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还没有完成，你这是要......”
脑海里传来男子的灵魂传音，即便陈沉稳如他，语气里还是夹杂着一丝急促，像是想及时纠正杨宇的所作所为一样。
“不必了。”
少年站在了虚空里。
这样的位界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若隐若现的框架支撑起整个空旷的世界。
黑暗物质完消失了，而他，成为了这白色世界里，唯一的暗。
黑暗被他尽数吞噬，在他体表留下了些许深色的纹痕。
他的左臂被黑暗所填补完整，浮现着复杂而慑人的龙形纹路，带着太古的威严。左半脸边亦留下了几丝黑暗的纹路，黑发之下他的右瞳多了一丝幽蓝，而左瞳却是血红，像是有锁链禁锢在内一般。
身边游走着的暗之星点如同是纷飞的落羽，他站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威压可言，却有种让世间万物为之臣服的意韵。
“这样就够了...我能感受到内外世界的时间流速已经快趋向一致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下去了。”
他的语气有些躁动。身边的空间不断在他的影响之下荡漾开涟漪，白茫里逐渐出现了一处空间节点。
“...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加以干涉。”
像是几秒瞬过，又像是隔了很久，空间里再次回荡开男子的魂音，“既然你已经继承了我的力量，那这片空间也再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我也如是。”
“......谢谢。”
“不必如此。这是我预见到的，你终归会继承我所有的力量。”
“我依然不相信命运的存在。”
杨宇朝着空旷的时空回答道。
“谁又知道这是否真实存在呢?”
男子说道，“你已经拥有了力量，我也再不会限制你对它的利用。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你所获得的新的力量，你所遭到的反噬会呈几何倍上升。”
“我知道。”
杨宇开口，而此时此刻白茫的空间在失去了一切填充物之后终于开始了塌陷，向着中央不断坍缩，周边的空间被打乱如同玻璃碎片被打破碾碎，直至化作虚无。
“那么，是时候道个别了，后世者。”空间荡漾开男子夹杂着苦笑的辞别之语。
“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吧。”
少年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在里面，他朝着男子低声说道。
而随后，他身边漆黑星点便瞬间化作了环绕着他的秩序锁链。身影快成了一道残影，他的移动直接碎裂了身前晃动不定着的空间，消失在了次元壁垒的彼方。
“不...或许是再也不见了，【救世主】。”
男子站在空间框架之外的地方，看着杨宇消失在原地，露出期待，却也带着复杂。
他想起了自己对杨宇的另外一个预言。
他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在这时候看起来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身体透明化愈加严重，位界崩溃，毫无疑问他也会最终消失。
“能支撑到这个时候不丧失理智...也谢谢你了，这么多年来。”
他回头，白茫如迷雾般散开，从虚无里走出绝美的女子。
他所呼喊的名字正是百年前森精女王的名字。
女子浅笑着，牵起了他的手，和他一同看着眼前崩坏的位界，两人一同迷蒙在了白茫的世界里......
......
“星...露......”
透着空间壁膜他看到了外界的景象，眼前几乎要被魔物撕裂的少女一刹那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一股巨大的悲伤于他心底蔓延。
魔物不断撕开少女的伤口，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惊人的死气，在魔物的冲击下节节后退，血洒落一地。
少女的形象与气息和先前完全相反，但毫无疑问，那是星露，绝对没有错!
这幅样子...是为了要保护自己吗？
再也难以抑制心底的躁动，他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破这层空间的障碍，然后把企图伤害少女的一切事物全部击溃!
即便不能自如地操纵刚刚获得的力量，可他依旧强行打破了空间壁垒，几乎在回到原本空间的瞬间就要出手——
他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少女在嘈杂的兽鸣之中却一下子就区分出了他的声音，即刻便要回头。
空间破碎带来的巨大的瞬时力让他的动作显得僵硬，可他带动起的更为强大的气息让所有魔物为之一滞，他的身前，天空里铺展开无数魔力纹路，飞速地于空中勾勒开。
他带着漫天的神迹而来。
——所以，赶上了吗？
——我再也不会，失去所珍惜的人和事了。
而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缩紧。
数枚巨大的利刃，在他尚且能动手之前，便突兀地自地底贯穿而出，带着炽热无比的生命之力，射向了倾倒的少女。而那利刃的来源...恍然便是【世界树】!
百余轮法阵在那之后才完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星露!”他突然变得呼吸急促，阻力终归还是让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利刃转瞬便穿透了毫无防备的少女，神威扫过让利刃破碎，而少女已然一身血痕，摇曳着向后倒下。
转瞬间他抱住了少女，在她倒下之前。
魔力释放开，浩大的全属性魔法掩盖了暗淡的夜空和漫天的紫火，魔物、生命之力在他身边尽数湮灭。
可即便是他的疯狂，他的反杀也改写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少女一人，血眸霜发，像是一朵即将要凋零的花朵。
“你...回来了吗。”
她干涩地开口，满脸的血迹，额心的印记和体表的纹身让她看起来像是恶魔一样。可她的声音却很温柔，像是等待着的人，终于回来了。
努力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让人心疼。
看着这样一张面孔，他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愤怒突然之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一抹微笑，他静静地看着星露。
“嗯，久等了。我...回来了。”
他将身边的空间和外域断绝，用自己最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在这，像是要彻底沉沦于紫炎的世界里。
......
***
|星露
"我叫星露，取名自雨后的星见草。"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总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介绍自己。
星见草是最喜欢干净的一类植物，只会出现在未被污染的地方，哪怕有一点现代污染它都会枯萎，被污染的地方来年也不会长出新草。
我喜欢干净，喜欢自然，也因此讨厌着杀戮和纷争。
所以当抛下森精的所有，将生命法则强行扭转为死亡法则的时候，我被混乱与杀戮加持，也注定了会被森精唾弃，被世界树所抛弃吧。
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自己从来是温柔的，温柔到在处理问题上缺乏了主见，缺乏了争取他的勇气。
除了在很久之前玩笑般立下的契约，恶作剧的吻，和他的关系始终是朦胧的，不知深浅。
因为自己的温柔，他送希亚回家，彻夜未归。
因为自己的温柔，他只身回到战乱的乌托邦，回来时带着满身的伤痕与万年冰川般的绝望。
从男孩变为少年，他的力量不可同日而语。
可这样的力量付出的代价远比生命要高得多吧。
"你的力量，会让你失去很多的吧。"我很想这么问他，却还是因为自己的软弱而选择了在他背后默默看着。
"我别无选择。"
他这么对我回应道。
半晌无语，我突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明明当年只是个不善于交流，很闷很闷的一个男孩子而已，就连出手伤害了要伤害他的人也要洗掉手上的血回来害怕被我指责。
可黑翼者划开时空的缝隙，兽潮、魔鬼、骨兵、魔物接踵而至的时候，他却站在世界树的脚下，当着我的面，满身浴血，战至疯狂。
这时候自己才意识到，并不是他变了，而是自己根本不曾真正地深入理解过他。
从那年年份交替之后，停留在原地的，是我才对啊。
我到底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有人说我是个温柔的人，可是我并不想一直被说成温柔。
或许...我是想变得更自私一点吧。
因为这样才会把喜欢了很久的他据为己有，拿取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用自责。
森精的覆灭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想要的只是我自己的幸福——我一直都想这么做这么说。
可现实却是，杨宇被黑翼的使者击败，倒在地上，目光倔强依旧。
世界树被紫炎所啃噬，光泽逐渐失去。和奶奶将杨宇带入那片位界，锁链很牢固，没有法则的限制，足以让人在这里度过一辈子。
其实空间闭合之后和他一起住在这片空间逐渐老去，也是一件让自己幸福的事情，对吧？
竭力想给杨宇一个像样的微笑，但在看到他几乎要散架的背影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内心动摇了。
"我是星露的......骑士啊。"
"骑士之道，就是为了所守护之物，献上一切，包括生命。"
"再无反悔。"
也许和他永久地待在位界里，他也不会拒绝吧。
他会为了自己做出任何事。
这件事，包括了违逆世界意志，包括了因为自己的自私，放弃拯救世界树的机会。
我不是无暇的公主，不配拥有这样的骑士。心理突然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而涌现的一点点私心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没办法呢，毕竟自己从来是一个难以下定决心的人啊。
现在能够战斗，去保护好【世界树】的，也只有我了吧。
我想那时的我很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特地没有很大声地吵醒杨宇，走出密室的时候自己的脑海是清明的，心情出人意料的美好。
折戟沉沙。
被魔物和失去理智的亡灵包裹。
撕咬。
洞穿。
循环。
化血，在典籍里看见过，扭转战局的唯一手段。
代价则是，化身最肮脏污秽的血森精，从此无法回头。
没有犹豫地，回想起男孩因为保护自己，释放黑暗之翼痛苦的表情。
"此身愿化华为血，枯萎万物，亦不回转。"
希望和平者最后变为了杀戮一切者，很讽刺，鲜血点绎嘴唇，沾落眼角，鬼魅般的妖艳。
——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温柔，不再是他所喜欢的那个人了。
倒在了世界树的脚下，生命之力化作护盾，排斥着自己的一切。
荒潮没有停下的意思，开始围住自己。
会被撕碎吧。
这样也好，因为自己最丑恶的姿态不会被发现。
"没事的。"一双强有力的手将自己抱起，"星露一直都很温柔，也一直都很美丽。"
感知到漫天的魔法阵，各种不同的魔法大概像烟花般耀眼。
然而自己现在已经看不到东西了。
抱起自己的，是杨宇吗？
自己是否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回忆。
是否住进了他的心底。
是否不让他讨厌。
是否不拖后腿。
是否......
"这样的星露，我最喜欢了。"
眼泪不由自主地想要落下，本想先一步说出，却被一直暗恋的少年抢先说出了口。
——是啊，这样的杨宇，最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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