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笼罩着西方的天空,一束束霞光从云层缝隙中斜斜洒下,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光斑。入夏之后,白昼渐长,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像这样夕阳被天边的云气所挡住而使空气陡然凉爽的傍晚,是越来越少了。
而镇中央那座小巧的乡音钟,也适时地鸣唱起来。
清脆的音符被钟内篆刻的风术所吹扬,清晰地响在方圆十里内所有人的耳边,提醒他们,现在已是归家时分。
镇子的四个出口此刻也燃起火把,自发轮换的乡巡队在门口列队,向忙碌了一天的耕作者们道安问好,顺便还交换着坊间最新的八卦消息。
这时王二便会站在门口,笑着招呼熟悉的客人进入茶铺解渴,运气好,还能请到镇里几个前来招呼爹爹的大姑娘进来坐坐,搭上几句话。
夏日,本来应该这样度过才对。
“这鬼天气!”
王二睡眼惺忪地骂着,敞开褂子,靠坐在铺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茶铺里空空荡荡,只有干燥的风嬉闹着穿过。
汗水被空气中的热量挤压出来,顺着脖颈一直流到了肥厚的肚皮上,甚至在肚脐眼里蓄起了一小汪。
好不容易睡个午觉,却被突来的一阵热风吹醒,王二给自己倒了一杯午前泡过的茶,喝在嘴里只觉得温温吞吞,难以下咽。
外面这种足以称得上大旱的日子,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他觉得,老天爷再这么闹下去,早晚一天会把人玩死。
连平时很有精神,见谁都摇尾巴的大白,此时也吐着舌头,趴在脚边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条奇迹般活了二十多年的老狗已经往生极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王二还是甩掉脚上的布鞋,轻轻踩了踩在大白的肚皮,感到了那有些微弱却依旧坚韧的心跳后,这才放心的继续坐着醒觉。
整个过程,大白一动不动。
好一条懒狗!
王二甚至都有些羡慕了,要不是样子实在难看,他也想那样趴在地上,至少要比现在这样被热空气前后夹攻的好。
忽然,大白贴在脑后的耳朵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接着抬起头,目光炯炯。
“唔?有客人来了?”
这鬼天气还有人敢在外面走?大概是每天例行的巡田人回来了吧,真是勇气可嘉。
很快,从门外便传来了轻微的对话声,听上去倒像是一对年轻男女。
“喂喂,不是说好不要浮在半空的吗?会把人吓到的。”
“但是地面很烫脚啊,而且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怕什么。”
“给自己用一个风术不就都解决了,何况你身上还有飓风的种子。”
“你是笨蛋吗?那种东西拿出来整个小镇就都会被吹跑了,而且这种热死人的天气,吹风根本就没有用嘛。”
谁说没用的,我就觉得很有用啊!
王二狠狠的腹诽,天气本来就很热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还要来外面秀斗嘴晒恩爱吗?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三十二岁未婚男人的忧伤,谁能懂。
随着对话声越来越清晰,王二觉得这次似乎真是有客人上门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一点也不想接待。
门帘被掀开,一条藏蓝色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面孔因为背光强烈而模糊不清。
“客官先坐,我去沏茶。”压根没想仔细看,王二转头向后院的炉子走去,却听到大白在身后兴奋地叫了一声。
“汪!”
“大白!”
年轻男人的声音,十分熟悉。
转过头,王二看到来客半蹲着,刚才还一脸死相的大白现在正扑入那人的怀中,掉了毛的尾巴猛烈摇动,而对方脸上也带着笑意,试图阻挡大白无孔不入的舔击。
年轻男人的相貌,似曾相识。
对比了记忆中的所有人,王二有些迟疑地张口。
“小师弟?”
“师兄!原来是你!我就说为什么大白会在这里嘛!”
“真的是你啊!小师弟!”王二激动地刚要大步上前,却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一间茶铺的主人,“先坐先坐!我去沏茶!”
声音高涨,比起之前爱答不理的语气热切了百倍。
因为这可是,太惊喜的预料不到啊。
“哈哈,我师兄够热情吧。”
看着李梦生脸上不知道从哪来的骄傲,桃夭夭无力的抚额。
“我说你啊,该不是没发现我被无视了吧。”
“啊?有么?”
桃夭夭觉得自己的涵养真的是太好了,居然这么久都没有把那个迟钝的脑袋打开好好清洗一番。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李梦生低头看着身边衣着华贵的同伴,因为来到人类住地的缘故,她把那一头明艳的桃色头发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像是普通人类女孩的发色。
“该不是,你这件衣服有问题?原来我就想说了,每次看到你这件衣服,都让想人把视线移开,大概上面附着什么遮蔽视线的术吧。”
桃夭夭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在桃树下醒来后就一直穿着的大号艳丽长袍,若有所思。
“你说的有道理啊!”摇身一转,飘散花瓣的长袍变成了一件叶绿曲裾,青青葱葱,连四周燥热的空气也被安抚。
“那当然,这判断是来自于我卓越的眼力和灵感。”李梦生自豪地挺起胸膛,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呢。”
“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我问你,从建木山到这里,我们迷过几次路?每次是谁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再走错了?卓越的眼力和灵感?切~”桃夭夭找了个视野良好的位置坐下,一边打量茶铺,一边摧毁同伴的自信,“有时候真不知道是谁患了健忘症。”
“那……那是因为我好久都没下山了啊!”李梦生有点脸红,努力狡辩。
对方则用不可置否的态度予以击沉。
“是是,就当是这样吧。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于是李梦生就像是犯错的学生一般束手低头坐在了桃夭夭的对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他不由得在心里大声抱怨。
明明经过明年的行冠礼之后,自己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可为什么却会被一个小孩子当做晚辈一样看不起啊!而且最让人生气的是自己根本没法反驳这个几天前还是半个敌人的家伙的话。
李梦生向来是不屑于君子动口不动手这种说法的,那得是你动手能打过对方的情况下才好理直气壮说的话,而现实情况是,他根本就打不过。
即使已经到达“灵游”的境界,即使手中有师傅留下的灵木宝剑,但和这个叫做桃夭夭的大妖怪交手的时候,李梦生只感到一股森然磅礴的力量,就像是一个人孤身面对天空与大海。
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好在对方之后没有兴趣再跟他打下去,而是大大咧咧地霸占了睡舍,把李梦生赶到了大殿去住,平时也只是对他有些颐气指使,但与桃夭夭身负的力量相比,她的这些行为简直就像任性的猫一般无害,于是李梦生也就由她去。
孤单许久的李梦生,这下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同伴,即使对方并不是人类,他也很珍惜这种感觉。
只是这妖怪也太任性了点。
比如这次,山上的禁制被两人的斗法打破,无论是人是妖都无法忍受外面这不寻常的酷热天气,本来李梦生是只打算修好禁制,却被桃夭夭踢下山去调查。
自己孤身前往也就罢了,没想到桃夭夭却嚷嚷着什么“一个人在山上好无聊”而自顾自的从半路跟了上来,为了不引起骚动,好说歹说,才跟她约法三章。
这时李梦生不免想起那一生都在斩妖除魔的师父,这个强大到足以颠覆整个桃花源的妖怪,师父之前也碰到过吧,虽然李梦生自觉非常尊师重道,但他也不认为师父可以打得过这种力量。
到底,师尊是怎么让这个妖怪妥协的?
李梦生又开始不知道第几次在脑中翻找起那些师父留下来的,已经几乎快被他被翻烂了各种典籍。
时间,似乎就这么在高温中凝固。
直到王二高亢的语气从后门传来。
“小师弟啊,刚才我好像还听到一个人的声……哇!好俊俏的女娃。”
王二快走几步,一下子就来到了两人面前,飞溅的茶水在他身后洒出一溜清凉的痕迹。
“该不会,是你小子的女儿吧?手脚可够快的。”王二促狭地笑着摆放好茶具,挨个斟满,一转头,看到李梦生向自己这边狂打眼色的样子,“迷眼了?这也难怪,天气燥的紧,屋子里有些灰也正常。”
天啊,还以为王师兄下山后能改掉大大咧咧的毛病,没想到居然还是跟当年一样!
李梦生心里大呼不妙,战战兢兢地偷瞧了一眼桃夭夭,没想到发现对方却只是盯着茶杯的边缘,眉头微微皱起,那里,留着没洗干净的淡淡污迹。
“哈哈,好乖巧,告诉叔叔,今年多大啦?”
说罢,王二有些湿漉的大手就向桃夭夭的头上落去。
李梦生大惊失色,阻拦不及,那手上滴落的茶水,马上就要沾到女孩的头发。
桃夭夭抬头瞥着王二,眼中忽的流过一道粉光。
嘭!
地面剧烈抖动起来,王二登时便有些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扬起阵阵灰尘。
李梦生看到,那些本应掉落在桃夭夭头上的水滴,此刻都在空气中沿着圆润的弧线,纷纷滑进了她面前的茶杯中。
“金口玉言术,此术极需天分,修成后威力绝大,几乎所言必中。”桃夭夭端坐在板凳上,用极优雅的姿势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斜眼看着地上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王二,“那么你应该知道,自己乱说话的后果。”
扬手一泼,滚烫的茶水陡然化为半尺长的冰凌,直直插向了王二的眉心。
“等等!”
李梦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是有些任性的大妖怪竟会一言不合后就痛下杀手,一个没反应过来,眼前就要发生血案。
冰凌却没有如预想般穿刺入脑,只在刺入王二额头半分后停了下来,血未曾流出便被冻成了晶红色的冰,煞是夺目。
“下次要再让我听到此等胡言乱语,就拔了你的舌头。”
伴着平平淡淡的语气,桃夭夭用嫩葱般的纤指在茶杯口抹了一圈,将污渍轻轻弹飞,便再不理会一旁目瞪口呆的两人,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假装没看到师兄惊异和疑惑的眼神,李梦生蹲了下去,挥手化去了那一根插在王二额头的冰凌,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师兄,我们要见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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