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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

  • 类人
  • 阿不拉
  • 2019-07-30 04:40:35
类人

2???年?月?日

“医生,情况怎么样?”新仁坐在他面前,偷偷地瞟着医生手里那张诊断书。可惜这个医生的字迹太过潦草,他看了半天居然愣是没看懂一个字,这令他有些挫败。

“还行吧,恢复得不错,我看你也挺精神的。”

医生倒是很随意地看了两眼就把诊断书扔到一旁不管了,他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摆弄起电脑,继续问道:“最近有没有想起些什么东西?像是你父母啊,以前的工作环境之类的事情,还有没有印象了?”

“没有,还是想不起来。”新仁摇摇头老实回答,他就坐在医生旁边,连医生的鼠标一直在围着下方空当接龙的图标打转都看得到。不过这一年来和医生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他也习惯了医生的吊儿郎当,便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说自己最近的感受。

“嗯,你能接受你爸妈去世的这个事实也好,至少对治疗好。”

大约一年前,新仁遭遇了车祸。

内脏受损不说,更糟糕的是脑部受到剧烈震荡,他飞了好几米撞到墙上,差点当场死亡。虽然最后好歹是抢救回来了,但车祸终究是给新仁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除了身体需要长时间修养外,还有头部创伤的结果——他失忆了。

遗忘了自己的父母,遗忘了自己的住址,遗忘了自己的工作,他遗忘了绝大部分过去的事情。刚从病床上醒来时,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最后还是在医生等人的帮助下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住址和工作等重要信息,只不过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依然模糊不清,车祸前的所有记忆就像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布一样,在新仁的脑袋里四处飘荡无法扎根。

“既然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停药了?”车祸后,为了加快脏器功能的恢复,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至于脑震荡则开了些镇静剂和治疗神经的药物,不仅如此,他还要每周都过来全身检查一遍,新仁早就厌烦了。

医生还在转鼠标,在转到第十九圈的时候,他终于停下来说:“五脏恢复的都足够了,可以不吃那些治身体的药了,少熬夜,不要过度劳累身体,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那我是药都停了?”

“等等,这个不能停。”医生拿出一张单子,上面是新仁买药的清单。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笔利落地划掉了一些名字,只留下了一种药,然后把修改过的清单递给新仁说:“虽然身体基本痊愈,但你的脑袋还没完全好,这个药还要继续吃,不然你的精神状况还会出现问题。”

新仁拿过清单,看着上面的药疑惑道:“医生啊,我不太明白,你老说我不吃这药会出精神问题,但这一年来我都感觉不到我脑子有出过什么问题,真的还要吃药吗?”

“废话,肯定要吃。”医生给了他一个白眼,把笔放回口袋,“那是你记不清了而已,还没出院你就我们这里大闹了一场,就因为这事害得我们给你重新检查了脑子还配给你药,现在没发过病还不高兴?神经。”

他嘟囔几句,也不打算多说了,站起来就要赶新仁走:“行了知道药价贵你受不了,这两周就不用再过来了,之后给你全面检查一次脑部,要真没事再停药,走吧走吧下一个病人还在外边杵着呢。”

收好药向医生道别后,新仁走出了医院。这个医生在他醒来时就在负责他的治疗了,虽然在身体五脏的损伤方面他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在新仁的脑震荡这一块,他还是帮了新仁许多。当初回忆起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时,他一度崩溃,不过在医生的安抚下还是安定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要修养,他给上班的公司打了电话请假,不过那是他车祸两周后的事了,新仁昏迷了很久才醒。公司的人听说他被撞飞几米,都以为他死了,听说当时连他的追悼会都办完了,结果两周后他打电话请假时对面的同事都快吓疯了,大喊一声“鬼啊”就挂断了。

医生帮助他向公司说明情况后,公司的同事们才知道新仁并没有死,不过可能是太震惊的缘故,新仁回公司时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表现得很僵硬,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好在最近这种情况缓和了许多。

失忆的事给他带来的影响极大,现在他不仅觉得先前朝夕相处的同事很陌生,而且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记不清,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为止新仁才终于熟悉了自己家。

新仁走到自己家所在社区附近的路口等待红绿灯转绿,准备回家好好休息。每次周末休息都要在体检这块耗费不少时间,这让他总有些不爽,不过一想到下次检查的时间是两周后,新仁的怨气还是消散了不少。

回去后玩些什么好呢?说起来我失忆前都喜欢干什么?

当他正在回想自己的喜好时,对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他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个陌生男子在拼命逃窜,而他的身后则有一小拨人像在追自己的仇人一样紧紧跟着。

哇啊,这什么情况?

新仁没见过这阵势,吓了一跳。他们手中拿着各种东西,像是扫把、折叠椅、鸡毛掸子之类的,而拿着这些奇怪物品的人就更奇怪了,他们之中有的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有的是环卫工人,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和老人。几个老人孩子以对他们来说十分惊人的速度混在奔跑的人群中,手中仿佛还拿着一块砖红色的方块在挥舞。

砖头?!这么多人追那一个?!他是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人群紧跟在逃跑的男人身后,不时从里面飞出什么东西直奔男人而去,而男人则狼狈的东躲西逃,拼命躲开后面的“暗器”。饶是如此,几个易拉罐依然还是击中了他的身体,打得他一阵趔趄。

啧啧,被追着打,好惨。

虽然在心里这么感叹,但新仁并没有上前帮助男人的打算。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时候挡在那群疯狂的人前面简直就是在找死,他可不想被一群疯子打死。他看了看红绿灯,准备无视这些人径直穿过马路回家。

他刚要移开视线,逃窜的男子突然扭过头,直勾勾盯着新仁,即使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到也没有反应,而只是看着新仁不放。

两人视线对上,新仁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男子却没有向他冲过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接着便不再盯着新仁,很快埋头狂奔离开了新仁的视线范围。

那个男人刚刚……在看我?

男人的怪异举动有点吓到他了,看着男人和身后那群追着他的人群渐渐在远处消失,他抓紧了手中的药,狐疑地看着男人消失地方,许久之后才再次迈步。

算了,不管他,回家吧。

穿过马路回到自己家,新仁疲惫地把从医院里拿回来的药放在桌上,吃了几粒,放松地躺在床上。

阿瑞斯,医生给他的药物名称,据说能有效治疗他的失忆,可他吃了将近一年也没见什么好转。即便如此,医生还是坚持他应该吃这药,说如果他不吃还可能会遗忘更多,还会引发狂躁等症状。之前他有些怀疑医生的话,但医生并不是不负责的黑心医生,自他醒来以后就一直尽心尽力地帮助他恢复身体,药物也明确告诉过他是性价比最高的药,不可能会坑他钱,因此最终他还是相信了他。

不过即使连续吃了这药近一年,新仁也还是没能想起任何事情。

过去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层层叠叠的纱布下,新仁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连伸出手摸摸它都做不到。

他坐起来,环顾整个家。这个家在一楼,通风采光都还不错,算得上整洁,装潢风格属于干净简单那一类的,如果让其他人来判断这个家的话,怎么说都不会得到糟糕的评价。

但这个家对于新仁来说却有一个最大的缺点。

无法忽略的陌生感。

他能确定这是他的家,即使记不起来,还要靠医生们在他身上找到的身份证才能查出自己的住址,刚回到家里时他还是能在自己的感觉下找出自己保存贵重物品的地方,这种虽然记不起来但就是知道东西放在哪里的奇妙感觉让新仁能够确定这里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家,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从这种熟悉感中发现了另一种怪异的感觉,也就是那种违和的陌生感。

这里是自己的家,是自己在车祸前就一直住的家,即使失忆了,对于这里的点点滴滴他都应该有所感觉。然而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煮饭用的厨房,看的电视,洗澡的浴室,睡的床,近一年来他不知使用过这些东西多少次,就算先前没用过,自己也应该熟悉了这里的事物。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发觉自己似乎没见过这些东西,也不应该会使用这些。他本不应会洗澡,本不应会吃饭,本不应会睡觉,本不应在这个家。

最近,这两种感觉的冲突好像有变大的趋势,他不止在家里有这种感觉,在公司上班时也有,虽然已经熟悉了同事们,但是有时候看久了同事的脸时,他心中也会突然冒出“这是谁我认识他吗”的想法。

新仁不知道这是药物的效果还是他本身的问题,但他隐约感到也许自己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

……想不起来,我真的有忘记什么事情吗?

新仁最终放弃了,他躺下来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三十五块,你吃得还真多呢。”

“也不是马上就吃完,只是放在家里当零食吧。”

新仁付过款,拿起袋子,随意地和收银员聊了几句。

“你一直在这里打工啊,住在这附近吗?”

“是,我家离这里不是很远,走一会就到了。”

收银员是个长的还不错的女孩,新仁刚从医院回来时就在超市看见她了,两人就这样熟悉起来,新仁有时候买完东西后会和女孩闲聊几句,不过他一直都不清楚女孩是不是在一年以前就已经在这当收银员了。

想是这么想,他最终还是没问出来。随便闲扯几句后,他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超市。

询问别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顺着心情,没必要深究吧。他很快把女孩的事抛在脑后,提着袋子准备回家,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哗。被喧哗声所吸引,他不由得望向声音的源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男人发出怒吼声,疯狂甩动着自己的四肢,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如风一般疾驰而来。

这个人是……

新仁眯起眼,看到他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奔腾。

风一般的男人越来越近,很快就跑到了离新仁比较近的街道上,到现在为止,新仁终于看见男人身后的东西是什么了,也因此,他瞬间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人群!这个男人是昨天见到的那个!

他飞快地后退,一直退到自己心里出现一丝安心的情绪后,他才停下来,远远观望着风一般的男人。

男人的衣着比起昨天似乎要破烂一点,浑身都脏兮兮的,而他身后的人群还是和原来差不多,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各种人都统一地拿着各式各样的杂物穷追不舍,不过这人群好像比原来要大了一圈,其中多了不少人。

周围也有几个看戏的路人在一旁驻足观望,一个在路边扫地的清洁工大妈也杵着扫把站在一边看戏。看他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新仁也放下心来,毕竟他站得最远,要出事肯定也招惹不到他身上来。

男人狂吼着,一边怒骂着什么一边奋力地跑动。新仁站的比较远,所以听不太清男人的话,但他还是听到了几个片段。

“去你……的,……ai……滚啊!”

什么?

他刚刚说了……ai?

一个莫名其妙的名词传进新仁耳朵,令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等新仁细想,更莫名其妙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还在看戏的清洁工大妈突然抓起扫帚,猛地冲向男人,手中巨大的扫把高高举起,凶狠而毫不留情地直接砸向男人头顶!

男人反应十分迅速,眼见扫把砸下来,他当下就地一滚,灵活地躲过扫把,站起来用力推开大妈,然后换了个远离清洁工大妈的方向奋力狂奔,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地不知在说什么,瞬间跑进一个小巷里,清洁工大妈被推开后,什么话也没说,紧握着扫把和后来追上来的人群一起冲进了小巷。

整个过程时间非常短,短到风一般的男人消失后他才惊悚地回过神来,看着男人消失的小巷,又看了看被留在路边没有清理完的垃圾,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刚刚还在驻足围观的路人们却很快恢复了常态,一个个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离开了。

那个大妈认识他?不,她刚刚还在路边看戏,要是认识的话她早就冲上去了。那为什么她之后又会突然攻击他?

这男人是什么来历?

新仁感觉到刚刚男人跑过去的时候,好像又看了他一眼。

也许他认识我?但我从来没见过他啊。

思考了许久,他依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尽管很疑惑,很快他便将脑中的疑问全部抛诸脑后,不再去想这些没有结果的事,反正他也不是很关心这些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好自己就够了,他打开袋子检查了一下自己买的东西,提上袋子快步离开这里,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回到家中,他舒服地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刚才发生的怪异事件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只是ai这个突兀的名词偶尔会闪过他的脑海,不过他并没有深究这个名词的想法,只是任由它从大脑中一划而过,迅速地消失在思绪深处。

“喂~”

嗯?好像有什么声音。

“喂,听得到吗~”

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新仁坐起来,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

“喂新仁!看窗户啊,我在窗外啊!”

声音突然变大,吓了新仁一跳,不过他也因此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了。他循声走到窗边,愕然发现窗户下面蹲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而且这个人他不久前还见到过。

他不禁叫了出来:“风一样的男人!”

“你说谁风一样的男人呢?”

男人气喘吁吁地躲在新仁的窗户下,身上衣衫脏乱不堪,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汗臭味,脸上更满是污泥。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有精神对着新仁大声嚷嚷。只不过他是蹲在窗户下的草丛里微微露出身子,并没有站起来。新仁注意到追着他的那群奇怪人群好像没有跟着他,于是问道:“你是谁啊,跑到我窗户底下干嘛?追你的那群人呢?不说我报警了啊。”

“哎别别别别,我说,我说就是了,别报警啊。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帮人。”男子偷偷把头露出草丛朝四周看了看,新仁也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了四周,发现刚才还在追他的一大批人现在全都不见了踪影。这个衣着凌乱的神秘男子见周围都没有人经过后,才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顺带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咳嗽两声,对新仁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罗添,我是来找你的。”

新仁犹豫地看着罗添手上发黑的指甲,快速和他握完手然后迅速松开,男子见状尴尬地笑了笑,手在身上擦了擦。新仁看着他警惕地问道:“你来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添听完,又向左右瞄了两眼,才前倾身体,放低声音对新仁说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救我出去?”新仁的身躯幅度很小地向后伸了伸。

“没错,不过现在还救不了,我还没办法彻底摆脱那群东西的追击,你得等我一段时间才行……”罗添没注意道新仁怀疑的眼神,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你可别把我卖了啊,我是来帮你逃离这个牢笼的,等我都知道那些东西的复位码后……”

“你先等一下,”新仁打断了罗添的话,“我有什么危险吗?需要你来救?你的话太莫名其妙了,可不可以先解释解释?”

罗添一愣,赔笑着说:“不好意思哈,我太着急了。”他又回头看看周围,再看向新仁时说话便有点急迫了,“你是不是一年前出了车祸,然后现在一直在吃药?”他说话时还不断地回头张望着,看见他这样,新仁也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眼周围,发现外边并无异常,只有几个路人在小区的路边有说有笑地走着。

“对,你想说什么?”新仁收回目光,看着弓起身体表现出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的罗添。看样子他很怕那些路人,说不定是刚才被那群人追怕了,有心理阴影。

路人越来越近,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在找罗添的样子,但他却急得满头是汗,说话速度越来越快。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详细说明了,你被骗了!他们让你吃的药是阿瑞斯对不?没用的!他们就快来了,没时间了,总之你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把那药停了,相信我,你想知道的就藏在你身边!”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吃的是阿瑞斯?!”新仁一惊,想拉住他再多问问,可罗添速度太快,他拉了个空。

罗添一猫腰,唰地一下窜进草丛里,不一会新仁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说说笑笑的行人不知何时突然也消失了,外面空荡荡的,看起来十分怪异。

新仁关上窗户,回到卧室,摆放在床边的药瓶映入他的眼帘。

“总之你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把那要停了,相信我,你想知道的就藏在你身边!”罗添刚刚才说过的话又一次在新仁脑中响起,他走到床边,拿起药纠结起来。

现在的药是治疗他因车祸而产生的心理上的疾病,医生告诉他是头部创伤导致他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需要吃药维持现状。可是新仁自车祸以后就没出现过医生所说的所谓心理疾病,他对医生的话也一直都是时不时就会怀疑的状态,不过处于对医生的信任,他听从了他的吩咐,药没有断过。可是今天听了罗添的话,他又一次对这个药产生了怀疑。

这个罗添一出现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眼就知道是那种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可疑人物却知道他的姓名,他的过去,甚至连他现在正在吃的药都一清二楚!新仁不得不考虑这个人所说的话。

把药停了?

他虽然对一些事情有疑问,但他几乎不会多在意,尽管他隐约觉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记忆缺失刚开始时确实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但是现在他又再次熟悉了自己以前的人际关系和生活环境,记不记得起来对他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冲突感?那个更无所谓了。

新仁放下药瓶,想了想,又拿了起来。

但他真的不想再吃药了……断几天试试?几天而已,应该不会犯病吧,反正这么久都没出现过什么异常症状。

他犹豫再三,把药放进了柜子里。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如收到指令的机器一样,整齐划一地熄灭,整个城市瞬间陷入黑暗中。街道上空无一人,连一辆车都没有出现,只有一架高架桥下露出点点微光。这是黑暗的城市里唯一的光明,但此刻无人在意这微光,他们都进入了休眠。

罗添正躲在高架桥的桥墩旁。他身上的衣服更脏了,污泥堆积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划痕,眼神更加疲倦,不过他疲倦的眼神里却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狂热。他拿着手机蹲在地上,用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地上的一张纸,把耳朵贴在手机听筒上,一边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一边借着手机的微光用另一只拿着铅笔的手在皱巴巴的纸上记录着什么数字。

“嗯……我找到他了……不过有很多……嗯,先把他附近的那些东西的数字给我……好,好,嗯,好……”

他写下一连串的数字,不时又划掉一两串,这张纸上不久便写满了数字,于是他放下笔,小心地把纸叠好收回口袋里。

“明天再给我其它数字,现在他还不知道,我一时半会也用不上这么多数字……好,就这样,我挂了。”

罗添关掉手电筒,收好手机,从桥墩下探出头望着深邃漆黑的街道,眼中的一丝狂热渐渐褪去。手机被收回,城市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明,街道上空无一人,连路灯都没有亮起,没有声音,没有生机,就如同黑暗吞噬了这条街道,这条高架桥,这整座城市的生命一样,让人感到不安。

他望了一会,突然低声骂了一句“淦”,又缩回草丛里,蜷缩在地上沉沉睡去。

……

新仁一起来就觉得他有必要查一下阿瑞斯是种什么样的药。

不知为何,他现在对这药非常的在意。毕竟已经吃了一年,医生却从来没有告诉他这药的具体疗效,只是含糊地说明对他的精神状态有好处,而他也没有注意过,这件事令他感到十分诡异。阿瑞斯的说明书不知道去哪了,也可能他拿回来时就没有,总之他必须查一查这药对他的头部创伤究竟有什么用处。

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阿瑞斯这个名字。

……战神……超级英雄……

鼠标的敲击声在最开始便频繁起来,电脑显示的页面疯狂刷新。

……阿瑞斯星球……阿瑞斯灯饰……阿瑞斯耳机……

越搜索,他的心越发绷紧,脸越发难看。

……阿瑞斯摩托……阿瑞斯之手……

这都是些什么?!

他搜索了半天,竟然没有搜到任何一款叫做阿瑞斯的药!

新仁慌张地拿出昨天放起来的药,睁大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上面的字来回辨认了几遍,才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名字。他扔下药瓶,跌坐在座椅上。药瓶摔在地面上,瓶中的药片相互碰撞,发出杂乱的声音。他双手抱住头,视线在电脑屏幕上游走不定。

为什么找不到他吃的药?

难道医生给他的不是正规药?不可能,先前他住院时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如果其中有不正规的药,他的身体一定早就出现问题了。

必须去医院找医生。

他想动身去医院,却想起来今天已不是周末了,再过不久他就必须去上班了。

请假应该不太可能了,他上次偷懒请假的时间距离现在并不久,要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再请一次假,老板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算了,下班后再去医院找医生吧。新仁强压下心中的慌张,胡乱整理好自己的装束,把那瓶阿瑞斯塞进公文包里就赶往公司。

不过即使在赶往公司的途中,他也依然不住地想着阿瑞斯的药效,以及它是否是会对人产生有害副作用的假药。这样的焦虑在新仁心中反复出现,直到新仁到达公司也没有因为工作而消失,反而有变本加厉的倾向。

糟糕,这样会完不成今天的任务。他烦躁地在纸上涂涂写写,企图以此减缓自己心中的焦虑。

“新仁,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啊,是boss给你的任务太多了吗?”一只手突然搭在新仁肩上,他顿时哆嗦了一下,回头一看才发现不是自己的上司,而是和他同在一个小组的男同事。这个同事以前就和新仁相熟,不过那是在新仁车祸以前的事情了,新仁刚回来时他们两人还很生疏,不过男同事后来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天天和他说话,告诉他以前的样子,帮助他适应工作,于是新仁也再次和男同事熟悉了起来。

新仁松了口气,头又转回来心不在焉地说:“差不多吧,最近状态不太好。”

男同事闻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那我们下了班去喝一杯吧!反正你下班后肯定没有其他安排对吧?去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店喝一杯吧,一杯解千愁啊!”

“你这话说的也太早了吧,这还没过中午呢你就说晚上的事。”新仁回头看着男同事期待的脸,犹豫再三,还是陪笑着推脱道:“抱歉,我下午有点事要去医院一趟,你还是叫其他人去吧。”

男同事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但还是收回了放在新仁肩膀上的手,关切地问道:“是去复查?你的伤还没彻底好?”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去和医生讨论些事情而已。”新仁忙摆手否认,他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吃的药来历不明的事,就算这个人说是和他熟识已久。更何况,他的记忆都丢失了,和男同事的关系都是在一年内才重新建立起来的。说白了,即使男同事帮了他这么多,他还是不信任男同事。

“……那我就不多问什么了,我们下次再找机会……”男同事还没有说完,背后突然传来了上司的怒吼:“你们过来是来说笑的吗?!回去工作!”

男同事迅速转身离开原来的位置,走之前还悄悄给新仁比了个手势。

新仁笑了笑,视线重新移回办公桌前,脸却沉了下来。

割裂感好像加重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疯了。在家里是这样,在公司也是这样,熟悉感和陌生感同时在他心中存在,扭曲地交杂在一起,却又互相排斥抗拒着对方,他很难描述这种抽象的感觉,但他知道这毫无疑问不正常。两种感觉在新仁心里不断相互斗争,有时是熟悉感占了上风,但现在更多的时候是陌生感盘踞在他心头。就在刚刚,他突然怀疑起对面和他说话的男同事,认为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一想起自己忘记了对面正在说话的男同事是谁,就让新仁感到恐惧。

新仁在焦虑中度过了这艰难的一天,一下班他就快速收拾好文件,叫了一辆车直奔医院而去,他等不及要向医生询问他身上的种种怪异现象了。

打开门,新仁开门见山道:“医生,我最近有点不对劲!”

医生此时正在无聊的摆弄着电脑,看到新仁冲进来,他一瞬间鼠标连点几下,脸色急剧变换成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然后在看到新仁时又马上垮了下来,恼怒道:“干嘛干嘛!没看到我这正忙吗?都说了你这周不用来了还来干嘛?!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啊?”说着他的鼠标又点了几下,继续摆弄起来。

新仁一时焦急没注意到医生的窘态,他也不顾医生现在黑着一张脸,直接拿出那瓶阿瑞斯冲医生说:“医生!这瓶药是假药吗?!为什么我在网上根本找不到关于这瓶药的信息?!”

听到这句话,医生摆弄鼠标的手停了一下,他看着电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查这瓶药了?”

“这是……”新仁一时语塞,他想起了昨天见到的罗添,本想将罗添告诉他的话全盘托出,然而他一张开口,心里突然出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抵触感。

他对这种反应感到很惊诧,但没有在表面上流露出来,只是改口道:“早上醒来时突然对这瓶药很感兴趣,于是就查了一下。”他随意掩饰过去后便继续质问道:“医生,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你给我开的药查不到来源?你是不是给我开了假药!”

医生没理他,皱着眉沉思起来,嘴里不时小声说着什么话,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太小,新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思索了一会,又变回原来那副懒散的样子,他的鼠标又开始了移动,光标开始绕着空当接龙的图标旋转。

“要真给你开假药你还能活到现在?不要这么暴躁,我们给你的药的确在网上找不到,因为这是我们秘密自研的药物。当时你醒来后发狂的很厉害,我们试了很多药物,对你产生的影响都十分小,正好我们自研的药物针对的病症和你相符,所以你就拿到了这种药。相信我,虽然这药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场,但已经取得药监局的许可了,你尽管放心用,不会有问题的。”

“砰!”

新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完全没想到医生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狠狠地把药瓶砸在医生的桌上,还把医生吓得浑身都震了一下。

“这药可是你一年前给我的,难道现在还没上市?!现在还查不到?!你的良心呢?!”

医生听到他愤怒的语气,没有表现出害怕,也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诧异了,但他随即便明白了问题所在,他的视线在新仁和药瓶间来回切换,然后问了一句话:“你昨天是不是没有吃药?”

还想让我吃?

新仁刚想破口大骂,却突然定住了。这个瞬间,他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和之前相比变了很多,自车祸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冲动过!

今天的他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突然有查这个药的想法?!

为什么他突然会对这些原本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感兴趣?!

为什么?!

医生看他的样子,顿时就明了现在的情况了,他继续用鼠标划着圈,只是眼睛直视新仁,试图让他更相信自己的解释:“这就是你精神状况恶化的一个征兆,不吃我们研发的这种药就会这样。当时你简直狂躁地不像样,我们用尽办法才把你压制下来,但是当时的药都很难对你起效果,我们才冒险用了这种药,后来怎么样你也知道。至于这个药为什么一直没批准,我们也没办法,药监局的领导暗示我们要给点那个才批准……你懂的吧?”他搓了搓手指。

“所以呢,这个药我本人可以想你保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确实有效。”

新仁盯着他的眼睛,狐疑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医生在空当接龙的图标上划了十九圈,松开鼠标,站起来说:“快把药吃了吧,还好你现在只是一天不吃而已,病情还没恶化得这么严重。”说着他走到新仁身边,伸手准备拿走新仁的药瓶给他吃药。

新仁手一抽,没让医生拿他的药瓶。

医生眉毛微微一皱,他看向新仁:“我说了这么多,结果你还是不相信我?”

“没有!我只是……”他的思绪现在很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药的原因,他现在还是不太敢相信医生的话,所以还不想直接就吃下药。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晚上还有急事,对,现在没时间慢慢吃药了!我必须立刻去办事了,再见医生,我晚上回家后会吃药的!”

“你有什么急事要办?反正现在也不差那一会儿先吃药……喂!别走啊!”

他胡乱把药瓶塞进公文包里,匆忙对医生道别后就跑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全然不顾医生在他身后大喊。

新仁拿着包匆忙地往自己家里赶,心里不断响起医生刚才给他的那番解释。药监局有猫腻这解释说假也不假,他在新闻上看过很多关于这些蛀虫的黑幕,医生这个解释也符合他对当官的人的印象。但要说真的吧,还存疑,一家医院而已,怎么会有实力自己研发药物?

不过话说回来,这真的是药物的副作用吗?他发觉今天的自己好像对各种事都有着远超之前的好奇心,而且……他总感觉这样的自己好像更自然了,有种这可能才是正常的样子的感觉。

难道医生在骗我?

他可是治疗我的人,这样骗我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坑我这笔钱?这药根本不值几个钱啊!

他胡思乱想着,突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路边徘徊,他当下便有了主意。

也许他知道为什么。

新仁走到那个身影背后,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啊!嗯?是你?不要吓我啊!”罗添吓了一跳,几乎要直接跳起来。看清眼前的人后,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反应过来,谨慎地问道:“你今天吃药了吗?”

新仁摇摇头,说道:“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和原来不太一样了,怎么说呢……”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好几个路人就在罗添附近,但他却不像昨天那样躲起来,而那些路人好像也没有来找罗添麻烦的意思,只是很普通地在走路罢了。他问罗添:“这些人怎么不像前两次那样来追你了?你到底为什么被那些人来追啊?”

罗添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确定了什么事后才望向其它地方说:“没关系了,你看到的那些人暂时不会找我麻烦了,你介意我先去你家里再告诉你详情吗?”

新仁看了看罗添的样子,他今天脸上干净了一些,不过却出现了一条浅浅的血痕,衣服倒是散发着汗臭味,不过他现在满肚子疑问想问他,也就不在意这些了。他同意了。

路上人影稀疏,比较冷清,但罗添还是十分谨慎地四处张望,一看见远处有路人就绕开,无论是老人小孩还是什么上班族,和之前的行为完全两样,这倒是让新仁好奇起来,他问道:“你刚刚不是说暂时不会找你麻烦了吗?怎么现在又要躲着他们?”他戳了戳躲在草丛中的罗添,“还有,为什么我也要蹲在草丛里啊,不嫌脏吗。”

罗添望着远处的路人渐渐消失,之后才站起来拍拍屁股说:“我说的是刚刚那群人,不是现在这些,不让他们看到我去你家里对你有好处,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他们引到你家里来?”

“……我们小心点吧……”

平时返家的道路曲折了不少,两人因此花费了远超平时的时间才回到新仁家中。

罗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出了极其舒爽的呻吟:“真是……再次坐上沙发真是有种隔了一辈子的感觉啊啊!”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新仁倒了一杯水给他,坐在罗添对面看着他。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罗添依依不舍地让自己的背部离开沙发,喝了一口水之后才说道:“你今天没吃药是吧?”

“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你跟踪我去医院了?”

“你还去医院了?那看来他们也知道了……”罗添双手交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不,这种是不需要去医院,只要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我的样子?我怎么了?我今天一直都很正常……”新仁突然沉默了。

……他的确不正常了。

就他自己看来,最不正常的就是现在的性格了。

今天的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好奇,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能不管就不管,似乎还比之前更容易激动了?

“是吧?那是因为你没有再吃那个所谓的阿瑞斯啊。”罗添站起身走到窗边,关上窗户然后坐回沙发。

“对了,你知道那是什么药?”

“那个啊,治疗你的医生跟你说是什么药?”

“他说是治疗我的精神问题,还说今天我这么冲动都是因为没吃药。”

“放屁!”

新仁惊讶地望着罗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激动起来,还吓了新仁一跳。

“他在骗你,你吃的根本就不是阿瑞斯!而且现在才是你正常的样子!不信我给你看看证据!”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台手机,开始上网搜索。

新仁见状于是说道:“不用查了,网上没有这个药的信息,药监局不给许可……”话未说完,罗添把手机递过来让他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然而手机的内容却让他睁大双眼,全身僵住,未说完的话硬生生梗在喉咙,再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阿瑞斯盐酸多奈哌齐片是阿尔兹海默症(老年性痴呆)治疗的首选用药,盐酸多奈哌齐是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FDA)批准的用于治疗老年性痴呆(又名阿尔茨海默病,简称AD)的金标准药物。盐酸多奈哌齐是唯一一种同时被美国FDA和英国MCA批准上市的用于轻度、中度及重度AD对症治疗的新药,已在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上市使用。阿瑞斯(盐酸多奈哌齐)是治疗老年性痴呆的首选用药,具有恢复记忆、改善认知功能的功效……

这是……阿瑞斯?

“早就有这个叫阿瑞斯的药了,不过这种药是用来治疗老年痴呆的药,和你吃了一年多的阿瑞斯完全不是同一种药。那个医生明显在骗你。”

新仁难以置信地夺过手机,翻找着关于阿瑞斯的信息,罗添则没有拿回手机的意思,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急切地上下滑动手指。

不长的时间里,新仁的脸色急剧变化,最后他阴晴不定地把手机还给罗添,说:“这上面显示的内容和我自己查找的内容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多了很多这种药的信息。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我平时吃的药。”

他盯着罗添,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罗添接过手机放回裤兜,直接回答道:“因为他们对你的周围环境做了手脚,你的电脑和手机能连接上的网络只是这片区域的局域网而已,你能搜索到的内容都由他们规定。这属于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你的迟钝不是本来面貌,而是因为服用这种药物,这是为了让你减少对周围不合理之处的怀疑。”

我搜索到的内容由他们规定?他们是谁?为什么要限制我?就为了不让我怀疑他所说的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之处?”他似乎感觉到罗添所说的不合理是什么了,应该就是那种诡异的割裂感吧。

然而罗添却没有提到新仁的感受,他说:“就是你周围的那些路人和环境。”

路,路人?

罗添注意到新仁的诧异表情,以为他只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于是说道:“前两天我不是一直在被一群看起来没有关系的人在追杀吗,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像安排好的一样一看见我连话也不说就直接追过来?”

新仁想问他关于自己所感觉到的诡异割裂感,但听罗添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的确十分诡异。那些人明明在追罗添,但是却完全没有吵闹,仅仅只是沉默地跑步,把手上的东西扔出去而已。

正常人会是这样的吗?

而那个清洁工大妈也是,前一秒还在路边观望,下一秒就变得和那群人一样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大妈之前的行为完全就是普通的清洁工而已。

难道他们是假扮成路人的别的什么人?是罗添口中的“他们”吗?

罗添看新仁若有所思,便说道:“他们不是人类,是ai。”

“……”

这时候,新仁反倒没有像刚才一样表现得十分惊讶了,他没有说话而是用像是看疯子的眼神望着对面的罗添。罗添好像也预料到新仁会有这种反应,苦笑一声:“就知道现在的你不会信,不过还是先听我说完吧,证据之后给你看看。”他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新仁注意到那张纸上写着许多数字。

罗添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现在的ai技术已经非常发达,搭载ai的仿真智能机器人也已经出现在市面上,这些ai仿真机器人的日常行为动作和交流时的谈话几乎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如果把他们放置在外界活动,人们很可能无法认出它是否是ai。

就像这样,如果不特别注意的话,你就无法发现你周围的ai,但是不巧,现在你的周围几乎都是这种东西。”

他想了想,改口道:“或者应该说,是他们专门找来你放置在这个满是ai的地方。”

“知道为什么要把你放在这个地方吗?因为这是他们测试ai拟人程度的大型试验区,为了测试ai是否能完美地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组成这个社会,有必要找来一个人类来实验。”

“那按你这个说法,他们找上我是因为我失忆了?”即使他见过罗添前段时间那些匪夷所思的遭遇,但这过于离奇的解释还是让人无法接受,他语气激烈地反驳道:“但是我可不知道ai技术有这么发达了!就算我出车祸失忆,也不可能遗忘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吧,我可是完全不知道现在的ai有这么发达啊?!”

“得了吧,”罗添笑了起来,“你连你爸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忘记这点事很难吗?”

“你?!”新仁倏地一下站起来,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这些事的?!我只跟医生说过!”

“别太激动,你不知道的有很多。”罗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把他按回沙发上,然后自己把水杯里的水倒满,重新坐下。

“我们想把这些记录弄到手也不是很难,有卧底在。”

新仁捂住脸,足足半分钟没有说话。自罗添来到他家里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思维已经被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消息打乱得不成样子。先是自己找不出来的药物名字变成了另一种完全无关的药,再是他身边绝大多数都是ai,自己是用来实验的小白鼠,到现在他口中的“我们”,他只能靠这种方式稍微平复一下自己混乱的内心。

他终于放开手,把话题继续下去:“你有帮手?”

“没错,确切地说,我们是一个组织,站在你这边的组织。”

罗添笑了,他伸出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国际人权保护组织,罗添。我们为拯救你而来。”

新仁半信半疑地和他握了握手,问道:“你就为了救我搞得这么狼狈?”

“当然!”罗添好像自己的常识被质疑了一样,狂热地张开双手说:“你可是被迫和一堆非人类的东西一起生活了整整一年啊!而且他们完全没有告诉你真相的意思,而是无耻地给你服用违规药物控制你的心灵,你的人权已经受到了不可饶恕的侵害!没有人能这么做!即使是一个组织!”

谈到“组织”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里仿佛要喷出炽热的火焰。

看他对这个什么“组织”那么激动,新仁又问道:“你说的那个组织,就是治疗我的医生所属的组织?”

罗添看来还没冷静下来,他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没错,这群卑鄙的人为了测试他们自己研究的ai,把你囚禁在这个封闭的地方一年,外面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的确,这一年来他根本就提不起外出的兴趣,相当于一直窝在在这个地方没动过,不过医生如果在欺骗他,那也就是说……

新仁心里一动,他询问道:“那你们知道我的家人吗?我爸妈还活着吗?”

如果医生说的话都是骗自己的,那是否代表着他的父母还活着?

“啊?”

此时罗添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马上回答,而是僵住了。

新仁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的父母,他们还活着吗?医生告诉我他们已经死了,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去确认,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到了现在。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世。”

罗添这时才如梦初醒,他一拍大腿肯定地回答:“他们还活着,当然还活着,你没去找他们是正常的,毕竟吃了那个药,对很多事都不敏感。不过现在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就可以回去见你父母了。”

他们还活着?医生果然在骗我吗?!

“那我们还等什么?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的对吧!快带我出去!”新仁快步走到罗添身旁,一把拉起罗添胳膊就想走,这是他自失忆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没有什么再能比这个振奋他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罗添一下挣脱开他的手,按住激动的新仁,开口道:“别急啊!现在我们还走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走?”

“都说了外面有ai了!”罗添抓起放在桌上的那张纸,一边看一边拉着新仁走出大门来到街上,他向疑惑不解的新仁解释道:“现在那个研究组织知道我来了,ai们全部在找我,你就更不用说了,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俩在一块就惨了,必须让它们全部无视我们才行。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和你见面了,否则你一被它们发现就会像我之前一样被围堵的。”

“你不是开玩笑?如果真有ai的话就向我证明他的存在!我知道你有办法摆脱那些人!”新仁关注那张纸很久了,现在看到罗添对待这张纸的态度,他可以确定这张纸上写的数字的重要性了。

罗添看了眼新仁:“你现在变得敏锐了很多,新仁。”

他扬起这张纸说:“没错,即使是ai也会有出错的时候,那个组织为了让ai恢复到出错前的状态,给每一个ai都设计了复位码,就是我这张纸上写的数字。只要当着那些ai的面说出这些复位码,它们就会按照最初程序设定的那样,重新‘装作’人类,不再追赶我。我之前两次都是这样逃脱它们的。”

说着,他把纸小心叠好,放回裤兜里,然后指了指远处一个路人给新仁看。

“我给你演示一下,别站得太近,它可能会伤到你。”他径直朝那个路人走了过去。

当他离那个路人还有五六米的时候,路人发现了他,毫无预兆地,那个路人立即冲向他,而这一次,新仁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路人的脸上无喜无悲,完全面无表情,一点声音都没有,根本就不像常人!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前两次看见那些追赶罗添的人群时也是一样,他们全都沉默着,只有罗添一个人在吼叫。

“5967!”

一个声音把新仁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发现刚才冲向罗添的那个路人一听到那串数字,立即停下脚步,任由惯性将他狠狠摔在坚硬的地面上。他面朝下直挺挺地趴在那里几秒,然后又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除了罗添喊出的那一句话外,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地可怕。

罗添满意地走回新仁身旁拍着他的肩膀问:“怎么样?复位码就是这样用的。”说完,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不过这些复位码对应的ai是那些我们还没完全搞清楚,现在只能大致弄清楚你身边那些ai的复位码,而且现在我手上的复位码还太少了,不足以让那些狙击我们的ai全部停止行动,所以现在还没法走,要等两天,等我的同伴帮我弄到足够多的复位码,到了那时候我们就能走了。”

“那个人的脸摔破了,但是……他真的是……”新仁看到路人的脸破了个口子,但是里面根本没有血流出来,而伤口却隐约露出了一点黑色的东西。

现在的ai已经逼真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真的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缺失了很多,多到连这种可怕的东西都没有丝毫印象。

“那个?ai嘛,很正常。”罗添不以为意,他掏出笔在新仁手上写下几串数字,嘱咐道:“这些是你平时生活中接触得最多的ai的复位码,拿好别忘了,但是如果他们没有抓你的意思,就绝对不要用,无论对方是不是人,在你说出这些数字的时候组织都会察觉到你知道真相的事实。绝对,绝对不要随便使用,现在的你就算死了也不会被外界知晓,我也是,明白吗?”

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会被杀掉吗?”新仁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罗添的话。

“当然了,不然我们为什么这么费尽心思的到里面来救你啊。当时你出车祸时,他们和医院商量好了,让医院对外宣布你已经死亡,然后把你弄到这里来进行实验,还不让我们看到实验内容,要不是他们组织里有我们的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还活着。不过就是这样,他们也死命否认你的存在,而且把我们组织挡在这外面,我们没办法,只好用这种方式偷偷进来。”他说到这里,表情轻松地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怕,这只是最坏的可能性,一个研究组织而已,还真敢杀人不成?我想就算我被抓到,估计也只是起诉我破坏他们的实验吧。”

新仁无言,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字迹。手上不知何时起浸满汗渍,罗添写下的字迹也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他小心收好纸条抬起头看着罗添的眼睛,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再多等两天。你什么时候有把握离开?”

“到时我会通知你,不过应该还是在你家门口吧,就是这里。”罗添再次搜寻着四周,确定没有人后,他伏下身体窜入草丛中,很快消失在新仁眼中。

新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先是把门关好,然后走向自己常去的超市。

他猜的没错,罗添确实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他想知道的,他还没听过的,罗添一股脑全给他说了出来,不管他有多吃惊。他吃的药控制他的心智,他生活在一个试验场里,他的身边几乎全是ai,这些都是医生背后的组织精心策划出来的一场实验!

现在新仁感觉自己的思维越来越灵活了,原来自己忽略掉的很多细节现在像喷泉一样在他脑海中源源不断地涌现,越来越多的诡异之处盘踞在他心头,促使着他行动起来,去探求这些问题的真相。

那个ai实在让新仁过于震惊,他不信罗添的话都不行。而且按照罗添的说法,医生的那个医院能研制出这种药也说得通了,毕竟他身后是一个研究组织。

如果说他的身边都是ai,那么医生是不是ai?

或许真的就如罗添所说,他生活在一个满是ai的虚假城市里!但他既然恢复了神智,那就有必要自己去亲眼看看他平时所接触的人是不是ai假扮的机器人。

比如那个超市里的售货员。

身边的景象飞速后退,一切都变得越发陌生起来。马路边的树好像不是棕榈而应该是白杨,十字路口的栏杆似乎本是不存在的,许多楼房也有各种各样微妙的怪异感,他不禁想,这似乎印证了他的那种割裂感。研究组织造了一个环境与他以前住的地方几乎完全相同的城市,又用药物使他不会怀疑某些与印象不符的地方,所以他才能安心地在这个处处存在违和感的城市里生活这么久。

如同刚刚那个路人ai一样,即使再像人类,在某些动作上还是和人类不一样,所以,售货员也应该有些他原来忽略的怪异行为。

他推开超市的门,进去随意买了点东西便到柜台结账。临近傍晚,日薄西山,超市里没有什么人,售货员小姐像往常一样和他聊了几句。

“今天买零食的时间比之前晚了一点呢,加班了吗?”售货员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光听语气根本没人会察觉到她的异常。不过新仁这一次是专门来找她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异常。他观察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处皮肤,试图从中找到她并非人类的证据。

当然,他也不是呆在原地傻傻地盯着对方看,新仁回想着以前和她聊天的语气,尽量以一种平常心与她进行谈话。

“没,今天有其他事要办,”他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内心却紧张万分,恨不得把售货员整个人都纳入眼中,“说起来,我上次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过后来忘了就没问。”

售货员嫣然一笑,“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吗?”

新仁忙不迭的澄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捂住嘴咳嗽两声,装作平淡地问道:“就是想问问你在这里当售货员多久了?”

“这样啊,”售货员笑了笑,“你今天一直盯着我看,我还以为你想泡我呢。”

“没有没有,我没这个想法。”新仁尴尬极了,他很少这样不礼貌地盯着别人不放,但他刚刚盯了一秒就立即收回视线。

这绝不是人类做得到的行为,她果然是ai!

正当新仁心中闪过这个想法时,售货员继续说道:“我来这里有一年多一点吧,没多久就和新先生您遇上了。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她说得很轻佻,但这举动只让新仁感到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诡异。他只说了一句“抱歉,我还有急事先走了”便匆忙拿起零食离开超市,迅速地离开,没有一丝停顿。

她的行为如同真人一般,甚至让新仁都有一刹那觉得她是真人了,但刚刚他盯着售货员看的时候,发现她的一只眼睛轻微地向一侧偏了过去!

那售货员只有一只眼睛看着新仁,另一只眼根本没有转动,就像假的一样!虽然只有一瞬间,之后那只眼球就又转了回来,但他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是在以前,新仁不会发觉这件事,然而现在这恐怖的景象却深深地刻进他的脑海里,像团黑色的阴影一般缭绕在他心头。

这个售货员太逼真了,逼真得和新仁几乎一模一样,逼真得新仁一整年都没认出她不是人类!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但现在对周围变化更加敏锐新仁却能够发现她不像人类的地方,这种相似中夹杂着刺眼的诡异之感比百分之百的相像更让人害怕。

新仁快步赶回“家”,用力锁上门然后里里外外把他居住的房间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发现微型监视器一类的东西,他搜寻无果,自己还累的气喘吁吁,只好疲倦地瘫软在沙发上,看着这个伪造的“家”发呆。

虽说他在外面时处处都能感觉到诡异,但在这个家里他反而没有找到什么细微的不正常。虽然他失忆了,但对于自己朝夕相处的事物还是会有一些模糊印象,这也是他在外面能感受到不正常的原因,可是在这里,他却没有这种细微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受。

它和原先的感觉很像,但在概念上要大许多,不能用细微来称呼它,新仁不知道怎么说明,他看着这个“家”想了许久,他望向天花板、客厅、卧室、身前的茶几和自己正躺着的沙发,他把目光扫向每一个地方,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最后,他大概明白了这种感觉是什么。

“……就是说,有问题的不是什么角落,而是……整个家吗……”

他深陷在沙发里,一阵疲倦浪潮般地向他袭来,他的眼皮一点点下沉,思绪也不断下坠,如同跌入无底深渊。即便这样,他也在努力地思考着这其中的缘由,各种思考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跳动,倏地跃进他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

为什么只有他的家不一样……谁不一样?他……

医生是……

假的……

他……

假的……

他是真的……

新先生……

新?

假……

……

……

眼皮终于合拢,所有问题消逝一空。

……

被各种冲击性的信息轰炸,新仁今天怎么样都很难轻松起来。

还是在上班的时间,不过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么上不上班也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安静地度过这两天。他向公司临时请了假,仅仅是为了不让监视他的组织起疑心,虽然清楚这大概不会有什么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一些。

如果这座城市真的是按照他自己的记忆所建造的,那未免也太过奢侈了,所有的建筑、所有的ai都是他以前熟悉的东西和人,如果就为了测试ai的拟人性,似乎有点用力过猛了?他不觉得这个实验需要用这么多资源。

更何况要监视他的话,为何不在他家里安装监视器?反而用效率极其低下的路人ai来监视?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怀疑他身边的人是否是ai了,他本身也没有什么阻挡ai的方法,罗添给他的那几串数字毫无疑问不够看。

到时要逃走的话,估计会是很刺激的场景吧,就像被丧尸追逐一样,只不过他们用来击退丧尸的子弹是一串串数字罢了。

但是这样一梳理,他的疑问好像没有减少很多,而且有一个最重要的疑问,无论是医生还是罗添,都没有告诉他。

割裂感。

他靠这种感觉确认了城市是虚构的,家里也是可以伪装过的,但是罗添没有告诉他这种割裂感从何而来,怎么回事,医生就更不用说了。越来越强烈的陌生感让他能很轻易地接受周围皆是虚假幻境的事实,但也使他越来越困惑于这种莫名的感觉。

如罗添所说,假阿瑞斯只有降低他对周围事物敏感程度的效果,而没有其他的副作用,那么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出现的?因为车祸吗?他确实在车祸后出现的这种感觉,或许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不过医生既然都骗自己父母已死了,自己失去的记忆是否也是他们搞的鬼?

如果医生是ai的话,他应该不会回答我的问题吧。新仁仔细回忆了一下,离他比较近的几个人在行为上都很难看出来是否是ai,或者说逼真度比其他人更高,但依然还是有一点不自然的地方。如果ai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行为,那每次给他看诊时都用鼠标在空当接龙的图标里神经质地转十九圈也算吗?

或许吧,正常人可不会这样做。

时间很快到了正午,他因为一上午都在思考各种各样的疑点,现在连午饭都没有吃,而且也不打算做。没有办法抵御饥饿的新仁只得出门随便买点方便面解决,他习惯性地走向超市,然后在超市门口停了下来。

……还是去其它超市吧,记得附近还有一家。

他转过身,却惊讶地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医生!”

他下意识叫了出来。

"有段时间不见了吧,新仁......仔细一想也没多久啊,还不到一周。"医生什么也没拿,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反常态地没有向新仁套近乎。

"不过,我却感觉过了好久啊。"他面无表情,双眼直视新仁,身体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在这里?!暴露了吗?不对,它也是ai,就算我暴露了也不需要它专门来这里抓我!冷静点新仁!

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颤抖,不过被他极力压制起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好几种方案出现在他脑中然后否决,在医生说完话的这一秒结束前他终于放弃其它选择,假装平静地说道:"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今天你放假?"

"我就住这附近,当然会在这里。"医生说,双手插在白色大衣的口袋里,微笑着走近。

新仁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咱们都有一年的交情了,原来每周都见面,结果现在突然有一周没看到你,别说,感觉还挺怪。”医生轻松地把手搭在新仁肩上,动作自然流畅,丝毫看不出僵硬的地方,“你怎么回事?今天没去上班啊?”

新仁微惊,他本以为这个医生已经要抓他了,但看着样子应该还有回旋余地。

这ai没发现吗?要赶紧对付过去。

他尽量在脸上堆出一副自然的笑容,看着医生说:“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了假休息一天,没想到我们住得这么近啊。”

“身体不舒服?这样啊。”医生笑了笑,“没去医院看看啊。”

“不是,只是我觉得身体就一点不舒服,没必要专门去一趟医院而已。”他僵着脸,不留痕迹地把医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拨下来,想办法早点拜托他,“那医生,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看来你最终还是没吃药啊。”

“啊?”

他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改变,就这样转向医生,呆呆地看着他。

“原来你可是从没生过病的,也没有现在这么机灵。”他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法言说的复杂表情。

“跑啊!”

突然一个玻璃瓶破空而来,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医生的后脑勺上,碰得稀碎,他一句话也没说,踉跄着扑在地上不动弹了。

新仁愕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医生,扭头寻声望去,只见罗添正使出吃奶的劲拼了命地向他跑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这些人面无表情的跑动着,手上拿着各种东西,人群挤满了整条街道,脚步声汇聚成震天的轰鸣,向新仁逼近。他们摩肩接踵,前后互相拥挤着,如同真正的丧尸一样。

这是真正的尸潮啊!

“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刚刚的瓶子显然是罗添扔的,他狰狞着脸跑过新仁身边,一把抓住他手臂就跑。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这么多啊!”新仁被罗添拉着,在他身后跑了起来。不用回头看他就知道后面的人又多了,越来越多的路人正在加入他们。

罗添脸上被扭曲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塞给新仁一串纸条,飞快喊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刚走出来就出现一堆!你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医生怎么直接过来找你了?是不是暴露了!”

新仁甩了甩头,在狂奔中他的摇头看起来都像是在乱甩,不过罗添已经没时间挑他毛病了,不止一群ai浩浩荡荡地在后面追他们,前方也出现了好几个路人。

“3679!5563!1466!”

他们前面的三个人突然脚下一僵,重重地摔在地上。罗添越过他们,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倒最后一人,新仁就跟在他身后超过这几个ai四个人很快落在后面,小小的延缓了后面人潮的速度。

这罗添竟然能瞬间认出来这几个人?!新仁心里惊讶不已,但下一秒罗添便喘着气大喊道:“姓新的你别光看着啊!刚刚给你的纸条上面全是复位码,有多少说多少,后面还有很多ai啊!”

“知道了!”新仁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太多,当下就拿起手中纸条喊了起来。

“9428!9875!8402!7463!1740!”

随着新仁的话语,在后方穷追不舍的ai们一个个突然摔倒,连带着拌倒了许多在他们身后的ai,一时间人仰马翻,看起来极为混乱。罗添则不断搞定从前方或道路两旁狙击他们的ai,挡在两人前面的ai也纷纷扑倒在地上,接着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另外来不及说复位码的ai则会被罗添一脚踹倒,被后面的人潮吞噬。

在新仁的帮忙下,罗添压力顿减,解决ai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不过这并不是解决的方法,ai不会疲累,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抓住。

“现在怎么办?!”新仁趁着身后人潮混乱的时间赶紧问罗添。罗添则呼哧呼哧地回答道:“从这一直往前可以到实验地区边缘,外面有人接应,这些东西到了那里就没办法抓我们了!但是现在实验室的混蛋好像知道我们要逃,它们在有目的的堵我们!”

“那这条路很可能已经被堵死了?还有其它出去的路吗?!”越来越多的ai变回路人,但更多路人加入了它们,变成沉默的追猎者。新仁似乎能感觉到大地的震荡,身后低沉的脚步声在新仁罗添两人怒吼的间隙缓缓增强,越发恐怖。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的人潮已经看不到边际,只是现在不断变大的声响让他无法分辨是ai逼近他们还是ai又多了,更可能两者都有。

“还有一条路,但是要走小道,就在前面!”罗添率先急转跑进一条小巷,新仁也冲了进去,ai潮紧随其后,但因为小巷比马路狭窄很多,绝大多数ai都被挡在外面,剩下的ai疯狂地扒着其它ai的身体,层层叠叠堆在一块涌了进来。

新仁一看后面ai少了许多,不敢怠慢,继续大喊道:“3495!1746!7769!”三个挤在ai潮水中的ai停住动作,挡住了更多的ai,在这样狭窄的小巷里,停止动作的ai明显比在马路上更能挡下ai,其它“人类”扒着它们的身体前进,身上的皮肤纷纷撕裂,露出隐藏在其中的黑色骨架。

“往这走,先甩掉他们!”

事出突然,罗添的前方并没有ai,他回头一看,发现新仁的脚步慢了一点,大声催促道:“姓新的!别磨蹭快跑!”

新仁心头一跳,他忽然知道这一丝异样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说话,埋头加快速度跟着罗添拐进另一条隐蔽的小巷里,然后继续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渐渐甩掉了汹涌的ai潮流。

罗添一看前后无人,自己安全,终于放下心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红耳赤地大口大口喘息:“我靠累死我了,跑了多久这帮孙子都不停的,歇会再走。”

现在这条小巷稍微宽了一点,不过只有他们两人,罗添瘫坐在地上休息,新仁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罗添看他站在一旁不说话,随口说了一句:“要是能像你一样多好,跑半天不带累……”他说到一半,瞬间意识到什么,立即闭上了嘴,可是为时已晚,新仁看向他,平静地直视他。

“说的也是,”他说,“一个上班族,又有伤口,这一年来根本没有锻炼过,但是为什么跑了这么久却一点疲惫感都没有呢?”

“新仁你别……”

“另外,这个名字也挺奇怪的不是吗?我还从未听过有新这个姓,这个姓真的存在吗?”新仁打断了罗添,语气不强,却让罗添一时说不出话。

“……”

小巷寂静无声,只有脚下微弱的震动提醒这两人危机还未解除。

罗添咳嗽一声避开新仁的凝视,向两边张望着说:“这事一会儿再说,它们还在附近呢,先出去。出去之后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说完他站起来就要离开这里。

“等等。”

新仁抓住罗添,说:“你是不是有些事瞒着我。”

“别问了!”他用力甩脱新仁,烦躁地喊:“你别问那么多行不行!”

“这城市怎么算都要几十亿,就为我一个人建造?你的说法实在很有水分,我无法相信。”新仁不为所动,上前一步逼视罗添。

在新仁的不断逼问下,罗添越来越烦躁,他骂道:“你个破东西别他……”

他还没骂完,小巷两侧突然窜出数个人,全部扑向罗添。他一下没反应过来,被几个人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

“6883!9165!0287!”

罗添一惊,立即喊出一串数字,可压在他身上的ai却没有任何反应。新仁也大吃一惊,因为压在罗添身上的几人中有售货员和他的同事老板!但他们此时脸庞冰冷,两眼无神,完全视眼圈的新仁为无物。

就在两人不知所措之时,巷子前后又涌上来一大批ai,它们把小巷堵的水泄不通,却只是沉默地盯着两人,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没用的,他们刚刚被修改过复位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新仁背后的ai中发出,他转过身,看到ai们向两边让开一条道,一个人从后面缓缓走出来。

是医生!新仁惊讶地发现他头上有一摊黑褐色的印记,那是干涸的血!

医生竟然是人类!

“嘶,好疼啊。”医生皱着眉头,看向新仁,“不过他的确说错了,这个地区不是单独为你而建的,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不同的实验项目,这个蠢货不会知道这些的。”

“你居然是人……”

新仁看着被ai簇拥着的医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医生,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别跟他说话!快捂住耳朵!别听他的话!”被压在下面的罗添突然疯狂大喊起来,他四肢乱舞,几近癫狂。

医生看了他一眼,无奈又鄙视地说:“你们真的愚蠢,真以为这样就拐得走他吗?他可是我们的东西,就算你们出去了,也保不住他。”

他说完,看向新仁,继续说道:“看在我们交流一年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有什么就快问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感觉我不是我了!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放在ai中?!”新仁急切地问道,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出现了一丝颤抖。不过医生却摇了摇头。

“其实你应该自己能猜到,我就最后告诉你一点吧。”

他拿出一小罐药品,是阿瑞斯。

“我们一个专门研究ai的研究所怎么可能会有让人无法察觉其他事物的药呢?哪有这么神奇的药,只是普通钙片而已。”

说到这里,他诡异地笑了笑。

“这只是为了让你有吃药这个启动程序的动作罢了。”

什么?

新仁惊讶地睁大眼睛,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医生朗声说道:“语音指令:停机!”

世界突然暗淡下来,周围的一切飞速离他远去,他仿佛不受控制地被拖入无尽黑暗中,身体向下坠落,四肢失去知觉,意识逐渐沉寂,一切都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行进。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新仁终于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原来,我也是……

新仁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甚至眼睛都没有闭上,只是无神地望着天空。

罗添看着新仁倒下,也像被关机了一样无力地瘫在地上。他们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也就你们这样的傻子会觉得一个人被车撞的内脏粉碎还能活下来了,愚蠢。”医生看着失魂落魄的罗添,嗤笑不已,“还好我们把它设置成语音复位了,不然就完了。还有打伤我的事,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受了伤,就算是扯平吧,不过被你们破坏的东西不能就这么算了。”

罗添抬起头,仇恨地看着医生:“你们这群魔鬼,活活把一个人类变成机器人!人们不会允许这种邪恶的研究存在!”

“嘁,”医生眼中的鄙夷更甚,“医院确认的脑死亡,家属同意捐赠大脑,连取出的手术都是在医院做的,这是活生生?也就那些和人权组织一样的蠢货会相信这种话。你知道我们为了等一个可以用于实验的大脑花了多久时间吗?你知道这个耗费了几千万的实验等了多久才开始正式展开吗?你知道这些ai每一个有多贵吗?你们这是对我们全体项目参与者的亵渎!对科学的亵渎!”

“你就在这里被压着吧,等保安过来把你丢出去,再把卧底也开了,接着就等着打官司吧,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医生转身,不再理会趴在地上挣扎的罗添,他带着无限的遗憾看着新仁,喃喃自语着。

“又要重新设置了,可惜了。不过这一年多的数据也勉强够用,就到这里吧。”

“实验到此结束。”医生走入ai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哈喽,我又回来了

最近想锻炼下编故事和写作的能力,于是开始写短篇练习,顺便投稿给其他地方看能不能被认可

结果全.都.没.有.过

……

算了,那就扔这里吧

对了,这个也是用主线的世界观喔

虽说是短篇,但也有两万字了,诸位还请不吝赐教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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