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愤怒或惊讶，表妹似乎觉得挺有趣，她坐在软垫的高背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已经暴露了，但是敌人没有揭穿，这其中的理由你能想通吧？”
“当然，放长线钓大鱼呗”，维沃给灌下一大杯茶给自己压惊，这次他回到组织突然有了回到家的感觉，“哦对了，我从赛莉珐的笔记里找到了正确的参数，这种枪很准，你们务必秘密制造，还有，我把使用方法和经验也记在本子后面了。”
“不错，不错……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然而维沃并没有听出多少惊喜，好像这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理所当然。维特洛撤下了支着下巴的左手，放下重叠的腿，从高高的椅子上下来，带着压倒性的自信走过去。
“你和赛莉珐的感情已经超越普通朋友了吧？”
维沃的心脏停了一拍，但并没有轻举妄动，毫不畏惧地回应着她兴致勃勃的视线——每次抓到别人的把柄，她都会特别来劲。
最后他还是低下了头：“我和她之间确实有不少交流，但任何事情都不会妨碍任务的执行，虽然你可能不相信……”
“我相信”，她保持着黏着的姿势，“你一定不会背叛人生的意义。”
似乎是确认了他心里没有脏东西，维特洛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放弃了对峙，她身边从不缺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也有不少擅长玩弄阴谋和演戏的势利眼，至于纯粹受欲望驱使的虎狼则遍地都是。而那些颂扬人间真情，天真到觉得正义与自己同在的年轻人她也看够了。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适应任何环境隐藏真心，灵活地应对局面，这是你的才能”，维特洛仿佛是在感慨，“但我相信，钱权之类的身外之物都不是你的目的，而被一般人当成笑话的‘人生意义’才是你的核心，对此你总是很正直……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何况还是我的远房亲戚。”
如果刚才千方百计找借口狡辩，站上道德制高点进行抗诉，或是当场爽快地承认对赛莉法有好感，或者一直沉默下去，甚至于求她发发慈悲，她都会完全失去耐心，而自己选择了唯一的正解——维沃松了一口气，然而维特洛依旧像艺术家一样，绕着他漫步。
“而你对赛莉珐的态度，和你对待复仇大业的态度一样，也非常正直。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样长成如此有趣的性格的呢？”
“要说正直”，维沃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受了夏洛特的影响吧，小的时候我挺羡慕她的，只要站在身边就让人充满干劲，不用特别做什么就能振奋人心。”
听到这个名字她皱了皱眉，夏洛特这个存在一直让她很不舒服，虽然不怎么碍事也成不了气候，总是会刺激她想要把人剁碎的冲动，为了掩饰她只能把话题转回来，摆出端正的领导人的架势。
“面对重大决定，绝不能感情用事，人必须遵循三个原则，你记得吧？”
“当然”，他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利益为导向，力量为手段，立场为两者之统一。”
“果然你对‘三理’也是烂熟于心，”她的目光温和，“我们的立场早就确定了……你不愿意细想，我就帮你分析一下吧。”
作为逆贼，皇帝不会冒险信任他，而维沃也没有交涉的筹码。现在西将军儿子和公主的婚约在即，为了避免公主被那个畜生糟蹋，他俩可以逃跑，但到处都有监视，赛莉珐也没受过隐秘行动的训练，这种计划实在太业余。剩下的只有一条险路——夺取组织领导权，把公主名正言顺地带回来。
“就算你考虑过这个也不奇怪”，维特洛依旧淡定，“换作我也会计算一切可能，这才是专业的做法，但你肯定发现了，这不切实际，毕竟奸诈狡猾的维特洛坐镇大本营这么多年，对吧？”
“我很清楚，天真的想法百害而无一利。”
“很好”，维特洛对于他的绝望程度很满意， “那我继续说最实际的事情，你之前在留言中写了会永远喜欢我，现在又对公主动心了，即使农妇遇到这种羞辱也会用鞋底抽她的丈夫，而现在你竟然把绿帽子竟然扣到我头上了？”
但相比于暴怒，维特洛更像是在调戏，而维沃猜到了她会偷看遗言，却没料到她竟然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您私拆我的遗书，这恐怕不太好吧？”
“这个嘛……反正你是抱定必死的决心了，对不对？”，她停顿一下，清了清嗓子，略微红着脸，向后轻轻一跃坐在床上，尽情展开双臂，“今天我决定接受你的告白了，来吧。”
这是真的有好感，还是为了套住自己，避免被背叛的应急措施？两者都有，或者其实都不对？维沃不敢妄下定论。
给了自己希望，与自己相伴多年，走过了无比充实的每一天，而且年轻漂亮，门当户对，要说完全不喜欢那也是假的。
维沃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他回忆起多年前的一天，同样是在这个房间，维特洛告诫自己不能中美人计。
如果完全没有好感，一个年轻的女孩怎么会像自己展示身体呢？即使只作为计策，她那样自尊心和地位都高高在上的人……
但不管从哪种角度考虑，拒绝肯定是死路一条，对于所有人而言，那都会演变成悲剧。他只能就顺应邀请，小心翼翼地用双臂把维特洛包裹起来，放在怀里，一挥手熄掉灯，拉上帐子。
她说的“接受”，肯定不只是“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恋人了，真是高兴啊，请多指教了”这么简单。维特洛需要一个不能逆转的东西，让他无法回头。
”别想太多，维沃”，换气的间隙，她把脸稍微抬起来一些，盯着他昏暗的眼睛，“你和赛莉法的关系建立在隐瞒和欺骗之上，前途一定是黯淡的，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抱歉，赛莉法，我们终究无法站在同样的立场……哎，有人敲门？维沃吓得弹了起来，他问了维特洛才知道，今天竟是西将军使者来访的日子。
“抱歉，维沃，是我安排不周，有时候情绪上来克制不住，就忘了时间，毕竟我也是女人嘛。”
这话维沃一个字都不信，但也不敢不信，只能立刻回想当年在青楼习得的秘技，只用了五秒钟，他的内心就获得了宁静，恢复到了贤者姿态。
但从此之后，冰冷而厚重的秤砣压就在他心上，再次见到公主的时候维沃完全快活不起来，只能保持绅士的微笑，像曾经毫无生气，却时刻保持谦虚礼貌的公主的男性版，反倒是赛莉珐和当初的他一样，满腔热情和干劲，时刻准备挑战现实。
好在公主并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她只是在维沃和夏洛特的注视和庇护下勇往直前，把压抑多年的精力全部转化成光和热释放出来，在这样的气魄面前，还有什么能阻挡皇家公主大学的建立么？
当然是有的，比如说，被皇帝命令与西将军的公子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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