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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极地罂粟(下)

6 极地罂粟(下)

“联邦诸加盟共和国注意,由于大唐人民帝国对联邦重要成员、南堪察加加盟共和国的无耻进攻,联邦与大唐帝国已处于交战状态,如有违背者,战后将受到联邦的严厉制裁。”落款是西伯利亚联邦共和国。

总统放下手中的文件,桌上还有另一封文件,是人类国家联盟总部人性城(Humanicity,这是国联对其占据的半个莫斯科所起的新名字)发来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是上升到了全联邦与全人类尊严的高度。

问题是,哪个国家敢同帝国开战呢?这个可怕的军事立国的强大国家不知用什么方法,硬是养出了一支拥有数十艘战舰的北太平洋第一舰队!

敲门声响起,不待总统答应,一个人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她身穿一件笔挺的全黑色军礼服,整个人便成为一柄尚未出鞘的剑,内敛之中却又恣意的滋长出浓烈的杀气。肩上一颗校星揭示了她的身份,这颗校星之旁是一柄银矛,这表明她是修正者——典型的华族修正者,早在一年前就应被彻底消灭的种族。

少校啪的一个军礼,面无表情道:“总统阁下,鉴于目前局势,请您立刻离职。”

总统看着人面前年龄不到自己四分之一的年轻少校,恶狠狠道:“叶少佐,我还在任期内,你这是政变!来人啊,把她带下去!”

“没人能够带我下去,不过你很快会被人带到下面去的,”叶嘉琪少佐冷冷道,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经修权委投票决定,阁下将于三十秒后被一枚飞错方向的帝国产常规热核导弹击中,不幸丧生,而我将接任您的职位。”

“请阁下务必放心,您去世后,堪察加会成为一个世界强国的。”军官摘下帽子,似在致敬,又似在默哀,盘在帽子里的及腰长发披散开来仿佛是一道瀑布,她的刘海中分,刘海下是一紫一红的双色瞳,紫是绛紫,红是血红,天生带着股寒气,仿佛万古不化的冰山般,其中却又孕育着焚烧一切的疯狂的火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的融合仿佛是封在冰晶中的火焰一般离谱,却是的的确确地出现在她身上。

此刻,这把剑已经铸造成型,只差淬火便可削铁如泥。

“你有什么资格来领导这个国家!”总统喝道,“你懂什么!”

“你们才需要资格,”叶嘉琪抚摸着帽檐,上面钉着盘旋着斧棒的两条龙,一条扼住太平洋,一条扼住大西洋,“对我而言,只要把拦着我的统统捏碎不就够了么。”

“旧人类,”她盯着总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做着饭前娱乐的猫,“愚昧、脆弱、残忍、狡猾,早就该被彻底地消灭掉了,当然眼下也不迟。”好事不宜迟,“不过还是越快越好吧,虫子的反击看得令人心烦啊——先弄死一亿四千万再说吧,和一年前你们犯下的罪行相抵。”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总统辩解道,“早就过去的事,你们何必记着呢?我们要摒弃前嫌共同建设和平的东北亚嘛。”

“共同建设,呵,共同繁荣五族协和,三个世纪前那群家伙也这么说,这种说辞我们已经看穿了。还有啊,我们这个民族可是很记仇的,比如,”叶嘉琪戴上帽子,压低帽檐,“阁下您听说过么,我们民族有个人叫陈,他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意译过来大体是惹毛我的话无论你有多远你的头顶是多厚的掩体我都要让你吃一发核弹之类的意思,好了废话说够了,享受你人生的最后三秒钟吧,祝你死亡愉快。”叶嘉琪少佐左手一挥,空间扭曲崩解将她包裹住;几乎是在同时,一枚当量四百万吨级的核弹精准地命中了总统府,在堪察加首都市中心绽放出一朵绚丽的复兴之花,一轮崭新的太阳!

“诸君,我的名字是叶嘉琪,军衔现在是大佐,现在宣誓就任北堪察加共和国总统,算了,总统太难听了,以后直接喊我元首吧,关于我的内阁成员稍后再介绍,我先来讲些事情,更加重要的事情,可以决定我们未来的事情。要知道,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了。”

“西伯利亚联邦共和国,这是我们所效忠的联邦,可是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边疆的蛮族,交易的筹码,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们远离首都,远离西联的中心,处于遥远的远东,在西联那些大佬们看来就不应是这联邦的一部分,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我们的税款而已,至于我们所处的境地,漠不关心;那么,离我们近的又是什么呢?帝国,我们的南方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国家,他们的北华舰队在我们的海洋上巡航,我们的顶头上司有什么表示呢?他们说,我们不过是是双方交涉的砝码中轻飘飘的一枚,对他们的交易天平毫无作用,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参与交易呢?因为我们只是砝码,他们才是朝天平上加砝码的人!无能的联邦与窥伺的列强,这就是我们的国际环境,我们的三千万国民因此受尽了屈辱。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我们,到底做了什么错误,要承受这种痛苦?”

“让我们从南方的那个国家开始说吧,它能够给予我们足够的启示,而他们的解决方法是那样的单一而明确——在2166年不列颠尼亚属印度的一次例行演习中,一枚烈火金刚级导弹飞过了帝国的边境,根据不列颠尼亚的说法是惊吓了一户牧人家的两头奶牛和一只母鸡,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仅仅六分钟后,三枚常规热核导弹便朝德里飞去,紧接着是龙瑄陛下越过北海的大军,钢铁的洪流把不列颠尼亚的帝都碾成了废墟,一枚做无规则运动的导弹,这就是曾经的超级大国不列颠尼亚第二帝国的覆灭原因;然后是2192年,龙铭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檀香山与瀛洲爆发大规模的暴乱哦不起义,北美宣布脱离帝国独立,结果龙铭陛下直接动用普天轰遍了他们的主要城市——那可是卫星炮啊诸君,我们也是被‘普世价值’轰炸过的,它的威力你们自己应该知道——然后是帝国镇暴管制委员会、帝国政治审查委员会与帝国裁判所的出动,就这样,帝国用绞架与断头台将这片能种出红色庄稼的土地重新握在自己手里;更早的时候,帝国的开国皇帝龙羽陛下为了一盘意面,当然还有被他自己毒死的龙开元执政,以莫须有的借口在三个月内毁灭了空前一世的罗马合众国,给自己戴上了世界的冠冕,从此世界上多出了一个大唐帝国。他们仰仗的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凭仗能让他们如此自由地决定世界的走向?是强大的军事力量!人民之尊严必建立在军人之血肉之上!”

“回到那个问题,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呢?我们唯一的错误就是弱小!对于国家来说从没有什么过错什么罪恶的说法,要说唯一的过错唯一的罪恶就是弱!弱国的所谓外交不过是仰赖强者的残羹冷炙,唯有剑与火、铁与血、战争与牺牲,才能确保我们国家的尊严,才能给我们带来建立在平等基础之上的和平,或者是让他们跪伏在我们脚下,以奴役换取生命!当我们足够强大之时;当我们的国家自北极圈走出,称霸整个太阳系之时;当我们不再是列强宰割下的瘦羊而成为吼叫震撼全世界的巨大狮子之时,我们这个国家,才有尊严,才有足够的声音!一个声音!我们的声音!”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我们流的血洒的泪,将会汇满我们面前的北冰洋;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列强不会坐视我们的强大,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力量将阻扰着我们;这个过程是艰巨的,这意味着我们的三千万国民需要做出更大让步,更大牺牲。但是,我对此只有一个回答——‘火药是干的,剑是磨过的,目标明确。’我们需要的是什么?自由么?我们不需要,我们只要忠诚于我就好了。平等么?不,我们需要的是绝对服从下的绝对的秩序。博爱么?见鬼你们是怎么想出这种东西的?如果我们需要被我牺牲的话,那就跪下来心满意足地接受吧!我们所要达成的,是全民族的奋进,是倾国家之力人民之心去达成的理想!我们不需要别的东西了,只需要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一个声音!记住这句话,忠诚,秩序,牺牲!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或许大家会奇怪,帝国怎么会有那样强大的舰队,我可以告诉大家,帝国的舰队绝不止北华这所谓的北太平洋第一舰队一支,而是整整四十九支,每一支舰队都拥有着独立征服一个国家的实力;此外还有众多的私掠舰队,最大的有二十艘战舰,比整个皇家海军还多——这是准确数字,因为这就是401031法案中帝国对私军的限制。他们的资金来源很简单——”

“作为一个计划经济的国家,帝国国内是少有商品流通的,资源在计划司的黑箱运行下被简单而高效地分配着,帝国人享受着来自火星的海量工业品与来自木星及太阳的无尽能源,而这就是帝国人可怕的生活品质的基础,而国有企业,包括北大荒和和平鸽这样的能源工业巨头,这些控制着一个星球的庞大企业月盈余的三分之二都给了国家,即便是在私企,私掠舰队的出现使得他们将大量的广告费用转而投向这些庞大的舰队,你们知道帝国的人口是多少么,九十二亿,比整个联邦的人口加起来还多!他们的殖民地从太阳直到木星,这些资源与财富除了用于维持帝国惊人的生活水平,供养庞大的科学家团体以外,便是那比联邦所有国家加起来更高的军费,帝国的铁皇吴越说过,她只需要更多的火炮更多的弹药更大的舰队更大的吨位就可以征服整个世界,而我要说,战争,是要依靠钱来砸死敌人的!更多的钱,更多的产值,更多的生产线!这意味着什么呢?忠诚,秩序,牺牲!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如果各位读过历史的话,就该知道明治改新期间联合舰队是靠什么发展出来的,他们为了一支先进的军队把自己的一切都燃烧了出来,诸君,你们觉得呢?我们并不贫穷,事实上我们是西联最富有的国家了,可是这些财富被沉积在各位的保险箱里,保险箱,呵呵,你们觉得保险箱能防御得住国联或者帝国的炮击么?显然不,只有更多的炮击才能防御住炮击!是的,你们的钱只能变成脆弱的保险箱,可我的却是能砸在别人脑袋上的炮弹,只有更富裕的国家而不是更富裕的人民才能支付得起更多的炮击!各位,既然你们认同了这一点,原始积累委员会将从今天起展开审计工作,希望各位多多配合,为一支亚洲最强的舰队贡献自己的力量,祖国用祂的强大报答你们的付出的。诸君,恪守我们的信条吧,忠诚,秩序,牺牲!”叶嘉琪摘下军帽,握住那柄缠绕着应龙的斧棒,“请大家相信,三个月后,你们的面前,便会出现一支绝不亚于北华的舰队,我们再也不必看异族的脸色行事,三年后,我们将会统治这一片海洋,整个北冰洋都将会只有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一个声音。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就这样,在全世界怀疑的目光中,这位年轻的独裁者结束了她的就职演说。

“典型的妄想症患者。”人类国家联盟主席普西米尔言评论道。

“都说帝国之路是不可复制的,我倒想看看她会怎么办。”楚傲宇看着独孤诺,后者则饶有兴味地看着闲书:“没什么可不可复制的,看她自己的能力了,不过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担此重任,确实不能小看。”“你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么?”楚傲宇笑笑道,把书夺到手上,“以后看查查不要在会上看,影响不好。”他扫视了一圈,大喊道:“我说你们,虽然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早会,但你们能不能专心点啊,你,就是你,鲁修,把你的笔记本收起来,你F5按得太多了小心伤键盘;夏凡,开会时不要吃早饭,才六点就吃会消化不良的;姬斐莫,你打游戏声音太响了,就不能戴上耳机么,听着你不停需要更多矿石简直令我心烦意乱!独孤诺!你怎么又把查查拿回去了?”

独孤诺笑了笑,把书扔回包里,取出冷粢饭啃着:“他叫查特拉图,你名字记不下来可以,但别乱说。还有,早会不就是早晨会餐顺带讨论么?”2112年时,那个不久后将从执政变成皇帝的龙羽在接过最高权力后的第一天,六点多钟便把整个内阁轰起来,宣布了他在任上的第一条指令——政府部门最好在吃早饭时开个会!这个由一位因在夜店打工落下终身失眠的皇帝定下的规定,最终成了比帝国其余制度更加稳固的存在。

“疯子啊……”罗马合众国博洛尼亚流亡政府最高执政官言简意赅,仿佛忘了百年前龙羽迈入罗马城时他的前辈也是这么说的;而他身边那个戴着眼镜的第三武官只是默默地翻着大屠杀的资料,抚摸着每一个冰冷而滚烫的数字,他的发色如雪般晶莹洁白。

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预料了,无论是国联还是帝国都没能想到——北堪察加加盟共和国脱离西伯利亚联邦共和国独立,改称堪察加民众国,并宣布退出人类国家联盟,从此走中立道路。

很多年后,当叶嘉琪业已成为全世界最强有力的统治者,借助强悍的武力维持着辉煌与阴影并存的暴政时,她,仍然会想起在2241年的11月6日的那次政变,乃至那次完全是随口说说却已蕴含着可怕野心的演讲,便不由得生发出一个疑问——

从那以后的漫长战争,乃至全世界的流血,是否从她那场政变,那次演讲便注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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