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会议”举办的前一天上午，伊尔兹那领主府邸。
一辆双驾马车停在公爵府邸门前。
一名女仆跟随着管家从府邸中走出，女仆与车夫相互点了点头，便请管家坐上了马车。
“普修，我们上路吧。”
名叫普修的车夫便扯了扯帽子，另一只手扬起马鞭，令车子移动起来。
马车看上去没有什么过度的装饰，车厢是普通的椭圆形，漆色也仅仅是类似于青铜般的靛青色，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一些掉色。
虽说乘坐马车的基本全数是贵族，但也有不少小贵族倾其家产也买不起。而这辆看上去相当朴素的双架马车，应该会使人联想到那种勉强供得起马车和车夫的贵族。
车子逐渐驶出城区，之后便一直行进在一条宁静无人的小道上。
“柯嘉特，我既听从了你的建议，提前一天伪装出发，何必还一脸愁容呢？”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身份的人物，在车内以和蔼的语气对并不太开心的“女仆”开了口。
“抱歉，大人。虽说这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依旧不容乐观。”
柯嘉特赶紧低下了头致以歉意，随即马上复原，双眼一遍遍尽心竭力地扫视着车窗两边的路况。
从这次行动的执行权交到她手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时刻提醒自己不得有丝毫松懈，即使领主有问，她也要尽力在不失礼节的情况下保持警惕。
“哦？不容乐观的是我们此行的安全呢，还是说这次会议与教廷谈判的前景呢？当然，作为这个领地的领主和法斯蒂亚家族的家主，我其实更愿意听你说说对后者的看法。”
作为上位之人的领主，倒是乐于打破肃穆，显示出温和而又乐观的一面。
“不敢，柯嘉特也仅仅是为了勉强尽到保证安全的责任，深谋远虑并不是卑职的特长。”
听到柯嘉特谦逊的应答，领主不禁笑了出来。
“呵呵，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我承认柯嘉特你功不可没就是了。”
“您说笑了。”
“不过这个问题，我还是要问的。”领主收住笑意，不急不缓地说道。“另外，你既然取代了道肯的位置，就没必要过于谨慎。”
当领主提到“道肯”这个名字的时候，柯嘉特的嘴角露出了不自然的抽搐。然而面对着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领主大人，她也只能强忍着冲动。
“是，莫烈斯莱丽大人。”
唯恐再迟缓半分，柯嘉特应声道。
“以在下浅薄的看法，教廷既然答应了在您的别墅举办联合会议，就给了我方形成主动的机会。”
区区一句话之后，柯嘉特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不过即使如此，莫烈斯莱丽还是鼓起了掌。
“柯嘉特，你这简短的见解，掌握了谈判的精髓呢。唔……如果是你的话，会用怎样的手法加以实现？”
被领主如此期待地询问，柯嘉特的内心忍耐着那份蠢蠢欲动。
长久以来，“岩纹公爵四扈从”的名声，随着莫烈斯莱丽大人的南征北战而响亮。可与那种渣滓为伍，实在是引以为耻之尤甚。
想必如果是那个“道肯”话，此时就应该会放开胆子大说特说了吧？苦心钻研以讨好尊贵的大人，必要的时候不但迎合还要说出大人期待的答案，那种骨子里真正劣等的家伙，会见利忘义地背叛实在是不足为奇。
柯嘉特从不认为自己的智慧能超过她誓死守护的对象——岩纹公爵莫烈斯莱丽大人。
因而……
——“卑职不敢以这卑贱的身份擅自揣度。”
这个回答着实让坐在对面的莫烈斯莱丽沮丧了好久，她看着柯嘉特，眼神中带有自己也未能察觉的深意。
“柯嘉特这孩子，一定是产生了负罪的联想。多莉的死对她影响很大，所以道肯被她从头到尾地恨着吧。”
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从车头传来，令莫烈斯莱丽眼前一亮。在她的印象中，美男子普修一向喜欢后发制人，经常会被其他三人掩盖才能，却始终有面对难题一锤定音的主意。
“普修！你也只比我大六岁而已，用那种不随意的口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莫烈斯莱丽大人，都是一种不尊重！”
如同往常一样，普修礼仪上有不周的地方，不是很需要介意，毕竟有柯嘉特来弥补。
“想想看，一直以来，道肯的圆滑不正是大人青睐有加的原因吗？为了缓和与斯滕加尔国王的关系，明明打了胜仗还要被推出去赔罪。为了解决领地内的燃眉之急，不惜扮演被人鄙夷的征税官角色……”
扮作车夫的普修，并没有因为柯嘉特的责备而中断。反而是在竭力为道肯开脱，这让柯嘉特不忿得很。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普修！”
“如果这次的谈判无法得到圆滑的处理，那么对莫烈斯莱丽大人将是一场大灾难。道肯那种人、他那种人说是趋利避害也就此为止了。但眼下看来，大人所担忧的却是柯嘉特你，能否取代道肯这件事而已。”
以为是被故意提到痛处，听到“取代道肯”这句话时，柯嘉特随后也自然带着敌意了。
“那为何不从另一方面想想呢？道肯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眼看多莉被刺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誓言也弃之不顾。而在这种情况下，慌张如斯的道肯又怎能承担重任？难道莫烈斯莱丽大人不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放任他的离去么？”
普修疑问的“哦”了一声。
“你该不会忘掉他以前火中取栗的本事了吧？”
“那种叛徒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相互指责的话题，现在可以停止了。”
无法坐视的莫烈斯莱丽，以威严的语气将矛盾中断。
“是……是大人！”
柯嘉特全身上下被电流窜过一般，僵硬无比。想象之中大人无比温和的表情，骤然若冰。她偷偷瞟了一眼对坐的大人，却发现那道柔和的目光依然存在着，只不过已不再是对着她，而是游弋在林间风光中。
谈话陷入僵局，好在风景如画，教人淡忘了其他。
马车行进的路上，高地灌木和粗壮的杉木成片地出现在道路两侧。壮丽的自然景观不加修饰，丰满的秋天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空旷的野外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比如看到车轮下这条足以容纳三马并驾的道路，仍尽量避免了蜿蜒曲折。实在是难以想象，先前时代的人们为此伐开了多少参天大树，又动用了多少人力。
总之，除了敬佩自然、敬佩前人以外，日光还未到午时，落在身边斑驳的暖意令人身心舒畅。
“嗯哼~嗯哼~嗯哼嗯——哼嗯~”
不由的，莫烈斯莱丽双手环抱在胸前，又翘起了腿，靴子在半空中随意点着，看似惬意地哼着简单的曲调——
鲜草叶，你既嫩且娇。
后悔被诗人任意采下，
赋予优雅甜美的诗歌，
度过如华美星夜的一生，
便又重归于土。
愿来年的你，同样娇嫩，
却生得高一些，
在高高的枝杈上经风挨雨，
却饱览天上宝石一般的蓝色。
那些你艳羡的花儿，
在你曾去过的地方婉转起舞。
可你却不知道哦，鲜草叶。
可你却听不见呦，鲜草叶。
她们嫉妒你到了极致，
这才有那样醒目的颜色。
……
曲子只是乡间小调，也没有太多的抑扬顿挫。偏偏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与此间情景相配。那出自于高高在上的领主大人之口的，竟是如此恬淡释然的歌声，谁也没想到。
当莫烈斯莱丽缓缓睁大略微沉醉的眼，却发现柯嘉特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像是勾起了什么值得感伤的回忆一样。
“你没事吧柯嘉特？刚刚一不小心得意忘形地太多，一定是很难入耳？”
“那怎么可能！”
柯嘉特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以笑容勉强回应。
“的确是很优雅迷人的声音呢！既能从中听到莫烈斯莱丽大人您的心声，又产生了恰如其分的联想。就好似自己也是片鲜草叶，曾经徒劳地艳羡那些美艳的花朵，却没想到珍惜本来的美丽。”
还有多莉，你听到了吗？但愿来年的你，生得更高一些……
“诶？我自己都还没有那样多的想象，看来柯嘉特你还真是心思细腻呢。”
莫烈斯莱丽对部下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心底里却波澜不惊。这首《鲜草叶》，本来就是她为多莉献上的葬歌。记得是儿时听过的童谣，没想到此时的轻唱出来，还真有些自然地忧郁。
“这脆弱的面目让您见笑了。不过，好听的感觉，普修也能体会得到吧？”
话题转给普修，便被毫不犹豫地接上。
“那是当然的了，能第一次听到莫烈斯莱丽大人的歌声真是太好了！根本没什么犹豫就彻底迷上了，话说也真是可惜……”
可惜这样美的歌声只有三个人能听到，可惜这样美的容颜只能被人仰望。坐在前面的普修，实际上已经相当迷醉了。
而正当两人争相发言的同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人的聚落。
再迟一些，车子便由南向北驶进了名为德朗诺的镇子。
“简单补给一下，随后继续上路。”
这是家族内一个很古板的伯爵的领地，那个人和莫烈斯莱丽除了有血缘关系以外，再无更多交集。再加上这次本来就是秘密行动，于是也就没有必要到府上特意打个招呼。
下车的时候，柯嘉特建议只她和普修两人即可，莫烈斯莱丽实在不易露面。可借着“想好好晒一下太阳”的借口，莫烈斯莱丽终究是步入了街道。
古朴的小镇气息扑面而来，像是破旧衣服一样缝缝补补的街巷随处可见。而就当那位伯爵的性格与这如出一辙的小镇风格一同映入莫烈斯莱丽脑海中时，一记绝尘般的声音出现了。
——“请问您……”
静止千年后的邂逅依然会存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
