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勇者是贬义词。
是的,贬义词。如果你和卖水果的老板说,我是勇者所以给我一点优惠吧。一定会被狠狠地揍一顿然后被逮住交给卫兵。如果你和喜欢的女孩说,我是勇者和我一起去冒险吧。一定会被她带着同情又可怜的眼神,思索着最不伤人的温柔话语来安慰你。
勇者的名号就是那样的东西。
这也不能怪世人,而是勇者实在是过于奇怪了。
勇者不止一个人。自称勇者的也好,王国封号的也好。
举止怪异,毫无实力,还令人发笑。
比如说,初代将军身旁的勇者,在魔物来袭的时候吓坏了,扯开嗓子大叫,结果呛到了自己,活生生咳死了。
前代国王身旁的勇者,忘记了自己制作的陷阱的位置,结果踩到自己的陷阱里死掉了。
还有历史上的第七代王国勇者,某天晚上饮酒过度,拿起酒壶一饮而尽,结果仰身过度,摔进身后的湖中淹死了。
很好笑吧。
这是从小孩到老人,耳熟能详,说起就会发笑,笑到捶胸顿足,笑到呼吸困难的故事。
因为勇者是贬义词嘛,连王国赏赐的封号,都等同于弄臣的地位。
“你肯定会成为勇者!”——这大概是这个年代最文雅又最恶毒的咒骂了。
然而初代勇者却并不是弄臣。
倒不如说,彻彻底底,从头到尾都是个英雄。
最开始的魔物群落,势力相当地庞大。
庞大到人类难以匹敌,强大到王国军节节退败,每一场对魔物战争下来的阵亡,都是以一比百。
打倒一只魔物,阵亡数百士兵。
横尸沙场,哀鸿遍野。
难以处理的尸堆又衍生出难以断绝的瘟疫,那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章节。
庞大的死亡率、飙升犯罪率,内忧外患,王国濒临崩溃。
初代勇者出现了。
带来了“勇者”的名号。
肃清了王国的叛乱,又带领着军队向着魔王一路推进。
最后只身一人斩杀了魔王。
自此魔物群落失去了供给以魔力的魔王,势力也相当程度地削弱了。
然而勇者在那之后就死去了。
魔物和王国维持着难以互相进犯的平衡,一直持续了数百年的和平。
在这样的数百年,无数自称勇者想要消灭魔物的冒险者雨后春笋般涌出。
然而因为过度地自不量力而导致了相当多悲惨的终局。
在那之前有一个词,称呼这样的人为中二病。
而后来,初代勇者所带来的“勇者”名号,渐渐将那样的称呼取代掉了。
勇者是贬义词。
初代将军身旁的勇者被空气呛死。
前代国王身旁的勇者踩到自己制作的陷阱而死。
第七代王国勇者饮酒过度掉进湖里淹死。
很好笑吧。
像是被史莱姆包裹住不能呼吸憋死,被小小的哥布林群包围起来乱棍打死,各种各样的勇者事迹层出不穷。
勇者的话题永远少不了笑点。
自称勇者的后继人们,举止怪异,毫无实力,还各自有着令人忍不住发笑的终局。
所以勇者成为了贬义词。
但是魔物的入侵,在数百年后的今天,隐隐欲发。
战争从以前一边倒的形式偏向了平衡。
那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有能力和魔物抗衡,普通的村民拿起锄头也只是和最弱小的哥布林等同的战斗力。
什么牛头人、岩浆怪、食尸鬼、龙,就更不可能与之抗衡了。
小型的冲突渐渐爆发了起来,然而无论是魔物与人类的战争,还是人类权利的战争。终归只有一方始终为受害者。
那便是普通的人民了。
原本山清水秀,民风淳朴,酿造着美味蜜酒的村落,在魔物袭击的一夜过后变成断壁残垣也是常有的事。
收到报道赶过来的王国军只来得及为散尸遍地的村民们拾起甚至不能齐全的遗体。
经过数百年和平时光,连勇者都变为贬义词的安逸军队,没有能与其对抗的素质和战力。
有人在说,魔王回来了。
流言扩散的速度是很快。
随着战争规模的加剧,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魔王回来了。
然而有人提起,那勇者呢。
整个酒馆的人就会哈哈大笑。
嘲笑那个人,“你肯定会成为勇者的。”
而被嘲笑的对象涨红了脸反驳着,最后为了摆脱勇者的名号请全场的人都喝了蜜酒。
于是没有人说“你肯定会成为勇者的”,而他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勇者的名号,不会再留在他的身上。
那之后村落就被魔物袭击了。
人们奋起抵抗,撑到了王国军赶来支援,村民和军队合力,将进犯的魔物群扑灭了。
代价是死伤过半。
蜜酒的酿造厂还在,人们为了庆祝胜利载歌载舞。
打败了进犯的魔物,和平就会依旧存在。因为已经持续了百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打破的东西。
他们带着这样的想法,用土堆掩埋了同伴的尸首,简单地哀悼了一下便举起蜜酒相互碰杯,唱着歌迎接明天的黎明。
那样的歌声飘到了泥土的缝隙,飘散在火光的边缘。
它萦绕着那个提起勇者的家伙的尸首,而他再也听不到这样的歌声。
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会想起。
自己童年的时候也曾有个勇者梦。
战争愈演愈烈。
几乎要和历史书本上的惨状相持、人们开始明白,魔王大概真的回来了。就算没有回来,魔物的袭击也不是开玩笑就能解决的。
那些冒险者们都从各地回到了王国,加入了军队一同对抗侵袭的魔物。
到了这个年代,自称勇者的冒险者们已经绝迹了。
除了悲惨死去的之外,大都因为长大成人,所以抛弃了自觉羞耻的幻想。
协力的村民也有不少,有了巡逻的分队,对抗魔物也渐渐有了成型的策略与战术。
战争又重新拉回了平衡的方向,就算遇上袭击也能提前探知做好对策,将死伤压低到最小的范围。
人们以为这是胜利的号角。
那本该是胜利的号角。
如果没有魔王的话。
没有像是合成兽,坐在魔物大潮的中央,体型诡异而巨大的魔王的话。
大概那就是胜利的号角。
她也憧憬过勇者。
大概每个孩童都有过那样的时期,如果陷得太深的话,长大之后一定会因为这份记忆而羞耻不堪的。
就像圣诞老人是虚构的。
就像世界上没有魔女。
到了七岁之后就应该明白这样的事情了。
王国倒是真的有“勇者”的职位,但那是弄臣而已,可以主动申请,但是没有人去申请。
哪家的小孩如果说出要宫廷当勇者,一定会被父母打到整个村落都听得到哀嚎为止。
勇者是贬义词。
并不含着脏字,却是相当恶毒的贬义词。
人们也很少叫初代勇者为勇者了,而是用英雄来代指。
他们将那位英雄自称的“勇者”的名号,当做一个怪才的怪语而已。
但是她曾经憧憬过勇者。
这个名号像是有着魔力般动听。
那大概源于她父亲,总是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给她讲初代勇者的丰功伟绩的父亲。
然而那之后她父亲为了成为勇者,在外出冒险的时候穿着重甲摔倒栽进牛头人的巨型粪便,活生生窒息而死。
全村人都在大笑。
她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全村人都大笑着、空气都变成了不正常的笑场。
她忍不住笑了。
像是笑起初代将军身旁的勇者被空气呛死。
前代国王身旁的勇者踩到自己制作的陷阱而死。
第七代王国勇者饮酒过度掉进湖里淹死。
她跟着人群放声大笑。
然后泪水夺眶而出,湿透了脸颊又湿透了衣襟。
一直到回到家中时才发现,那不是笑出来的眼泪。
她在哭。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过勇者的话题。
但是她记得,自己憧憬过勇者。
勇者的名号。
那一天空气有些浑浊。
巡逻队出发得很早,但是回来得很晚。
十个人出发,最后只有一个人回来。
回来的人身上浸染着鲜血。
他指着森林咆哮,魔物来了。
人们慌忙派出了脚程最快的人去了附近的王国驻军。
而她和留下的人,躲在村中瑟瑟发抖。
家中有父亲留下的长剑和盾牌,她不会用。
有人说了一句“搞不好有勇者会来救我们呢”
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空气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她跟着笑,但是她没告诉任何人。
她最先想起的是,那个只身一人斩杀了魔王的勇者。
王国军并没有及时地赶来。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隐隐听得见轰轰的可怕呼啸。
来犯的魔物是哥布林、牛头人、岩浆怪、龙,都有可能。
但是除了哥布林与史莱姆,普通人没有任何能与魔物抗衡的能力。
王国军并没有赶到。
森林边缘的树枝都摇晃了起来。
人们相互紧抱,开始祈求着并不存在的神明。
她望着酒馆,那里面走出来一群衣着怪异的人。
为首的是一名留着凌乱胡茬的大叔。
她很在意那个人。
不只是因为他的身形和父亲很像。
前天这群冒险者来到了村落,在酒馆坐着喝酒,酒馆的老板笑着询问,他们是哪个公会的冒险者。
他回答,没公会,他们是勇者。
整个酒馆的人哄堂大笑。
那之后他把酒馆砸了,里面的人都揍了一遍,然后丢下了一袋金币,就上楼休息了。
酒馆老板他没揍,因为他说还要在这住几天,揍了的话有点尴尬。
村里的人都离他远远的,只有她会去和他说话。
他最开始有些不耐烦,但总会认真的回话。
讲着他和她都会发笑,关于冒险的趣闻。
而他今天全副武装。
带着穿着同样奇异的同伴们,站在了缩在一起的人群前。
等森林涌出了魔物群、屠杀便开始了。
不是魔物向人类的屠杀,而是这一群冒险者,向魔物的屠杀。
挥舞着大剑的他,使用弓箭、炸药,还有奇妙机械装置的同伴们。
对着那群涌来的魔物,展开了一边倒的屠杀。
人群沸腾了。
人群欢呼着。
“英雄,英雄!”
人们喊着。
但是那天晚上,他喝着蜜酒,跟她说。
“小姑娘,比起英雄,我更喜欢勇者的名号。”
他摸着乱蓄着胡茬的下巴,轻轻地叹着气。
他举着酒杯,和旁边的人碰杯,大笑,笑到流眼泪。
她想起来父亲死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在笑,到了家中才发现自己在哭。
望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
背着勇者名号的他,像那天的她一样。
并不是笑出了眼泪。
而是单纯地、在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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