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放学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校园里面也渐渐空了起来。
我按照原来的计划，往教学楼里面走去。
其实我有点不太好意思，一般来说，我的要求十分无理。
我在中午午休前去了一趟十班，找孙静约定了一件事情，我希望能够把这件事请彻底结束。
回归以前宁静的生活。
所以我要求她，放学后不要回家，等我来找她。
——结果比预想地还要花时间。
之后等向她赔礼，要不请她吃饭吧。
我有话对孙静说。
走上已经没有多少学生的楼梯，来到十班所在的走廊，然后我看见——那里有一圈人。
啊，我认得这些人，这不是上次来找我麻烦的那两个混混吗，这次还有其他人，人还是挺多的。
这些人都是混混吗？我们学校不良学生还挺多的啊。
看那里。
他们在干什么，我从人和人的缝隙之中看见，那不是孙静吗？
所以这是——
我迈开脚步朝那边走去。
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
这些混混，我和他们有点距离所以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无论是什么，围住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围着干什么？
团团围住，围上三圈，围个三天，围而不打？
攻城吗？
混混们注意到了我的接近，他们也停下了说话，我听到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觉得如何？’
什么东西觉得如何？算了，我没什么兴趣。
孙静看向我，她脸上流露出不安和歉意，她的双手捏着书包的肩带，肩带皱成了一团。
我开口，表达自己的疑惑，我说：
“你们围住了她——为何？”
……嗯。
我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我发现我的提问总是能够让别人愣住。
这些混混互相看了看，然后他们说：
“你谁啊！？”
为何提高声音，现在这个时间走廊里面没有多少学生，十分安静。
于是我亲切提示道：
“我的耳朵没有任何问题。”
有个混混突然对他的同伴窃窃私语说：
‘这人是傻子吧？’
我听见了无礼的混蛋。
“你这家伙有什么事情吗！？”
我忍住把耳朵塞起来的冲动，说：
“我来找孙静。”
从刚才开始，孙静就一直低头不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这几个混混开始喧闹：
“真是巧了，我们也正好找她有事！”
这样啊。
我点点头，然后退后一步。
他们看着我，而我则是放空心思，让精神放松下来。
一个混混又问我：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他干嘛啊？
“你们不是有事情吗，我站会儿——排队，等你们说完，然后我再跟孙静说。”
毕竟先来后到嘛。
我看到这些混混面面相觑。
那个刚才窃窃私语的人此刻又对他的同伴说：
‘这人搞毛啊？’
所以说我听到了，声音放低一点啊要说悄悄话的话。
然后，另外一个人则是说：
‘要不要围住他？’
‘你他妈在问什么？’
‘不，平时我们都这么干可是他的反应——’
啊，这群人。
怎么说呢，我耳聪目明，所以可以知道他们讨论的话，我的感想是——挺蠢的。
而且，那两个来找过我的人，似乎已经忘记我了。
没记性啊。
其中，一个像是头目的人则是吼着字：
“啊？你瞅什么！？”
我回答他：
“失礼了，其实不瞒你们说，我并不是盲人。”
这次，终于连这个人也卸下了面具，他在我看来，只是一个身材高大，然后拼命皱着眉头拉着脸，假装凶恶的人。
现在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嗯，果然人之所以凶相，是因为表情。
事实上，他的面相，从器官排布和肌肉比例上看，算是老实的那一类。
“——你有病吧？”
为何骂我？
我期望有逻辑支持的对话，我希望能够听到你们的目的。
我之所以会回答这些在我听来都十分愚蠢的回答，是因为的你们的问题直接指向我的回答。
你们的问题很蠢啊。
你问我瞅什么？啊？
我又不是盲人，人醒着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啊。
为何你们获得了高中的教育，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我对他们说：
“你们是孤儿吗？”
没有人回答，他们都呆呆地看着我，于是我继续说道：
“——如果是，那真是令人遗憾，如果不是，我觉得你们应该理解一件事情——晚归会让家人不安，他们有比我们更加丰富的人生经历，他们知道险恶的事情，所以他们会想象。不要让他们担心。”
接着我说：
“——不要围着别人，不礼貌，我五分钟后再过来，你们要谈秘密的事情，可以，但是请尽快。”
这么说着我转过身径直离去。
——
——
——
我不懂混混的世界。
他们在书籍中被描述为恶，但是我的原则是眼见为实。
我不会去指责他们。
因为我不懂，我不会指责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算我心中有所想法，我会把这些话留在心中，不会说出来。
因为这些想法，有可能是偏见，所以我不会说出来。
稍微间隔了一下时间，大概五分钟，我回到十班前面。
我发现混混们已经不见了，之后孙静等在那里。
考虑到放学已经很久了，不能再浪费他人时间，所以我战胜自己的犹豫走了过去，我发现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向她打招呼：
“你好。”
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然后她抬起头，看起来她没事。
她的表情就如同平常出操时，站在国旗下时那样，带着笑容。
她说：
“抱歉，谢晓涛，让你看到了难堪的场面了。”
嗯，我倒是有点好奇。
但是这里还是先说正事吧。
我对她说：
“——麻烦你去找别人吧，关于食物的事情。余雨已经没有兴趣了，所以这件事算了吧。”
“嗯。”
……嗯？
答应地太爽快了，让我有点惊讶。
我看了看她，发现她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忍不住说：
“说起来，今天没有食物送过来啊。”
“是的。”
……
真是糟糕。
我本来都已经准备好要和她辩论了。
相较于她之前，强行给我发好人卡的那个时候，现在她完全没有活力。
是因为急着回家吗？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啊——不过她答应不再缠着余雨了。
那就这样吧。
我做出转身的动作，对她说：
“那就这样——”
“谢晓涛同学。”
啊？她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吗？
“是，怎么了？”
她低下头，被她的手捏着的书包肩带皱得更加紧了，她说：
“——那个，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可以请你先做好准备吗？”
……什么意思。
我需要准备什么？
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她说要问问题。
那就问啊？
于是我点点头，说：
“嗯，我准备好了。”
“那个，首先是刚才——怎么说呢，感觉谢晓涛同学有点奇怪啊。如果是其他男生——”
她顿了一下，也好，我可以思考一下她在说什么。
刚才——是指那些混混吗？
好理解了。
然后，我有点奇怪。
……嗯，我并不觉得我自己很奇怪，但是，我周围的人都这么说我，现在我也没有自信断言自己是正常的人了。
或许我很奇怪吧。
然后呢？
孙静接着说：
“——如果是其他男生，不是想着脱身，就是想着英雄救美吧。”
英雄救美，嗯，你觉得自己是属于‘美’的嗯？——我差点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嘛，虽然脸部比例确实不错。
脸部比例不错的学生会长大人继续问道：
“为什么你会选择去对话呢？”
我思索了一下，说：
“——因为他们提问了。”
是的，因为问题被提了出来，提到了我的面前。
那么，我就需要回答。
就是这么简单。
孙静歪了歪头，疑惑地说：
“他们提问了吗？”
……啊？
他们没提问吗？提问了吧？听他们的语气。
语文不好吗？我们的学生会长大人。
“他们提问了。”
“——好吧，就当是这样吧。”
啧。
这个会长大人，摆出一副迁就和宠溺的苦笑脸，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生气了哦？
孙静苦笑着，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提问了之后，谢晓涛同学你就要回答呢？”
这个问题啊。
我稍微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如实相告。
不过，我想到，孙静因为匿名食物的事情而烦恼，余雨答应帮助她。
现在，我又拒绝了孙静，不再为她提供帮助——虽然我只是被卷进来的。
算是违约，反悔，感觉有点对不起她。
——我还真是有麻烦的性格。
我叹了口气，说：
“孙静，我不是天才。”
跟某个人不同，我始终是第二名。
孙静她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这么说。
但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我不得不从这里开始解释。
我对她说：
“我的领悟能力不高，所以我的唯一弥补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请求别人帮助。”
这就是原因。
我停顿一下后，对孙静这么说道：
“我需要提问，才能获得和其他人差不多的感性。”
否则，我自己一个人，几乎无法领悟任何东西。
我常说自己的同桌是个笨蛋——这种只是一种变相的，近似威吓的自我保护罢了。
我认了。
我不会再像初中的时候那样，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暴躁。
不会做那样的愚蠢行为了。
但是，我知道的一个经验，一个道理。
我需要提问。
“——我，会问别人很多很多问题。”
但是，我明白其中一个道理，就是，那些被我提问的人，他们其实没有义务回答这些问题。
学习上的问题倒是好说，我问老师，我交了学费，老师就该给我解答，他们拒绝那是他们的问题。
但是，很多问题，我的提问对象是没有回答义务的。
他们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回答我。
我很感激，我知道他们花费时间和精力来为我解答，有些问题他们自己都没有思考过，但是他们还是不嫌弃，从头开始思考，并回答了我。
我也很愧疚。
“——我觉得，占用别人的时间和自由，是件令人惭愧的事情。”
我自己渴望自由，就算无事可干，一个人发呆也十分惬意。
不希望别人来占用我的时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我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除非是实在是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否则，我一定会回答的。
算是一种，回馈？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把这些思考，告诉了孙静，她静静地听完了。
我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然后她对我说：
“谢晓涛，你是个冷淡的人——”
——哦，是吗？
我这么冷淡还真是抱歉啊，反正我就是——
“——但是你似乎，在尝试要变得温柔啊。”
……
沉默下来了。
孙静她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她有些高兴，但是我还觉得，有些我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在她的眼中闪烁。
或许吧。
孙静说的话，我没有想到过。
我在尝试变得温柔吗？谁知道呢。
不过，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我厌恶和人交流，和他人谈话的时候在心中会满溢着抗拒和厌恶的粗话脏话。
——只是比起初中口无遮拦的那个时候要好一点，我现在懂得把这些话藏起来。
我不会再大喊，叫他们别来烦我，滚出去这样了。
那是不礼貌的。
我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了。
但是，这样算是变温柔了吗？
同桌对我说过：——涛哥就是涛哥。
博士对我说过：——涛哥就是涛哥。
余雨也说过：——涛涛就是涛涛。
我想，我就是我。
我没有变啊。
——真正温柔的人，心中是不会藏着‘给老子滚’这样的话语的吧。
——也不会动不动就有叫人出去‘切磋’的敌意吧。
我确实有些肤浅的变化。
——变成了一个‘伪君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是，实质上没有变化。
我摇了摇头，对孙静说：
“我就是我。”
孙静不解地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复杂的意思，我就是我。
我对她说：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居然一副思考了起来的表情——喂，没有问题也不要现找起来啊。
放学时间过去好久了，没有问题了就赶紧回家吧。
她问我：
“对了！——”
——对了！是几个意思，刚刚果然是没问题了吧。
“——谢晓涛你十分热爱学习啊，里面该不会有什么因缘吧？”
……啊，这个。
还真是没有人问过我。
——学习是学生的本分，所以热爱学习是好事。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么思考的。
我想，我在其他同学中的形象，多半也就是优等生——或者是书呆子这样吧。
我回答孙静说：
“——你知道吗？只靠着规章制度和负面的理由，一个人是无法自觉的去完成事情的。”
——好吧，我有点以偏概全，至少，我是这样的。
我为什么喜欢学习？
“——因为我有确实地从中获益。”
看看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就知道了。
通常程度教育可以达到的水准我就不多提了——像是英文阅读能力，数学能力，物理化学生物的各种知识积累，语文写作的能力。
我对自己的训练，让我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能力。
我可以感觉到，我比其他人更加厉害。
我会有优越感，所以我才努力。
人努力的理由是各种各样的，我想我努力的理由就是这样了。
——知道吗，当我应用我的能力的时候，我可以只看一遍就背诵一部电影的台词，这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我可以思考地很快，那种大脑运作时，周围的世界仿佛如同静止的感觉，我可以随时体会到。
我可以同时看两本教科书或是辅导书，思考一道题目的时候同时阅读下一道题目的题干。
再比如说，举个最为简单直观的例子：
“——我能在月考的时候，数学考试提前一个小时交卷，依然在满分150分里面拿到至少一百四十分的高分。”
或许是我的情绪太过高涨了，我看到孙静微微睁大了眼睛和嘴巴，显得有些惊惧。
我继续说道：
“我喜欢学习的理由，和其他人喜爱游戏的理由没有太多差别。”
——因为里面有对我来说是自由的东西。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这是一种自由，这种自由很强大——
——很让人愉快。
所以，我才如此痴迷。
我说完了这些，认为我已经回答了孙静的问题。
我看向她。
我发觉，她已经收敛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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