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好奇。”
从教室里面出来的时候,余雨对我这么说。
她背着书包,弯腰侧过头,窥探的脸,我想我无意识之间低下了自己的头。
我问她:
“你好奇我将要跟你说什么吗?”
“倒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吗?
余雨很少对我表示好奇,或许是我太过无趣了,但是我问她的时候,她则是表示,我是个脸上藏不住东西的人。
因为很容易懂,所以她也就不会对我产生好奇。
——不过,今天似乎是个特例。
我叹了口气,说出了我的请求:
“——我以前不知道,没什么概念,现在我想了想,还是别这样了。”
“——这样可不行啊,涛涛。”
余雨竖起手指,摇了摇头,但是她虽然这么说,话语中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不行是指?”
“——嗯,涛涛你最近,说话变得拐弯抹角了。你说别这样了——”
她刷的把手往我鼻尖一指,然后还是那样活灵活现,像是在表演话剧一样说:
“使用暗示是为何?是为了表现内敛和谦逊的礼仪,还是仅仅为了遮掩其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人话。”
“哎呀~”
抑扬顿挫地说完这句无意义的台词后,她嘻嘻一笑,对我问道:
“——‘这样’,是怎样?”
“关于谣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让其传播的——”
“这个简单,聊天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提到,然后装出一副说漏嘴的样子就行啦~”
——……嗯,这样啊。
为何你这么熟练?
跑题了。
“——嗯,总之我希望你终止,并澄清事实。”
余雨看了看我,我感觉她似乎很疑惑。
她顿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啊,这样子让你很烦吗?”
“……我不知道。”
我开始思考起几天前的事情了。
——谈着话,就已经来到了校门口,我停下脚步。
余雨见我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
“怎么了?”
我和余雨住在一个小区,所以回家通常也是一起的,余雨大概是以为我会在路上说。
但是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对她说:
“——跟我走走。”
同时我用手指了指自己身后,我希望她能陪着我在校园里面逛一逛。
余雨会同意吗?
我有点担心,她应该是和我同桌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里面玩吧,玩一玩像是电脑和手机这种带不到学校里来的东西——啊,手机她好像带着。
所以,本来就已经因为值日的关系而留得有点晚了,我再叫她等等,她会同意吗?
简单的事实是,她同意了。
她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然后跟了过来。
真是令人吃惊啊——
“——涛涛,你周六要陪我玩。”
——啊,果然是有代偿的吗?
算了。
我得到了她的允许了,她愿意分配给我她的时间,那么我就该说正事了。
我还在心中思考着怎么弄一个开场白,但是后来想了想,算了,直接说吧。
于是,有点突兀地,我说道:
“——以前,我对谣言没有概念。”
“啊……是这个事情……”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余雨摇了摇头,说:
“没事,你继续。”
“嗯。”
——
……以前,我对谣言没有多少概念。
我大概知道这是不好的。
但是我的内心深处,是这么想的——都是小事。
在我看来,只是别人的几句闲话,不需要在意,不需要为此沮丧。
所以我不曾理解那些因为谣言而积累压力的人。
现在我明白了,这都是因为我不是被卷入其中的人。
我和博士交谈的时候,我其实,稍微有点生气。
他说:——好玩嘛。
我是个冷静的人,我听得出来,博士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恶意。
可能我是个不怎么开得起玩笑的人。
你问博士是谁?
呃,就是坐我前面那个人,余雨你居然不知道。
嘛,总之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就如同过去的我一样,博士也是那样想的。
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就算拿来开开玩笑,起起哄,也会被原谅。
事实上,我也原谅了他。
不过,有一点不能够忽视——虽然我不知道,我以我自己作为标准是否太过狭隘——我有一瞬间,十分生气。
当然,我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我想,换做别人,或许他们压根就不会生气——当然,也可能会生气,会直接当场发火——虽然后者似乎不常见,我不曾见过。
被人传播谣言,是件让人火大的事情。
这么思考了之后,我就开始不安了。
是关于孙静的事情,她承认她传播了关于她自己和我的谣言。
开始我想得很简单,认为这是如她所说,她希望我能够从中反省——毕竟她那个时候是认为我就是一直骚扰她的犯人。
现在,我想,她把自己也卷入谣言,想必她十分清楚谣言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心情吧。
不给其他人添麻烦,所以谣言对象选择自己。
所以,我就开始觉得,这样不好。
嗯?不是因为我被老师罚跑圈,这个倒是无所谓,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自由感。
我以前不怎么关注他人的眼光——但是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人对我是什么看法。
现在这个情况,我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我的。
然后,我还知道那些看法是错误的。
真是不可思议,你知道吗余雨,我本能地想要纠正这些错误的看法。
不自由。
十分不适,很难受,我想让他们知道这些是不对的。
或许这就是谣言真正让人难受的地方。
——
余雨仔细听着我说,然后她说:
“人总是希望活在真实之中。”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看起来我的青梅竹马又发病了。
一般来说,这时候我应该发火,我难得找她谈话,她却一副不认真的样子。
但是,我知道她,她并不是不认真——其实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但是她看起来是认真的。
她对我说:
“我知道了涛涛,我会去澄清的——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还有一个问题,还是那个问题。”
“啊,‘恋爱’吗?”
余雨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她问道:
“为什么找我?”
“——我,也没有其他人好说,我想你平时一直缠着我浪费我很多时间,所以我稍微要求一些你的时间也行。”
“嗯?你指我平时帮你提升智力吗?那根本就是行善积德啦~”
——不要闹了,你只是没人愿意陪你胡闹,拿我当牺牲品罢了。
余雨突然眼珠一转,然后问道:
“——诶?涛涛你说,你没有其他人可说哎~”
她快走几步,来到我跟前,问:
“——你没朋友吗?”
“……我不知道。”
自己有没有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呢?余雨这么反问。
确实啊。
说实话,我尝试将我的事情,说给那些人听。
或许有点绝情,朋友啊,怎么定义呢。
翻开字典的话,会得到解释,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总之,那些人就是我的阐述对象。
——就是我周围的五个人。
结果很简单,怎么说呢,他们虽然会听,但是他们并不认真。
——会拿我,和我的事情开玩笑。
我其实,有点生气。
虽然我依然知道,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或许是因为我十分不合群,又或者这些问题太过偏门——不,后者应该是不对的吧。
我问了周围的五个人,恋爱。
这是偏门的问题吗?
所有人都有过这种疑惑吧?
是吧。
为什么大家都不问呢?
不明白。
为何都不讨论呢?
害羞吗?
不至于吧。
他们懂吗?
不懂吧,应该。
不感兴趣吗?
不明白。
我的同桌,他虽然也表示,他烦恼他的圈子里的伙伴拿他的事情当玩笑开,可是自己也拿我的事情开玩笑。
其他人也是。
我这么表述着,回头一看,发现余雨的表情变得丰富极了:那是就像是看到了天上飞过的大象一样的复杂表情——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表情。
她似乎很惊讶?
总之她说:
“涛涛,你居然问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她说:
“你问这种事情,别人当然会觉得你是在开玩笑啊。”
——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啊。
为何?
我抱着虚心和谦逊的态度,向他们求解,希望得到答案。
为何会被认为是玩笑?
余雨她似乎也不能为我带来解答。
我觉得,会去翻阅书籍寻找答案的她,和四处采访询问的我,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她现在只是在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看起来,她和别人一样,不会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他们不问?
我可能永远不知道了。
所以,我换了思路。
我试图解释我自己的行动,关于我为何会问。
当然,目的是为了弄明白恋爱这个东西,我从头开始一一对余雨说明,我的思路是这样的。
“——我没有什么参考,所以,我参考了我的父母。”
“这直接就出局了吧?”
……为何?
你是想说我的父母之间的感情是虚伪的吗?
“——这个先别急着争辩,在我的眼中,我的父母——他们从未刻意牵手,可能在拥挤的地方会抓着彼此;他们也没有亲过。”
“……涛涛,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仅此而已。
我要怎么去了解我从未见识过的东西?
“——我想,大概是年龄的问题。”
“对。”
“所以我问了同龄人——我同桌,但是,他的回答跟我所预料的有点不同。”
余雨突然嬉笑起来,她问:
“——涛涛你有预料之中的答案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起来,为什么我会一口咬定同桌周凯的答案是不靠谱的呢?
因为太过猥琐吗?
我想了想后回答:
“怎么说呢,我期待着更加富有逻辑性的回答。”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听我这么说了之后,余雨她有些泄气地回应:
“这样啊。”
接着她提醒我:
“所以,你说你为什么要问他?”
“首先,他是同龄人,其次,他离我近,然后他主动找我搭话,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只是偶然吗?”
不,我不是已经说了三点十分合理的理由了嘛。
然后还有一点:
“——第四,他在寝室里面常聊学校里哪些女生好看,我以为他很在行。”
“结果呢?”
“我说过了,他的答案和我预期的不符。”
我解释完自己的思路之后,就看向余雨——虽然我肯定不会在她面前承认,但是我一直觉得,余雨要比我聪明。
于是我想要——怎么说呢,我想‘借用她的伟大智慧’。
但是,她的反应和我预期的不太一样。
我本以为她会像过去,面对所有难解的谜语和密码一样,兴致勃勃地开始她的推论。
但是她看着我,显得有些无趣。
我看不懂她现在在想什么。
突然,她摇了摇头,说:
“——抱歉,我要先回去了。涛涛你不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
“是吗。”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往校门口走去。
……我觉得有点失望,但是她不打算帮我,我不能强求她。
我目送她走了几步,她突然站住了。
她回过头,问我:
“——涛涛,你怎么突然就追问关于恋爱的事情了?”
“嗯,关于这个——”
我想了想,然后毫无保留地对余雨倾诉道:
“——许多书对于恋爱描述地都十分夸张,甚至将其比喻成飓风,开始我以为是艺术手法,但是我看到同桌,以及其他同学,他们兴趣盎然的样子,我开始怀疑这是真的了,所以为了保险——”
我稍稍停顿,思考了一下措辞,然后说:
“——如果我知道恋爱它是怎么运作了的话,我就能有效规避它了。”
——这样,我书写卷子的时候,思路就不会被打乱。
这么说了之后,我看到余雨她笑了笑。
——但是我感觉,那个笑容让我有点不舒服。
她笑着说:
“涛涛就是涛涛,我就知道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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