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图停跳般的耳鸣在脑海里炸开,右耳隐隐作痛。在初冬趴在桌子上醒来没感觉到冷,反而浑身大汗淋漓。翟秋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种从高处一脚踏空的惊醒方式让人实在难以忘怀。
他抬起头,光线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流水般的交响乐在空气中浮动,唱片被换成了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这首曲子常驻他的个人播放列表。他捂着头,很久之后才放下手臂,轻柔明朗的乐音稍稍平复了他的心情。
“醒了?”
“我睡了多久?”翟秋和看了过去,拼花玻璃窗仍然完好无损,斑驳的颜色投映在牧师脸上。
“一个多小时吧,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熬夜,肝不要了?”牧师合上典籍,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
翟秋和没有辩解,能这样趴桌子上就睡着实像个奇葩。刚刚似乎只是个短促荒诞的梦,但之前的记忆却平滑得让他找不到和现实的断层。
以往每次梦醒的时候他都记不住云烟般模糊的结尾,现在却连开始都想不起来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接近下午五点,往常这时候自己可能刚刚苏醒,可能还在沉眠,这完全取决于困意什么时候消失。
“这样说来测试是做完了?找出规律了么?”牧师提起了点好奇心。
“没有,我还没有……”翟秋和有些不好意思,时间已经稍微有点晚了,自己可能不得不放弃这个测试。
他随意扫了一眼A4纸,突然愣住了,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对这张纸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情,可现在行距之间的空白部分写满了漂亮的花体文字,从个别字母中勉强认出是希腊文。
根本不用怀疑是睡眠导致的记忆缺失,以他的水平就算花一下午也只能仿写出A4纸上的官方字体,但这些笔划却弯曲得如同植物嫩芽的末梢。
他抚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这些字的风格到后面越发大开大阖,很多都和打印的字重叠了也似乎毫不在意。后面几段圆珠笔已经不出油了,可书写仍然没有终止,像个慷慨激昂不吐不快的疯子。最后圆珠笔完成了它的使命后被深深地**桌子里,把A4纸和红漆长桌钉在了一起。
难道是牧师在他睡觉的时候做的?可他找不到牧师这样做的目的。
“我还没有……检查一遍,上学的习惯还没丢掉。”翟秋和默默地改口,他的双手突然变得极其灵活,快速地关闭了手机闪光灯和音效,对着桌面不动声色地按下快门键。
“哟,小和你还是个学霸呢,可惜跟我比就差了一点。”提起自己的光荣事迹,牧师得意地挥了挥手,“我上学的时候考试从来不检查,可我总是第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翟秋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嘛,吹牛逼的时候总要有人问为啥?不然一个人干吹岂不是很尴尬。”牧师脸皮颇厚地说,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因为我写的很慢……总是最后五分钟才写完,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逐字分析题目和寻找答案。”
“可人终究会犯错。”翟秋和悄悄把圆珠笔拔了出来。
“我会,其他人也会。不是每一次重拾往事都能发现当初所犯下的错误。”牧师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低沉。“……除了彦,她总是正确的。”
“费叔,我要先走了,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去吃饭。”翟秋和编了个理由。也许爱一个人真的会在谈论很多事情的时候都能联想到她,他怕什么时候又会不经意触碰到牧师的伤口。
“哦,那你先回去吧。记得平安夜让你爸妈来教堂聚会。”牧师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拿起A4纸。
“嗯。”翟秋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答应他。每年平安夜都有数以千计的人涌进这个教堂,派出所都要出动好几辆警车维持秩序,晚到的人只能聚在隔壁平房里看教堂演出的直播,到时候作为主持的牧师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到他们有没有来。
“费叔,”刚要走出门口的翟秋和想起了什么突然折返了回来,“能不能借我一把雨伞。”
“你确定?”牧师转头看了看窗外,疑惑,“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晴天,从下午的阳光来看气象台可没有犯什么错误。”
“会下雨的,我知道。”翟秋和垂下眼睛。
“有意思。”牧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但也没有多问。靠在讲台边的雨伞被递到了他的手上,从原木伞柄看来价值不菲,伞布也是高档的PG布,可牧师把伞丢给他了之后就低下头去看A4纸了,连什么时候归还都没有吩咐。
“小和啊。”
往外走的翟秋和停下脚步,在同一个地方他不得不再次转身。牧师的目光抬了起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可也没有掩饰住某些刺眼的东西。
“你喜欢历史么?”
对于这个神展开翟秋和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都铎王朝的最后一任君主叫什么来着?她的座右铭我很喜欢,但我有点想不起来了。”牧师的手指在太阳穴上敲着。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了,过了很久很久,翟秋和才缓缓开口。“伊丽莎白·都铎。”
“她的座右铭我也很喜欢,”翟秋和很快明白了牧师的意思,所以对上了他的目光。“我观看,而且我沉默。”
“好孩子。”牧师欣慰地笑了笑,“期待下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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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鬓发的细小卷毛固执地在脸颊旁边飘浮,黑色的连衣绒裙显得皮肤白皙过人,嘴唇被衬托得鲜红如血。女孩咬着嘴唇,大拇指快速地在手机上敲动,似乎在和看不见的对手暗暗较劲。黑色的小牛皮靴连着棉质丝袜,小腿弧度美好得让人有些蠢蠢欲动。
所有短发御姐控看见了这一幕大概都会觉得自己恋爱了,翟秋和心想。
“Hi!”女孩把手机收了起来,高兴地对他挥了挥手。
“诺拉,”翟秋和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看着这边。“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坐在奉献箱上比较好……”
“没问题!”诺拉跳了起来,舒展一下腰肢。还没等他问就自主回答了起来。“本来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就等那家伙一会一起回去咯’,没想到你磨蹭了这么久,手机电量都快见底啦。”
“抱歉,有点事。”翟秋和淡淡地说,他直接撑起雨伞。杵着这把黑伞走路总让他觉得回到了民国时代,自己应该在蹲守敌方某个机关政要,等他一出现就从伞里抽出细剑还是来复枪直取他项上狗头。
“喂喂,大晴天诶!天都黑了你想要遮阳都没地……”诺拉说了一半突然呆住了。
某种奇异的脆响在伞面跳跃,冬青树的叶子剧烈摇摆着。路边三三两两闲聊的初中生早已没了散漫从容,告别也只是抬了抬手,家世好一点的直接跳上了出租车,剩下的咒骂了一句天气就把书包顶在头上狂奔,错过了这一趟的公交和地铁几乎象征着错过晚饭时间。
顷刻之间,刚过冬至的全木市下起了暴雨。
翟秋和看了她一眼,往家的方向走着。诺拉跳进了伞里,无比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5厘米的鞋后跟让她高出了他的肩膀。诺拉扑闪着眼睛看着他,好奇心都快挣脱出了瞳孔。“告诉我嘛!你是怎么知道这时候会下雨的?”
“我只是知道会下雨,没想到会这么巧。”翟秋和咳嗽一声,不再过多解释。“诺拉,我有些问题想……”
“诶,糟糕!”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还有重要的事!”
女孩说了一声拜拜就从伞里钻了出去,翟秋和准备把伞递到她手上,可是她已经蹦蹦跳跳跑远了。
诺拉总是这样,她可以很多天都神经兮兮地出现在他的家门口,无厘头的就开始和他探讨司汤达的《红与黑》,或者单纯为了刷新翟秋和的电脑小游戏记录。也可能几个星期都不见踪影,刚一见面就急不可耐地和他分享听起来像神话的都市奇诡故事。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她离去的时候你也无法挽留。
不过好在他可以等,他有的是时间。
翟秋和沉默地打着雨伞,诺拉的身影在人群中额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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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靠在门口抽着纸烟,目光从分开的男孩女孩重新回到了A4纸上。目光死死得盯着最后几行,他一口又一口地吞吐着烟圈,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纸烟终于变成了烟头。
暴雨还在持续,一时半会没有停息的势头,本地气象台可能免不了要遭受一次信任危机。牧师缓缓用烟头点燃了A4纸,看着它在手上一厘米一厘米化成灰烬。
他掏出黑色翻盖手机,拨动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信号跨过了八个时区找到了它的目标,手机“嘟”的一声接通了。“一想到你还活着,总是让我感觉到浑身不爽。”
牧师操着一口纯熟英语,但又和BBC标准发音有所区别,如果有位英国本土人在场大概会问他来自利兹还是谢菲尔德。
“至少两个,如果这是对的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是长久的沉默。牧师戏谑的笑了笑,他不用猜也知道这位的老朋友现在应该像只找到了香蕉树的猴子,或者眼看交配就快成功的狒狒。
邀请翟秋和并非因为他是个特例,这几年他根据着解读出来的只言片语,对着海量的符合人群进行了测试,只是没想到最后可能在故人之子身上找到了答案。
“那一千年完了……”从已至情报来看在他算是最开始的发现者。他挂断了电话,点着了第二根纸烟,眯着眼睛默默地看着雨幕。
这是场宏大的战争,创造尽头就已注定的宏大战争,虽然答案的真实性还未确定,可一旦确定之后这场战争必然正式拉开序幕。
有战争就必然要把一些人送上战场,牧师的眼神缥缈,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再回忆那些事了,但此刻那些破碎的画面再度在脑海里闪过,他仿佛又嗅到了血与硝烟的味道……浓烈而刺鼻。
“您的衣服,好像烧着了……”执事在他耳边惊叫了起来。
牧师一愣,低下头赶紧拍打着袖口的火苗,一小片羊毛绒散发着烧焦的腥味。他骂骂咧咧地脱下衣服走进教堂,看看能不能找个会针线活的嬷嬷修补一下,这两天忙的头发都多掉了几十根,他可没什么精力再放在衣服上了。
路边雨水汇集成涓流,包裹着黑色的纸灰烬,还未涌进污水沟就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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