的街道到仅是记住名字的街道，再到彻底陌生的街道。路过的房屋并没有其他响动——
看来大家都还在睡梦之中。
除了歌声之外，并没有出现异常的征兆。
不久后——
“……向上的楼梯？”
出现在眼前的是旋转向上的螺旋阶梯。阶梯缠绕着巨大的灰色岩石，盘旋了一段之后停在了更远的地方。从远处看去，灰色岩石就像是洞窟侧面的边缘部分，只有近在咫尺才能看出两者并无关系。
这是不曾涉足过的地方。
空气细微地流动着，摩擦声与上方传来的歌声相互交映。
“总觉得，有点诡异的气氛呢……”
为了驱除掉心中的不安情绪，艾莉克希娅使劲让自己熟悉的旋律在心中鸣响起来。
向上望去看不到人影。仔细观察旋梯的话，会发现其边缘有着圆滑的曲线刻痕。那些刻痕似乎并不是杂乱无章的，换句话说，像是勾勒出图画一样。
而且似乎是翅膀的图案——勉强认了出来。
“……？”
之前产生的异样感突然复苏。
被盯着看的感觉……十分浓烈。
艾莉克希娅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身后只是空旷的街道。
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刚准备下这样的判断，却发现了难以置信的细节。
不对……
脚下。
有脚印。
那并不是一人份的脚印——来自不同方向的脚印凌乱地分布着，在洒满粉末的地面上暴露无遗。脚印甚至还延伸到眼前的台阶上，就像是有人顺着台阶登上去。
但是，似乎有其他的脚印，在自己身边停下了。
艾莉克希娅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那样的余韵！
心中默唱的歌声突然减弱了，随之而来的是突然迸发出的强烈情感。
“啊啊嗯……呃……怎么……了呢？”
她发出了不成言语的悲鸣——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吞噬掉她一样在心里疯狂地翻滚。
好混乱……
好痛苦……
站不住了。
艾莉克希娅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莫名的情绪一点一点蚕食着她，寒冷在她的全身蔓延着。
身体就要溶解了一样。
脑内响起了各种各样的杂音。它们疯狂地鸣响着，一点点夺走艾莉克希娅思考的能力。
在昏倒的前一秒，挣扎着的她终于发现了——
眼前浮现出了这样的光景——灰色的，缭绕的浓烟像有意识的生物一样接近自己，开始一层一层地包裹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景象时而在眼前出现，时而消失不见，又好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是……什么呢？
不是人类的话……难道是精灵吗？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姿态的奇怪精灵。
“……！”
果然，视线是它传来的吗？
究竟是……？
再一次发问的艾莉克希娅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随后，歌声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
灰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瞳，接近灰色的皮肤，灰色的少女。
灰色的少女站在了艾莉克希娅的身边，但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晚上偷偷溜出来的女孩子可是会被杀掉的哦？”
从她的嘴中传出了夹杂着讶异与惊喜的声音——就其话语的内容而言，完全无法将这句话与这样的情绪联系到一起。
♪
“……”
“……”
“……？”
短暂的、一言不发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与醒来后的艾莉克希娅面对面的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精致的五官，修长的睫毛，在夜幕下更是有着迷离的美感。从外表上看，她的年龄似乎比艾莉克希娅大一些，但仍旧在少女的范畴中。奇怪的是……无论是她的头发还是衣服，都是毫无生气的灰色。就连她的肌肤都是灰白灰白的。
感觉就像是……
像是象征这座地下城的存在，亦或是这座地下城就是象征她的存在。
“您是？”
艾莉克希娅从铺满柔软粉末的地上站了起来。
“在晚上偷偷溜出来的女孩子可是会被杀掉的哦？”
原来刚才的那句并不是听错了。面对着这句欠缺善意的话，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害怕。
但并不代表没有紧张感与警戒感。
“如果睡在屋里的话才会被杀掉吧。”
“错解。”
**脆地否决了。
“刚才的歌声……是您唱的吧。旋律的心愿是什么呢？没猜错的话是跟睡眠有关的心愿。”
艾莉克希娅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注视她。面对着毫不遮拦的眼光，对方露出了相当困扰的表情。
“没猜错的话，这份不协调的睡意正是拜您所赐。同为乐使的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骗过去的——”
直截了当的话语脱口而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弱势的那方。
“出于好意吧。”
“诶？”
不过，灰色少女的回答出乎了艾莉克希娅的意料。
“妾身所创作的歌，被称为‘安眠曲’，不可能会不协——不过，你也真是奇怪，竟然一个人跑出来了。”
灰色少女打断掉自己说到一半的话，像是为了混淆过去而接上了后半句。
“让我猜猜——”
“先回答我您是谁，您的目的是什么？”
抢在对方之前发问出来——身为乐使的预感使艾莉克希娅仍然无法放下警惕。
“呐，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问题让妾身很困扰啊。名字吗，就连妾身自己都忘记了。如果要称呼的话，妾身更多被叫做‘安眠之歌姬’呢。”
“安眠之歌姬？”
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称呼。
“嗯，这就是妾身存在的意义——小心！”
灰发的少女突然停下了话语，以躲闪不开的速度靠近了艾莉克希娅，伸出一只手抓紧了她。
“您要——”
艾莉克希娅立马做出了挣脱的反应。但是对方面色紧张地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之上，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歌声。
“睡吧，永恒的人们
痛苦已经结束，此刻了无憎恨。
哭泣吧，背离的世界
黑夜已经结束，此刻了无归宿……”
与之前听到的旋律分毫不差。歌声中毫无保留地寄托着美好和凄凉的矛盾情感。
而且——
艾莉克希娅惊讶地发现安眠之歌姬的面前展开了微光的谱线。因她的歌声，一串串排列着的音符在空中被无形的乐谱束缚着，表达着想要许下的奇迹。
不需要乐器？！
按照一直被奉为常理的乐理——乐使的音乐是通过织晶编织的谱线才能完成的心愿，因此才借助织晶做出了乐器。
不对。难道她的乐器藏在看不到的地方？
乐器没有固定的形态，只要能满足需要的话什么样的乐器都是可以存在的。艾莉克希娅暂时作出了这样的猜测。
连续唱了三四次同样的歌之后，安眠之歌姬才放低声音停了下来。
示意艾莉克希娅可以说话之后，她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这是……什么音色的歌呢？”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音色。似乎是黑色，却又不准确；似乎没有颜色，但这又不可能——音色是构成音乐的基本元素之一，
无论是什么样的歌声都不可能违反最基本的乐理结论。
“……”
安眠之歌姬并没有回答。她将目光放在了街道的尽头。
“这个地方充斥着怪物。”
“怪物？”
“嗯，或者说是扭曲的禁歌所诞生的产物。”
又是艾莉克希娅从未听说过的存在。
“禁歌？产物？……根本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呢。”
“嘛，普通人当然不应该知道，因为那是知道了就会悲哀的，避而远之的诅咒啊。”
安眠之歌姬的眼神有些悲哀。
“难道说……”
艾莉克希娅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也是乐使吧，那么就应该明白，催眠这种事情，是远超于属于你的心愿之外的奇迹吧。妾身自然不是普通的乐使。”
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被称为‘幽律使’。”
艾莉克希娅并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不过对方露出早就料到了的表情。
“这个称呼还是忘掉为好……你刚才遇到的那些怪物勉强称得上是精灵。”
“精灵？可是，真的有无形的精灵吗？”
“无形倒也不是，它们是……是只有被接近时才能看见的可怕怪物。不敢相信吧……本来它们就是禁歌形成的畸形怪物。
关键是，那些怪物，也是失败的妾身的杰作呢。”
自嘲的声音没有停下。
“就连妾身自己，也无法应对这些怪物。但是，深深地恨着妾身这点反而成为了它们的弱点——妾身的歌声会吸引它们。”
“您的歌……会吸引它们？”
“因为它们已经不需要睡觉了嘛。这倒也算是个讽刺呢，作为乐使的歌声拿它们毫无办法，作为自身发出的声音和散发而出的音色却无条件地吸引着它们。”
安眠之歌姬看向了艾莉克希娅的身后。
“只有妾身才能远远地注视它们——就在那里哦，在黑夜中才会复苏的怪物们。它们虽然能伤害人类，却无力伤害妾身。”
即使不远处就有着怪物，安眠之歌姬也没有慌乱的神情。
反倒是有一点引起了艾莉克希娅的注意。
并没有以人类自称——言下之意也就是……
“您，不是人类吗？”
“太迟钝了呢，妾身要给你个差评。”
安眠之歌姬突然笑了起来。
“妾身当然是精灵。”
“跟人类一样的精灵？！”
并非只有人类才能掌握音乐——只要是拥有听觉的生物都能够感知到音乐。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拥有编织旋律的天赋。拥有音乐天赋的人类被称为乐使，拥有音乐天赋的动物被称为精灵。
两者有明显的本质区别——所以艾莉克希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半精灵的存在。
半精灵是介于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诞生的，但是他们确实拥有着一部分精灵的姿态和人类的姿态。他们因为这种矛盾的姿态而遭到人类的排斥，而居住到鲜为人知的地方。
“妾身可不是半精灵，而是高过普通精灵，被称作白精灵的存在呢。”
安眠之歌姬似乎读出了艾莉克希娅的想法。
无论是人类还是半精灵——如果这座地下城市有四百年以上的历史，从生存的条件还是年龄的终点来考虑，这两种生物都是无法继续存在于此的吧。
也就是说……对方所说的“白精灵”的寿命要长得多，而且已经四百多岁了吗？
虽然一点也不了解。
“您比追我的怪物们还要神秘呢……”
“嘛……反正妾身诞生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自己是从纯白中诞生的存在，也知道了自己和同类名为‘白精灵’—
—至于自己究竟是什么的话，就连妾身也回答不出来。”
安眠之歌姬摸了摸自己的背部，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么，您为什么一直呆在这座城市？”
“……等人。妾身在等一个重要的人回来。”
回答有些蹊跷。
如果说是等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白精灵等待四百多年？不……根本就没人能活那么久吧。
不过，艾莉克希娅不小心忽视掉了这个不合常理的回答。
“这样呢……也就是说您在吸引这些怪物，似乎误会您了。”
“误会……这个词在妾身看来可是相当轻浮的。”
“话说回来，倒是妾身对闯入这里的你们很好奇。这座城市已经在地下安静地睡去很久了，就算有人造访也都是三三两两
的宝藏猎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到这里呢。”
“……”
该怎么向她说明呢，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没关系……不说的话妾身也不会强迫的。不过呢，希望你们能快点离开这座城市。就像现在——妾身可没有直接保护你们的能力，所以只好唱出拿手的‘安眠曲’让你们都睡下咯。这样的话，只要不乱跑，妾身一个人吸引住它们就足够了。
”
安眠之歌姬接着说：
“因为约定——妾身无法离开这里，也无法强行把你们赶走。但是，如果被它们抓到的话就真的会死掉——之后听到妾身的歌会变成它们的同类也说不定。”
“可是，明天大家还要庆祝呢……”
“庆典吗？对妾身来说好遥远的存在。不过，白天是没事的，晚上的话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妾身的歌声，假如有疏漏的话，就会造成很糟的后果。”
表情相当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知道了……我会努力传达的。”
“回去吧，妾身的‘安眠曲’会让你很快就熟睡的。”
安眠之歌姬换上了相当自信的表情。
“妾身的乐谱——是能够让人安心地睡去的心愿。当然，不要像这样抵抗着跑出来咯。”
她转过了身，向着螺旋的阶梯走去。
“……”
就在这时。
艾莉克希娅突然感觉到她的背影有些孤寂。
快乐的人口中没有不快乐的歌——
自从醒来之后，那样的歌声就给艾莉克希娅留下了凄美的印象。
此时此刻的背影……
那是和她的歌声同样凄凉的感觉。虽然她的表情上没有体现出来，虽然她的话语中也没有渗透进去，但是仅仅是从背影来看的话，就已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感觉。
虽然艾莉克希娅并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她的经历——但是她与沦落到井底的自己似乎产生了共鸣。
也有着无论如何也要等到的人吗？
这样的话找到了久违的相似感。
“等一下……”
“嗯？”
“唱完歌之后的您会去哪里呢？”
“回到我应该呆在的地方啊。”
模糊的回答。
“还能……见到您吗？”
“见到的话也没什么意义呀。”
安眠之歌姬歪过了头，似乎无法理解艾莉克希娅的问题。
“那至少，明天的庆典也来看看吧。”
“奇怪的邀请。”
安眠之歌姬将意义不明的眼光落在了艾莉克希娅这里。艾莉克希娅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吧。
或许两人的心中都有——
无法将这种心情用话语表述出来，只好临时找来一个并不靠谱的理由。
“因为有一位很努力的人想要让大家都听到她的歌声呢。”
“啊啦，是你吗？”
“不是呢……是我认识的人。”
安眠之歌姬低下头思考。
“其实我白天都在睡觉呢。那就破例在白天出现一次咯。”
接受了邀请的她，用调皮的语气继续说道。
“那么，妾身就必须请教一下你的名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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