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紧急通告，曾一度被认为已经消失的亡灵再次出现在了边境地区，部分城市已被攻破......"
电视节目毫无征兆地切换成了直升机上的直播画面，主持人说话的时候摄像机画面正转向地面，可她连话还没有说完电视机屏幕就黑了下去。
左手颤抖地松开了刚刚握住的遥控器，杨宇像是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倒在了沙发之上。
“骗人......的吧。”
......
又是一个阴雨天。
雨丝从浅灰色的天空渗出，千丝万缕，洒向了城市的每一处，很快城市里就被湿润的水汽所包裹，街道上氤氲开轻纱一样的水雾，很快行人、树木都被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在充沛生命气息的影响下【亚尔夫海姆】的梅雨季节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窗外下着雨。
轻风吹拂而过将几缕雨丝打在了落地窗上，水滴被挤压在玻璃上摊开，无力地向下缓缓滑去，水流淌过的痕迹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杨宇看着窗外，眼神呆滞。
他安静得出奇，窗内很快又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水汽，他再次伸出右手将水汽所擦开，呆呆地看起了窗外被阻隔住的风景。
他讨厌起了雨天，因为雨天总会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无论是在【断罪之域】，还是在【乌托邦】。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在浏览器上选择了刷新，所有的新闻依然都和重新出现的亡灵有关，他没有多看而是选择了将手机锁屏，随后继续漫无目的地看向了窗外。
只有这样他才感受不到亡灵复活的气息。
人之所以能够拥有强大的意志和力量并非是因为这种能力是他与生俱来，而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精神上的寄托，不管寄托是人是物。在有了这份寄托后他才能竭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为了某个人或者某样事物而在危险面前不断把自己逼到极限。
同样，精神寄托的失去意味着他意志的涣散和力量的丧失。
就和他一样。
这些日子他就像丢了魂一样，记不住每天都发生了什么，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每天没来由地犯困，莫名其妙就开始发起了呆来，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连续进行了好多天的康复训练他的左手也只能做到端起饭碗握住遥控器一类的简单动作，左眼即便奥薇找了很多办法去尝试也恢复不了他一丝一毫的视力。他的身体就和他现在的精神一样颓废，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他已经走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杨宇。”
某一天星露走近了浑浑噩噩的他。
他转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少女。
——这是第几天了呢？
自从那句“我回来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星露与奥薇好好地说过话，每天在谈话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应付几句，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过几天......我们回【艾雷特】吧。”
她朝着少年开口说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女，在雪绫死后他自己就基本停止了思考。
——“好吧。”
可不止为什么，看着星露憔悴的面孔他还是回答了她，哪怕自己和之前的那些日子一样，根本没怎么仔细思考过。
“......嗯。”
女孩见他回答得没有什么生气，只是淡淡地回应了她。
“谢谢。”
她在下楼的时候在楼梯口突然背对着杨宇轻轻地开口。
“......”杨宇没有再说话，回头看楼梯口的时候女孩已经下了楼。
他再一次把头转向了窗口，雨水打湿的窗口外的世界又模糊了不少。
他是想要拒绝少女邀请他回去【艾雷特】的邀请的，可偏偏他的嘴似乎抢先他的意识一步帮他做出了回答。
——为什么？
好像之前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吧？自己想要拒绝少女，却往往在最后都答应了她的要求。
“所以，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看着窗外，突然自嘲道。
模糊的风景就像是他一直模糊着的意识一样。
......
——所以，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和星露坐在列车上，高速行驶的列车外连雨也似乎急促了不少，倾斜地从车窗上滑下。
沿途风景飞速地倒退着，他坐在星露的对面，一直在思考着这样的问题。自己的桌面上摆放着一瓶果汁，还有不少零食，那是星露顺带帮自己点的，少女桌前的食物包装袋已经被打开了好一会儿而自己的桌面上的食物还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从别墅里出来到自己和她坐在车上他并没有和少女说过几句话，全程几乎就是少女的嘘寒问暖，自己有意无意地，带着失落地回答几声。
一直都是这样吧。
自己始终都是处在被动里，被动地接受着少女所给的一切。
不仅如此，自己还是个懦夫。
想要救下雪绫，却还是在武力和声讨的威胁下，迟疑了。随后便是女孩选择了用自己的剑结束了她的生命，并把她最后所拥有着的东西都赠与了他。
如果当时自己再勇敢一点的话，是不是结果都会不同了呢？
“杨宇哥哥，我喜欢你。”
即使是一个笨蛋在经历了几次明示暗示的告白之后也应该明白了吧。
希亚也好，雪绫也好，他都知道，但是他还是在装傻。在【雷克蒙德】的几年里他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木讷，还是那么不擅长交流，能交际只是在他和女孩们之间而言。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所有人的关系都能维持原样一直到毕业罢了。
希亚被雪绫刺伤了，【落枫祭】兽王的叛变瞬间改变了世界的格局，他的梦想破裂了。
于是他想要去找雪绫问出真相，在知道了真相后想把已经深陷旋涡里的兽王和雪绫救出来，可是他的梦想在随后还是被终结了。
他的梦想一直就在被终结着。
无论他之前作出了多少的努力。
他累了。
在【落枫祭】三年的生活只是一场梦境，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原本的四人现在只剩下了他和星露。
观望迷蒙的窗外不经意地向着少女一撇。
自己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好好看少女一眼了。
她看着桌面的食物好像也是在发着呆一样，嘴角沾着薯片的残渣她也没有注意到，如果是以前的她的话一定会一下子就意识到的吧。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气氛会变得尴尬而充满了喜感，少女大概会拿着餐巾纸巾捂住自己的脸，自己也会在一边偷笑几声。
可现在这样的环境根本没人会笑得出来。
她的脸瘦了不少，皮肤也比以往多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苍白，眼神悲戚。
他不由自主就心疼起来。
少女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突然抬头，和自己的目光对上了，她没有尴尬，而是朝着自己笑了一下。
瘦削的脸上挂起的笑容却让自己有种钻心的疼。
这是自己好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吧？人在绝望里看到美好事物的时候总能把它和曾经遇到过的美好联想在一起。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一晚的笑，似乎和眼前的笑重叠在了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的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
心底出现了裂口，将他淹没的深海好像也就从那道裂口之中就要倾泻而出，被淹没在深海般悲伤里的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漆黑与巨大的压强了。
他很想找到某个人去将他内心全部的悲伤都宣泄出去。
“星露......"
他艰难地、不由自主地吐出了少女的名字，但他却低下了头。
眼前能够依靠的似乎也只剩下了面前的少女。
“你能告诉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大概是一个懦夫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而我...似乎还是老样子。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只能从体内被植入的黑暗里汲取力量，可就算拥有了力量我也什么也改变不了...该失去的最后还是失去了，不该失去的...最终也还是消失在了自己的手里。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我才是那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人吧。”
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心底混乱的文字组织成断断续续的语言片段，可始终不敢去看女孩一眼。
他觉得在她面前过分的懦弱只会让她渐渐地厌恶自己。
可自己现在真的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再不把心底的话说出来的话，自己也只能跳下断崖了。
自己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混乱了，他不再说话，头发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眼前一片昏暗。
“我已经...受够了啊......”
他艰难地吐出了自己最后的话语，列车驶入隧道，面前的一切被黑暗所覆盖，他不知道星露作何表情，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大概会被讨厌吧，毕竟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软弱的男生了。
冰凉而昏沉的头顶突然传来一股暖流。
好像是...有谁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在轻轻地触摸着。
他抬起头，一瞬间列车驶出隧道，掠过的疾风惊飞栖居两侧低矮树苗的幼鸟。
光刺在了自己尚有知觉的右眼上，只剩下了一半的视野里少女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头顶。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对他说。
“杨宇才不是什么带来不幸的人呢。”
阳光没有穿透云层，可突然穿过隧道淡灰色天际的光却像是一层浅色的银芒在她身上散落开一层浮光。
她站了起来，微微弯腰才让自己的手碰到了杨宇的头。
衣袖因为列车的震动而微微晃动，裙摆间稀碎的装饰在光暗的瞬间切换之中闪烁着，光照亮了她白皙的手臂和完美的脸颊，她看着自己，蓝色的眼瞳反射着白光一如风平浪静的大海平面。
金发银光一瞬间的接触，就像是将她的长发染上了神圣的色彩，她的淡色衣裙连同她的身后变得朦胧。
“如果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
她对自己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隔着车窗，却依然像是这细雨迷蒙世界里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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