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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被遗忘者

我们是被遗忘者

艾露恩的清辉洒落大地,提醒着艾泽拉斯上的旅行者,夜已深,是找一个温暖的旅店或搭一个舒适的帐篷来休息的时刻了。

而在常年在洛丹伦上空翻滚的灰厚云层,却将皎洁的月光沾染得混浊而压抑,与呼啸在提瑞斯法林地中的野风一起,为夜空下的宏伟废墟编织着凄凉破败的背景,徘徊在其中的女妖,则唱着哀伤的挽歌。

这片已经凋零的土地曾经孕育过最辉煌的人类文明,但当那个人类最大的叛逆——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王子带着天灾弑父并屠城之后,洛丹伦王国只剩下了游荡的灵魂和呜咽的亡者。

巫妖王的爪牙统治这片土地的情况直到被遗忘者出现才得到了改善。

这些没有受到支配的亡灵迅猛而无情地扫荡了整片提瑞斯法林地和银松森林。他们将王国遗址的地下挖空,建立了一个以女妖之王为首的新亡灵帝国。

这便是部落在东部王国最大的地下城塞——幽暗城。

幽暗城内的空气总是弥漫着炼金药剂的刺鼻味道,内外环分布的交通虽发达却容易迷路,加之每当大雨,从地面上灌入城内的大水得不到下水道顺畅的排出而使得城内经常流淌着绿莹莹的河流,而被遗忘者的食物便是用这些河水培养出来的幽暗城特产——各式各样的蘑菇。

这些糟糕的环境都在说明一个事实:幽暗城不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

毕竟这里是被遗忘者的首都。

换言之,是活死人的大本营。

被遗忘者并不介意空气的味道,他们的肺早已被潮湿的环境沤烂。他们也同样不在乎奇怪的食物,还有什么能比自己肚子里的东西还要腐烂变质呢?

至于居住场所的尺寸,便更不在亡灵考虑之中。棺材大小的地方已足以容身,但生前残留的欲望一直使它们努力试图将自己生存的空间扩大一些,更大一些,好让偶尔的翻身不至于将自己碰醒。

每个被遗忘者都如同白蚁般忙绿于日常的生活中,侍奉那端坐于皇座之上的女妖之王、闻名遐迩的黑暗女士——希尔瓦娜斯,便是它们生存的唯一意义。

这是一个少言寡欲的种族,所以,当地精居然有办法在这些活死人的手中捞到好处的时候,每一个生活在艾泽拉斯上的种族都惊呆了,他们同时用赞美和厌恶的腔调感叹地精经济非凡的生命力与侵略性。

而在地精看来,虽然被遗忘者已经死去,但是谁家的泰坦说过死人就不可以有娱乐呢?新的全种族替换用骨骼,你脓我脓特效防腐剂,能让停跳许久的心脏再次搏动的SGⅡ型地精起搏器,死人也会HIGH翻天的碧绿小药丸……而让地精和被遗忘者都乐的合不拢嘴的,则是那些复杂先进的生命研究仪器。

在幽暗城的炼金区,时不时地便可以看到包裹在维生器中的那些所谓的“部落英雄”被人推出来散步的情景,有些人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二次兽人战争时期,向他们血管中源源不断注射着的,是各种稀有而昂贵的炼金药剂,用来维持他们苍老而脆弱的生命。而那些皇家药剂师们,也借此医疗的机会从地精那里购入了大量的研究器械,在库卡隆精英卫士看不到的地方准备着他们不能说的秘密。

甚至就连部落的核心——新奥格瑞玛的建设和规划大部分都承包给了这些身高只有三英尺的绿皮小子,由此,地精对于幽暗城乃至整个部落的影响可见一斑。

已是深夜,幽暗城中那个被地精投资翻新过的酒馆却依旧热闹非凡,活人食客们喧哗着啖饮酒肉,与默默穿行在餐桌之间的亡灵女仆相映成趣。

酒馆旅店老板诺曼用他那张自从墓穴中突然醒来便一直随身留着的裹尸布缓缓地擦拭着高脚杯,冷眼看向旅店角落里那四个窃窃私语的人,他们每个人头上都带着兜帽,像是在刻意隐藏着自己的面孔。

在旁人看来,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气息在酒馆热闹的气氛中就如同一只站在侏儒群中的地精一样格格不入。

不过到酒馆的人都是来找乐子的,即使发现了,也没人特别在乎这些不合群的家伙。

除了诺曼。

“真是愚蠢。”旅店老板收回了目光,专心对付杯子上一块同胞留下的污迹,自言自语着:“间谍应该和环境融为一体,在酒馆中还如此显眼,真不知道军情七处的人是怎么教的他们的后辈的,那些狡猾的老对手们难道也都退役了么?”

作为前幽暗城皇家哨兵的一员,主要负责内部清理的诺曼就像所有退役的老兵那样认为自己依旧眼神犀利,身手老辣。他时不时便怀念起当年在各个主城“除虫”的日子,总是抱怨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像是在酒窖里过度发酵的雷霆崖啤酒一样,没有丝毫激情。

诺曼倒是希望这四个人会在自己的酒馆里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好让自己再上演一次全武行,但他知道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和他亲眼看到牛头人吃牛排的概率一样低。

生活在艾泽拉斯的种族都知道一个法则——别在幽暗城招惹死人。上次那么做的活物,已经成了摆放在幽暗城入口处的标本,每年的万圣节,亡灵们都会给那个东西静心打扮一番,彰显他们难得的幽默感与恶趣味。

但当他再次用期盼的目光仔细打量过那群人之后,才明白自己被强制退役实在算不得冤枉。

“居然是血精灵?!这些傲慢的尖耳朵在这里干什么……”诺曼看着对方不小心从头巾下漏出来的与夜精灵完全不同的粉色尖耳和翡翠双眼,疑虑丛生:“那些家伙不是一直受不了女王的审美吗?自从太阳井被收回之后,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在幽暗城绝迹了,今天这是……”

诺曼不动声色的拿出羊皮纸,草草地写了一份报告,在将报告塞在驯养的传信用蟑螂的翼壳下后,便放开了它。

看着那只巴掌大小的小可爱消失在石缝中,诺曼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阴影中跳舞的日子,连停止工作许多年的心脏都似乎快要再次搏动起来。

“我,诺曼,还能再战十年。”

这么说着,他便又立刻投入了清理酒杯的战斗中去。

酒馆角落,沉默的四张嘴。

虽然他们都带着遮挡他人视线的兜帽,却丝毫没有将自己艳丽容貌完全遮掩的打算,除了血精灵天生自恋的种族特性在作祟之外,也因为这行为只是他们讨厌亡者用鉴别食品目光打量自己而做的基本应对措施。

大家同为部落的子民,但把厌恶的神情不小心表露在外面,从外交礼节和生命安危上来讲,都是不太明智的方式。

虽然同为部落子民这种说法可能在被遗忘者方面会有些不同的解释,但是它们都会很理性地保持克制,如果不去招惹他们,这些亡灵也不会与其他部落的成员撕破脸。

至少不会当面撕破。

就像现在联盟与部落的形势一样。

这四个人都穿着同一款式的深绿开领长袍,说是长袍,却更像是罩衣多一点。在偶尔挪动身子而产生的衣间缝隙中,能够隐约看到衣领处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那是刻着雨燕——一种身材修长,喜爱逐风追雨的鸟类——图形的金质徽章,这样的徽记在艾泽拉斯大路上只有一种职业会佩戴——记者。

默默地举杯,四个脑袋凑在一起,用萨拉斯语低声祝酒。

“Anu belore dela'na(愿日光指引你)。”

四人同时喝下第一口酒,其中两个却猛地将口中之物喷了出去。

“呸呸呸……太阳在上,奥莫斯,亡灵的酒怎么喝起来有股防腐剂的味道。”说话的是一位留着一头清新俏皮的暗红色短发的血精灵少女,她翠绿色的双眼清澈而灵动,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因映在她的眸子里而显得明亮起来,即使是幽暗城这种地方也一样。仍有些稚气未脱的少女此时因为酒里的怪味而吐出舌头,精致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那你是的心理作用,晴风家的伊莫瑞,事实上,亡灵不会酿酒,他们都是买牛头人的。” 也许是经常游历的结果,伊莫瑞的左手边,那位叫做奥莫斯的男精灵脸上有着与爱打扮的同族完全不同的刚毅线条;他的身体因为常年奔波在外的缘故而显得瘦削且结实;修剪得体的山羊胡子更使他平添了几分成熟;从他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的老练与自信的气质便很容易推断出来,他是个小队的领导者,

奥莫斯并没有将酒吐出来,但他此时也把杯子推向桌子中间,一脸的兴趣索然。

他右边的那位男精灵在擦完自己不小心喷在桌子上的酒渍后,也学着奥莫斯的样子将酒杯推的离自己远远的,好像那是一杯毒药。

“这么远,它们怎么运过来?”提问的卡尼斯则是在世人印象中男性血精灵最标准的样子:长发飘飘,满脸脂粉,身材苗条,说话时含着一股慵懒的意味,如果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奥莫斯真的会认为他是一位美丽的辛多雷小姐,虽然,他是伊莫瑞的哥哥。

“需要我再给你补一课世界局势吗?卡尼斯。只有污水企业的快艇才能穿过联盟海军的封锁。”

“部落不是还有传统的飞艇运输吗?奥莫斯·轻歌。”坐在奥莫斯对面的女士有着比在座所有人都要更加深红的肤色,声音中还蕴含着一种古老而优雅的腔调。她是另外那个没有将酒吐出去的人,但如果说奥莫斯是因为是常年在外旅行而能够忍受饮食里的怪味,那么这位女士则是因为良好的家教而将口中的不适藏在了心中。

“是的,阿克狄娜·晨行者女士,请容我为您解释。”奥莫斯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辛多雷贵族,晨行者家族的兴起甚至可以追溯大流放时期。即使奥莫斯在传媒行业方面算是她当之无愧的前辈,可他毕竟还是一个辛多雷。

而且比较年纪的话,阿克狄娜很轻松便能将他远远甩开好几条街。尊老爱幼是奥莫斯奉行的人生准则之一,当然他知道这种心态只能暗暗藏在心中,不然不知道这位在银月城因性格冲动和保养有术而闻名的高阶炎法师会将自己烤到几成熟。

他低下头,用手指蘸了蘸自己酒杯中的啤酒,在桌子上画了起来:“第二次兽人战争之后,地精的飞艇业便在部落兴盛起来,运营了这么些年,一直有着安全实惠的口碑。但是如果我们来看一下灾变后的地图,就会发现飞艇现在的飞行线路十分危险:如果从奥格瑞玛出发前往幽暗城,我们会受到吉尔尼斯方面暗夜角鹰兽的骚扰,而如果从荆棘谷出发,则有很大的几率遭受到铁炉堡侏儒飞行大队的攻击,这样,在飞艇被击坠后,如果上面只有人,援引《部落对战时失踪人口赔偿条例》,地精们可以推脱整艘飞艇因为被击落而减少赔偿,如果运货,则根本无法逃离全价索赔,所以,以地精的性格,他们的飞艇只运‘人’,不运‘货’。当然,如果到了战时,则另当别论。”

坦然接受了对方赞赏的目光,奥莫斯用最后一句话结束了这段长篇大论。

“所以,污水企业的海上走私便成为了连接奥格瑞玛与幽暗城最重要的物资运输渠道。”

“哦!我说这酒怎么这么便宜,原来是走私过来的!”伊莫瑞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她突然抬高的明亮声调却让奥莫斯紧张了一下。

“嘘,小点声,老板又在看我们了。”

一阵沉默笼罩住了这个角落,片刻,卡尼斯小声挑起了话头。

“听说了么,艾萨拉的高速火箭车道似乎出事了。”

奥莫斯左右环视了一下,将自己那杯已经洗过手的雷霆崖啤酒偷偷倒在一旁,这才低声接茬:“听说了,是追尾。”

“什么!地精们不是说那是艾泽拉斯上最安全的高速火箭车么?”伊莫瑞的小脸上明显地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哈,我的妹妹,相信地精的话,你的脑子是被无尽之海的咸水腌渍过么。”卡尼斯嘲笑着点了点自己妹妹的额头。

伊莫瑞则恼怒地挥开哥哥的手,继续追问。

“那地精对这事怎么解释。”

“据说是推脱到了自然灾害上面。”

“自然灾害?!亏他们也想得出来,侏儒的地铁开了这么多年也好好的,听说就连那只疯狂的黑龙王突袭暴风城的时候,地铁都没有停运。”伊莫瑞挥舞着小小的拳头,看起来十分气愤。

“是啊,更不要说那地铁还穿过了灼热峡谷和燃烧平原。那里的地壳活动因为当初黑铁矮人召唤出火焰之王的缘故而一直相当的不稳定。”卡尼斯在懒懒地帮腔,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羡慕嫉妒恨的话,你倒是去当联盟啊。”奥莫斯突然坏笑着对卡尼斯说了一句。

“第一,我没钱去做那个改变阵营的整形。”卡尼斯边说边掏出镜子,左右看了一下,末了居然还向镜子中的自己抛了一个媚眼:“第二,我舍不得。”

这过度自恋的动作让伊莫瑞在旁边悄悄做了一个呕吐的鬼脸。

“话说回来,这次事故的受害者……啊!奥莫斯,你在喝什么!”眼尖的伊莫瑞发现奥莫斯正在从背囊里偷偷向自己的杯子倒酒,那酒如同朝阳下的露水般晶莹澄澈,在杯子里荡起一圈圈青色的涟漪。

“嘘~别嚷别嚷!这只是普通的魔法晶水而已,普,通,的。”虽然身边两人都摆出一副绝不相信的表情,奥莫斯却仍十分严肃地在狡辩。

“‘每一次日出都是伟大的奇迹,因为它象征着新生与希望’。” 阿克狄娜微笑着直视奥莫斯,语气里充满了愉悦:“真让我吃惊,想不到你居然有约维娅亲手酿造的晨露酒。”

“既然都已经被人说出来历了……”奥莫斯苦笑着把背包里的酒囊拿了出来,摆到了桌面上。

“什么!是银月城的那个约维娅吗!”在从阿克狄娜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伊莫瑞转过头来佯怒着掐住奥莫斯的手臂:“好哇,有这样的好东西居然不拿出来分享!该罚!”

而卡尼斯眉毛一挑,脸上浮现住疑问的神色。

“我注意到您直接称呼她为约维娅,难道……?”

“是的,卡尼斯·晴风,她是我的‘姐妹’。”阿克狄娜抬起头,自豪的感情溢于言表:“正因为如此,她酿的晨露酒在卡多雷乃至晨行者中都无人能出其右,就连我们的王——凯尔……”

她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猛地低下头,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三人,那双翠绿的眸子里烧起了比她的肤色还要鲜艳的红色,周围的温度也似乎因此而上升了。

阿克狄娜饱满的双唇此刻紧抿着,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疾声念出点燃空气的咒文。

良久,她的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但还能看出来有些僵硬。

“刚才……”

“刚才您什么都没说。”

阿克狄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奥莫斯,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和玩味。

“我以辛多雷的名义发誓,您刚才确实是什么都没说,即使说了什么,我也似乎与睡梦精灵打了一个照面,没有听到。”卡尼斯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实际上,他的人生信条便是十分朴素的“好好活着”,并且他的确是将这四个字在贯彻在平时的为人处事中。

阿克狄娜转向伊莫瑞,却发现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竟然被自己吓哭了,她正待出言安慰,却发现伊莫瑞抹着眼泪悄悄的向自己耳边凑了过来。

“阿克狄娜阿姨,虽然摄政王禁止大家谈论,但是私底下我和我的朋友仍是很喜欢逐日者王子的。”

阿克狄娜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伊莫瑞的头,看着小姑娘破涕为笑,她心中那块已经坚硬的地方似乎出现了柔软的迹象。

不过……

“阿姨?我有这么老了么?”旧的忧伤还未平复,新的忧伤又上心头。

“把你们杯子里的酒都倒了吧,我们来喝这个。”奥莫斯扬了扬手中的酒囊,忙不迭地转移着话题:“对了,伊莫瑞,刚才你问什么来着?”

“啊?哦!我刚才是打算问问这次事故的受害人都被怎么安置了……啊!这酒真好喝!”伊莫瑞小口抿着杯子里的佳酿,幸福地连身体都摇晃起来。

“这次的事故里死去了很多的被遗忘者。”卡尼斯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着:“似乎是因为艾萨拉那边开发活动需要大量的人手,而污水企业在向部落发去求援信后,新的大酋长将这件事情分到了黑暗女士的头上,而对方则十分配合地派出了许多新生的被遗忘者去帮忙,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前一班次的列车突然停在了轨道上,而后面那辆没有受到讯息,直接撞了上去。好几节车厢都掉到轨道桥下面了。”

“死亡人数是多少?”。

“据地精的说法,还不到五十人,不过谁信啊。”卡尼斯一脸的不屑:“那么快的速度,那么高的落差,车上还满载着人,唔……如果被遗忘者也算是‘人’的话。”

“好惨啊,赔偿方法呢?”

“听说赔了许多金币,不过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而且被遗忘者没有亲眷,他们的母亲,爱人,姐姐,女儿,都是那位黑暗女士。”卡尼斯的声音更低了:“也就是说,这笔钱其实是给她的封口费,好让事情不要扩大化。”

“可惜,我最近可能还得去一趟艾萨拉,那里还有好多遗址需要从地精的破坏式开发中抢救下来,这下只能做双足飞龙过去了。”阿克狄娜遗憾地说:“那些飞龙又贵,身上还有股味道,真是……”

“没问题,那里的高速火箭车已经恢复通车了。”奥莫斯喝了一口酒,在一旁淡然地说着。

“真的!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咱们的工作啊。伊莫瑞。”奥莫斯无奈地指了指长袍下凸起的雨燕徽记:“我不久前刚跟那边的同事联系过,他们说事发三天后火箭车道就已经开始重新运作了。”

“这么快!为什么?”

“如果你去问地精,我保证他们一定会这样说……”奥莫斯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地精尖利的嗓音:“‘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喝了口酒,奥莫斯开始分析起艾萨拉那里的形势。

“事实上,那个工程是污水企业为加洛什·地狱咆哮即位的献礼,整个艾萨拉都已经被地精们逐渐改造成了部落徽记的摸样。高速火箭车工程本应该施工好几年的,结果为了赶在加洛什对灰谷用兵之前完成建设而加速了工期,结果现在导致了各种的问题。仔细想想,一个耗资巨大的交通项目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天气原因就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要知道地精可是从投机倒把发家的,再将事前事后事故情况的不明朗与奥格瑞玛的领导人对于这件事的后知后觉联系起来,让人不多想一些什么都难。”

“那被遗忘者应该抗议才对啊,这工程也太粗糙了!”

“所以说你还太小,伊莫瑞。”奥莫斯瞄了一眼仍在擦拭高脚杯的旅店老板:“被遗忘者从来都自认为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亡灵,但是事实如何,大概只有黑暗女士和巫妖王知道。”

最后一句话让剩下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中,他们在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它似乎言尽于此,却又好像放之四海而皆准。

正当周围越来越热闹而这里越来越静默的时候,酒馆门口处传来的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幽暗城皇家卫士,现在是例行检查!”

伴随着整齐而冷酷的声音出现的,是一袭袭血色的兜帽,同时出现的,还有与这件装饰并称为为幽暗城皇家卫士特征的那面印着被遗忘者纹章的大盾。作为希尔瓦娜斯的嫡系部队,他们以凶狠毒辣与悍不畏死铸成威名,每当女王将他们投入战场的时候,势必都会影响局势天平的倒向。由于他们喜欢用牙齿和好胃口打扫战场,所以无论是敌人还是盟友,都厌憎而畏惧地称他们为“女王的鲜血灾犬”。

奥莫斯看到,在这些皇家卫士进门的时候,酒馆的老板诺曼便迎了上去,和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长官的人用亡灵语攀谈起来,接着,那位皇家卫士便径直向这边走来。

他的脊骨一阵战栗,这些在游民流言中总是以残暴恶毒形象出现的家伙们拥有先斩后奏的处决权,再加上他们刚刚说过的那些有可能被定性为“大不敬”的话语……奥莫斯不敢在想下去了。

“四位法师,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件。”

让奥莫斯意外的是,这位卫士长并没有想象中的嚣张跋扈,虽然语气并不能称得上和蔼可亲,却也有着超出想象很多的敬意,他还能期待什么更好的吗?

“恩,我们是《晚安部落》特派记者,为了让部落民众更好地了解吉尔尼斯战役的进展情况而准备过去采访,今天只是在幽暗城休整一晚,明天便启程前往银松森林。”在回头用眼神安抚了下坐立不安的伊莫瑞后,奥莫斯用意志止住了双手的颤抖,从背囊中抽出了一封信:“这是黑暗女士的亲笔许可,你可以过目一下。”

听到是女王的手书,卫士长立刻恭敬地双手接过,查验了一下后,又双手递还。

“谢谢您的配合,希望您在幽暗城过的愉快。”卫士队长点头示意后,大步返身来到诺曼身边,低声向他说了几句。奥莫斯可以清楚地看到酒馆老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期待什么……”擦去额头划过的一滴冷汗,奥莫斯回头对卡尼斯说道:“没事了。”

在阿克狄娜与伊莫瑞疑惑的眼神中,卡尼斯缓缓把双手从桌子下抽出,一枚被汗水浸湿的传送门符文赫然躺在他的手心,那上面附着的奥术能量已经接近饱和,只消再注入一点,一个通往银月城的传送门便会瞬间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伊莫瑞看着自己的哥哥挥手散去了符文上的能量后,惊讶地转头看向奥莫斯。

“你们什么时候沟通的!我怎么都没看到!”

就连阿克狄娜的眼睛里也浮现了询问的神色。

“那个……”奥莫斯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年我和卡尼斯还是法师学徒的时候,教授留下的作业里有很多连呼吸都要轻缓甚至屏住的危险实验,在那时候,我们练成了用眼神交流的技术,是吧,卡尼斯……卡尼斯?”

顺着卡尼斯疑惑的目光看去,奥莫斯发现皇家卫士们在检查完毕后仍没有散去,在门口面向屋内排列出一派整齐的纵队,正当酒馆里所有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只见刚才与奥莫斯交谈的那位皇家卫士猛地抽出腰间制式武器——一柄拥有凶暴宽刃的屠夫之刃,而其他人随之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刀剑出鞘的整齐响声甚至吵醒了酒店深处醉成烂泥的兽人,当他们看清眼前的状况时,酒都化成汗排了出去,即将破口而出的大骂也瞬间噎住。

“这是?”

当另外三个人正在疑惑这些卫兵的行为时,奥莫斯的瞳孔却突然放大。

“堵住耳朵!立刻!”他转身大吼,神情急迫而紧张:“嘴张大!蹲到桌子下面去!快点!

只见诺曼老板挺直了佝偻的腰板,右手猛地砸向左胸,向着门外的士兵们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为了希尔瓦娜斯的胜利!”

如同掉入油桶的火柴般,诺曼低沉沙哑的嗓音引爆了整个皇家卫队。

“为了希尔瓦娜斯的胜利!!!”

士兵们的吼声中裹挟着的杀气撑爆了整个酒馆,在震慑住所有人的同时,也顺着敞开的窗户向四面八方传去,将窗台上的浮尘吹起。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所有听到这声音的被遗忘者都缓缓走到路边,而每当他们中的某一个成员站定的时候,都会吼出那句被遗忘者军团冲锋时让敌人为之战栗的咆哮。

为了希尔瓦娜斯的胜利!

一遍又一遍,满城的亡灵逐渐合上了同一个节拍,山呼海啸般的呼喝摇撼着幽暗城这座巨大的地下墓穴,让人生出天塌地陷的错觉。

奥莫斯再次感受到了亡者对活物的嘲弄、仇恨和渴望,这些带着最极端情绪的嘶吼,甚至能与传说撕裂灵魂的女妖之嚎相媲美。

真不愧是女妖之王的臣下。

即使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呐喊,奥莫斯也从心中感到一种深深的敬畏,在其中凝聚着的无数执念,几乎可以将任何阻挡在被遗忘者前面的障碍摧古拉朽般的摧毁,不留一丝残痕。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嘶吼会永无止境的持续下去直到他们生命的终结时,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尖啸在瞬间平息了亡灵们的声音,人们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巨响已不在,他们的脑袋茫然地转来转去,搜寻着其他的声音来填补心中突然出现的空白,却发现这只是徒劳。

人声鼎沸的幽暗城刹那间归于寂静,也只有这时,才能看出这里原本是死人的国度。

轻轻的议论声响起,转而嘈杂,在看到周围的被遗忘者老老实实站在原本的岗位上,眼中带着嘲笑地望向自己时,其他部落的成员便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带着与死人同样的不屑与嘲笑地看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同伴。

很快,幽暗城又恢复了平时的喧嚣。

诺曼老板垂头丧气地擦着手中的杯子,当那个后辈告诉他他所报告的目标居然是女王的贵宾时,他便彻底死了再次进入皇家卫队那条心。

也许自己的结局就是烂死在酒窖里,然后劳烦别人把自己零零碎碎地扔到布瑞尔的墓场中去。诺曼自暴自弃地想着,这个结局一点也不男人,一点也不痛快。他还不如趁着胳膊腿还齐全,自己躺倒坟墓中去睡大觉来的不那么招人讨厌。

正当他这么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去,发现挡住前方光线的人便是那些现在令他格外火大的绿眼睛尖耳朵。

“你最好不是来说废话的。”

诺曼凶狠地说着,却发现对方眼中没有意料之中的恐惧与厌恶。

这让他更加不爽。

“呃……我叫奥莫斯,是个记者。想采访一下您,可以么?”看来还是个有礼貌的家伙。

诺曼压根没有搭理他,只看向他来时的位置,在那个酒馆的角落里,他的三个伙伴中,两个有着深红发色的家伙呆滞地对视,神情恍惚,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里回过神来。

而另外那个血精灵……

很危险。

久经沙场的诺曼从这个仪态端庄的精灵身上感到了一股深深压抑着的灼热气息,看着她,似乎就像远远看着熔火之心中平静流淌的岩浆流,而一旦受到火焰之王的召唤,那种力量便会瞬间成为所有可以毁天灭地的现象中,最不可阻挡的一种。

诺曼把目光收回来,在心中暗暗评定着那个危险的女法师,却发现挡在自己面前的家伙根本没有离开的意图。

“他们从没听过被遗忘者的战吼,可能被吓的不轻。”这个叫做奥莫斯的尖耳朵笑着向诺曼解释,脸上没有一点被冷落的尴尬。

好一个厚脸皮。

这让诺曼对这个家伙的印象稍微提升了一些,恩……大概有半截指骨的那么高。

“好吧,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娘娘腔,有什么事?”诺曼决定接受这个家伙的“问询”,他默默告诉自己,不管他们问什么,都长话短说,好让这些碍眼的尖耳朵赶紧从自己的酒馆滚出去。

“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奥莫斯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开始在上面记录:“您知道艾萨拉发生了一次重大交通事故吧?就是那个高速火箭车追尾的事件。”

“恩,我知道。”诺曼擦着吧台,不屑地看着奥莫斯在本子上用缭乱的萨拉斯语写上“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幽暗城”,心理暗想,这是怕我发现他在写什么吗?哼,我的萨拉斯语可是过了六级的。

“据我了解,那上面几乎满载着您的同胞。”

“恩。我知道。”诺曼再次看向笔记本,上面写着“对方似乎无动于衷”。

“而这次事故的原因据地精说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这您也知道吗?”

“恩。我知道。”这次的笔记写的是“对方似乎并不仇恨地精,难道是这家酒馆是地精投支的缘故吗”,句子的结尾,标着一个小小的问号。

“那么……您对整件事有什么看法?”

“是投资。”

“恩……什么?”奥莫斯一脸茫然抬头,他似乎没有听懂眼前这个亡灵在说什么。

“我说,是投资。”诺曼劈手夺过奥莫斯的笔,在将原文上的“投支”划去后,规规矩矩地写上了萨拉斯语的“投资”,接着便把笔丢还给了奥莫斯。

“连自己的文字都写不好,就这水平还想当雨燕?想当年我们最次的斥候也写的比你这一手烂字要强。”诺曼说着一把扯开对方长袍的衣领,扫视着对方别在里面衣服上的徽章:“哟,还是个镶边的雨燕,现在的记者水平真是……啧啧,每况愈下啊。”

看着面前的尖耳朵的脸涨成了血红色,诺曼的心里舒畅了许多。

“怎么,要哭么?那我建议你先去把胡子刮掉,这样我就分辨不出你是男是女了。”

“恨我吧,我们的敌人到处都是,不差你这么一个,不如说,如果你也成为了我的敌人,我就能再次羞辱一下那些曾经与我为敌的家伙了,这个机会对你我都很难得,我强烈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

……

诺曼惊讶于自己语言的恶毒,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心中的怒火好像是从那句“对方似乎无动于衷”开始燃烧起来的。

他有些奇怪,自己难道对那些素未蒙面的同胞的死亡有着如此深切的缅怀么?还是这对抗情绪是被人故意挑起来的……想到这里,诺曼看向了眼前的那个尖耳朵。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被辱骂的时候,他的脸上是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积极乐观的情绪的,所以当诺曼却发现他毒舌的对象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便果断闭上了嘴。

“你在笑什么?臭小子。”诺曼恶狠狠地看着奥莫斯:“再不说话我就要揍你了。”

“其实我刚才在想怎么才能让诺曼先生多说一点话,好让我继续采访……”奥莫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现在看来,我似乎成功了?”

诺曼突然很想一拳砸到那张微笑的脸上。

不过他还是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理智克制住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血精灵。”诺曼的双肩突然垂了下来,这使他佝偻的身躯更加弯曲:“即使这件事有所谓的黑幕,我们依旧相信女王。”

“为什么?”奥莫斯脸上的笑容收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而不解的神情。

“如果我们不是痛苦的奴隶,那我们是什么?血精灵,你不会理解我们,而我们也不会理解你,就像死人之间最爱说的一句话。”诺曼死死盯着奥莫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当心那些活着的家伙。”

“你知道什么是痛苦的活着吗?不,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但死过一次的我们知道。”诺曼疲惫地挥挥手,做了一个驱散的手势:“你们走吧,到布瑞尔去,因为那封信,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奥莫斯向门外看去,正好看到几个挪开视线的被遗忘者。

“为什么告诉我。”

“大概是因为你与生前的我十分相似的缘故吧,我不知道。”诺曼又开始专心对付起手中的杯子:“给你个忠告。”

“什么?”

“当心我们这些死而复生的家伙。”

看着对方返回去招呼同伴离开,诺曼垂下头,那双被遗忘者特有的,闪耀着执念的明黄双眼中,因为出现了一丝迷茫而黯淡无光,透风的两颊漏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

“我们是被遗忘者,如果不相信女王,我们还能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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